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蓮浦篇:離別
他已經是小有名氣的妖道魔頭,态度有些倨傲,問說:“回哪去?”
“自然是回白家。”
“你爹已經将我逐出白門,難道你不知道麽?”
“那是你不走正道,修邪術。你若癡迷道術,我們可以送你去盧氏學法,将來做個正經玄門,我姐姐跟着你也算有個找落。你如今修魔道,算是怎麽回事?”
“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不覺得我修的是魔道,我不害人,也可驅魔救人,和盧氏這樣的開山宗師相比,也不過是道法宗源不同,有什麽正邪之分?”
“我向來說不過你,你只說,跟不跟我走?”
“不走,我在這裏快活的很。”
“果然還是沒心沒肺,我真想挖開你的肚子,看看你的心肺是什麽做的!”白隐說罷捆仙索就使了出來,林雲深腳尖輕輕一踮,人便飛了起來,踩着那捆仙索在空中翻了個筋頭,穩穩落在一棵水仙花上。他道行精進如此,白隐異常吃驚。
林雲深卻是得意非常,說:“白隐,你看,我現在是不是很厲害。”
白隐卻有些惱怒,拔出身後長劍來,便要刺向他。他伸手擋之,掌心一團光暈,那劍身便再不能向前。林雲深說:“我早就說過啦,你原來打得過我,是因為我大意了,也是你寶貝厲害。現在我道術高強,你奈何不了我啦。要不,你就在我這裏住幾天,我收了兩個徒弟,可以跟你比劃比劃。”
“幾年不見,果然功夫了得。”
外頭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林雲深往後扭頭,就看見韓秦川禦劍而來,在他跟前落下。
“人人都跑到我韓家來,說我放虎歸山,留了你一條命,卻在藏青山成了妖道,我還以為他們只是添油加醋,沒想到你的道術如今已經如此精進。可是雲弟,我放你一條生路,你不思安分,反倒修魔道給我韓家抹黑,你讓我怎麽饒你?”
林雲深面露驚懼之色,随即就咧嘴一笑,說:“你如今殺不了我了。”
“那就試試。”韓秦川說完,舉劍就刺了過來,。林雲深并未還手,只是躲着道:“我不是妖道,我又沒幹壞事。”
“我問你,你開壇祭法,祭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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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雲深沒有回答,韓秦川就道:“非禮之祭,巫祝之言,還不是妖道?”
白隐在一旁看着,卻見林雲深只是躲避,并不還手,而韓秦川劍劍直取他性命,看得白隐也焦急起來,大聲喊道:“你怎麽不還手?”
韓秦川也是冷笑:“對啊,你為何不還手,難道你以為你修了魔,我就不再是你的對手?”
林雲深躲開他的劍說:“我既不想敗給你,也不想你落一個敗在我手上的壞名聲。”
韓秦川聽了面上一沉,眼睛通紅,道:“找死!”
眼看着他的劍已經刺到了林雲深的眉間,林雲深微微偏頭,那劍身就挑破了他的發帶,一頭烏發披散下來,被淩厲劍鋒削斷了幾縷。韓秦川舉劍再刺,忽見一條索纏住了他的劍柄,那是白隐甩出的捆仙索,林雲深慌忙道:“白隐,你到一邊去!”
白隐卻不言語,拔出背後長劍便攻了上來。他雖然不懂道術,可劍法精進,韓秦川知道他身份,不敢下重手,幾招過後,已然後退數步。林雲深知道韓秦川的個性,怕惹惱了他,于是踮腳飛起,一把撈住白隐的胳膊,便帶他朝山谷飛去。韓秦川見他們要逃,以靈力将手中玄劍送了出去,林雲深回頭,慌忙用劍去擋,就在這時候,韓秦川将劍鞘也推了出來,林雲深另一只胳膊摟着白隐,已然沒有了招架之力,眼看着那劍鞘已經擊中他胸口,白隐忽然抱住他一擋,那劍鞘直中白隐後背,擊的他一口血便吐了出來。
韓秦川大驚失色,慌忙召回自己的玄劍。而山谷深深,林雲深靈力有限,這淩空而行的本事極耗靈力,他又帶了重傷的白隐,心急之下,靈力不穩,便掉入山谷之中。
所幸在落地一刻,他用靈力做了緩沖,兩個人落到地上,并未受太重的外傷。只是白隐被韓秦川的劍鞘所擊中,顯然傷及肺腑,落地之時,又一口血噴了出來。
