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蓮浦篇:告白

白家家大業大,規矩也多,但富甲一方,雖然無官無爵,卻人人敬重。這簡直是林雲深夢寐以求的神仙生活。摸着良心說,白隐對他還是好的,他也知道白隐正派,有時候雖然口出惡言,那也是他自己招惹的結果。這世上對他的好的人沒有幾個,白隐和他無親無故,還能如此對他,他心中着實有些感激。可他在白隐面前似乎确實有點放蕩不羁,且愛調戲他……好像比他在任何人面前都要更放蕩不羁一點。白隐少年老成,太君子,太正經,可是骨子裏又有少年意氣,他總是忍不住想逗他生氣,所以更放蕩形骸。

在江東蓮浦住着的第二年的時候,他厭倦了湖邊的垂柳,對白家那個大到不可思議的湖泊有了興趣,湖中有白蓮略帶紅暈,但不算多,零星排布,更見情致盎然,兩岸楊柳依依,涼蔭遍布,湖中心還有幾棵古樹,枝葉繁茂,似乎有千年樹齡,被白氏奉為神樹,很少有人下湖去。他那時候躺在一個獨木舟上乘涼,小舟随着水慢慢飄動,他躺在舟上睡了一覺,等到醒過來的時候,小舟已經飄到了古樹底下。他的一只胳膊竟然已經垂進水裏,半邊衣袖都濕透了。

然後他就看到白隐不知道何時已經到了他跟前,正盯住他某個地方不動,似乎頗為震驚。林雲深順着他的目光一看,才發現自己衣衫松垮,大半個胸膛就露出來了,胸前乳頭粉嫩,或許樹下陰涼,竟然激凸了,襯着白色肌膚和綠色衣裳,更顯得紮眼。

他趕緊拉了拉衣服,正要擡頭奚落白隐幾句,但白隐卻已經又是冷冰冰的神色,且頗有些鄙夷地說:“衣衫不整,不成體統,以後穿好衣服,別給我們白氏丢臉。”

他說罷不等他反駁,扭頭就走。林雲深一骨碌爬起來,氣沖沖地喊了一聲“白銀”,卻只看見白隐消失在柳葉後面,背影依然高潔如仙人。

林雲深心想他還沒有取笑白隐看他一個男人的乳頭都看走神,居然還被教訓有傷風化,實在有些生氣。從此以後他變本加厲,明明系好的衣襟他見了白隐都要扯開一些,有時候故意扭捏作态,做出幾分女人的樣子來惡心他:“白家哥哥,我這個打扮怎麽樣啊。”

白隐不理他,練劍卻練的更勤快了,身形看起來比去年時候結實了不少。林雲深“切”了一聲,說:“怎麽了,那前幾天盯着我胸口看的入神的是誰?”

白隐終于放下手中的劍,汗淋淋地一本正經地教育他說:“你長相本就清豔,身形也清瘦,還非要穿這樣松垮的衣服,披頭散發,不男不女。”

這似乎在單純地教育批評他,又似乎在回答他為什麽會盯着他的胸口看這個問題。如果是前者,那就是白隐一貫的說教做派,稀松平常,可是如果是後者,那白隐的言下之意就好像是在說:“是你打扮的不男不女,才讓我對你産生了對女人才該有的想法和舉動。”

林雲深竟有些害臊了,低着頭半天沒言語,像是被說的傷了自尊心。白隐看他這樣,說道:“我只是說,再等一年,你三年孝期滿了就該成親了,不該成天沒個正經。将來是走玄門,還是走仕途,也該早做準備。”

白隐說完就撂下他一個人去後院池子裏洗澡去了。林雲深一個人在海棠樹下坐了一會,不一會身上就落了一層花瓣,等到神志回來,突然又生氣自己剛才居然又被白隐教訓了。

白隐老是教訓他,最近尤其愛教訓他,連吃飯的樣子他有時候都要批評一把,簡直事事嫌棄他。林雲深有些生氣,彎腰拾起幾塊石子,就到了後面池子邊上,伸手就往池子裏砸了個水花。

白隐正背對着他洗澡,聞聲轉過身來。

林雲深看着濕漉漉的白隐,一時無言。他那身體已經初具成年男人的樣子,胸膛上是薄而勻稱的肌肉,腰部修長有力,水裏一團陰影看不出清楚,只有水波蕩漾,晃動了他的眼睛。

白隐道:“我不是說了,我洗澡的時候你不要過來。雖都是男子,可也俱已成人,還要赤身相對麽?兄弟之間,說話做事也該有個尺度,你總是說些沒有尺度的玩笑話,做一些讓人迷惑的荒唐事。”

可是林雲深并沒有聽進去這樣的話,他心口突然有一種沖動,他看着白隐,嘴巴張了張,突然說:“白隐,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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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隐一愣,就看到林雲深發呆的一張臉。

“你說什麽?”

