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周羿羿退出娛樂圈的消息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是非常突然的。
他現在是二線領頭的流量小生, 外型漂亮，性格陽光，演技很好，工作認真, 大衆印象分很高, 妥妥的一線預備役。
雖說後來突然爆發了各種“醜聞”, 但幾乎都是捕風捉影，娛樂圈內的人隐約知道是有人要整周羿羿, 而各粉絲圈則判斷是對家防爆，路人就更無所謂了, 三天兩頭看娛樂圈沒有人是清白的，某種意義上的“負負得正”, 随便吧。
——總之，大家都默認這事兒在明星身上很常見，通常解決方法就是“過一段時間就當無事發生過”。
但周羿羿他居然真宣布退出娛樂圈了！
一時間衆說紛纭。
周羿羿已經不在意外界說什麽了。自從封成安過世, 他已經沒辦法去在意別的事情了。他每天睜開眼睛、閉上眼睛，都想的是封成安。他根本沒辦法接受那個事實。明明就是一個大活人，好端端的就沒了。
如果他沒有和封成安吵架, 如果那天封成安沒有去找他, 如果那天他挽留了封成安，甚至如果他那幾天不是光吃外賣、封成安就不會幫他做飯，也不會想着去買海鮮，就不會……
周羿羿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要退圈這事兒會有點麻煩，畢竟他合約還有一年半, 或者說不定封成安那些親友另有打算。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封成安突然一死，封神高層陷入糾紛, 分了好幾派勢力，誰也不服誰，甚至還要對簿公堂。在這種情況下，周羿羿就變得毫不重要了，多搭理他一秒鐘都浪費時間。
這時候，封成安親近的人裏面，也就只有隋時時刻惦記着周羿羿了——于特助也被卷入了封神高層的權力争鬥，也沒空管周羿羿。
這天，隋時又來找周羿羿。他最近來得勤，索性問周羿羿要了門鎖密碼。
他一開門，就被撲鼻的酒氣熏了個噴嚏出來，無奈地長嘆一聲，看向客廳裏又喝醉了、正趴在茶幾上邊睡邊哭得直抽抽的周羿羿。
反正他來幾次，幾乎就有幾次是看到這一幕。
他本來因為封成安的過世很傷心的，結果看到周羿羿這樣，他莫名的傷心不怎麽起來了，心裏就着急上火怎麽把周羿羿從這種絕望頹廢的狀态中挽救回來。這樣下去小周就真徹底廢了！老封在天之靈都不能瞑目啊！
周羿羿被隋時叫醒了，迷迷糊糊地看他一眼：“隋總……”一邊從茶幾上亂七八糟的東西裏翻出一瓶啤酒，問，“喝嗎？我給你開。”
“我喝你個頭啊！”隋時懵道，“你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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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羿羿見他不喝，就打開，自己仰着脖子灌起來。
“卧槽，你清醒點！”隋時趕緊搶走他的酒。
周羿羿就像一灘爛泥，或者一個專業碰瓷的，随便碰一下就倒地上了，半天才又歪歪斜斜地坐起來，兩眼發直地看着隋時。
隋時都要被他氣哭了急哭了。
這才多久啊，周羿羿都瘦脫相了，還胡子拉碴的，以往最吸引人的一雙漂亮明亮的眼睛現在黑沉沉的，半點光也沒有。就是拉他一個粉絲過來看看，估計都認不出這是自己愛豆。
“你別聽祝玖江大心他們那些傻逼的話，他們就是傻逼，純種的，真的，我不是為了安慰你才這麽說。你——哎呀！”隋時急得都不知道能說什麽了，直拍大腿。
周羿羿望着他這舉動，忽然笑了起來，笑着笑着又哭起來：“我急起來也拍大腿……”
“啊？”隋時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周羿羿的意思，忙說，“別誤會啊，我以前沒拍過！”
周羿羿哪兒還聽得進他說什麽，又翻出一罐啤酒喝起來。
“……哎呀我的媽呀……”隋時無奈地捂着額頭，不知道怎麽勸了。
隋時正在一邊愁着呢，忽然聽周羿羿惶急地一邊把本來就亂的垃圾堆翻得更亂，一邊喊：“我星星呢！我星星呢！”
沒喊幾聲，他就找到他的星星了，把裝滿手折星星的玻璃罐子抱懷中，安心下來，繼續喝酒。
“……”
隋時愁得把自己頭發都揉掉十來根。
這星星據小周說，是封成安親手折了送他的。
有一說一，隋時懷疑小周都得妄想症了。
這一罐子星星，啊，封成安親手折的？有可信度嗎？還是說小周認識另一個叫封成安的？
不過他也沒拆穿這謊言，當時就順着話點頭敷衍“啊老封真厲害他還有這一手啊人不可貌相啊心靈手巧啊”……
小周還要突然很微妙地問他一句他有沒有。
有什麽？你同款妄想症嗎？我真的沒有！
然後隋時發現小周聽到自己說沒有的時候表情越發微妙，他也情不自禁地微妙了起來……
“哎，你先別喝了，我是來跟你商量明天你爸媽過來的事。我請了保潔，等下就來打掃下這屋子。你也得剪個頭發，剃個胡子，洗個澡，啊，弄幹淨點，別讓他們看了難過。”隋時苦口婆心地勸。
