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35)

這陣鳴笛直接送進洞裏。

【系統提示:SOM核心世界已遭破壞, SOM即将在十分鐘內正式轉接易主。】

【本次五星局設計者已棄權, 将由新主接手世界。】

【世界出口僅開放十分鐘,十分鐘後自動關閉, SOM開啓初始化功能。】

【十分鐘內未離開世界者, 将被系統默認為游戲初始數據一同格式化。望各位玩家盡快離開,以避免不必要的人員傷亡。】

【另, 在最後時分,SOM全體員工在此向衆位玩家表示衷心感謝。】

話雖然有些繁瑣,但不難理解。

這是五星局幻象被破, 游戲即将正式結束的意思——不是只結束一個世界這麽簡單,是整個游戲都已經被人徹底終止。

不論有沒有集齊卡片,日後都不必再在這游戲裏提心吊膽茍活。

衆人僵住原地。

本應該興奮激動的時刻,卻沒一個人歡呼出聲,各人臉上浮現出複雜又痛苦的表情,仿佛這是一場荒誕至極的鬧劇,

他們見證了那麽多死亡和人性,最後卻又贏得這麽無力。

不論是活着離開還是死在這裏,一切都不由他們自己做主。

系統在最後播報的時候,一向尖銳冰冷的機械音罕見的帶上了幾分和善。即使沒人想要這份和善,即使這份和善能生生把人一顆心紮個對穿:

【感謝各位的支持和期待。】

【我們下期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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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希踩着系統提示的滴聲走出幻象。

他在離開裂縫的時候,眼前很自然的浮現出許久之前這個世界真正崩塌時的場景:

當時的世界設計已經斃掉了上萬次方案,是他和廖沉凡兩人沒日沒夜埋頭做了一年才做出的成效。廖沉凡是個擅長花架子的人,凡事總要跟他頂上幾句。

他向來只做跟任務相關的設計,其他一概不管。

但廖沉凡每天的任務就是在他的圖紙上亂加幾筆,跟他說要加星辰和燈光。美其名曰世界的美觀同樣也是五星局必不可少的因素。

星空、河流、玫瑰。

這個世界在他反複排斥和無奈的狀态下,被廖沉凡軟磨硬泡的加上了這些東西——其實做任務的玩家根本看不到這些,陰希壓根沒做那些設置。

這些是屋外的風光。

“反正運轉出的能量過剩,不多用點還會被上司發現,你不如就聽我的,多揮霍一些,這樣也能瞞的更久。”這人厚着臉皮試圖說服他。

他回:“你把自己解決掉,這些問題都會消失。”

廖沉凡:“陰希你能長顆心嗎?”

記不清從什麽時候起,在其他人眼裏,他們成了SOM1默認的代號。成了情侶、愛人,他沒有刻意跟廖沉凡形影不離,對方也沒有黏着他不放。

但就是在許多事情上能達成默契,他自己都把控不住的發展。

世界在他和廖沉凡徹夜不眠的設計中逐步完善。

從簡單的一方天地,擴展到無法眺望到邊緣的天圓地方。當時SOM裏的許多設計者來做客過,還開玩笑說可以在這裏建個國家。

細想起來,當時他并不清楚自己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和感情。

只理所當然的向那個人低頭妥協,交付一切。

“小希?”前面的人後知後覺回頭,發現了他的存在,聲音裏滿是掩不住的驚訝,“你怎麽從那出來了?你沒事吧?”

“那裏面都有什麽東西?你出來的時候那些東西還在不在?”

不在了。

整個世界就好像一個漂亮的玻璃瓶,被人從半空中丢了下來,途中被耀眼的光線折射出灼熱刺眼的光,又于最後一刻破碎。

天際塌陷,大地動蕩,咫尺以外的山河颠倒,在轟隆中激蕩起百米塵暴。所有原本細小的聲音都在這時被放大無數倍,振聾發聩。

逐漸放緩的腳步終于站定,陰希垂眸陷入某個回憶中反複出現過的場景當中。

他在裏面品嘗出有些複雜的情緒。

“沒事,世界沒了還可以再造。我知道你用了很多心血,這些都不算什麽。你要是想,我以後再給你還原出個一模一樣的世界。”

仿佛被抽掉靈魂只剩軀殼,他默不作聲站在世界廢墟前整整幾天。

聽到某人這麽說,陰希方才擡頭。

廖沉凡當時的狀态不比他好。

他一向擅長哄人,從來不缺花言巧語,但這時候卻半個字吐不出來,就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比誰都清楚這個世界對陰希來說意味什麽。

