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師父執起我的手,登上小舟。

我緊緊地攥着他的手,不敢松勁,生怕一不小心,那真假難辨的幻象又在眼前出現。

“師父,淨瑤珠是什麽?”我仰頭問道。

他凝視着前方,悠悠的說:“淨瑤珠本為一雙,原是佛祖座下蓮池中一尾錦鯉孕育的神物,即錦鯉的雙目。”

我噗嗤笑了:“原來是魚眼睛。”

師父的嘴角露出一個淺笑:“這對魚目并非凡物,若被心術不正者獲得,便可利用他人心中的弱點,制造幻境,使人迷失其中不可自拔。”

我怔住:“徒兒适才所見,乃是淨瑤珠幻化的迷境?”

師父眼中現出一抹憂色:“為師離你幾步之遙,那人便可制造幻境将你囚禁,以凡人的修為絕難辦到。”

“可是師父還是救下了徒兒。”我晃晃交握的雙手。

師父低頭看我,一個大大的苦笑在我眼前漾開:“若不是你神色有異,又大喊着凍水術的口訣,為師也不會及時折回。若再晚一步…”他直直的盯着我,眼中有一閃而逝的惶惑。

“不會的,徒兒從高臺上跌下都大難不死,這次當然也不會有事。”我被盯得不自在,只好打着哈哈掩飾緊張。

“魚兒自然是吉人自有天相。”他微微一笑,複又看向遠處。

我摸摸發燙的臉頰,只覺得此時的師父有問必答,實在是溫柔到了極致,于是得寸進尺,“淨瑤珠既是神物,為何又遺落在人間呢?方才那位道長又為何要徒兒幫忙尋找淨瑤珠呢?”

師父的眼神逐漸變得幽暗,笑容也隐去了。我猶不自知的繼續念叨着“莫非徒兒與那魚目有什麽牽扯?”

“魚兒怎會與那蠱惑人心的妖物有關聯?”手上忽然傳來一陣大力,我吃痛的悶哼。

方才還說是神物,轉眼怎麽又成了妖物?我看着師父陰沉的臉色,暗自抱怨。

“你可知,那錦鯉受妖物蠱惑,不惜将一目相贈,那妖物得了淨瑤珠便下界為害,被佛祖降服後不知悔過,轉世受劫仍戾氣不除。”師父似乎并未意識到我的痛楚,仍是一副山雨欲來的表情,對着我一字一句,幾乎咬牙切齒的說道。那狂怒的眼神是記憶中從未有過的,似乎瞪着的不是我,而是那條千錯萬錯不該将眼睛送人的倒黴鯉魚。

“師父…”我哀哀的叫着,“疼…”

他的神色一僵,緊握的手終于松開。我龇牙咧嘴的呼着氣,哀怨的盯着手腕那一圈青紫。

“魚兒…”他牽過我的手,手指摩挲着淤青,反反複複,“為師一時不察,傷到你了。”

“魚兒無事。”我小心的抽回手,看着他滿臉自責的表情,心裏哀怨也去了大半。

淨瑤珠似乎是師父的一個禁區,無論多好的氣氛,到最後都會被這個東西破壞殆盡。我暗下決心,不再往師父這打探這“神物”(妖物?)的消息。

師父帶我來到一座僻靜的宅子前,上前扣響朱漆大門上的門環。一位面相極和善的大伯前來應門。一見我們立刻滿臉笑意,招呼道:“老爺和小姐回來了。”

老爺?小姐?我看看自己,又看看身邊那張冰山臉。上岸後,師父又變回了原先不茍言笑的模樣。他淡淡地應了聲,對大伯吩咐:“陳伯,一會記得給魚兒熬一碗安神粥。”大伯應下。他便顧自往院裏走去。

我朝院裏走了幾步,四下打量。這是師父的府邸?宅子的布局錯落有致,很是幽靜。院子的西南角漾着一汪碧水,水面上袅袅婷婷的立着幾株盛放的荷花。池的盡頭是幽深的長廊,曲曲折折十數米外,是交疊的房屋,飛檐翹角,在夜色中仿佛展翅的飛鳥。沒想到宛如谪仙的師父也是世俗中人,這所宅子可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宅院啊。想到酒樓的掌櫃和小二恭敬的稱他為“大人”,我心裏直犯嘀咕。

“小姐今兒午睡可是又魇到了?”陳伯在一邊笑咪咪的問。

我瞪大眼睛:“陳伯怎知?”