林雲深慌忙向前将他扶了起來,幾乎想都沒想,便将自己最後靈力全都輸入了白隐體內,白隐睜開眼看了他一眼,握住他的手說:“你跟我走。”
他說完便昏了過去。林雲深試探了一下他的脈搏,這才稍稍放了心,擡頭往上看,但見古林密布,遮天蔽日。
白隐是白氏家族長子,而韓家與白家向來交好,韓秦川肯定會派人來搜救。只是看白隐的樣子,不知道有沒有大礙。
山谷濕氣很重,陰晴不定,忽然下起雨來。他只好拖着白隐進了一處山洞。白隐仍在昏迷當中,嘴唇發白,面色帶着一點少年的英氣。眼看着那雨越下越大,山谷幽深,或有野獸出沒,搜救的人不知道何時能到達。林雲深怕耽擱太久,白隐傷情會加重,于是便去采了草藥,以雨水摻之,嘴對嘴喂白隐喝下。
夜幕漸漸落下,山谷裏傳來野獸低鳴,還有詭異響動。林雲深趴到洞口朝外看,居然發現洞外有鬼魅徘徊。他知道這是白隐身上的血腥味引來的,還有就是白隐如今重傷,魂魄虛弱,所以招來了邪氣。于是他就以血子靈法喝退了邪魅,又設法招來了五鬼兵将守着洞口,自己在洞內生了一團火,将白隐摟在懷裏,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過來之後,白隐卻還在沉睡着,所幸他昨日給他服下的草藥很管用,身體并沒有發熱跡象。他出去采了雨水,正要和昨晚上一樣嘴對嘴給白隐服下,嘴唇接觸的瞬間,白隐突然動了一下,然後睜開了眼睛。
林雲深有些發呆,睜着眼睛看着對方,好像突然感受到了嘴唇的灼熱,猛地直起身。
白隐呆呆地看着他。
其實林雲深見白隐受了傷,一直心急如焚,雖然是嘴對嘴喂他喝水吃藥,但絕無半點私情,也沒有想到那一層。如今劍白隐這樣看着他,就知道對方可能是誤會了,他怕白隐動怒傷了身體,趕緊說:“你受傷了,我喂你喝水,老流出來,我就……”
“多謝。”白隐說。
林雲深說:“是我該謝你……是該我謝你,昨天不是你替我擋了那一下,受傷的就是我了。”
“咱們現在在哪裏?”
“山谷裏。”
白隐聞言便要坐起來,誰知道只是輕微一動,便疼的渾身打顫。林雲深慌忙按住他,說:“你受傷不輕,不能亂動。”
外頭搜救的人還是沒有來,林雲深和白隐在山谷裏一等就是六七日。白隐時而清醒時而昏睡,外傷已愈,但是內傷卻似乎越來越重,竟然漸漸地發起燒來。燒起來的白隐滿嘴胡話,說:“我沿路買了許多有趣的玩意兒,還未給你……我有許多見聞,還要說與你聽……”
胡言亂語,明明是來抓他,沿路還買什麽玩意,說什麽見聞,可見是燒糊塗了。林雲深不敢再等,用藤蔓将白隐綁在自己後背上,背着他出山谷。
幸而他靈力在這幾日恢複了不少,雖不能帶着白隐飛出山谷,但也能比尋常人多走許多路。他們走了大半天時間,到了一處古林,忽然聽到了有人在喊白隐的名字,心中一喜,趕緊将白隐放了下來,自己喘着氣爬到山坡上往下看,隐隐約約看到了搜救者的身影。
這當中必有韓秦川,他不能露面。
林雲深想到這裏,就折回來找了些幹樹枝,在山坡上點了一堆火,遠遠地聽見有人喊:“在那裏,那裏有煙!”
林雲深趕緊爬了下來,伸手要拍白隐臉頰,突然停頓了一下,眼瞅着四下無人,對着白隐的嘴巴便親了一口,又兩邊兩頰各親一口,這才拍了拍白隐的臉頰,叫道:“白隐,白隐。”
白隐微微睜開眼看着他,眼睛被燒的帶了濕潤淚光,眸子卻有些無神。林雲深忽然覺得有些傷感,自己嘻嘻笑了兩聲,說:“白哥哥,我要走啦。救你的人馬上就到了。”
“你以後不要來找我了,我做了魔,回不了頭啦。我以後一定做個好魔頭,你也老老實實地做個好官,娶個好媳婦。”
林雲深嘻嘻笑了兩聲,說:“我就是這樣啊,瘋瘋癫癫,為長不尊沒個正形。你把我這些不好的都忘了吧。”
外頭人聲越來越近,林雲深起身要走,白隐卻一把抓住了他,那眼睛微微顫動,卻依舊沒有神采,只有眼淚似乎要流下來。林雲深撥開他的手,自知後會難期,便說:“山高水遠,你多珍重吧。”
他說着就躲到旁邊叢林裏去了,偷偷看着那些人把白隐擡走。韓秦川四處搜尋他的影子,喊着他的名字,看那語氣樣子,臉紅脖子粗的,不找出他來誓不罷休一樣。
等他們都走了之後,他才爬出來,自己一個人在山谷裏溜達。
山谷寂靜無人聲,白隐不在他身邊。
沒人在他身邊,只有藤蔓在肩頭勒出的血痕陪伴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