第37章 (29)

舒适程度?”他瞥了眼陰希,示意,“如果不是我後來提了幾句,這位可能直接在你們進本第一輪就弄死集體,壓根不會給你們舒适的機會。”

程小鳴:“……”

“你是覺得太無聊?”陰希這話聽起來居然還有幾分體貼的意思在裏面,淡聲道:“你不要急。”

蘇兆他們在過道外面坐着,估計是在等屋裏李封的消息。

程小鳴長嘆一聲,剛要說他家小希現在吓人的水平一流,明明什麽事都沒發生,随口兩句閑話都能扯出驚悚故事前奏的感覺,不去說書可惜了。

剛這麽想,他仰身往沙發上一靠,擡起頭。

有段時間沒好好休息,困意來得猝不及防,于是程小鳴閉上眼,想睡會。

但又總覺得有人再看他,看得他頭皮發麻。

程小鳴又睜開,想要确認這種詭異感其實是自己的心理暗示在作祟。

然後——

他睜開眼,看見頭頂的天花板上綴着兩顆血淋淋的眼珠子,正死盯着他看。

作者有話要說:我正在看着你看着你目不轉睛

75、倉庫

“你家怎麽這麽多核桃?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家是專門賣核桃的。”

殷簇坐在程小鳴身邊, 察覺到程小鳴好像是要睡覺,特意把敲核桃的動靜放小了些。

她拿着玻璃杯反複敲了很多次,無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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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簇嘆氣, 索性準備随便抽張武力牌敲核桃, 反正現在也沒什麽事。

她剛準備這麽做, 身邊已經進入安詳狀态的程小鳴突然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

不知道抽了什麽神經,程小鳴猛地撲上茶幾,用力之猛愣是生生用手按碎了好幾只核桃。他也不嫌核桃碎殼紮手,就這麽癱坐到地上,一個勁往後躲。

殷簇拿着杯子,陷入呆滞。

“醋姐你你你快, 你快別坐那兒。”程小鳴瞪着眼, 害怕似的一眨不眨盯着地面,連頭不敢擡。他瘋狂沖殷簇擺手, “上面有東西!賊他媽吓人嗚嗚嗚!”

殷簇擡起頭看了眼, 又收回視線, “你出幻覺了?”

明明什麽都沒有。

“真的有!”程小鳴依舊不敢擡頭, 但又氣急她不信自己。

他咬牙默了幾秒, 随後硬着頭皮猛地擡頭, 望向剛才自己做着的位置。沙發上還留有他剛坐下時的褶皺痕跡,正上方空空如也, 只有純白色天花板。

程小鳴愣了下神。

“你是不是在恐怖游戲裏待久了, 太緊張?”殷簇看見滿桌的核桃被敲碎,省了她專門教卡牌敲核桃, 心情頗為拒絕。她撿了個還算大的核桃給程小鳴,“吃個核桃壓壓驚?”

陰希也撿了個核桃,擡頭看向程小鳴指出的那塊天花板。

“小希, 我跟你走了一路的副本,如果我要是因為害怕會出幻覺,我早就出一路的幻覺了!”程小鳴也說不清,只能這麽解釋:“我剛才擡頭的時候,真在天花板上看到了一對眼珠!”

“眼珠?”陰希嚼了半個核桃。

“對,就像是剛從人眼眶裏挖出來的一樣,還滴着血。”程小鳴只跟他描述,就又要被吓得滿頭冒汗,“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覺得像——”

“李封怎麽還不出來?這都快兩個小時了吧?”

成年男性的聲音裏帶着輕微不爽,從屋門口逐漸靠近,進屋後先往客廳這邊看來一眼,看見程小鳴癱在地上,被砸碎的核桃滾了滿地,眉頭稍微皺起。

蘇兆緊跟着就跑進來拉住他。

“李大哥,李封是你弟弟,他什麽水平你能不知道?”蘇兆倒是看起來寬心得很,“放心吧。”

被他稱呼李大哥的男人轉過身,“我是擔心他安全嗎??我是擔心那小子獨吞!”

