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塢城篇:金蠶蠱
林雲深盤坐在室內,一邊聽杖責之聲,一邊攬鏡自視,心想莫不是自己真如白隐所說的不男不女,才讓愛徒有了這樣荒唐的念頭。
看看鏡中人,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不男不女的樣子,不過是散漫一些,穿的不成體統。可他從前在白家尚且如此,如今自己自立門戶,做了老大,難道還要委屈自己?
自然是潇灑随意,怎麽舒服怎麽來,誰能管得着。
杖責完畢之後,夜幕低沉。他推開房門,卻見劉清臺還在院子裏跪着,赤黃绶帶沾染了鮮血,實在有些可惜。他走過去,冷冷瞧着劉清臺問:“怎麽樣,板子可把你打醒了?”
劉清臺道:“弟子魯莽,沖撞了師傅,罪該萬死,可這绶帶還請師傅收下。弟子承蒙師傅教導,才有今日成就,這绶帶不為私情,只代師恩。”
他這才将绶帶接在手裏,那上頭有些血跡,沾染了他的手指頭。這是他最鐘愛的徒弟,還替他出了風頭解了恨,卻還要受他杖責,他這個師傅,也實在有些不通情理。他半天才道:“……你能拔得頭籌,為師其實也是很高興的。”
他收了這麽多徒弟,最得他心意的,也就一個劉清臺。劉清臺面相很有些白隐的味道,行事作風又有幾分像他兄長韓秦川,這兩個可是他覺得最優秀的男兒。
“起來吧。”
劉清臺聞言這才站了起來。林雲深說:“再過兩日,為師打算閉關修煉,藏青山的一切事務都交給你打理了。好好敦促你的同門,不許他們出去胡鬧。上次你小師弟用鬼捉弄鄰村的人,鬧得人心惶惶,以後可不許這樣的事再發生了。”
“師傅又要閉關麽?我見師傅最近太勞累了,不如暫緩幾天。”
“下個月是我師傅生辰,我想在此之前練會一個法術給他老人家祝壽。”
“師傅不是說,當年他把師傅給攆下山了麽,怎麽師傅還要去給他過壽?”
林雲深眉眼一挑,頗有些自負地說:“我就是叫他知道,我如今自立門派,也做了師傅了,而且我手下的弟子很厲害,打的那些名門正派落花流水。他當年攆我走,我就要他看看我下了山活的也很好。”
劉清臺點頭說:“是該叫他知道師傅的厲害。”
三日之後,林雲深要閉關,召集了旗下所有弟子。他的藏青派創立不過短短一年多時間,就能有數百弟子,就是因為沒有門檻,人人都可來學習。是時因為朝廷尚道,所以玄門獲得了空前的社會地位,不再只是窮苦人家才送子弟入玄門。而玄門世家選弟子,要求是非常嚴格的,要麽家世好,要麽就是有天資。這就導致很多窮苦人家資質一般的子弟很難學的玄門法術。他創立藏青派,什麽人都肯收,雖然壯大了門派,可是旗下弟子良莠不齊,也是個大問題。他弟子雖多,像劉清臺這樣有天分的屈指可數。因此在閉關之前,他得一一交代了,叫他們封了山,在此期間不準人進來,也不準人出去。
林雲深閉關修煉了二十一天,并不算久。出關的時候原以為劉清臺等弟子還會像往常一樣在門外迎候他。但是他走出門,看到的只有遍野橫屍,還有一支毒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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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他法力高深,不過手掌一轉,那毒箭便刺在了門檻上。接着便是天羅地網,數十個玄門高手蟄伏在四周,要誅殺他。他法力雖然精進了不少,可閉關期間滴水未進,體力上卻有些不支。
“這妖道已經體力不支,擺陣!”
來的人當中,以盧氏的人為主,盧氏的鎖魂陣很是厲害,據說即便是盧正道本人深陷其中也很難脫身。只是他們修的是玄門正法,對陰山術并不了解,因此才費了這麽多周章。林雲深見遍地橫屍,心痛不能自己,陰山術本就要靠心念壓制邪氣,如今出關突遇變故,雙眼已是赤紅。
“這妖道入了魔了,千萬不能讓他逃走危害人間!”
林雲深冷笑一聲,不過須臾之間便斷了幾個人頭。鎖魂陣還未擺好,便已經潰不成軍。林雲深立在一棵竹子上,身形随着微風搖曳:“今天就讓你們的血來祭奠我的徒弟。”
他的話說完,天色忽然變了,起了很冷的風。俄而那已經死了多時的藏青山子弟,竟全都爬了起來。衆人只覺得毛骨悚然,只聽林雲深道:“我的好徒弟們,去,啃光他們的肉,喝幹他們的血!”
