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就在年底的最後幾天,陪同出巡的晉封聖旨頒至賀美人和範容華的宮中,賀美人晉封為良儀,而範容華直接越過了齊昭儀,晉封為良妃。
伴随着她們二人的聖旨,同時晉封的還有這幾年來替褚芷聆操持過不少宮務的齊昭儀,她被封為德妃,随着皇後的身子越來越重,以後這幾個月宮中的許多事務都要交給她們二人來辦。
這個年算是過的其樂融融,皇後有孕,妃子晉封,皇上出巡一趟随之頒布了不少法令,而在元宵過後沒幾天,太醫院裏新招了太醫,新太醫的手劄送到鳳陽宮,很快的,褚芷聆又見到了他。
那個聲音溫和,神情卻冷的不可思議的男子,一身太醫院太醫服,卻顯出一些格格不入。
他沒有下跪,而是只朝着褚芷聆行了鞠躬禮,淡漠到周遭的一切都和他無關。
褚芷聆揮手,只留下了玉露和瑞珠兩個人,“即先生怎麽會進宮。”
“受人之托。”似乎每一次褚芷聆的問題他都能夠用這四個字涵蓋,即墨擡頭看着她,眉頭微皺,“娘娘如今不宜久坐。”
褚芷聆揮手,玉露和瑞珠退了出去,褚芷聆側了側身靠在軟墊子上,“那本宮宜什麽。”
“娘娘如今的身子只會越來越沉,娘娘是否覺得吃力。”即墨也沒覺得哪裏不妥,一板一眼的問起了褚芷聆這六個月孕期的一些事,從她的飲食習慣到每日出去散步的時間,他都沒有放過,問的十分詳細。
最後,即墨看着褚芷聆,神情平靜的總結,“娘娘怕是撐不到難産。”
不是難産,而是連難産都撐不到。
抓着墩子的手一緊,褚芷聆一時間覺得他的話太匪夷所思,可他就是認認真真的看着她,“本就不适合有身孕,腹中的孩子會壓垮娘娘,如今已經覺得吃力,待到七八月,腹中孩子日漸大起來,身子撐不住。”
褚芷聆還在消化他所說的話,深吸了一口氣,“我當時究竟傷的有多重。”
“筋骨數斷,找到的時候已經昏迷了大半日,送到神醫谷,氣息微弱到幾乎沒有,恢複經絡就泡了一月的藥浴,後整骨,那些日子娘娘應該記得,包裹的不能動彈,只稍一動,渾身就如蝕骨之痛。”命懸一線的事情在他的複述下似乎也變得不這麽可怕了。
“施家早就找上了你們要救我,是不是。”褚芷聆自嘲一笑,有什麽人能如此料事如神,還能算準了她哪天跳崖,及時的救了,吊着一口氣送去了神醫谷。
一切這麽的‘井然有序’,不過都是事先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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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皺了下眉頭沒有回答,褚芷聆心中早就有了答案,“施家給了你們什麽好處,令從不出谷的即先生都離開了神醫谷。”
“娘娘還是我的病人。”即墨頓了頓,“我會盡全力助娘娘安然生下孩子。”
“你既說連難産都撐不到,又說要助本宮安然生下孩子。”
禇芷聆終于在他臉上看到了一抹神情的變化,帶着一閃即過的自負,他的聲音還是那麽平淡,即便是要走在生死線,在他看來都極其的簡單,“我會保娘娘生下孩子。”
“好。”禇芷聆笑了,一手撫在了隆起的腹上,聲音低了幾分,“那你就助本宮安然生下這個孩子。”...
入夜舒季清前來鳳陽宮,來之前他在太醫院已經聽聞了關于這個新太醫的事情,才來了半月就有他的不少消息,醫術精湛但為人冷漠,不與人親近交流,宮中別人的召見一概不去,除了皇後這邊。
而舒季清最關心的,還是禇芷聆的身子。
如今她懷有身孕,他多是留宿景殿宮,太後勸着他要雨露均沾,出巡一趟已經寵幸過兩個妃子,如今皇後有孕,再不寵幸後宮,怎麽都說不過去。
禇芷聆擡頭看了一眼沙漏,身後舒季清讓她靠着,手裏拿着今早剛剛送上來的關于遼北的奏章,“皇上打算去哪一宮。”
“去德妃那兒。”舒季清把奏章合上,“她那兒少是非。”
“若是太後娘娘知道的話。”出巡一趟實則一個都沒寵幸,德妃服侍的晚上皇上都在看奏章,而賀良儀服侍的晚上都在替皇上研墨,說了也沒人信。
“德妃不傻。”舒季清拍拍她的手,“她比誰都護着你。”範凝兒比誰都護着她的表姐,容不得誰污蔑了她,她更不會和皇上發生什麽,這也是他當初選她的原因之一。
“那賀良儀那裏。”
“她更不會說了。”舒季清冷哼了聲,“寵幸和沒被寵幸,這其中的待遇可差不少。”誰這麽蠢,會讓別人知道皇上真的沒寵幸她,起碼如今的宮中,這個和禇家有些相似的賀良儀,可是除了皇後外皇上最喜歡的妃子。
“你如今安心把孩子生下來,金家的事朕會幫你去查,說起來,若是金家還有後人,那其餘三姓的人也許都有後人。”随着禇家的事漸漸浮出水面,舒季清覺得這整件事才露出了冰山一角罷了,更有可能已經隐姓埋名留在了城中。
舒季清又陪了她一會兒,半個時辰之後他離開鳳陽宮去了春晖宮...