“獨吞也是沒辦法的事,再怎麽說也是他自己一個人冒着危險進屋找線索,告訴咱們是情分,不告訴也是本分。”蘇兆臉變得比翻書還快,剛才的信任瞬間變成失落,“算了,咱們再找找別的。”

他說完這些後,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扭過頭往客廳方向看過來。

臉上的驚訝誇張到有些刻意,蘇兆語氣焦急:“你們這是怎麽了?怎麽搞得這麽狼狽?”

程小鳴:“……”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們狼狽了?”他從地上爬起來,瞪向蘇兆,“要狼狽也是我狼狽,跟我希哥還有凡哥他們沒關系,是我一驚一乍。”

“哦,”蘇兆彎起眉眼,“那你可要練練膽子,也不是新玩家了。”

程小鳴:“…………”

陳小鳴:“你管挺寬?”

“那你什麽意思,就不管李封了?”像是直接把他們幾個當做空氣,李迢黑着臉問蘇兆:“要不我再進去看看?順便把那小子叫出來。”

“您去的話,我也不攔着。”蘇兆客氣道:“只是如果您也出不來,外面是不會有人進去救您的。”

程小鳴知道自己解釋不清楚,

他甚至在後悔,剛才躺沙發上睡覺時就該拿着手機開錄像,把天花板上那對眼珠子錄下來。這麽一想,又覺得以後千萬不能再吃這種啞巴虧。

陰希起身往屋外走時,看見這人從櫃子裏翻出一塊長布條,捆着手機要往額頭上綁。

他用看弱智一樣的眼神看了幾分鐘,

在廖沉凡剝着核桃走到他身邊時,陰希偏頭問:“他幹什麽?”

“誰?”廖沉凡順手把剝好的核桃拿了一半核桃給他,擡頭去看,“啊,你說程小鳴啊。”他笑了起來,“這不是覺得自己被鬼嫖了,有理說不清,所以準備在腦門上裝個監控,以便收集證據?”

陰希:“……”

他低頭看着手裏的核桃,問:“你幹什麽?”

“給你剝核桃,補腦子。”廖沉凡疑惑看他,“孝敬主人,讨好男朋友,不應該嗎?”

陰希:“…………”

那個叫李迢的到最後也沒進屋看。

蘇兆轉身時又看了那屋一眼,神情有些複雜。這人似乎很會處人緣,除了和他們幾個關系不太好,和其他玩家都非常熟,跟誰都能聊兩句。

程小鳴站在門口,示意他們過去,用嘴型說:“有人來了。”

“這裏雖然環境不太好,也離市中心比較遠,但是價格也低啊,而且聽說過幾年旁邊要建商圈,萬一拆遷不就賺了?”女人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好聲好氣道:“價格都好商量。”

陰希走到門口,往外看,看見女人正帶着兩三個人往這邊來,似乎是在介紹房子。

他看了幾秒,突然察覺到身後有人。

陰希偏過頭,看見小陰希正躲在屋裏,扒着門邊探出半個腦袋,似乎在偷偷關注。

“這房子是你的吧?”對方明顯對環境不太滿意,講話時都捂着口鼻,“一般地下室可都是連着上面的住宅房,你們怎麽不住上面?”

女人的表情尴尬一瞬,“您放心,房子肯定是我的。”

那人又瞥到了地上的玩具和啤酒瓶,問:“你還有丈夫和孩子?他們同意嗎?”

女人頓住一瞬。

她笑了笑,依舊只說:“房子是我的。”

“我們找房子也不主要是為住人,而且你這地方,條件确實不太好。”幾人裏面明顯帶頭的男人迅速打量一遍,将視線停在隔壁緊鎖的倉庫門上。

“我能看看這個房間嗎?”男人眼睛一亮。

“趙輕靈這是要幹什麽?賣房子?”