他一副了然的模樣:“小姐自受傷失憶後,小憩時常被噩夢魇醒,老爺放心不下,便讓老奴每日給小姐準備安神湯。小姐痊愈後,便停了。只是今日又需熬湯,可見小姐又受驚了。”

我無奈的笑:“陳伯所言極是。”只是今日不只被魇到,險些連命都沒了。

“魚兒!”陌從屋中奔來,急切地拉着我上下打量,還對我額上的傷口上下其手,“師父令紙燕傳書,讓我先行回來,不想你竟遇此大險。可有傷到?”

我摸摸自己的臉,看着他焦急的神色,只好回道:“一言難盡。”

他二話不說,拉着我穿過回廊,在一間屋前站定。并不急于進入,卻擡手默默捏訣,半晌念道:“開!”

屋門緩緩打開。他拉我進屋,屋門又吱呀一聲在身後合攏。

見我驚疑不定,陌安慰道:“自你受傷,師父便在你屋外設了移形咒,尋常人若進入,只會走到後院的客房中去。”

“師父為何要下此咒?誰會進我房間?”我有些不安的環視房間。

陌擺出“我也不知道”的神情,應道:“除了師父和我,還有幾名家仆,平時并未有他人進入。許是師父總是放心不下。還是說說你今日究竟遇到了何事?”

正說着,頭頂撲棱棱的響起,接着一只純白色的小鳥落在陌的頭頂。陌懊惱的将它一把抓下,抱怨道:“為何總落在我頭頂?”

那小鳥一寸見方,原來是白紙折成,眼部用金粉點了小小的眼珠。我好奇地伸手去取,小鳥卻咻的飛起,邊飛邊叫:“魚兒遇險!魚兒遇險!”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它晃悠悠的擦過床沿,然後吃力的飛到衣櫃上,抖抖翅膀,又化成紙鳥的模樣。

身後,陌讪讪的笑着:“我的功力還不及師父,因此紙燕還只能說上幾個詞。若以師父的修為,還可透過紙燕的雙目看到當時的情境。”

我挨到床邊坐下,陌也自動自發的在一邊坐好,等着聽我的驚險經歷。待我說到那酷似師父的妖邪出現時,陌皺起修長的眉:“你說那妖物長的像師父?”

“一模一樣。若非它眼中有奇異的紅色魅光,我必定無法認出。”

“師父曾提起一個叫做淨瑤珠的神物。施法者可将自身功力加諸其上,珠子便會随施法者的心念出現幻境,同時也令他欲加害的對象置身于幻境中。只是…”

“只是什麽?”想不到陌也知道關于淨瑤珠的使用方法。

“只是淨瑤珠的力量強大,平常術士根本無力控制。況且,施法者與被害者亦不可相距過遠。如你所言,那幻境如此逼真,能達到如此境地,那邪物的力量必定非同一般。”

陌細細的打量着我,繼續道,“師父說過,淨瑤珠制造的幻境必定呈現被害者心中最深的恐慌,那麽魚兒最怕的可是師父将棄你而去?”

我眨眨眼,顧左右而言他:“淨瑤珠有這樣的靈力?”

他順勢往床上一倒:“魚兒,你是否承認都無大礙,因為那幻境本就會反映被害人的最大弱點。你的弱點,現今已明白的暴露了。”

我扁扁嘴,是啦,我就是怕師父不要我,那又怎樣?

他翻身坐起,一手環過我的肩,哥倆好的摟住我:“別怕,師父不要你,還有我呢!”我奉上一個感激的甜笑,接着順手抄起枕頭往那張賊笑的臉上蓋下。

“對了,還有一事。”我将他從床上拉起,想到另一個讓師父暴跳如雷的問題:“回來時我曾問過師父淨瑤珠如何遺落人間,可師父卻神色不豫,發了好大的火。”我下意識的摸着手腕。

“竟有此事?”陌驚奇的問:“這淨瑤珠竟能讓師父如此失态?我卻不知個中緣由。師父如何作答的?”

我正欲開口,身後傳來那個熟悉的冰冷的聲音:“陌兒,時辰已到,回房就寝。”

我與陌面面相觑,轉頭搜尋,發現竟是那只紙燕不知何時飛到了床邊,金色的眼睛正眨巴眨巴的看着我倆。

“師父?”陌試探的喊了一聲。那紙燕抖抖翅膀,不耐道:“還不回房?”陌立刻跳起,飛也似的奪門而出。

陌後腳出門,冰山師父前腳踏進房間。門在身後合攏,他将一碗仍冒着熱氣的安神湯放在我面前,随即在桌邊坐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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