一個月過去,禇芷聆七月半的身孕,恭婧王府那兒,被接回去的許側妃臨盆,穩婆是太後親自派下去的,而後太後又派了太醫前去,發動疼了一天一夜,被告知難産。
第二天下午許側妃拼盡全力生下了一個兒子,自己卻因為失血過多,撐不過一日,見了恭婧王一面之後去了。
消息傳回宮中,太後娘娘險些暈了過去,禇芷聆把這件事交給了德妃,此時的她也無心去關切恭婧王府。
此時的情形确實容不得她再去太想多別的事,她這懷胎的兇險比她當時預計的還要大,正值三月,禇芷聆漸漸開始不能久坐,不能久站,甚至躺太久都不能,這些症狀有身子的人都會有,但她身上所承受的确實別人沒有的。
痛,在七個月身子後禇芷聆幾乎每隔幾個晚上都會被痛醒,那像是骨骼被撐裂開來的疼痛,伴随着腹中的孩子越長越大,禇芷聆時常痛到感覺不到腰身的存在。
而每隔幾日,就在禇芷聆痛醒的時候,深夜請太醫動靜太大,為了不引太後的猜測,禇芷聆要忍到第二天一早等太醫前來日常看診時再行施針。
有 幾回實在是疼的受不了,深夜召見太醫,玉茵瑞珠幾個看着禇芷聆被施針,也都跟着疼,那一根根比平日裏太醫施的針還要長許多,不是紮入血脈中,而是直接深紮 至骨,要兩個宮女扶着禇芷聆側躺,即墨從她的後背脊骨施針,每一針下去她都疼的生逼出汗,可她一聲痛都沒有喊。
這些,禇芷聆都沒有如實告訴皇上。
她只說她需要時常召見,需要他時常看診開藥施針,從未提過半句疼痛入骨的感覺是什麽樣的,也沒有提過施針到底是如何的痛發。
近身服侍的幾個人禇芷聆都厲聲警告過,從白嬷嬷到玉茵她們,皇上來陪夜的幾個晚上都沒有出現過,如此,禇芷聆瞞着他瞞到了九個月身孕,距離臨盆不過半月多的時間,禇芷聆瞞不住了。
舒季清本想陪着她到順利生産,連陪了兩個晚上發現了她的異常,他被她痛苦的呻吟聲驚醒,從加在她旁邊的床上起身,禇芷聆懷抱着肚子蜷縮在床內側。
一旁侍奉的瑞珠早就起來,開門讓守在屋外的玉茵去請太醫,舒季清看着瑞珠這早有預料的作态就猜到了這肯定不是第一次。
起身到床邊拉住了她緊揪着被鋪的手,禇芷聆有了另外施力的地方,手狠狠的抓着他的手背,五指要嵌入到他的骨肉中去。
舒季清的心跟着糾疼,她有意無意的推拒自己來陪她,若不是他這次堅持,等到她生下孩子他都沒能發現她經歷着這些痛苦。
太醫很快到了,即墨從進宮以來夜裏都是留在太醫院不曾離開,他看到皇上也在這兒,也沒行禮,命人端上來熱水淨手,從藥箱中取出針包,吩咐道,“不用扶到椅子上,就躺在床上,你壓着娘娘。”
瑞珠和白嬷嬷要前來,舒季清擡手,“朕抱着她就行了,你來扶着。”
白嬷嬷幫禇芷聆推着後背側躺,她窩在了舒季清的懷裏,背對着即墨。
蓋上被子露出背部,舒季清接下來看到的就是長針在即墨的手中,快速的紮入了她的後脊椎中,懷中的身子突然一緊,禇芷聆緊咬着嘴唇,眉頭深蹙。
幾針下去,禇芷聆已經疼的臉色蒼白,逼出了一身的冷汗,在他懷裏一動都不再動。
她還死死的抓着他的手沒有松開,舒季清知道她在擔心什麽,低下頭去。
“痛就喊出來,朕陪着你。”舒季清擦着她額頭上的汗,把她抱在了懷裏,靠着她的輕輕念着,“不要一個人憋着,朕一直在,朕不會不要這個孩子,再難朕都會陪着你,平平安安的生下他。”
禇芷聆嘴角微扯,虛弱的一笑,即墨已經施到了最後幾針,他的額頭上也冒了細汗,她這疼痛,猶如女人生産時的鎮痛,骨骼被撐開,渾身上下的酸澀疼痛。
孩子越大,她當初那些并沒有愈合完全的骨骼就會不斷受壓迫,施針不過是暫緩,最難的是要等臨盆的時候,這個關過了,才算是真的脫離了險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