程小鳴偏頭想問殷簇,結果問完後沒多久,回答他的反而是陰希的聲音。

“不清楚。”陰希偏頭問某人:“你知道麽?”

“大概知道一點,但不多。”廖沉凡指着裏面那個男人,“這是個下海做生意的,沒多少本金,又需要個地方裝貨住人,所以才找到這裏。”

陰希問:“趙輕靈缺錢?”

廖沉凡偏頭驚訝看他,“你覺得她不缺錢?”

陰希抿唇。

“但你也別想多,她這麽做不是為了你。”廖沉凡想到什麽,垂下眼,“暫時不需要什麽大錢,只是想來快的,所以才會這麽做。”

陰希哦了聲,并未因為他的話覺出多少異樣。

“你怎麽這麽清楚?”他問:“連她想什麽都知道。”

廖沉凡沒出聲。

趙輕靈起初猶豫半晌,但也很快就說服了自己。她從兜裏掏出一串鑰匙,抖着手開門,解釋說:“裏面可能有點亂,我們都當倉庫用,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往裏面放。”

她剛把鑰匙插進鎖孔,

從身後突然響起陣踢踏拖鞋的碎步聲。

陰希扭過頭,看見剛才還躲在屋裏偷聽的男孩氣急敗壞跑出來,跑到一半就開始喘氣。小孩子眼睛大,眼眶紅得像兔子,哭起來也兇,眼淚吧嗒往下掉,像串剪不斷的珠子。

也不知道哪裏惹到他,小陰希鑽到趙輕靈和門之間的狹隘縫隙裏,十分吃力的擡起胳膊拽住門把手,他哭又不出聲,抿着嘴看起來格外委屈。

但一出聲就是破碎到讓人心疼的聲音:

“你不能帶別人進去!我不許別人進去!你不要想把這裏讓給別人!”

趙輕靈瞬間就來了脾氣。

她也不跟小孩講道理,沒耐心跟小孩好好講話,甚至像是因為這句話炸了火,非常粗暴的拽住他的胳膊,用蠻力把他從中間拖出去,扯到對面的房間裏,

“你現在怎麽這麽不聽話!怎麽這麽不聽話?”像是久久壓抑的崩潰情緒在此時被打開閘門,趙輕靈剛才那副好聲好氣的模樣被撕扯得一丁點不剩,她擡起手狠狠拍了兩下男孩後背,又無從撒氣似的把小孩關進屋裏,反鎖上門。

她叉着腰站在門口,重重喘息。

屋裏在門關上的瞬間就沒了動靜。

陰希目睹女人調整好情緒,擠出一個虛假的笑,重新拿着鑰匙走到倉庫門口。

“家裏小孩不懂事,缺管教,冒犯到各位了。”趙輕靈重新插進鑰匙,在擰動的時候仍舊猶豫數秒。像是動作快于思緒,她推開門,扭頭對外面幾個明顯不耐煩的人招待:

“進來看看?這屋子其實也很舒服。”

陰希看到這些時,心口堵着股說不出的情緒。

他半阖着眼皮,餘光瞥見那幾個人進屋,又出來,最後跟女人說了什麽。

“不買啊,只租一段時間?”趙輕靈明顯有些失望,“那你們要不要把對面的屋也租了?”她講條件:“兩個一起租,我還可以打優惠!”

“你就這麽缺錢嗎?”從屋裏出來的人啧了一聲,“你這兩間房子,不是我說,可能倒貼錢都不會有人住。都是什麽風水,陰氣這麽重。”

趙輕靈臉色有些難看。

“而且還是地下室。你看我也不像有錢人,不可能拿白錢出來給你做慈善,是不是?”男人擠眉弄眼笑了笑,“你要是真缺錢,我倒是可以給你提供一個來錢快的路子。”

趙輕靈眼底亮起光,“什麽?”

