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回眸,卻難回首歲月消逝人煙留

欺瞞衆人,不知,用意何在?”

“王子妃,拿不出證據,那就是以下犯上的死罪!”蓋樓窮奇厲聲說。

關弱水嗤笑,道,“蘭黛煙。”

蘭黛煙出現,站在關弱水身側說,“主子有何吩咐?”

“給他們看所謂的證據!”

蘭黛煙點點頭,眼睛盯着對面的牆壁,頃刻,牆壁上清晰的出現了陶然皇帝和于桑皇後在停光臺殿內的場景。

衆人都很驚訝,但他們更關心的是即位的大事,都目不轉睛的盯着。

陶然皇帝拿出一卷卷軸,顫顫巍巍說,“于桑,你跟着多年,最明白我的心意。我……死後,皇位就傳給玖澤。但你放心,遺诏上我要玖澤永遠不許傷害你們母子三人,你……可安心。”

衆人聽到這裏,都開始議論起來。

于桑皇後哼了一聲,說道,“不過是妖女的妖術,怎麽能信!來人,給本宮将大王子妃和這個妖女,拿下!”

“誰敢動我!”關弱水道,“于桑皇後,你若是說這是假的,那你打開卷軸給大家看看啊!”

于桑一愣。

蓋樓窮奇指着關弱水道,“王子妃串通軒轅殿下意圖滅我中容,給我拿下!”

軒轅少淵一眨眼就站在了蓋樓窮奇身邊,将他點住了,說道,“蓋樓将軍,若是她串通本宮,為何不将皇位傳給本宮呢?”

衆人又開始議論。

關弱水朝蘭黛煙使眼色,蘭黛煙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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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壁上出現了一幕。

于桑皇後接過卷軸,冷笑,說道,“陶然,你竟然還是對停光臺的這個女人念念不忘!她死了,你還要讓她的兒子做皇帝!我不允許!我決不允許!”

陶然皇帝大驚。

于桑皇後一把捂住他的嘴,說道,“為了殺她,我下毒,怎麽知道,我的梳桐竟然也誤食了那燕窩!我的梳桐被她害死!我要她和高辛玖澤都償命!”

在場的一些老官這才想起,多年前,原本的皇後,也就是高辛玖澤的母親,住在這停光臺的女人。

在一場家宴中誤食了有劇毒的燕窩,不想,當日誤食劇毒燕窩的還有高辛梳桐,中容的三王子。

一場家宴,皇後和三王子暴斃。

因為高辛梳桐的死,于桑沒有被懷疑,大家都認為,沒有人會以害死自己兒子為代價去殺一個仇人。

卻不知道,實情是這樣的!

牆壁上的人還在說話,于桑皇後湊近了些說,“赤華當定了中容的皇帝!你死前告訴你,高辛玖澤必須死,而且……赤華根本就不是你的兒子!”

什麽!

衆人驚駭。

一場宮廷巨變竟然牽扯出了王子的身世!

于桑厲聲下令,“殺了他們!立刻殺了他們!”

高辛玖澤起身,一揮手。

一羽和則風帶着無數羲和部将士圍了進來,一眨眼就把停光臺圍的水洩不通。

牆壁上的于桑說,“他是蓋樓窮奇的兒子!不是你的兒子!”

高辛陶然聞言,急怒攻心,一命嗚呼。

關弱水和軒轅少淵對視。

軒轅少淵也不知為何會命蘭黛煙一直守在停光臺內,也就才能看見這些,蘭黛煙可以控制意念,所以将場景重現,揭露了這件宮廷醜聞!

“胡說!關弱水,你不要以為有軒轅少淵助你,你就可以只手遮天,這裏是中容,不是青丘!”于桑皇後厲目瞪着關弱水。

關弱水哼了一聲,說道,“于桑,你意圖謀反,淫亂後宮,還設計殺死了先帝,三罪齊發,你死定了!”

“你……你……你……胡說!”于桑氣得接不上話,靠在門邊。

高辛碧函起身擋在母親身前,說道,“成王敗寇,高辛玖澤,你要殺便殺!”

衆人見事情發展至此,看來高辛玖澤登基已經成了定局,立即齊聲喊道,“大王子即位,護佑我中容百姓,千秋萬載!大王子即位,護佑我中容百姓,千秋萬載!”

不想,高辛赤華撲通跪在地上,爬到了高辛玖澤腳步,抱着高辛玖澤的腿,說道,“玖澤,玖澤,你我做了多年兄弟,還求你擾我一命!主意都是她們出的,她們逼我的!”