“廖沉凡,”青年額前發絲被淚沾濕,黏在眉上。他此時嗓音沙啞到幾乎發不出聲,聽着不像他說出的話。

廖沉凡愣了一愣,才意識到他是在叫自己。

陰希擡眼跟他對視:“我們的世界被毀了。”

廖沉凡張了張嘴,又閉上。

他攥住陰希手腕,把人拽到面前。這段時間好不容易養活的人就這麽被毀了,又變回先前鏡子前哭着鎖成一團的小可憐。

廖沉凡安慰道:“沒有。”

“世界完工就在最近兩天,我原本的打算是,完工以後正式轉手世界到你手上。”陰希的話突然變多起來,因為聲音出了問題,所以說話不太清楚,

廖沉凡安靜聽他講。

“我打算把它,”青年睜大眼,沉默淌着淚,仿佛這些只是生理反應。他眼睛一如既往的漂亮,宛如透亮琉璃,有種令人憐惜的破碎感。

“我打算把它作為求婚禮物。”

天際最後一抹光被雲吞住,瀕臨黑暗和光明交替的邊緣。

這抹光同時也湮滅在面前人眼底,

壓抑數日的瘋狂在黑暗降臨時更如枝蔓瘋長,在陰暗處蔓延成野。青年人在這剎那丢掉了所有噩夢和桎梏,主動獻吻。

他抓廖沉凡抓得很緊,恨不得把人铐在自己身上似的,接吻也是蠻橫又極具侵略的吻咬,最後又被對方溫柔反制住。

黑夜在此時成了最好的保護色。

先前被小心翼翼藏起的那些情緒,都在最後一條底線被沖破後變得肆無忌憚。

周遭所有歸于空虛,數年設計出的心血化作散粉。

銀白色的粉經風吹起,被人有意捏成銀蝶,成了破碎世界最後的殘留物。

陰希仍舊在默不作聲淌着淚,偏偏神情認真平靜,讓人看不出一點悲傷情緒。

他哭得很兇,卻同樣過分冷靜,仿佛整個人的情緒被割裂開。

“我不再忠于SOM,我只忠于你。”

他的聲線一如既往平靜無波,對視的時候卻極其認真,像是恨不得把所有真誠都裝進這幾個字裏,讓面前人真真切切感受到:

“我喜歡你。”

·

“醋姐,小希這是怎麽?”程小鳴察覺出他的狀态有些不對。

剛才陰希突然就推開了身後的門,出現的毫無征兆。這群人原本以為他和廖沉凡都已經死在裂縫裏,冷不丁看到他,都被吓得不輕。

問他話,他也不回。

就低着頭想事情,最後又停在原地,神游似的發着呆。

這一發呆直接耗去了四五分鐘都時間。

總共也就有十分鐘的離開時間,找出口還要費些時候。旁邊那群人也沒管他們,自顧自找到出口離開游戲。

人走的差不多時,陰希方才慢吞吞回神,恍然般注意到站在面前的殷簇和程小鳴。田粒粒在旁邊坐着,顯然已經不耐煩了。

陰希問:“怎麽了?”

快要被急到禿頂的程小鳴等人:?

這話不該我問你?

“你出來的時候應該聽到系統提示了吧?只剩五分鐘了,五分鐘結束以後,SOM的所有世界會自動格式化,留在世界裏的玩家和卡牌都會被格式掉。”殷簇覺得這人該不是受到什麽刺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兩下,“你真的沒事?”

“沒事。”陰希擡手指了下不遠處縱橫的其中一條裂縫,說:“從那裏跳下去,可以離開,現在還剩三分鐘,來得及。”

“哦,好。”

殷簇他們轉身向裂縫走去,走到跟前時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麽。

她猛然轉身,看到陰希還停在原地,半點沒有要跟她們一起走的意思。她腦子裏瞬間冒出個不可思議的可怕猜測,過于恐怖以至于她不敢深想,

“陰希你該不會要留在這裏吧??”

作者有話要說:攻:感!天!動!地!

攻:我!媳!婦!說!他!喜!歡!我!

