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塢城篇:再見

林雲深扣住他手腕,驚道:“你……”

“弟子也中了金蠶蠱……”

“那你還敢用靈力?”

“我不用靈力,難道看着那些人殺了師傅麽?”劉清臺說着強忍着微微笑道:“師傅,以後我不能再照顧你了,你自己一個人,要多加小心。”

“你別說話,我替你把蠱逼出來。”

劉清臺握住他的手:“金蠶蠱是至毒之蠱,要是能和其他蠱一樣能逼出來,也不會有天下第一蠱的名號。師傅也受了傷,不要為我白費內力了。師傅……你若真想幫我,就殺了我吧。”

林雲深一愣,劉清臺握住他的手,臉色已經慘白,渾身汗濕:“師傅,我親眼看着師兄師弟們慘死在我跟前,我雖不怕死,可也不想嘗受腸穿肚爛的滋味……師傅若憐惜我,就給我一個痛快。”

他說着便又是一陣顫抖,顯然毒蟲已入肺腑:“師傅……”

滅門之案發生的異常突然,如果說一夕之間他所有弟子均遭不測讓他心痛的話,最讓他的心痛的,其實還是劉清臺的死。

劉清臺死在他掌下,他最得意的弟子,曾贏遍當年所有參加朝仙會比武大試的選手,勇敢無畏,天資聰穎,最後卻疼的痛哭流涕,哀求他殺了他。

一年之後,發生了駭人聽聞的百鬼宴。所謂百鬼宴,原是朝仙會上的一次大聚會。傳言林雲深在那一晚上點了一百盞燈,滅一盞燈,出一個鬼,死一個人,燈火全滅之後,但見百鬼夜行。

但其實所謂百,不過是個虛詞,沒人知道到底那一晚上林雲深招來了多少惡鬼,殺了多少人。盧氏最出衆的弟子盧雪同也死在當天,一同死的,還有其他玄門的青年弟子,甚至有些無辜仆人也遭受了無妄之災。一時之間,林雲深妖道之名遍布天下。

“他可不是妖道麽。你們可知道,在百鬼宴之前,他就殺過好多人,聽說半裏坡那個滅門案,就是他幹的,還有松花河的沉屍案,也是他!他把那姑娘先奸後殺,可見這人有多殘忍!““還有,這林雲深小時候就養一匹餓狼,聽說他經常喂他的狼吃人肉!最後還是韓門主親自把那狼給宰了。他因此懷恨在心,所以殺了韓氏夫婦。啧啧啧,叫人聽了都毛骨悚然啊。”

“這一下好了,朝廷都下了獵殺令,他還能跑的了?天南地北,到處都在捉他呢。”

“不用到天南地北,他就在藏青山的老窩裏呢。聽說他還得了個怪獸,一只比幾個人還要大的白頭翁,就藏在藏青山山谷裏頭。如今聽說各路人馬已經進山去了,勢必叫他在劫難逃!”

“阿彌陀佛,可千萬早點殺了這害人的妖道,我們這心裏才能太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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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們這些人,”忽然一個紫衣公子沖上前去,怒氣沖沖地道:“你們見過林雲深本人麽,就在這裏胡說八道!怎麽這天底下所有的殺人案,都要歸到他頭上!”

衆人扭頭看他:“這位公子,妖道林雲深犯下的案子數不勝數,這天底下誰不知道,怎麽是我們胡謅?”

盧元鶴又要說話,就被人揪着衣服拽了出去。

盧元鶴掙紮着說:“白賢弟,你別拽我啊,你可聽見他們都說什麽,他們在污蔑!”

白隐冷道:“這天底下謠言多了去,你管的過來麽?”

“朝廷為何下獵殺令,就和這些謠言脫不了幹系。謠言四起,簡直把雲深說成是吃人肉的妖魔,朝廷又怎麽會不管?如果他從前還有一線生機的話,如今朝廷的獵殺令都下來了,他一輩子就再無自由的可能了,永遠都是個通緝犯,我怎麽能不生氣。”

白隐聽了,沉默了半天,白淨的臉上帶了冷峻色,仰頭看向前頭的藏青山。

盧元鶴扭頭看他:“我說白賢弟,你又不會玄術,來這湊什麽熱鬧。你就算找到他,又能幹嘛?”

“那你呢?”

盧元鶴立即挺起胸膛:“我自然是保護他!”

白隐扯了扯嘴角,顯然并不信他。盧元鶴又問:“你來這裏,可經過你父親同意,可經過白天師同意?”

白隐道:“我聽說誅魔的人中,有你父親。你父親要殺他,你要救他。若是盧門主知道你又當如何?”