群屍聞言群起而上,将那些玄門子弟團團圍住,哀嚎聲遍布天地之間,直叫人頭疼難忍。那些已經被金蠶蠱毒的腸穿肚爛的藏青子弟像是發了狂,即便刀劍砍斷了他們的雙腿,他們也掙紮着往前爬,似乎即便剁成肉泥,也要将他們活活吃了。早有弟子受不了那血腥氣吐了出來,卻轉瞬被群屍撕扯的不見了蹤影。林雲深立在竹子上,雙眼赤紅地看着他們。
“好厲害的妖法。”
幾個白色身影翩然而至,其中一人直朝林雲深而來。林雲深冷笑一聲,施出一道陰山咒,但叫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那道極其陰毒的符咒居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反倒将他反噬,林雲深只覺得喉嚨裏一陣血腥氣,忽然從身後飛出一人,将他接在懷裏:“師傅,快走!”
是他的弟子劉清臺。
他兩百零三個弟子,如今只剩下一個劉清臺了。
林雲深甚至都沒有看清那人的相貌,便被劉清臺帶着越過竹林而去。那幾個白衣男子落到地上,為首的卻是盧正道:“陳門主剛才那一招,我倒是從未見過。”
陳秋靈微微一笑,道:“不過是些旁門左道,正好用來對付這些旁門左道的妖徒。”
盧正道也沒言語,默默念了幾句咒語,那些瘋狂的屍體像是突然被抽去了魂魄,全都四散倒在地上。看看他們派來的幾十個弟子,已經死的所剩無幾了。
“雪同,你過來。”
那喚作雪同的年輕人滿身血污走到跟前,跪下道:“師傅。”
“他們是因蠱毒而死?”
盧雪同默而不語。陳秋靈微微一笑:“對付這些妖孽之徒,就得用非常之法。盧老門主莫要怪他才好,他也是替咱們名門正派出氣。滿堂濟濟人才,竟都輸給一個修邪術的小夥子,将來你我名門正派要立于何地。這些人妖魔鬼怪全都見過,要是光明正大地與他們鬥,怎麽鬥的過他們。你我又不便出馬,雪同與法安兩個,修的又是正經玄術,不想點法子,恐怕損兵折将反而沒有勝算。”
盧正道說:“這些修邪術的人,不死将來必亂天下。你我是玄門之首,自然該斬妖除魔。我不是覺得這有錯,只是這金蠶蠱太陰毒,殺了他們也就是了,何苦讓他們受這些折磨。”
陳秋靈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沒有言語,只開口喚了陳法安過來,說:“盧門主的話你可聽到了,要記心裏,下次可千萬不能想這樣陰毒的招數了。”
那陳法安舔了舔嘴角,卻沒說話,臉上頗有戾氣,好像這血反而叫他很興奮。
等到回去的時候,盧正道問說:“金蠶蠱是誰的主意,是你的麽?”
盧雪同搖頭:“不是,弟子哪能想到這些……”
“是陳門主授意的?”
盧雪同還是搖頭:“是陳法安下了蠱才告訴我的,我也吓了一跳,實在是慘……不過我們上山誅妖,都是見機行事,下毒未必是陳門主的意思。”
盧正道沉吟了一會,問:“你和陳法安關系如何?”
“還好,他這人頗有些乖戾,我見他心裏便有些發毛,與他不是很親近。”
“找個機會接近他,殺了他。”
盧雪同一愣,擡頭看盧正道,盧正道說:“這人心性太毒,不知道陳門主為何收他做弟子,若不除去,必成大患。”
“是,弟子知道了。”
盧雪同又問:“師傅,那個林雲深……子弟無能,還是被他逃掉了。”
“這個你不用管了,我和其他幾位門主自會處置。都說陰山術邪性,我今日倒是頭一回見,果然陰邪無比,不除去必成心腹大患。”
“不過他那個徒弟,肯定活不成了。”盧雪同說:“他也中了金蠶蠱,只是他法力高,暫時壓制住了,可是金蠶蠱這樣的極毒之蠱,最多三天,他必也腸穿肚爛。”
盧正道嘆息了一聲:“可惜了。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好苗子,若不是跟了林雲深,也是一代大師啊。”
他的嘆息消逝在風裏,而劉清臺抱着林雲深,用盡最後一點靈力,将他放到了地上,喘着氣,額頭都是豆大汗珠:“師傅,弟子無能,只能護送你到這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