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半個時辰猶如過了一個世紀這麽長遠,禇芷聆後來在舒季清的懷裏睡去了,他看着她看了好一會兒,窗外的天還沒亮,合衣走到外室,即墨還在收拾藥箱。
一個是當今天子,九五之尊,一個是不問世事,卻因為這件事破例的俗外之人。
“朕還有個問題。”舒季清看着他,“皇後的臉,還能不能換回來。”
即墨微怔,似乎是對皇上知道事情有些驚訝,舒季清轉頭看着屋外,黎明到來,天空微微泛白,這時辰,一片寂寥。
“換一次就已經超過了極限,皇後的身子怕是承受不住。”
“在 你來之前,神醫谷朕已經查的有些眉目。”舒季清轉過身,神情裏染了一抹篤定,“這世道只有不想去查的,沒有傾盡全力還不能有線索的消息,三十年前一個醫術 精湛的男子到隴南山林谷中隐居,此後他時常出山,收留年幼的孤兒跟着他學醫,當年他在醫術上想法奇特,為人所不容,亦是因為不得志,無人認同他的技藝才會 隐居。”能夠有換臉這樣的醫術,如今見識到了才會相信,過去是聞所未聞。
“朕不會對神醫谷做什麽,朕只要知道,施家和你們的關系。”舒季清恩怨算的清明,救了便是救了,妻子的命是他們救的,如今妻兒的命也還得由他們幫忙保下,而施家的事,一樣要算。
屋子裏沉默了片刻,即墨背起了藥箱,“師祖受人恩惠,弟子替他還報,其餘一概不知。”
他剛邁步,舒季清的聲音傳來,“天色确實不早,即太醫在宮中的時日也還有不少,改天,與朕好好說說這到底是受了何種恩惠。”能夠讓人報答到這種程度。
即墨頓了下腳步,很快消失在了門口...
舒季清回到內屋,再也沒了睡意。
她查到的,等于他也知道了,禇家,金家,葛家,還有施家。
這遠不是禇家案子這麽簡單的事,還牽扯到了國事,百年安穩,舒季清感覺到了有事要發生,當年舒家逼宮奪印,驅逐蕭家皇族,屠殺無數相關的氏族人命來鎮定朝野。
而今,從他被刺殺,或者在這之前,其實有過數次不成功的行刺開始,都透着一些預兆。
床上的人發出輕哼聲,舒季清到床邊,禇芷聆靠在內側,疼痛過後即便是睡着了,身子還微微發顫,舒季清抱住了她,輕輕的拍着她安撫睡夢中的她。
不管以前受過那些苦,從今往後,他會一直陪在她身邊,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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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這半月時間,舒季清都留在了鳳陽宮裏,而幾乎每隔一個晚上即墨都要前來,施針的時候他都陪着她。
他如何還要去計較自己的妻子在太醫面前露了背,他唯一關心的是她的安慰,如果可以,他其實并不想要這麽孩子。
而這個孩子的降生也來的突然。
五月初的一個上午,禇芷聆剛剛用過了早膳,正準備由宮女攙扶在屋子裏走幾回,忽然間猛烈的垂漲感傳來,而也就是那瞬間,身下一股濕熱,羊水破了。
随之而來的就是比常人更加劇烈的痛。
瑞珠她們趕緊把她扶到了床上,穩婆早就在鳳陽宮內侍奉着,很快前來,禇芷聆不能再下床走動,靠在床上适應着一陣一陣的疼痛。
即墨很快和幾名太醫守在了屋外。
皇上還在早朝,榮喜趕去殿外請示,桂公公知道皇上心系,随即繞後進殿禀報,舒季清一聽要生了,結束了早朝趕往鳳陽宮。
就是無邊無盡的痛,除了痛,她沒有第二種感覺。
穩婆讓她用力,禇芷聆實則已經麻木,就是這垂漲的痛,讓她自覺的使力把腹中的孩子往外推,可每這樣用力一下,她就覺得自己這身子好像是要兩半脫節的撕扯開來,骨骼要伴随着下垂,跟着從她的腰間消失,斷裂開去。
禇芷聆第二次暈厥過去的時候外屋的舒季清坐不住了,他要進屋子裏去卻被太後娘娘攔住了,最後是白嬷嬷出來帶着兩名太醫入內,舒季清一直看着那門口,站在那前後踱步,心神不寧。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內屋穩婆換下一批紗布,屋子裏滿是血腥氣味,禇芷聆被紮醒之後氣若的很,這痛也沒有要停止的意思,蒼白的臉上汗水淋漓,即墨取出紮在她手上的銀針,“娘娘,等下十二針後你再用力。”
即墨沒有往下說,這樣的情況下若在生不出來,那這孩子就只能憋死在腹中,嚴重一些,一屍兩命。
他的慎重禇芷聆看得分明,無論如何她都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此時下針早就沒有感覺,一陣一陣的痛蓋過了所有,伴随着最後一針落下,猛烈的垂漲敢促使着禇芷聆用力,穩婆的手推送着這個孩子,禇芷聆憋着氣,緊咬着口中的紗布,悶哼了一聲,穴位處的針生生被逼出了幾分。
不知堅持了多久,随着穩婆開口,禇芷聆整個人洩了下來,癱倒在了床上,昏迷了過去...
