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司予正想反駁,但憑着頂級綠茶的本能,她多打量了這小少年一眼,結果一晃眼便瞧見了他手腕上的镯子。
那是一個生鐵制成的舊镯子,仿佛只是許多年前某位老鐵匠閑來無事随手打造的,沒有任何花紋,也沒有任何花樣,質樸且古拙。
可只有修真界的人明白,這樣看起來十分不起眼的一只舊镯子,卻是司家下一任家主的象征。
不出意外的話,眼前這個小少年,應當便是司家家主與大夫人的幼子,司予同父異母的三哥,司珩。
司予心中好奇,身為本家子弟,司珩怎麽明知故犯,三更半夜來了這司家禁地?
既認出了此人是司珩,司予當即便醞釀好情緒,皺巴起一張小臉,哼哼唧唧軟軟糯糯地道:“予兒才不怕呢!”
話雖這樣說着,她卻悄悄朝樹幹挪了挪小屁股,用力地張開一雙小短胳膊,緊緊地抱住樹幹不撒手。視線也從地面移了開去,仿佛只是向下看着,就已經讓她害怕得不知所措了。
司珩擡頭瞧着樹上的小女孩兒。
小小女童長得玉雪玲珑,神貌憨态可掬,說話間,唇邊還有兩顆若隐若現的梨渦,又漂亮又可愛。
但觀她穿着,卻是些尋常的衣料,且被洗得發了白。甚至那衣服還有些不合身,袖子明顯短了一截,露出半截瘦瘦弱弱的手腕。她整個人偏瘦小,臉上雖有些嬰兒肥,身子卻瘦得仿佛他一把便能握住,是長期營養不良的結果。
看起來不像是富裕人家的孩子。
因覺着小丫頭的傲嬌頗為有趣,司珩便忍不住逗她:“既然不怕,那你便在樹上呆着吧,我要走了。”
他作勢轉身便走,一邊走,一邊用眼角餘光悄悄打量着那小丫頭。
果不其然,小丫頭一見他要走,頓時便着急了。卻又不敢大幅度扭動,只能扭過小臉來,頭上紮的兩只小啾啾就跟着晃啊晃,可愛得讓人忍不住想伸手薅一把。
“哥哥,你不要走,你,你……”
她扭捏得“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下文來。
司珩駐足回首:“你待怎樣?”
小丫頭仿佛醞釀了一肚子的勇氣,也積攢了一肚子的懊惱,她小臉委委屈屈地一垮,哭唧唧地道:“哥哥,我害怕,你能幫我下樹嗎?”
司珩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小丫頭真是太可愛了!
他娘沒有給他生個親妹妹,他又跟家裏那些異母妹妹不親近,是以從前總是聽朋友說,家裏有個妹妹是件多麽幸福的事,他卻沒什麽直觀感受,直到今日才深切體會了這句話。
若他家裏有個這樣的小丫頭,确實是件很幸福的事了。
司珩折返,往樹下走回去。離得近了,才聽見那小丫頭正嬌滴滴地嘀咕着什麽。
“嗚嗚嗚嗚予兒不是個勇敢的好孩子了……予兒說好了要向三哥哥學習,做三哥哥那樣勇敢的孩子……可是予兒有點怕……予兒真的好害怕啊嗚嗚嗚嗚……”
三哥哥?予兒?
司珩心念一動,擡頭問道:“小丫頭,你叫什麽名字?是誰家的孩子?”
樹上的小姑娘哼哼唧唧不肯回答。
司珩逗她:“那讓我猜一猜……”他作出沉思的模樣,“你應該是司家的孩子。你是不是叫司綿?”
“才不是!我才不是壞蛋司綿呢!”沒想到小丫頭聽見“司綿”這個名字,反應還挺大,氣鼓鼓地嘟囔着,奶兇奶兇道,“哼!反正我不要告訴你!好丢臉……我才不要告訴你我是司予呢……”
司珩拉長了音調:“哦,原來你是司予啊。”
竟是那個傳聞中又笨又蠢又不成器的三妹?
可眼前這小丫頭靈氣得很,在月下林中,仿若誤入凡塵的小精靈一般,哪裏又笨又蠢了?
她崇拜他,事事以他為标杆,一心向上,心心念念要做個好孩子,又哪裏不成器了?
可見傳聞不能全信。
小丫頭像是剛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些什麽,兩只嬰兒肥的小手往嘴上一捂,瞪大了水靈靈的眼睛,一臉震驚又懊惱。
太可愛了!
司珩當即覺得自己不行了!
他伸開手臂,笑道:“你跳下來,我接住你。”
小丫頭伸長了小腦袋,怯生生地往樹下看了一眼,又怯生生地縮回小腦袋,怯生生地小小聲道:“哥哥,這樹好高呢,你能接住我嗎?”
司珩道:“接不接得住,你試一試不就知道了?”
司予心中飛快分析着,在原書中,司珩将來也算是在修真界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天資不錯,又肯努力,此時接一接小女孩,應該……也不在話下?