周羿羿他爸媽是來接兒子回老家的。
周羿羿被隋時推進浴室，木然地洗着澡，腦子裏亂糟糟地想着：隋總人真的挺好的，封成安喜歡他是多正常的一件事兒啊，我要是他，我也喜歡上了……
他想來想去，越來越釋然了。
他無法讨厭隋時，他現在只讨厭自己。
……
周羿羿的父母來S市接兒子，本來還想說他幾句，一見面，看着兒子毫無精氣神的頹廢樣子，半句重話也說不出口了，只剩心疼和感慨萬千。
他們生養這親兒子二十來年，崽從小樂觀活潑，就是當初遇到瞿孟那變态孩子也是氣憤地罵罵咧咧，哪像現在，跟被放了氣的輪胎似的，要死不落氣兒的樣子，站都站不直。
隋時對着周家父母也有點心虛，讪笑着簡單解釋了兩句以前騙他倆自己和周羿羿在談戀愛的事兒。
周家父母更感慨了，“哎”了半天也沒“哎”出下文來，就嘆氣。
他倆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兒子居然是跟那位封總搞基……這、這八竿子打不着啊！怎麽處上的啊！果然還是兒子被花花世界閃了眼，學壞了，禁不起誘惑，學人被包養吧……
他倆幾次三番又想罵兒子，可再看兒子的樣兒，覺得怪怪的，開不了嘴。
最後還是周媽做了決定，跟老公嘀咕：“反正都這樣了，睜只眼閉只眼吧。”
也只能這樣了。
反正……反正那封總也過世了。
隋時堅持親自護送周家三口回了老家，前前後後給打點了下。
這時候周羿羿的情緒暫且穩定了點，送隋時去機場返程。
臨別前，隋時問周羿羿：“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周羿羿沉默了很長的時間，最終搖了搖頭：“不知道。”
“成安他在天之靈，肯定不希望看到你這樣子。我說得難聽點，你這樣，他死不瞑目。”隋時只能下重藥了。
他前段時間做噩夢都是周羿羿殉情了，差點把他先給吓沒。
不管怎麽着吧，這事兒也跟他有千絲萬縷的關系，這小周以前多好一孩子啊，現在……唉，他于心難安。且就抛開這點來說，封成安是他兄弟，小周就是他兄弟的遺孀，他于情于理也得替兄弟照顧好，至少得讓人活着吧？
周羿羿又沉默了會兒，聲音低啞地說：“隋總你放心，我不會自殺的。”
“唉，也不是說自殺，就——”
“這段時間麻煩你了，謝謝你。”周羿羿打斷了他的話，不想多說的樣子。
隋時猶豫一下，只能嘆聲氣，拍了拍他的手臂。
周羿羿卻忽然出神道：“封總也愛這麽拍我。”
“……”
得，我像完你又像他，我就是萬物之源呗。
你就真沒發現你在牽強附會嗎！
隋時憋住滿肚子的槽點，不和他計較。
無論如何，就是這樣了。
周羿羿回到家鄉，休息了一年多的時間，好不容易振作起來，考了個研，再考了個事業單位的編制，過着一眼望得到頭的平淡生活。
他剛考上編制那兩年，他爸媽蠢蠢欲動地試圖給他介紹相親，甚至主動試探，說男的女的都行，只要他肯相……但周羿羿很直接和果決地拒絕了。他說得等他從上一段感情裏走出來再說。
他爸媽對視一眼，心道：我們就是看你這樣子，估計你這輩子出不來了……唉。
兒子真的變了很多。
從小到大他就愛笑，沒事兒也能自己傻樂，但現在很少笑了，就算笑，也笑得很內斂，好像他是一個天性內向腼腆的人。但其實大家都看得出他并不想笑，他的嘴角是勾起來的，眼睛卻始終是憂郁的、沉郁的。
他在單位裏面很低調，愛獨來獨往，把工作按時按量完成，不多做、不少做，不參與任何非必須的社交活動，一副打算在這個崗位上坐到退休、并不稀罕任何其他的樣子。
他現在就是一灘死水。
周羿羿也正是這樣打算的。他沒有騙隋時，他不會尋死，他只是沒有說，他覺得自己很難再“活”着了。
……
直到十六年後，周羿羿一覺醒來，發現事情不對。
他瞪着流了自己滿肩膀口水的熟悉的臉看了三秒鐘，猛地如被雷劈，整個人彈了起來，大叫道：“卧槽鬼啊啊啊啊！”
滿車昏昏欲睡的同學都看了過來，老師趕緊過來：“怎麽了？”
周羿羿震驚地看看熟悉的高中老師，又看看被自己那一嗓子吓醒的滿臉茫然、到處張望問鬼在哪裏的高中兄弟——這兄弟明明前兩年被萬惡的資本家折騰到英年早逝了！周羿羿還去參加了他的葬禮！
不不不，現在不止這個不對勁，老師也不對勁，老師咋突然又變年輕了？去年探望她老人家的時候，明明蒼老很多。還有，為什麽大家都穿着校服？為什麽大家都這麽年輕？上次同學聚會的時候不好多都禿頂凸肚了嗎？還有——為什麽我也穿着校服？！
周羿羿愣了幾秒鐘，騰的起身往前跑，一排排看過來。
真的全是他高中同學！
“哎，周羿羿，你別亂跑，開着車呢！回座位去！你幹什麽？睡懵了啊？”老師急得叫道。
同學們也只當他睡懵了，哄堂大笑起來。
老師喊着喊着，忍不住也笑了起來：“周羿羿！哎，回來，坐好！你睡懵了！”
周羿羿站在大巴過道上，滿臉茫然地看着幾十張熟悉又很多年不見的充滿青春活力的面孔，良久沒有回過神來。
大巴載着滿車的學生和歡聲笑語，朝着秋游的景區繼續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