“去賣啊,”對方不懷好意的油膩視線往她身上溜了一圈,“我看你條件也還行,就是老了點,不過多少能賣點錢吧?總能貼補一點。”

陰希神情一僵,

旁邊衆人也沒料到會聽見這樣的對話,氣氛瞬時間陷入僵持不下的尴尬中。

他沒擡眼,不清楚趙輕靈此時是什麽表情。

陰希只是下意識抿緊唇,抱着臂的雙手攥緊成拳,渾然不知自己的手已經用力到關節發白。

一直都是這樣,

只能體會到情緒的具體感受,但難以名狀,不清楚其中含義。

趙輕靈幾近是顫着呼吸開口,強忍翻湧怒氣,“什麽時候給錢?”

“怎麽還生氣了,我看你脾氣挺好,以為你開得起玩笑。”對方察覺到氣氛不對,嬉皮笑臉道:“不過說真的,來錢多又來錢快的法子,一般都不怎麽合法。”

“剛才出來那個是你兒子?”他仰起脖子往屋裏看。

“你幹什麽!”

上一秒還艱難壓抑情緒的趙輕靈瞬間瀕臨崩潰,發了瘋似的喊出聲。

男人被她吓得一愣,“沒什麽啊。”

他依舊不把這女人放在眼裏,說着讓人難以入耳的腌臜話:“我看你兒子長得挺好,少見的臉,要是賣到那種地方,估計能賣個天價。”

他連連啧聲,“羨慕你啊,有這麽個兒子,吃穿不愁。”

陰希依舊靠在門沿,低着頭,半邊身隐沒在黑暗裏。

這段劇情的插.入似乎跟任何人沒有關系,無關痛癢,也沒有掀起任何風浪。

不知道這段寂靜維持了多久。

他垂着眸,突然瞥見從屋裏的燈光中伸出一只手,很輕的勾了下他的手指。

“告訴你個秘密,”

廖沉凡的聲音低而微冷,但因為是在跟他講話,竭力把語氣放得溫和,

“那個人死了。”

陰希撩起眼皮看他。

“你這人記仇。”廖沉凡說:“這麽多仇,總不能真的讓你一筆一筆都記好。所以我就幫你解決幾個。”

“這種仇以後就不要記了,挺惡心的。”

陰希默不作聲偏開視線。

他從陰影裏走出來,轉身回了身後房間。

屋裏又在吵架。

“既然剛才出現那段劇情,就說明下個任務肯定和隔壁那個房間有關。我們進去看怎麽了?”依舊是蘇兆那邊的人,依舊在和程小鳴吵。

程小鳴滿臉疑惑:“你們剛才沒看到?NPC不許進倉庫。”

“你他媽慫就自己慫,還拽着別人?”

程小鳴:“……”

“得,我不拽您了,您趕緊去,上路前最好再洗個澡,方便人家手起刀落。”他擺出個請的姿勢。

“你咒人死是什麽意思??”

“哥。”

程小鳴回頭看見陰希,立即過來解釋,他先看了眼廖沉凡,對方跟他眨了下眼,示意他可以說。

程小鳴這才開口:“這幾個人非要去倉庫裏看。”

陰希偏頭看過去。

“管天管地,還管我們在五星局裏做任務?”對方氣焰嚣張,“這世界又不是你們的。”

後面的蘇兆扯了下他胳膊,似在忍笑,“就是他的。”

男人一愣,默了幾秒。

“他的?”一時間沒轉過思路,男人張了張嘴,氣急似的補話:“就算是你的!現在大家都是玩家,誰也不比誰有優先權!”說完還狐疑盯着陰希,偏頭小聲詢問蘇兆:

“是他的還不會破局?什麽毛病,找死嗎?”