攻:我沒了

88、回歸

距離出口關閉剩下不到三分鐘時間。

殷簇問完這句話後, 也沒急着走。

她站在原地,倔着脾氣等陰希給她一個回答。雖然等到最後也沒等到什麽,除了白白浪費一分鐘時間, 陰希并沒有給出任何解釋。

“行了, ”田粒粒勸她:“想留下不也正常?廖沉凡不是走不了?”

“不是。他一個人糊塗, 你也跟着失去理智??”殷簇覺得不可理喻,“坦白說,廖沉凡本來就不該存在,這人本來就是被陰希設計設計出來的産物,說直接點,就是SOM手裏造出來的一堆數據。”

“廖沉凡他不是人, 可陰希能一樣?”

時間只剩一分鐘。

殷簇沒再繼續解釋, 深深盯了陰希一眼。

她大抵在強行動手和放任對方之間猶豫幾秒,最後狠心走到裂縫邊緣, 頭也不回的跳了進去。田粒粒也拽着程小鳴跟在後面。

這妹子跟當初見面時的性情一模一樣, 看似對什麽都滿不在乎, “醋姐這是尊重你倆的選擇, 她已經把話說清楚了, 不管怎麽做, 只要你自己不後悔就成。”

“我當然不會插手你們的事,”田粒粒瞥他一眼, “你又不傻。”

三十秒。

田粒粒沖他擺手, “走了啊。”

整個世界徹底清淨下來。

因為身份是卡牌,廖沉凡被強行歸入格式化行列, 無法自由活動。陰希突然想起自己剛進游戲的時候,某張SSR因為損害游戲系統被瘋狂扣值。

挺理解的。

他餘光瞥見什麽東西,擡頭向斜後方看。

猩紅色的警燈從世界外圍亮起, 将整片空間徹底包裹其中,牆壁上和房屋裏一切由數據構成的物品和角色都在燈光籠罩下化作虛影。

空間上半部分已經被徹底銷毀,袒露出外面的虛無空間。

成千上萬個世界被引力吸引到一處,彙集成巨大光芒,每個世界經由撞擊都會破碎成零星塊狀,産生的波痕肉眼可見的漾出數百米。

其中不知道哪個世界發現這裏的存在,氣勢洶洶沖過來。

陰希眨也不眨的盯着那處,直到刺眼白晝般的光充斥滿全部視野,觸感在瞬間消失于無。兩個世界經由這次碰撞,變得支離破碎。

他在閉眼前瞥到行幾近透明的字,鑲嵌在某塊世界碎片上:

“歡迎新主人的到來。”

·

“……”

“所以你到最後也沒把卡牌集齊?那個大佬集齊了嗎?”蹲在辦公椅上的妹子披着外套,聽得無比入神,“你這居然是個抽卡游戲??”

程小鳴:“……”

程小鳴:“你怎麽不關注重點?”

“重點是,你居然沒把大佬帶出來?”妹子啧聲,“你這也太不夠義氣了吧。”

她只是開個玩笑,畢竟本來也就只當個故事聽一聽,沒打算認真。

但講故事的人卻突然情緒低落起來,把電腦桌下的鍵盤推回去,烏龜翻身似的仰躺在辦公椅上,嘆了個足足十秒鐘的氣。

“我現在回想,當時為什麽不生拉硬拽把他拽回來,應該只是下意識選擇,畢竟當時情況太緊急。”程小鳴盯着天花板,語氣裏帶着些自責,“當時有個一起闖關的姐,她勸大佬來着,但是沒勸動。”

“怎麽跟你描述……你可能不理解我當時的心情。”

妹子把外套裹得更緊些,心想這人講故事莫不是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

“我當時居然在想,大佬這樣做其實沒什麽錯。換作是我,我應該也會那麽選擇。畢竟愛人在這裏,外面世界也沒什麽好期待的。就算是跟着整個世界一起被毀,我打心眼裏也高興。”他感慨道:“我就覺得,他們就該是這樣的結局。”

“沒有像那個姐一樣,太理智的去考慮活一個總比死兩個好,生死在大佬眼裏好像都不算什麽,所以我,”他停頓幾秒。

這些話已經不算是故事,也不算他在跟誰講,像是自言自語,自己給自己一個答案。

“我應該不後悔吧,”程小鳴默默點頭,“嗯,如果我再回去最後那幾分鐘,應該也不會生拉硬拽着大佬離開,我會尊重他的選擇。”

“呦,還講上頭了。”妹子把外套穿好,利落轉過辦公椅按開電腦,玩笑道:“不知道的還以為真有這麽個游戲這麽兩個人呢,你不去寫小說可惜了。”

程小鳴:“大佬是我高中同校同學!”