祈元十三年五月,皇後施氏誕下皇長子,皇上很快下旨封太子,天下大赦。
而此時的皇後娘娘還處在昏迷不醒中,直到孩子洗三她都沒有醒過來,太醫院的太醫召了一批又一批,而即墨給出的回答也很簡單,生産的時候她耗盡所有,到底要昏迷多久,還是未知。
當初被救的時候她昏迷了整整一個月,而如今,禇芷聆在生下孩子後的第十天才醒過來,醒過來的第一件事不是要見皇上,也不是要看孩子,而是要召見即墨。
她太虛弱了。
靠在床上多說幾句話都很吃力,她看着即墨,“你救我的時候,是不是把我肩膀上的胎記也除了。”
“不曾見肩膀上有什麽胎記,不過右肩處的傷比較重,連皮帶肉被剮了一塊。”
聽他這麽說,禇芷聆默聲了一會兒,“我那傷勢,有可能摔成那樣嗎。”
“像是利器所割。”即墨并沒有猶豫,直接的告訴了她肩膀上的傷勢不可能是她摔的,是被人用利器所剮。
屋子裏安靜了許久,禇芷聆深吸一口氣,“本宮還有一事請求即先生,神醫谷醫術高明,去年時大長公主府的驸馬出了意外,如今半身不遂,本宮求即先生前去一看,是否還有希望。”
怕他不答應,禇芷聆又補了一句,“就是前去一看,即先生若是不想治,本宮也不會強求。”
“好。”忖思片刻,他答應了下來。
禇芷聆松了一口氣,“本宮先謝過既先生。”
即墨離開禇芷聆才讓人把孩子抱過來,很快得知她醒了的舒季清也來了,她沒那個力氣抱孩子,就由他抱着,可他這個新手父親,在白嬷嬷手把手教了四五回之後才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抱在手中遞給禇芷聆看。
他的手還顫抖呢,他怕抱不好他,小小軟軟的一個。
“像你。”舒季清側身讓她看的仔細些,禇芷聆笑了笑,“也像你。”
“像我們。”舒季清說着時懷裏的孩子忽然長大了下嘴,又咂咂了一下,一旁的白嬷嬷笑說是該喂奶了,抱了下去,禇芷聆躺下來,側身看着他,“他們在找臣妾身上的印記。”
那不是胎記,她和弟弟身上都有,她是五歲那年爹親手刺上去的,娘抱着她,她哭了半個多時辰,疼了好幾天。
弟弟三歲不到的時候就刺了,她還有些影響,長大之後思遠忘記了這件事,直接把這個當成了胎記。
“問過即先生後,臣妾那印記并不是他去掉的,送去神醫谷的時候就已經被剮了,那天在禇家遇見黑衣人,找的應該就是這個。”能夠知道她身上有,必定也知道弟弟身上有,禇家大小姐死了,禇家少爺還活着,那個黑衣人是不是去了遼北找思遠。
“在身上刺此種印記,除了家族騰物之外,就是圖紙了。”舒季清想了想說道,“以前聽父皇說起過,古有藏寶圖刺于人身,分刺八人,要都集齊了才能夠有整張的圖找到藏寶點,為了找人找圖,手段兇殘的,都是直接割人皮取圖。”
兩個人對視片刻,舒季清替她拉高了被子,“你不是說葛家買下禇宅後第一件事就是修繕宅子,動了多處的亭子假山池塘,他們也許是在找東西。”
“金家擅風水卦命。”禇芷聆補了一句,舒季清點點頭,“你爹确實挺擅長風水。”
“那 些假山亭落是按着風水建造,他們還一直在禇府中找,爹到底藏了什麽在府中。”禇芷聆又想起她後背的印記,黑衣人的找尋,還有即墨的話,擡頭和他對視,其實 他們都想到了,她是被施沫楹安排的人救去神醫谷,去的途中沒有遇見其他人,那麽剮走她印記的人,也只能是施家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