蘇兆啧了聲,“你少說幾句。”

陰希目光在這兩人間晃了一圈,又收回視線。

旁邊程小鳴忍不住小聲嘟囔:“剛才還慫的一批,不敢去,也不知道是被誰挑唆了,非得要進去看看,就好像進了那扇門就能撿條命似的。”

“你嘟囔什麽呢!”對面的男人罵罵咧咧指着他。

陰希擡手,攔住了他的手腕。

“去吧。”他神情平靜,“你說得對。”

男人一愣。

不止是他愣了,站在他身後的蘇兆也明顯怔了一瞬,他摸了下鼻子,似乎想說什麽。

男人卻已經甩開胳膊,氣紅了臉,“早這樣不就行了!廢個屁的話。”

他氣勢洶洶從陰希旁邊側身經過。

那扇倉庫的門其實從沒人敢打開過。

目前為止,只有在第一關任務時,陰希和廖沉凡進去過一次,還有前不久,那個小男孩被自己的媽媽關進去一次。除了這兩次,沒人敢去開那扇倉庫的門。

這算是衆人之間的默契,

雖然沒有人說,也沒人親眼看見,但總覺得那扇門後應該有極其可怕的存在。

即使是跑,也不會有人跑進倉庫避難。

但或許是這些人卡在第二關實在太久,這種無聲無息的危險比起直接死亡更加令人窒息。越來越多的人無法做到安心等待,就好像有雙眼睛時時刻刻盯着他們,有把刀每分每秒都懸在頭頂。

男人實在忍不住,大步向倉庫走去,

“李封那狗日的已經失蹤幾個小時了?也不見系統提示任務完成,怕不是被某些人偷偷解決,藏在什麽不見光的地方了。”他罵着壯膽,擡手擰住把手。

陰希回過頭,看向他。

男人在擰開倉庫門的瞬間,顫抖着小心向裏面看了一圈。

也不知道具體看見了什麽。

男人身體後傾,害怕似的後挪半步,看樣子是想轉身。

但在轉身的前一秒又鬼使神差轉了回去,後退的半步重新挪回。

男人邁進屋,沒有開燈,就在黑暗中反手關上門,甚至上鎖。

“這是什麽意思?”程小鳴有些看不懂。

“我就說嘛,”蘇兆嘆了口氣,“我剛才就勸他來着,說倉庫裏沒有東西,讓他不要多想。”

“放屁!”程小鳴忍不住道:“我他媽親耳聽到你跟別人說那倉庫裏有玄機,你總暗示別人你累不累?蘇兆你到底揣着什麽鬼心思?”

蘇兆一愣,“我那也只是猜測,這,真沒想到他們會信。”

他話音剛落,

從倉庫裏驟然響起重物落地的聲音。

呲啦——

金屬摩擦聲尖銳刺耳,在衆人的急促呼吸聲中分外明晰。

76、鏡像

這些聲音持續了差不多二十分鐘左右。

即使在聲音停止後, 依舊沒有人敢亂動,

甚至沒人敢出聲。

衆人死盯着那扇門,像是在期待剛才進去的男人能完完整整走出來。

然而并沒有。

程小鳴被這種死寂壓得喘不上氣, 想要說點什麽, 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們聽到那些聲音了沒?”

殷簇皺眉, “你問廢話幹什麽?”

“不是,我真不敢确認剛才那些聲音是不是真的。”程小鳴絕望道:“那就是真的?靠,我聽那些聲音特別像電鋸殺人魔那種恐怖片裏的聲音。”

衆人齊齊将視線投向他。

殷簇衷心勸他:“你少說兩句。”

程小鳴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扭頭向跟自家小希搭腔。

也就在偏頭的時候,

他眼角餘光突然瞥見倉庫的門開了條縫。

幾乎所有的人都倒吸一口氣,睜大眼, 無比期待的盯着那扇門。

陰希落下眸光, 視線定在那條門縫的最底下。

幾近于無的骨碌滾動聲在寂靜中響起,他看見從門縫的黑暗裏滾出兩個球狀物, 帶着絲絲血跡, 從門裏一直滾到了過道中央, 最後正對着他們。

是對眼珠。

剛被挖出的眼珠規整鮮活, 還帶着原主人瀕死前的恐懼和絕望, 活靈活現的注視他們。

衆人屏住呼吸, 氛圍在霎時間成了譚死水。

左等右等也等不到新一輪任務。

等不到的時候,危險猶如藏在暗處的利爪, 讓人随時神經緊繃;可等真的等到了, 這群人又重新品嘗到了先前那種恐懼到束手無策的無力感。

“是眼珠,眼珠。”有人緊張道:“這就是第二個任務吧?對吧?”