妹子:“知道了知道了。”

程小鳴:“他帶着我殺過鬼!還打過怪!”

“剛才群裏發通知說要加班到淩晨一點,”妹子拿着手機沖他晃兩下,擡起下巴示意桌上的電子表,“待會快十點的時候點個夜宵,這次該你請客了。”

程小鳴:“……”

他嘀嘀咕咕扭過去,抓着鼠标在電腦屏幕上一通亂點。

妹子又說:“領導派新任務了,我把文件給你發過去哈。”

“哦。”程小鳴點開消息欄裏跳動的小信封。

“诶,你這昵稱什麽意思,還‘抱緊希腿’,當初你進公司的時候我就想問,”妹子笑的喘不過氣,“這個希是誰啊?你還是個腿控?”

“不不不,”程小鳴粗略看完文件,立即拉開鍵盤開始啪啪啪敲打。

他扯着嘴角笑了笑,咕哝一句:“他的腿我可不敢控,控了怕不是要死。”

說要加班到淩晨一點,但沒人願意那麽晚回去。

整個辦公室的人加班加點,總算趕在淩晨十二點來臨之前完成工作。程小鳴原本跟那妹子約好一起回家,結果對方突然說要去閨蜜家住。

他也沒說什麽,自己打了輛車。

從公司到他租住的地方,打車只需要十幾塊錢,不算遠。

原先都是步行回去,但今天恰巧飄了些雨,深夜十一點的車也不好打。他一邊往回家的路上走,手機開着打車軟件,走了一小半路後才打上車。

程小鳴在雨裏瘋狂打哆嗦,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這條路眼熟,像是之前在哪裏走過……

并且應該伴随有某些并不美好的體驗。

SOM崩塌,游戲結束以後,社會上有段時間流傳出有關抽卡游戲的新聞,但大多被當作奇談怪論,頂多上個雜志被專家點評兩句,最後不了了之。

當時出來以後,他跟醋姐幾個人在出口處守了好幾天,也不知道在等什麽。出口是在一家銀行門口,路過的人險些以為他們是要搶劫,差點報警。

但末了還是沒把人等出來。

當時殷簇崩潰的在路口哭得沒個人樣,哭喪似的,但哭完以後就抹淚走了。

“拿得起放得下,陰希他們對我有恩,算是大恩吧,之前在公司裏時就沒少照顧我,恩人死了,我不掉幾滴淚也說不過去。”殷簇在視頻那邊瞪大眼睛,揪着袖口把攝像頭擦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忍不住問:“程小鳴你淩晨十二點在哪瞎晃蕩呢?”

“公司加班。”程小鳴被凍的倒吸鼻涕。

“所以你找我跟田粒視頻是因為你害怕?”殷簇直接被氣笑了,“我特麽差點以為你良心發現想起我們,果然。”

程小鳴難過到變形,“我也不想啊,但有幾只社畜能過得像粒姐這麽潇……”

他話說一半就沒了音。

殷簇以為是網絡卡頓,也沒多想,自顧自扯了個話題繼續聊:“我最近一直在想個問題,總覺得當年陰希留在世界陪SOM一起格式化這事有點奇怪。或者應該可以有更好的選擇?但也只是覺得,沒什麽憑據。”

“要是當初他能跟廖沉凡一起出世界,咱們現在就能湊夠五個人,去吃樓下新開飯店的套間餐,滿三百減五十的優惠。”殷簇啧了聲,“你那邊怎麽這麽卡?田粒也不說話,我一個人叨叨半天,顯得話很多。”

她說話時沒看屏幕,在洗菜。

直到洗完菜後也沒聽到程小鳴的聲音,殷簇這才察覺到有些不對,蹙眉湊過去看手機——程小鳴那邊的攝像頭不知道什麽時候轉成了後置。

畫質高糊,也沒什麽燈光,看什麽都是只有個輪廓。

殷簇問:“這是個什麽東西?你在拍什麽?”

“……”

“卧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姐!!!”音孔那邊驟然冒出對方失去控制的哭嚎聲,攝像頭随即瘋狂颠簸,“我他媽看到了什麽啊啊啊啊啊!”

