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節是數學課
的學生都跟着被逗樂了。
“一開口,叽裏呱啦的全沒聽懂。”
“對啊,都是本地話,哪兒聽得懂。”
“後來找着了嗎?”他笑起來:“當然沒有。”但又忽然很有感慨的眨巴了兩下眼睛:“大娘其實也不知道我要去的地方,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再後來?再後來就把我拉到她家。”
“留我吃了頓便飯。鹹菜炒蛋,加一大碗白米飯。”隔了二十來年,他提起這個,一臉仿若昨日。
“當時覺得真好吃啊。”
他輕聲感嘆完,沉默了三秒有餘。
随後轉過身去,背對着我們,揮手在黑板上寫下三個大字。
完全不停筆,一蹴而就。
觀滄海。
字跡遒勁有力,是真好看。他說是他媽媽教的。
孫雲龍母親在他上高中的時侯就沒了。這不是他自己說的,是周圍同學小道消息聽來的。
我确定孫雲龍是個感性的漢子。
就憑這個故事他說了二十來年,到現在還津津有味,繪聲繪色。
所以後來知道他的q/q昵稱是龍龍時,我倒也能坦然的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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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龍作為一個長得不太委婉的文青,可能苦于課本的語文教學還沒辦法完全抒發他的才情,所以他特別喜歡作詩,比如課上到一半,看到窗外飛過一只鳥,他都會立馬停下來,即興寫詩一首。
窗外好晴天,
鳥兒處處飛。
課上好氛圍。
學生秒秒睡。
……
本詩收錄在《唐詩三百零一首》中。如有收藏需要,詳情可致電全國各大新華書店旁的路邊攤攤主。
*
江炎真的是個二逼。
他堅持自己貼試卷,結果把正反面搞錯。
他很驕傲,拒絕改變。
我懶得理他,反正是他自己的試卷。
不過對于他堅持不告訴我胥樂遠的事的這一點,我特別不滿意。這人怎麽這麽軸。
“他不喜歡這樣。”
江炎依舊在埋頭寫作業,這次是換了語文練習冊。
“哪樣?”
“就是被奇奇怪怪的人看來看去。”他擡頭看我,眼神裏仿佛在說,我就是那個奇奇怪怪的人。
“嗯——。”我不關心胥樂遠那人。
“那你,喜歡嗎?”
“什麽?”他吸了吸鼻子。教室有點熱,他的鼻尖冒了一層汗,亮晶晶的。
“就是被人看來看去啊。”
“喜歡啊。怎麽不喜歡。”他語氣有點得意,笑得沒皮沒臉:“特別是打球的時侯,一幫人在旁邊給你加油吶喊,那感覺得多爽啊!”
看吧。
我就知道他是個騷貨。
“你會不會照照鏡子,就算一幫人在場邊喊加油,那也是給人胥樂遠加的,關你什麽事。”
“少來!”他一下氣得嘴都歪了:“我也是有迷妹的!”江炎不服氣地把筆拍桌子上,挑釁地看着我:“我們家樓下那個小妹妹就特別喜歡看我打球。”
小妹妹?
怎麽還有個小妹妹。
“什麽小妹妹?你還有個妹妹?”
“對啊。不過她今年開始上小學,所以來看得少了。”他惋惜地低嘆了口氣。
“才上小學?”
“她看得懂籃球?”我覺得這件事情沒有他說的那麽的簡單。
“是看不懂啊。”江炎拾起筆,又開始做作業。
“所以我跟她都是一起玩拍皮球。”
“她特別喜歡我,胥樂遠想跟她玩都沒機會。”
江炎又是不知廉恥地強調了一遍。
……
“是是,你魅力無限,人見人愛。行了吧?”
江炎手托着臉擡頭看我,眼神一動不動:“哎,你知道你什麽時候最好看嗎?”
“就是現在,說良心話的時候。”
“準确一點。”我忍不住提醒他:“是昧着良心說話的時候。”
“成,咱兩沒什麽好聊的。挂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吧。”他擺擺手,要趕我走。
我覺得有必要讓這個傻缺意識到眼前事情的棘手性。
“張放放同學。”我手指指隔了兩組的某女。
“是她讓我來問的。”
江炎:那又怎麽樣?