“是又有個屁用?”

“你敢像他一樣進去送死?再滾出來一對眼珠?就算知道任務在裏面, 誰他媽敢去?!”

許是他們吵架的動靜太大。

旁邊的門咯吱一聲響起,趙輕靈面色陰沉走出來。

她只是臉色怪異的盯了他們半晌,旋即徑直向對面房間走去。

是她剛才鎖兒子的房間。

趙輕靈站在門外, 先敲了敲門。

門裏沒有動靜。

趙輕靈像是又發脾氣,擡手猛力敲門!門裏依舊沒有動靜。

她站在門口大口喘息,張着嘴,像條瀕死的魚,最後認命似的從睡衣兜裏拿出鑰匙。

“……”

“她又不是沒鑰匙,剛才敲什麽門?還敲那麽用力,把脾氣都敲上來了。”程小鳴咕哝道:“孩子還那麽小,這樣真的不會被吓壞?”

說完,他小心翼翼盯了眼陰希。

陰希對此沒有任何反應。

趙輕靈擰開了門,也沒進去,就站在門邊跟裏面的人講話:

“小希,”她問:“你在幹什麽?”

陰希看見她的背影,某根記憶的弦突地被挑出。

屋裏像是沒人似的,

小孩悶聲不吭,依舊沒有搭理她。

趙輕靈這次沒有着急,用萬分溫柔的語氣說:“你不說也沒關系。”

對方毫無回應。

“因為媽媽都能看到,能看到你在做的所有事情。”趙輕靈把語速放得很慢:“媽媽的眼睛就在你身邊,會一直看着小希,陪小希一起長大。”

陰希向前一步。

因為衆人都沒反應,所以他的細微動作便顯得格外突兀。

廖沉凡擡眼看他,

像是丢了魂,卻又跟丢魂有些區別。

這人明顯還有意識,但半垂的眼睫和表情都透出股難以形容的空落感。他沒有露出任何顯得兇戾的神情,卻能被清晰察覺到周身的陰沉氣息。

廖沉凡攥住他的手腕。

陰希腳步一頓,回頭看他。

“不說話也沒關系。”趙輕靈笑了一聲,“媽媽也只是想告訴你這些,讓你不要生媽媽的氣。”

她退後兩步,重新關上門。

那番話明明是在對小孩講,但講完以後,反而是她自己松了口氣。

等趙輕靈重新回了房間,衆人衆臉懵逼時,

剛被合上的門卻重新被從裏打開。

小陰希站在門口,像個失去生氣的瓷娃娃,漆黑眼瞳沉如死水。

他盯着女人剛回去的那扇門看了半晌,又緩慢轉過視線,最後停留在陰希身上,

兩人對視。

“我剛才聽到聲音。”

小陰希聲音清脆稚嫩,但語調全無先前的活潑。他眼睛一眨不眨,問:“你們想去對面的房間嗎?”

沒人敢吭聲。

剛才确實都挺想去,

但死了個人,還滾出兩顆眼珠子以後,現在沒人想去了。

“你們如果想去,可以跟我講,如果我心情好,說不定可以帶你們進去。”小陰希說。

程小鳴看了眼陰希,忍不住問:“那你怎麽才能心情好?”

“讓他,”小陰希立即擡起胳膊指向廖沉凡,“讓哥哥陪我睡覺。”

程小鳴:?