·

在游戲裏待過那段時間,別的沒練成,遇到恐怖事件後的求救措施倒是熟記于心。

程小鳴鬼嚎歸鬼嚎,雙腿發軟但也跑得飛快,他迅速把自己的定位發到了和殷簇以及田粒粒的三人群裏,然後拔腿就跑。

身後那東西追他追得很緊。

其實程小鳴也沒看清那是什麽,只是無意間掃見時,看見那東西血肉模糊的,眼珠子吊在臉外面,只看一眼就沒敢再看。

而且那東西還不在少數。

這周圍是片工業區,淩晨時候根本沒人經過,連輛車都沒有。幸運的是殷簇她們住的地方離這裏都不遠,騎車來也就幾分鐘的事。

程小鳴瘋跑幾分鐘。

最後在前面的路口處看到了推着自行車,一身睡衣還頭頂幹發帽的醋姐。

殷簇也看到了他身後的東西,眼睛足足瞪大一圈。

“這都什麽東西?從哪裏跑出來的??”她站在自行車上沖街道另一邊比了個手勢。

程小鳴推着她的自行車拼命往前跑,“我也不知道,就剛才跟你們視頻的時候沒看路,再一擡頭,我靠,就看到這群東西了。”他跑得有些急,喘氣喘得厲害,“會不會有另外的恐怖逃生游戲又冒出來?這是又盯上咱們了??”

殷簇沒顧上回他的話,轉身把自行車丢進了身後的鬼堆裏。

那些鬼黏糊糊貼着地面爬行過來,一張臉畸形變換,被自行車砸中後也沒太大反應,甚至會上嘴啃咬,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咔嚓聲。

田粒粒原本應該是想沖上來偷襲,看到這幕以後默默轉身,按照來路跑了回去。

程小鳴頭皮發麻,“姐,咱們能打過這些東西嗎?”

殷簇:“不能。”

程小鳴:“……”

像是能看出他們的意圖,趴伏在地上的鬼突然轉換方向,從其他角度繞了回去。

等程小鳴他們跑到盡頭時,發現前路不知道什麽時候也爬滿了這種粘稠漆黑的東西,慘白眼珠子嵌在地上,骨碌碌盯着他們轉。

包圍圈越縮越小。

程小鳴滿臉絕望打開手機裏的錄音功能,“錄個音吧,當遺言。”

殷簇:“……”

殷簇:“你自己先說。”

“我……”程小鳴艱難出聲:“我好想小希和凡哥。”

殷簇&田粒粒:“…………”

包圍圈已經縮到只剩半徑一米的大小。

“這又不是在游戲裏,也沒有卡牌,就算陰希和廖沉凡在這裏,也不一定能救你出去。”田粒粒啧聲,“這都幾年了,你是天天晚上做噩夢夢到鬼嗎?最後還會被人救?”

殷簇說:“他前兩天夢見吃陰希和廖沉凡的喜酒,更扯。”

程小鳴也顧不上反駁她們,這會鬼已經爬到了他腳面上。

類似于一腳踩進沙漏中的感覺,渾身力氣都不由自己控制。程小鳴想說話也出不了聲,渾身抖成篩糠,目不轉睛注視腳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這些鬼突然放慢速度,似乎也沒有要傷害他們都意思,只在觸碰以後便飛速撤開。

程小鳴一愣,後知後覺的在這片黑鬼中發現一縷霧氣的存在。

黑霧在深夜中憑空生出,如水中墨般在倏忽間暈染開,

有人被從其間托出,本就病态冷白的皮膚被襯托得幾乎發光,青年雙手垂在身側,無名指上扣着枚精致小巧的銀戒,腕骨幹淨利落的弧線隐沒在襯衫袖口,顯得整個人羸弱又清瘦。

他眨眼看過來時,眼底的光被月色映得明亮了些,眼皮上的小痣一躍而出,顯得靈動而妖異。

陰希負責出場,黑霧負責放鬼。

跟趕羊似的,黑霧把滿地鬼趕回一個包圍圈裏,工作态度極其誠懇認真。

陰希在三人目瞪口呆又格外複雜的注視下走近,最後站定。

幾年時光仿佛定格在當初世界崩塌的瞬間。

程小鳴大腦短路,張嘴半天才蹦出一句:“……你是?”

“陰希,”

來人站得規矩,看起來很乖巧,

他停頓幾秒,突然想起什麽似的,頗為認真的盯向程小鳴,問:“你說你想廖沉凡?”