“她說要去語文老師那兒告發我給你抄作業的事。”我面無表情地陳述這個事實。
“……”
江炎一下笑開了花。
“我們約了這周下午兩點,在社區籃球場。”
“你讓張放放同學放心,一定給她留個前排的位置。”
“辦公室實在是太遠了,你讓她少去去。女孩子走路多了,腿會粗的。”
……
*
放學回到家。
收獲了我今天的又一大快樂。
儲盛班會課的時侯玩手機,結果慘遭當場沒收。班主任明确要求家長親自致電,才把手機還給他。
儲盛選擇先把這件事告訴我,我就知道他肯定是沒安什麽好心。
“別。”
“別開口,讓沉默在此刻成為一段無言的美麗。”
千萬別說。
我一點不想,也沒興趣去演我們共同的媽媽。
夏末還是扁豆的季節。
陳蘭在農田裏忙的暈頭轉向,晚飯是她提前做好留在桌上的。我和儲盛回來的時侯,都沒見着她。
夏天天暗的晚。
一直快到七點,夜色才朦朦胧胧的将臨。
陳蘭就是快這個時侯回來。
我在樓上做作業。儲盛聽見動靜已經先推門下去了。我沒坐住,抱着看戲的激動心情也一起跟着下樓。
換衣服,洗臉洗手,再順便把我和儲盛剛吃完飯習慣性留在桌上的碗筷收到水池裏,才轉身給自己去盛了一碗飯。
“怎麽不上去做作業,都在這兒坐着幹嘛?”陳蘭是餓得厲害了,白飯裏倒了一碗涼開水,菜也沒怎麽吃,直接呼啦啦地就下去了大半碗泡飯。
我一直不喜歡她早上燒粥。
但是我卻沒有想到過,因為她的胃不好,所以才喜歡喝粥。
當後來的我們習慣于樂此不疲地懷念青春期裏那一星半點的孤勇,我卻很少想念曾經的那段歲月。畢竟曾經的自己,在這段冒着蒸汽熱泡的歲月裏,只是像個小怪獸,張牙舞爪地撕裂着周圍所有的一切,讓他們為我的痛苦埋單。
的确,我的痛苦是真的。
但是我的無恥,也同樣,不假。
“媽,有個事跟你商量一下。”我原來跟儲盛坐在一條靠牆的板凳上,他站起來,湊到陳蘭旁邊坐下。
他話不多,三言兩語地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實。
陳蘭邊吃飯,邊聽,手上的筷子都沒頓一下,但是臉色已經不太好看。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我心裏有個小鼓風機,它在拼命地吹啊吹。
“不過,媽。”儲盛嘿嘿了兩聲,雞賊地從褲子口袋翻出一張折得皺巴巴的獲獎證書。
“這次我物理競賽得獎了呢。”
什麽???
我趕快起身跟着瞄了一眼。
一等獎。三個燙金的大字,虎虎生威。
這個賤人。難怪剛才被我拒絕了,還一副理直氣壯,愛誰誰的表情。原來早就留了後手。
陳蘭拿着手裏的獎狀,仰頭對着天花板上的頂燈細細研究了一番。
“這又是哪個複印店裏淘來的?”
不怪陳蘭懷疑他,誰叫他的确有過這樣的前科。當時是為了騙零花錢,找複印店認識的人給做了張獎狀。
全國中學生作文競賽特等獎。
儲盛高高興興地揣着它回家,結果剛拿出來,就被一頓毒打。
原來語文老師前腳剛打電話過來,說他作文寫得狗屁不通。
儲盛聽陳蘭這麽一提,立馬委屈的臉都皺起來。
“你要是不信,過會兒給我們班主任打電話的時侯,你可以親自問問!”
我聽他喊的這麽理直氣壯,心裏悲哀的想,估計這張是真的。
陳蘭剛吃完飯。
儲盛拖着不讓她收拾:“媽,先打電話,打電話,我們班主任老年人了,睡得早。”
陳蘭沒轍。
電話打過去,第一通沒人聽。我看儲盛等在一邊,自己也不上樓。
“你在這幹什麽?快上樓做作業。”他瞪我一眼,我立馬也回瞪他:“我就不走!”
正準備打第二通。
那邊電話就來了。
陳蘭等了兩下接起。
“實在不好意思老師——。”
“我會好好教育的——。”
“是的是的——。”
“手機?哦,這個手機不是他的,是他問人借的,對對。”
“對對,我們家困難——。”
陳蘭好聲好氣地在電話裏又跟班主任說了幾句好話和保證,才挂了電話。
儲盛開始還興高采烈,一通電話結束,臉上徹底沒了表情。
“你班主任同意把手機還給你了。”
“寫篇五百字的檢讨,明天拿着去辦公室。”
“怎麽了?”陳蘭見儲盛一言不發的樣子。
“不是。”
“我就讓你問她要個手機,幹嘛要提手機不是我的,還說什麽家裏困難!這些有什麽好說的!”
儲盛突然拔高的聲線,把我吓了一條。
陳蘭只是不可理喻地看着他。
我看着他沉默不言離開的背影,一下子明白了為什麽。
這種感覺。
真的,特沒面子。
☆、第 33 章
儲盛中考的時侯發高燒,最後發揮失常,板上釘釘的市重點飛了,只能屈身去了所區重點。
以往他人生中偶然有個栽跟頭的時候,我一直都是那個在前排第一個起立鼓掌的。
但這次不是。
當他失敗後藏起了所有的情緒。
我卻有點難過。
瘋了嗎。
因為這個死豬頭難過。
這個在他順風順水的人生中少有的波折,并不是我想要的。
就像面對梁藝琳那樣。
我也一直期待着,并渴望着他完美的人生會出現裂縫。
卻從不是盼望他跌落谷底。
因為,無論怎麽樣,他始終都是我哥哥。
而哥哥這個含義,在這次他的失利後,隐約又有了新的意義。
生命中的遺憾。
他早我一步。
先品嘗到。
*
小學升初中上來的班級裏,沒有一個跟我當初不對付的男生。
我以為這是生活對我的法外開恩。
但是現實告訴我,我以為,真的就只是我以為。
周一冗長的升旗儀式結束後,人人都頂着一身油膩的汗回教室。第一節課的鈴聲已經打過,水房裏廁所前,卻還是擠着絡繹不絕的學生。
老師們都知道這個情況,幹脆就在辦公室裏風風涼涼地喝杯茶,再夾着課本去教室。
理所當然,又心照不宣地磨蹭掉早上第一節課五分鐘的課時,是周一嚴酷又漫長的升旗儀式後唯一值得期盼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