程小鳴:“那您還是心情差着吧。”

“我一個人睡覺會害怕,”小東西又開始賣慘,“你們沒有聽到我媽媽剛才說什麽嗎,她說她在我身邊裝滿了眼睛,你們能想象那種感覺嗎?”

不論睜眼開始閉眼,那種無數道視線從四面八方逼視、偷窺的感覺。

尤其在深夜,當所有光線被黑暗吞噬,當睜眼和閉眼時看到的全是茫然黑暗。那種被注視的感覺會因為感官敏感的原因被放大無數倍。

小陰希扁起嘴,眼眶紅得速度堪比影帝,“我好害怕。”

陰希突然走上前,面無表情把小孩推進屋裏,反鎖上門。

“他裝得。”陰希冷着臉,“別管他。”

本來不打算插手的某人終究還是沒忍住,低頭笑了好久。

“那現在怎麽辦?”其他玩家無法理解他們的笑點,這種時候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甚至有人不滿陰希的行為,抱怨道:“有NPC帶着進去說不定還能活,這位倒好,二話不說就把NPC給塞了回去。現在倒好,是進還是不進?”

他雖然是這麽問的,但心裏跟明鏡似的,肯定不能進啊!

會這麽問,就是想抱怨陰希兩句。

陰希動作一頓,問:“為什麽不能進?”

該玩家:?

“轉個身都能撞上牆的房間,還需要人給你帶路?”陰希看他一眼,似乎不理解他為什麽會講這樣的話,抛去一個疑惑到猶如看弱智的眼神後,擡步向倉庫走去。

“…………”

“咱們一起去嗎?”程小鳴在後面怯怯問。

殷簇正準備跟上去,聞言回頭看他:“為什麽不去?”

“剛才小希不是說裏面的地方只能容下一個人轉身?”他揚起下巴,示意已經走到陰希身邊的廖沉凡,“這都兩個人了,人家還是情侶。”

殷簇:“……”

程小鳴誠實道:“咱們過去不是給人家添亂嗎?”

殷簇低頭沉思數秒,随後默默收回邁出去的腳。

顯然旁邊那群人也沒有要跟上去的意思。

程小鳴假裝無意,歪頭去看,

蘇兆正盯着倉庫門,不知道在想什麽。他臉上的表情也非常一言難盡,程小鳴覺得,就像是獵人支好了陷阱,等着獵物掉進洞裏似的,像是得意,又好像在期待。

可他又什麽好期待的?期待自家小希和凡哥也被搞死?

陰希擰開門後,同樣沒有立即進去。

但也沒有像上個男人那樣後退一步,他的反應很平靜,只是盯着黑暗沉默了數秒。

察覺到身後人跟上來,陰希突然偏過頭,說:“有一點我沒想明白。”

廖沉凡接話:“什麽?”

“既然先前的五星局已經被毀,那現在這個地方是假的,對不對?”陰希依舊眼神不移的盯着黑暗,“那現在這個地方是哪裏?是真是假,總要有個說法。”

他最近大抵每分每秒都在思考這個問題,思考的時候專注認真,分不出神。

廖沉凡垂着眸定定看他,看了一會。

陰希沒得到回應,才把視線移到他這邊。

“客觀來說,你說得沒錯。”廖沉凡笑着壓低聲音:“五星局被破壞後,修複的概率幾乎為零,更何況公司不可能修複我們的世界。”

陰希在聽到“我們”這個詞時,眼底被燒着似的,默不作聲移開視線。

“除非公司想被替代,”廖沉凡說:“這種情況不可能存在。”

“排除這種情況,就只剩下另外兩種,”廖沉凡也跟着将視線投向黑暗,“首先呢,這個世界是公司虛構出來的,為的是讓你和我徹底完蛋。”

陰希含糊不清應了聲。

“另外一種,這個世界先前五星局留下的虛影。”

陰希一愣,“虛影?”