“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早跟他說了,道不同不相為謀。”

白隐搖搖頭,繼續朝前走。盧元鶴背着劍說:“我爹身為四大玄門之首,既然有朝廷號令,他自然要做做樣子,倒不一定是真要殺他。倒是有個韓秦川,他和林雲深可是死對頭。我姑母姑父的仇,他是一定要報的。”

白隐聞言回頭看:“盧訓英既然是你姑母,林雲深又殺了她,你爹又怎麽會善罷甘休。”

“嗯……怎麽說呢,他們韓家的事,有些複雜。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我只聽說,我姑母悍妒……這倒不是聽說,她的确性子有些倔悍……總之她覺得林雲深的母親窈娘是個狐貍精啊。她當初收養韓秦川,也是膝下無所出,怕韓家将來的家業都落到窈娘和她兒子手裏。我姑母在我們家的時候,血的是玄門正法,可是不知道她從哪裏學來了一些見不得人的巫術,偷偷養了鬼車。”

“鬼車?”白隐皺眉。

“就是一種食人魂魄的鬼鳥,”盧元鶴嘆了一口氣:“她要蠶食的,自然是窈娘的魂魄。可偏巧林雲深被他師傅趕下山,回到家看到他母親那個樣,已經成了活死人一個,哪有不明白的……也不知道他在九幽道人那裏都學到了什麽,竟一肚子歪門邪道的法術,他自然一看就明了了。他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最是睚眦必報的,竟然偷偷做法将鬼車引到了我姑父身上,結果害了姑父的性命。我姑姑是想不開自殺身亡的,她是極愛我姑父的,錯手殺了他,怎麽還活得下去。奈何我姑父花心,見一個愛一個,卻從不愛她。所以我姑姑的死,也不能賴在林雲深身上。不然我爹怎麽也饒不了他。”

白隐聽了,臉上有些愣。盧元鶴說:“我說的這些,你還不知道吧?”

白隐搖頭:“我只知道,他做這些必有原由的。他本性不壞。”

“啧啧啧,”盧元鶴嘆息道:“他在你們家住的那些天,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湯藥。我雖然喜歡他,可也覺得他心思是毒的,本性也是壞的。你竟覺得他不壞。”

白隐也不言語,薄唇抿的緊緊的,雖然都是旅途勞頓,可看白隐卻依然是公子風範,玉樹臨風,實在叫人賞心悅目。盧元鶴笑着說:“白賢弟,自從今年在你們家見你之後,我這對你真是滿心的欽佩,聽我爹說,你學問特別好,将來定是國之棟梁,他還叫我多跟你學呢。你雖然年紀比我小,但在我心裏,像是敬重夫子一樣敬重你。你我又正好在這路上遇見,正好結伴而行。你腰間別的是笛子麽,你的劍可取了名字了?”

白隐聽了,忽然停下腳步,扭頭問:“你的話,一直這麽多麽?”

盧元鶴嘿嘿笑了兩聲,便不言語了。倒也沒生氣,緊緊跟着白隐進了山。

藏青山多古林,到夜間鬼哭狼嚎都不間斷。這白隐卻不害怕,實在叫盧元鶴佩服。盧元鶴一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一邊問:“也不知道他在哪裏躲着,你可想到要如何找他?”

白隐将腰間巴烏拿起來:“這個。”

盧元鶴停下腳步,只聽見四周落葉聲聲,這樹林實在安靜的叫人脊背發涼。俄而巴烏聲傳出來,要比笛聲低沉許多,但輕柔婉轉,如泣如訴,十分動人。他扭頭看白隐,只覺得這白家公子果真名不虛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這不知名的樂器也吹的這樣好,叫人聽了只覺得心神俱寧。

一曲終了,卻無人現身。白隐将巴烏別在腰間,繼續往樹林深處走。盧元鶴跟着,說:“或許是他沒聽見,估計他住的地方還在深處。”

他話音剛落,忽然聽見一陣簌簌之聲,像是飛鳥飛過林間,蹭落片片樹葉一般。但盧元鶴知道不是樹葉,而是有人。

也或者是有鬼。

他拔劍出來,不由得朝白隐靠近了一些,白隐也停下腳步,兩人擡頭熏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穿着白袍的男子乘着稀疏月色而來,一頭長發披散,聲音清冷卻帶了驚喜,道:“白銀白銀,你怎麽來了?”

不是林雲深,又是誰呢。

盧元鶴趕緊興奮地跳起來喊道:“雲深,雲深,還有我呢。”

林雲深落到地上,瞧着他冷冷地問:“你是誰,不認識。”

盧元鶴笑容凝結,說:“我盧元鶴啊。”

林雲深“哦”了一聲,又對着白隐說:“我一聽見你巴烏的聲音,就知道是你。”

盧元鶴也不在意自己被冷落,插嘴說:“這世上有這玩意的多得很,你怎麽就知道一定是白隐,若是有人拿它來引你上鈎,你不是就落入圈套了。”

但是他話剛說完,林雲深忽然說了一句“咱們走”,拎起白隐便淩空而起,盧元鶴只看見他們的衣袖飄揚,轉眼便已經不見蹤影了。他急忙大喊道:“林雲深,你竟然敢把本公子一個人撂在這裏!”

可是四野哪還有什麽人呢,只有樹葉蕭索,夜風陣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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