但以防萬一,她還是求了那位重新變成一縷清風繞在身邊的白衣女子,幫忙托一托她,別叫她摔了。
而後司予看着樹下的司珩,一副下了極大決心的模樣,握着小拳頭,碎碎念着給自己打氣:“予兒要向三哥哥學習!要做和三哥哥一樣勇敢的孩子!”她挪着小身子,小心翼翼地準備往樹下跳,“哥哥,你要接住我哦。”
司珩笑着将小丫頭抱了個滿懷,而後就地一滾,卸去了巨大的沖力。
小丫頭明明怕得臉色都白了,小身子也抖着,卻始終不叫不哭,只一聲不吭地埋頭在他懷中,兩只小手緊緊地抓着他的衣服。
司珩只覺得又是心疼,又是憐惜,他将小丫頭撈起來,在她的小啾啾上一揪:“不怕了。”
小丫頭這才擡起頭。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一雙大眼睛瞬間亮了,像是天上的星辰都落入了她眼中。
她又是激動又是興奮,抓着他的袖子,小兔子一般跳個不停:“哥哥,你好厲害呀,你跟我三哥哥一樣厲害。”
小丫頭如小甜豆一般蹦跶,勾着司珩的心也跟着跳躍起來。
可愛暴擊!
司珩又在小丫頭的小啾啾上揪了一把:“這麽晚了,你在這幹嘛?”
誰知一句話讓小丫頭臉色瞬間白了。
她怯怯地看了旁邊倒吊在樹上的女人一眼,然後抱緊了他的胳膊,瑟瑟發抖地依偎在他身邊:“哥哥,那個女人要殺我。”
司珩一聽就怒了。
他的妹妹,在自己家過得清貧便也罷了,怎的竟還有性命之憂?這個司家當他不存在嗎?
小丫頭嘀嘀咕咕地碎碎念:“哥哥,那個女人是四夫人那個大壞蛋的婢女,她把我捉來這裏,說什麽要給二姐姐那個小壞蛋續命。”
四家二姑娘便是司綿。
司珩這才明白,為什麽剛剛小丫頭管司綿叫壞蛋?
司綿先天不足,自從生下來,便始終纏綿病榻,大夫斷言她活不到成年。眼見着十五歲将近,四夫人竟想出了如此陰損的法子,竟敢祭司家幼女的性命,為自己的女兒續命。
不過四夫人那女人什麽壞事不敢做?多年前,那女人要讓她所出的二公子成為司家長子,便設計謀害了他大哥。若不是苦于找不到确切的證據,而那女人又深受他爹的寵愛,他早就将那女人碎屍萬段了。
司予滿意地看着司珩臉上浮現出同仇敵忾的憤慨。她可太明白什麽叫做“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了。
至此,對于司家三公子的攻略,她自認應該已完成了大半,就只差最後臨門一腳了。
二人正說,忽然聽到遠處傳來女子的聲音:“我便是在此處見到那個女鬼。宋大哥,你且快些,小田姐不知道有沒有事。”
是去而又返的露兒。
司予驚恐道:“他們要來捉我了!哥哥你快走!這裏是司家禁地,你不是司家人,你肯定不知道,禁地是不許有人進來的。萬一被他們發現,你就要遭殃了。”她小手使勁兒推着司珩,“哥哥,你快走吧,我不能連累你。”
如此說着,她竟還一臉英勇就義的模樣,準備向那一男一女走去,邊走邊舉着小拳頭給自己打氣:“我要像我三哥哥一樣,做個勇于承擔的勇敢的好孩子。哥哥,我保護你,你快走吧。”
司珩心弦跳了一跳。
他活了這麽大,也算是養尊處優,從來沒被一個小孩子保護過。這小甜豆明明怕得發抖,竟還是決定犧牲自己來保護他。
這般大義良善,不愧是他司珩的妹妹啊!
司珩抱起司予,往背上一背:“哥哥帶你一起走。”
話音一落,他當即往密林深處跑去。
身後的兩人聽見動靜,大喝一聲:“誰在那?”
司珩跑得極快,待他們反應過來,再想追來時,司珩早已帶着司予跑沒影兒了。
司予心下感慨,她可從未見過跑得這樣快的人。她單方面宣布,司珩,便是全司家最快的男人了!
司珩腳下不敢停。他今日偷來禁地,并未告知任何人,四夫人那女人本就與他娘不太對付,他可不想白白給敵人送一個把柄。
只聽得背上的小甜豆軟糯糯地道:“哥哥,你真的跟我三哥哥一樣厲害哎。有位名人說,以司三為鏡,方能知不足。哥哥,你以後肯定超強的。”
司珩笑出了聲,這小丫頭可真有意思。
“哪個名人說的?我怎麽沒聽過?”
小甜豆奶聲奶氣地嘟囔:“大概是……魯迅先生吧。”
“魯迅?”
“嗯!”
司予心道,誰能想到這司三公子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呢?這話原本就是她瞎編的,那她也只能再瞎編個作者了。
好在魯迅先生被世人平白無故安了這麽多“名人名言”,也不差她這一句。若實在不行,要不換李白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