“高星級的強大世界會有這種情況,像是人有了靈魂,世界也會有意識。即使被破壞以後也會照舊運轉,只不過擁有自我意識的世界也會比較任性。”

廖沉凡想了幾秒,大抵是在想什麽跟他解釋“世界任性”這個意思。

“比如,”他舉了個例子,“你先前在這裏設計,進去以後的人會在任務失敗後才會接受懲罰,但不會死。擁有意識的世界就會任性的把這個規則改成:不管任務成功還是失敗,都會死。”

陰希哦了一聲。

“還有嗎?”他說:“如果還有比較多,進去後再說?”

廖沉凡垂着眼皮看他,挑眉。

他們兩個對話的這會功夫,在後面那群人眼裏,就是被倉庫裏的怪物控制神志的反應。

雖然時間有些長,但并沒人懷疑。

“醋姐,”程小鳴怕得一批,“他倆不會是被控制了吧?”

殷簇皺着眉搖頭,“不太清楚。”

陰希不止一次進過這個房間。

跟他在現實生活裏的房間布置不大一樣——陰希在醒過來以後,把原本擺在正中央的落地鏡擺到了門側位置,中間騰出大片空地。

因為原來的擺設給他一種難以描述的禁制感。

陰希在進屋以後,一眼就看見了放在正中央的落地鏡,

他看到落地鏡上吊着根很長的紅繩,看見一小團黑影蹲在落地鏡前,抱成個球。

對方在察覺到動靜以後猛地扭頭,

陰希眼前模糊一瞬,察覺到廖沉凡驟然間化作黑霧包裹住他,将他整個人隐沒在黑暗的保護色中。

“怎麽了?”陰希問。

“你覺得小時候的你是個善茬?”廖沉凡打趣他:“我可不敢保證現在的你能打得過小時候的你。”

陰希:“……”

鏡子前的小人盯了這邊半晌,大抵是還沒消除疑心。

他盯累了,才又回過頭,繼續盯着鏡面。

“哥哥,小希現在特別怕看到別人的眼睛,怎麽辦。”

明明剛才還在隔壁的房間,現在卻又不聲不響出現在這裏。

小孩緊張兮兮,“我不能看大家的眼睛,我一看到他們的眼睛,我就會想到媽媽的眼睛。”

“只有這裏還舒服一些,”他把自己抱得更緊了些,嘟囔:“可就算我躲在哥哥這裏,還是有人來找。我都說過不許他們過來,他們還是要跑過來。”

“我也不是不懂事的小孩。”

“他們非要過來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不帶眼睛就還好。”

“所以我只能幫他們把眼睛摘出去,”小陰希天真道:“這樣他們就可以留在這裏了!”

陰希看着小孩在鏡子面前自言自語,卻仿佛真的在跟什麽人對話。

鏡子裏有什麽人?

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廖沉凡。

“幫個忙。”他突然出聲。

“嗯?”廖沉凡問:“什麽?”

“我想對他用讀心牌,”說完這話,陰希完全沒有給他答應或拒絕的機會。

廖沉凡哭笑不得的替他打掩護,擋着他挪到小孩面前。

陰希盯了眼鏡子前的小孩,又偏頭看鏡子。

他擡起手,把讀心娃的SSR牌用在了小孩身上。

升級到SSR的讀心娃,除了能在有效距離內讀取NPC的心理活動以外,還能在短時間內轉換至NPC的視角,直觀觀察NPC所能看到的一切有形或者無形的物體。

陰希站得有些累,就也蹲下來,閉上眼去觀察面前的場景。

在小陰希眼裏,面前的鏡子确實不僅僅是鏡子。

他透過鏡子,看到一個跟外面完全相同的鏡面空間,鏡面空間裏站着個人,正揉着小陰希的頭。

是廖沉凡。

彼時的廖沉凡比現在的氣質還要懶散一些,看着很像鄰家大哥哥。

他揉兩下小孩的頭,又說了什麽,說到一半時似乎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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