作者有話要說:陰希:危 險 凝 視

89、逛街

長相可能像, 名字可能一樣。

但程小鳴敢肯定,除了他家陰希大佬,不會有第二個人在自我介紹後面跟這種問題。

“……”

他讪讪道:“那個, 我也不只是想凡哥了, 我還想你了, 我就是剛才太害怕,小希你別多想,我。”

“陰希?”

這聲以後,幾人間的氣氛才被拉回正軌。

廖沉凡把滿地的鬼趕回去,撥開黑霧走出來時,正對上殷簇百感交集的視線。這姑娘以前就是所有員工裏情緒最敏感的一個, 多年過去, 現在依舊是老樣子。

田粒粒不大喜歡這種矯情又煽情的氣氛,皺着眉, 但也沒打斷。

“你還活着怎麽不跟大家說一聲?我當時勸你的時候怎麽不跟大家解釋?”殷簇機關槍似的砰砰砰蹦出一連串問題:“我知道你這人一向不拿誰當朋友, 但你能不能多提一句?保不齊別人拿你當朋友了?”

陰希站在那裏, 默不作聲聽她質問, 安靜的仿佛一片虛影。

如果不是後來這人出了聲, 她真要以為這又是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幻象。

陰希說:“我有概率活, 所以才會留下來。”

“但不是萬無一失,所以沒說, 畢竟接受一個人活着比接受一個人死了容易得多。”他察覺到廖沉凡走到他身邊, 習慣性攥住他外套一角,仿佛這樣才能心安。

當時SOM已經易主, 舊公司徹底散架。

如果系統沒有重新開始的打算,就不會在游戲終止的時候以格式化來收尾。他也是在最後時刻,看到所有世界支離破碎被分解, 卻并未消失,才得以真正确定內心的猜測。

或許其他任何一個人留下來,都不會逃過被格式化的命運。

但他身為接手SOM的新主人,留下來就意味着代領萬千世界碎片重建空間的選擇。他不會被格式化,系統不舍得抹殺他。

說到底确實是個賭,但陰希認為這個選擇并沒有什麽地方值得猶豫。

畢竟在他真正接手的時候,發現廖沉凡也已經用生硬手段徹底獨立出游戲設定,成為不受SOM制約的存在。

退一萬步講,就算沒有後續這系列事情的發生,假設各種可能,

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被SOM真正束縛住,答案不可能是弊于他們的選擇。

殷簇也沒再說什麽,她清楚自己幾斤幾兩,在當時的情況下是個什麽樣的存在。

從頭到尾都是被人主導,她沒資格評價陰希的選擇,

不過好在人還活着,殷簇看了眼他身後,“那你最近幾年就是用來創造新世界了?”她好奇問:“剛才那些鬼是你造出來的?”

“不是,”陰希面無表情,偏頭示意身邊人,“是他。”

“空間太大,打掃起來不方便,家裏衛生都是我負責,我有天大本領也做不到每天早起啊。”廖沉凡無辜道:“所以搞出這些來幫忙掃地拖地,全智能免遙控,還聽話。”

衆人:“……”

“至于外觀,我是覺得設計成這樣的話,存在感最低。”廖沉凡解釋道。

衆人:“…………”

殷簇跑出來的時候剛洗完澡,頭上幹發帽經一路狂奔堪堪搭在辮子尾巴;田粒粒原本已經準備睡覺,眼罩還箍在頭頂,劉海都快被捋到後腦勺。

兩人這才覺出自己狼狽,表示今晚就算了,有什麽事只能明天再說。

殷簇如願以償的約到了樓下那家正在搞優惠的飯店。

是家湘菜館,她饞這家的魚很久了。幾個人約定在次日中午時候聚餐,畢竟程小鳴作為現代社會盡職盡責的社畜,一天下來只有中午半個小時可以自由活動。

殷簇眼睜睜看着陰希倆人沒從正門來,也沒爬窗戶進,就生生在空氣中聚出個口子,黑霧從裏面輕車熟路鑽出來,神不知鬼不覺坐到飯桌前。

程小鳴羨慕這技能羨慕得眼睛都紅了。

“我要是有這技能,我還用擔心以後上班遲到?”他嘆了口氣。

“你還是現實一點,先把駕照考了吧。”殷簇瞥他一眼,又将視線轉回面前兩個正交頭接耳嘀嘀咕咕的人,輕咳一聲,“回家關上門,有的是時間交頭接耳。”

陰希雙手端起熱茶,盯着她看。

“你昨晚說得建造世界,是指又造了一個類似于從前SOM的公司?你現在相當于以前蘇兆的身份?”殷簇皺起眉,“也是那種逃生游戲?”