白隐皺着眉頭,看向他,語氣頗有些嚴厲:“你再說一遍。”

林雲深想,白隐肯定覺得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他嘻嘻笑了兩聲,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不解釋,将剩餘的石子兒往水裏一抛,一扭一扭地走遠了,腰肢兒比姑娘還要柔軟。白隐直想往那屁股上踹一腳,方才解氣。

“為長不尊,調戲兄弟,很好玩麽。”白隐說。

林雲深隐隐聽到了,臉色倏地變的通紅,自己也覺得自己老不羞,都胡說八道了些什麽。

從那以後,白隐似乎開始讨厭他了,或者說是更讨厭他了。林雲深心裏後悔得很,不該說他那些胡說八道的話,惹了白家長公子。

事已至此,只能多開玩笑,糊弄過去,叫他不要當真。

“白哥哥,你喜不喜歡我呀?”

“哎呀,白哥哥,還在生我的氣啊。”

“人家喜歡你,你害臊就害臊了,還不理人。以後娶了媳婦,你也不懂一點閨閣情趣麽?”

白隐臉色陰沉,頭都沒扭,就走了。

林雲深嘆了口氣,對旁邊的白河說:“你看你這哥哥,架子越來越大了。”

他和白隐關系的惡化,最後終于讓慧端也注意到了。慧端說:“定是你惹了他。虧你癡長他幾歲,還不如他懂事。”

“你這弟弟在你跟前乖巧懂事,你卻不知道他私下裏是怎麽對我,不是冷嘲熱諷,就是橫眉冷對,我不過跟他開了個玩笑,他就這樣動怒。你代我去問他,以後還要不要住在一起,若是相看兩厭,我搬到白老二那裏去。”

慧端嘆了一口氣道:“那我去問問。”

結果慧端去了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白隐就怒氣沖沖地來了,道:“你跟我姐姐說,你只不過是開了個玩笑?”

林雲深有心與他修好,便讨好地笑了笑,誰知道白隐氣的臉色通紅,道:“我看你空長了歲數,為人處事卻還不如孩童,還跟我姐姐說因為知道我心裏容你,所以才敢對我這樣。這是什麽詭辯。如今你還想要搬到我弟弟那裏去開玩笑欺負他?”

“你這話說的,好像是我欺負了你。”林雲深這下是真的氣的不行:“我可沒給過你臉色看。我一把年紀還要看你臉色過日子,我心裏又是什麽滋味,你個公子哥冤枉起來倒是幹淨利索!”

白隐氣的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我不與你争辯。”

他有心修好,卻鬧的不歡而散,白隐厭惡他,他心裏還是煩的。他覺得要是能回到以前那樣子就好了。兩個人住在一個院子裏,低頭不見擡頭見的,一旦變得生分,旁人也能看得出來,反倒顯得尴尬。也是他貪得無厭,妄想有人也喜歡他。林雲深趴在榻上,看着對面臨窗讀書的白隐。如今到了花落時節,風一吹那滿樹的海棠花往下落,像下雪一樣,來這院子的人沒有不說好看的,偏偏白隐一動不動地盯着書本,半分都沒有留意。

林雲深覺得這麽美的景色不欣賞,實在好可惜。他抿了抿嘴,生平頭一回用那麽正經的語氣問:“你喜不喜歡我呀。”

白隐好像被逼的煩了,說:“誰會喜歡你,成天瘋瘋癫癫,沒心沒肺的。”

這一句說的林雲深一怔,說到他的痛處了。他想說他從前并不是這樣的,那時候他不愛說話,性情怪戾,動不動還愛哭。他母親窈娘拖着病體靠在榻上說:“我們如今寄人籬下,你老這樣哭哭啼啼的,誰會喜歡你。沒人喜歡你,便連娘也沒有活路了。”

他小小年紀,對于生的渴望卻是很強烈的,也希望他母親也能長長久久地活着。于是林雲深就養成了不管發生了什麽事,都喜歡嘻嘻笑兩聲的習慣。別人都說他沒心沒肺,瘋瘋癫癫。可确實也有很多人喜歡他這天真爛漫,他初嘗到天真的甜頭,便上了瘾。

他已經養成習慣,改不掉了。偏偏白隐就讨厭他這個。

真是叫他不知道說什麽。他只好說:“你不喜歡我,我喜歡你呀,嘻嘻嘻。”

白隐也不理他。

他坐了一會,就躺了下來,翻身向裏。窗口的落英飄啊飄,落到他面前,他伸手捏起一瓣,捏碎了,散落在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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