關弱水怒氣上頭,一腳踢開高辛赤華,罵道,“沒有一點棱角的話,只剩一件事可以做——滾!高辛赤華,你真可悲!”說罷擡掌就想打死他。

軒轅少淵咳嗽了一聲。

關弱水一愣,看向軒轅少淵,慢慢收回了手。

高辛玖澤往前一步,說道,“請于桑皇後為先帝殉葬,碧函公主從此幽禁于停光臺。至于……二王子,交給王子妃處置。”

關弱水沒想到高辛玖澤會這麽做,愣了愣說,“好。明日,我要在中容為凡微衣舉行大葬,你們都來,明天,我一起做個了斷。”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93

【死別】

第二日,恰好是除夕夜。

關弱水一早就迎着風雪站在了凡微衣棺木前,一站就是兩個時辰。

軒轅少淵默默陪伴。

入殓時辰到了,人開始多起來。

軒轅少淵站着,九戒同志翹着腿坐在他肩上,吃着松子。

梅丹沁上前來說,“主子,于桑、高辛赤華、高辛碧函到了。”

蘭黛煙又說,“凡錦秀也在路上了。”

軒轅少淵微微點頭。

九戒側頭看一眼主子,挑挑揀揀出一個碩大的松子,雙手捧着送到主子眼前。

“我沒心情吃。”軒轅少淵道。

九戒一臉谄媚神色,繼續讨好主子。

軒轅少淵冷着聲音說,“你自己吃,不然明日就送你去九姑娘山跟着九秋。”

九秋?婆羅王……

九戒打個顫,猛地将松子塞進自己嘴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咽下了肚子。

軒轅少淵走到關弱水身側,說道,“他們來了。”

關弱水點點頭,說,“你不要再牽扯進來了,我回報不了。”

軒轅少淵淡淡說,“有你在的地方,我沒辦法置身之外。”說罷看關弱水還想争辯,說道,“事到如今,你還要拒絕我?”

關弱水輕輕呼出口氣,朝他微微笑了笑。

該來的人都來了。

關弱水先是走到棺木前,穩穩跪下。

以她的身份,現在就是中容的皇後,皇後下跪,除了陛下,其他人都必須跪!所有人一起跟着跪了下去。

整個天地間,除了白雪,就是中容視為聖神的白色裝飾,還有凡微衣的白色棺木。

所有人都跪着,只有站在龍椅前的高辛玖澤負手而立,一身白衣,烏發上落滿了白雪,一動不動。

還有軒轅少淵,一身玄色衣袍站在關弱水身後不遠處,無動于衷。

關弱水咚咚咚的磕了三個頭,擡起頭,捧起身前放着一架琴,輕輕起身,走到了棺木旁,将琴放在了棺木裏面,凡微衣的身旁。

“這琴,是你在我新婚時送我的賀禮。你這個師父還沒有教完我彈奏,怎麽就……”關弱水說到這裏,鼻子一酸,強行忍住眼淚,頓了頓,又說,“你帶走吧。這世上,除了你,誰也不配再碰這架琴。”

關弱水最後看一眼凡微衣,低聲說,“我替你報仇,你看好了。”說罷一擡手将棺木重重合上了!

轟!

從此,凡微衣不再。

他第一次在石窟內奏曲的樣子浮現在關弱水眼前,他有如神助,他多次生死相随,此刻,伴着這棺木重重的合上,永遠封在了黃土之下!

關弱水揮了揮手,一個丫頭端着五個酒鼎走到了關弱水身前。

關弱水拿了兩杯,丫頭退了下去。

她拿着酒鼎,一步一步登上長階,走到了高辛玖澤身前。

高辛玖澤的視線還停在棺木上,直到關弱水開口才移開了視線。

“陛下,我敬你一杯酒。祝賀你終于心想事成。”關弱水将一個酒鼎送過去。

高辛玖澤看着她,看她一身白衣,卻第一次覺得,白色是這樣凄涼。

他默默結果酒鼎,一飲而盡。

關弱水莞爾一笑,舉着第二杯說,“這一杯,我還是敬你。希望你按照我們的約定,還我自由。也希望你,早日找到那個值得你珍惜、愛護的女子。”

高辛玖澤一怔。

他看着那杯酒,裏面是他釀的酒,她取的名字。

此刻,他失去了兄弟,也失去了妻子。

他記着他是盟主、她是副盟主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今日的局面。他忘了,他還是和自己彈琴煮酒的兄弟,她還是和自己談笑相依的妻子!

高辛玖澤低聲說,“以前得不到的,現在不想要了。弱水,你可能……”

關弱水打斷他,說道,“我做到了我答應的,也請你遵守承諾!”說罷,看了看天,說道,“記得嗎?我離開中容的那晚,我們喝酒時我曾問你,你覺得高辛赤華可會放棄皇位。你怎麽回答的?”