“不是。”

陰希用手在面前玻璃轉盤上畫了個圓,“新公司的形式和內容都會由接手者重新設定,但并沒有限制具體如何設定。”

“那些世界就算被粉碎,留下來的碎片也該屬于原本的設計者,所以我把那些世界碎片原原本本還了回去,只剩下我以前那個五星局的世界。”

陰希收回手,拿起筷子。

廖沉凡像是喂養貓崽似的,往他盤裏夾來的菜和肉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他見廖沉凡沒有要停下的意思,就默不作聲拿起筷子吃。

陰希吃飯細嚼慢咽,腮幫子鼓起小小一塊,

殷簇聽得心急,“然後呢?”

“然後,”廖沉凡替他接話:“然後我倆就對那個五星局進行了複盤還原。”

“……”

殷簇動作僵住,拿筷子的手微微顫抖。

“靠,複盤?五星局?”田粒粒原本沒打算插嘴,聽到這實在忍不住,“你倆是真的有魄力,有這個時間,用碎片重新造一個世界不香嗎?”

“主要是你們那個五星局規模太大,”殷簇想想就頭皮發麻,“當初被毀的時候都碎成渣了,這難度相當于拼好一塊上百萬塊的拼圖。”

可能上百萬塊都不止。

“還行,”廖沉凡評價道:“複盤效率不算低,也就用了幾天時間。”

殷簇&田粒粒:……

“有我和陰希原本就是世界設計者的原因,所以效果比想象中要好很多,”他說:“在完善好世界後,剩下的時間就是繼續設計擴充。”

“但是那個世界不會再跟這個世界有任何牽扯,準确來說,兩個空間都不會有任何相交的地方,我和陰希說好了,不會讓這個空間的人有機會誤入我們那裏。”

程小鳴看着他倆恩恩愛愛的模樣,艱難吞下喉嚨裏的一塊魚肉,

“那昨天晚上……”他小心翼翼問:“是怎麽回事?”

“哦,”廖沉凡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放下筷子,偏頭看他,正經回答:“主要是為了吓你。我們回來見你,總要給你帶點刻骨銘心的東西。”

程小鳴心道你他媽就是這麽給我刻骨銘心的?

因為有優惠,殷簇把整個店裏的招牌菜都點了一遍。

程小鳴吃得太投入,最後擡頭時才驚覺自己快遲到了。廖沉凡說要直接把他送到公司,正起身時,陰希卻也往下筷子,擡起頭巴巴瞅着他。

于是他只好帶着兩個人一起走,

飯也已經吃得差不多,殷簇也就沒留人,意思是等下次有機會再出來玩,或者是去陰希他們新建出的世界看一看。

陰希哦了一聲,不大熟練的把這頓飯的飯錢轉給殷簇。

“不是,大家平分,你怎麽把錢都轉給我了?”殷簇有些哭笑不得,“我把多出來的再轉給你,你多轉了一百多呢。”

“不用,”廖沉凡從旁邊扯了幾個塑料袋,撐開,“你轉給我們也沒用,平時他跟我都不怎麽來這裏,幾乎用不上錢。”

殷簇:“……”

廖沉凡:“這種東西,還是留給比較需要的人吧。”

陰希伸手揣走了桌上的幾個小芝麻團,裹着塑料袋裝進兜裏。

他又擡手指了指桌上幾個菜,偏頭看廖沉凡。

廖沉凡笑着把那幾個菜打包,“不是我打擊你學做菜的積極性,陰大老板,就算你把這些菜帶回去,翻來覆去嘗個上百遍,八成還是做不出來。”

“你不如直接問我怎麽做。”他說。

“不,”這人很執拗的揣着兜,“我要自己摸索過程。”

廖沉凡:“……”

廖沉凡:“行,摸吧。”

因為不熟悉寫字樓的具體布置,廖沉凡無意間把人帶到了最臨近的一個男衛生間。

于是畫面就變得非常詭異——

路過衛生間的人親眼看見程小鳴跟兩個男人從衛生間裏一起出來,對方手裏還拎着幾袋被打包的菜。

陰希很久沒見過這麽多人,故而有些不适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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