“當痛苦達到頂點,他忍無可忍的最後關頭,就是他放棄或是覺醒的一刻。”

關弱水點頭,“你說得對。就是今日。”

高辛玖澤緊緊蹙眉,接過了酒鼎,慢慢的,一點一點的喝完了酒。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高辛玖澤就不會喝醉了。

他一杯、一杯的喝着,喝了一杯沒醉,又喝了一杯還沒醉。

最後,她敬的酒,一杯就酩酊大醉。

關弱水點點頭,轉身朝着高辛赤華走去。

高辛赤華很害怕,一見到關弱水就往高辛碧函身後躲。

于桑卻和高辛碧函一樣,昂着頭,正視關弱水。

關弱水命丫頭又拿了五杯酒來。

“你們各挑一杯,我也陪你們飲完,從此,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關弱水淡淡的說。

高辛赤華心知關弱水不可能善罷甘休,立即懷疑那酒裏有毒,遲遲不肯拿酒鼎。

于桑冷笑,“當日高辛玖澤要娶你,我早該反對!一步錯,步步錯!”說罷,拿起一杯一飲而盡。

高辛碧函瞪着關弱水,瞥了一眼軒轅少淵,吼道,“我詛咒你和他永遠不可能在一起!永遠!”接着也是将酒喝完了。

只剩高辛赤華。

關弱水見他遲遲不肯拿酒,自己拿了一杯作勢要喝,高辛赤華立即說,“我要你那一杯。”

關弱水冷笑,将酒鼎遞給他,又拿起一杯要喝。

高辛赤華又說,“我要這杯!”

關弱水又将第二杯遞給他,自己拿回了第一杯,飲完。

高辛赤華總算是放心的喝完了酒。

他剛剛喝完,于桑噗的噴出一口鮮血,倒在了地上。

“酒裏有毒!”高辛赤華驚呼。

高辛碧函正在驚訝之中,自己也一口血吐出來,倒在了母親身邊。

關弱水漠然的看着她們,心裏有幾分敬佩和幾分悲憫。

高辛赤華伸手要抓關弱水,軒轅少淵上前擋開了他,抱着關弱水閃開了,“別用你的髒手碰本宮的東西。”

高辛赤華吐血,倒地,最後死不瞑目。

關弱水淡淡說,“他一定到死也不明白,為何他再三小心的酒裏面……還是有毒。”

軒轅少淵聞言,驚覺,猛地回頭看懷裏的關弱水,她嘴邊全是血,臉色發青。

“弱水!”軒轅少淵一把抱住她。

關弱水連連吐血,因為內力深厚,所以還有一口氣在。軒轅少淵急着要往她體內送真氣,卻被她阻止了。

“少淵……”

軒轅少淵臉色第一次出現了害怕的神色,他知道,這毒是塗山世家的滴水觀音!世間無藥可解!

“弱水,為什麽?”軒轅少淵滿臉的悔色。

“我……我……在五杯酒裏都下了毒……不殺他們,我……對不起……凡微衣……殺了他們……我……我……我和他們又有什麽分別……所以,一起……死。”

“別說了,弱水,我不會讓你死。我帶你回青丘,梨潇飒一定有解藥。”軒轅少淵要抱起關弱水。

關弱水握住他的手,說道,“不……沒……沒有……解藥……我……”

“弱水,你一定要這麽殘忍嗎?一定要離我而去嗎?”軒轅少淵哭了。

他生來無所畏懼,無懼生死,看慣了紅塵中的世态炎涼,将世間的悲歡離合、生離死別都一一看淡。

他看似什麽都有了,其實一無所有。因為什麽都沒有,所以無所畏懼。

這一刻,他害怕。

他害怕他空有一國財富,掌控着一國、甚至九州五國的命運,一身神功蓋世,可他救不了懷裏的人!

她的生命在逝去,每一秒,她都在離他遠去,而他,什麽都做不了。

“少淵……別……難過。”關弱水擡起手,輕輕擦了擦他的眼淚,“你會,忘記我吧?”

“不會!我不會!我告訴你,你死後,我每一日、每一刻都要念着你,絕不忘記你!你、不、許、死!”

“你會……忘了我吧?”

軒轅少淵搖頭。

“你……會忘了我……吧……”

軒轅少淵知道,只要他不回答那個答案,關弱水就會一直重複,他含着淚,看着關弱水的眼睛,平緩的說,“是,我會忘了你。”

關弱水嘴邊微微一笑,知道軒轅少淵方才是在說氣話,這下聽到了答案,笑着說道:“遇上你,我……很……”

她閉上了眼。

“弱水?”軒轅少淵緊張起來,急急呼喊,“弱水!弱水!關弱水——”

懷裏的人卻不再動了。

軒轅少淵抱着她,一直跪在地上,彎腰,閉上眼,輕輕吻住了關弱水。

女人并不需要傾國傾城,只需要有一個男人願意為她傾盡一生。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94

【回憶】

高辛玖澤看着她喝下毒酒,看着她倒在軒轅少淵懷裏。

她,死了?

她死了。

目送着軒轅少淵抱着她離去,自己除了看着,以一個旁觀者姿态看着,什麽都做不了。

敬酒的時候,他多想問——你恨我嗎?

可他問不出口。

他害怕聽到那個答案,害怕聽到她說“我恨你”。

高辛玖澤怔怔站在原地,直到聽見凡錦秀的哭聲才猛地回過神來。

凡錦秀一襲白衣,發間戴着一朵白花。

高辛玖澤知道,那白色不是神聖的象征,而是死亡。

凡錦秀趴在棺木上,一遍遍撫摸着棺木,一遍遍的哭泣,嘴裏斷斷續續不知在說着什麽。

高辛玖澤上前去,輕輕說,“錦秀,他已經走了。将來……你搬到中容來,我替他照顧你。”

凡錦秀聞言,赫然回頭,一耳光扇在了高辛玖澤臉上!

一羽和則風立即要上前,高辛玖澤擡手阻止,“都退下。”

“高辛玖澤!你妄為他的兄弟!”凡錦秀厲聲說道,聲音沙啞,已經破了音,聽上去極其凄慘。

高辛玖澤心裏情緒翻湧,卻面色平靜的說,“你趕了一天路,先休息吧,改日,我在陪你去墳前祭奠他。”

凡錦秀扭開頭,看着棺木說,“這就是命。他欠關弱水的,我欠他的……”說罷,一頭撞在了棺木上。

“錦秀!”高辛玖澤驚呼。

凡錦秀,就這樣死在了凡微衣棺木前。

她不知他為何死,卻知道是為了那個人。他從不愛自己,可自己除了與日俱增的愛他,沒有選擇。

雪花飄飄,北風呼呼。

高辛玖澤命人将他們夫婦合葬在一起,然後,一個人回到了長亭殿。

又是空蕩蕩的屋子。

他走到裏面,除了毫無生氣的物件和自己,什麽都沒有。

他在窗邊站了一會兒。

外面是幾枝梅花,已有凋落的趨勢,卻還看得見花朵迎風搖曳着。

腦海裏不知不覺就浮出了一段對話。

“你為何這樣喜歡梅花?”

“因為它傲雪盛開,無懼風雪。”

“那又為何用它釀酒?”

“因為花能醉人,梅花便是花中的醉君子。”

那女子聞言,捂着嘴笑起來。

“那好,往後,梅花就叫玖澤花,可好?”

“玖澤花?”高辛玖澤笑看着關弱水,點頭說,“好是好,倒有幾分像水澤木蘭了。”

梅花依舊,那個問自己問題、陪自己說笑、給自己取名的女子,不在了。

高辛玖澤心裏泛起悲傷,扭頭走到了桌案邊想喝茶,卻看見上面放着文房四寶,是她命人從宮外買來的。

桌案上,還有一副她畫好的梅花,說是等着自己題字。

那梅花樹枝幹的剛勁扭曲,那梅花的嬌豔傲氣。被她畫的有些不入味,卻又備有一番風味。

高辛玖澤輕輕摸了摸畫,上面竟然落了灰塵!他驚嘆:多久了?這幅畫放在這裏多久了?自己答應為她題字,拖了多久……

他拿起湖筆,洋洋灑灑寫到——杯中酒,獨自愁,漫漫相思轉不休。

他不願再想,走到屏風後想換一身衣服出宮去。

打開衣櫃。

裏面一半的衣服都是她的。

那條粉色的裙子,是她偷偷命人做的,說整日穿白色過于素雅,趁着無人的時候偷偷穿這一件。

可她一次都沒有穿過。

還有一條很素雅,卻很漂亮的衣裙——是她出嫁到中容的那一日穿的。

那麽美。

那麽美麗的一個女子。

可她……

高辛玖澤忍住了情緒,這麽多年,他唯一學會的就是無論發生了什麽,都表現的平靜、淡然。

像悲傷、生氣這樣的情緒,是最不該出現的。他早就忘掉了。他以為他早就忘掉了,這一刻,他忽然感到沒頂而至的悲傷和一種無能為力的盛怒!

還有孤獨。

無所适從的孤獨!

孤獨并非與生俱來,而是在他愛上一個人以後,她不在身邊,漫漫長夜,除了月光相伴,他孤獨的無處可去。

他不再換衣,立即離開了長亭殿。

他來到那間茅屋。

他渴望着在這裏得到安慰,在這裏找到一點熟悉和一點溫暖。

高辛玖澤提着酒壇子進了屋。

屋內空無一人,竟然和長亭殿不謀而合的蔓延着孤寂冷清。

他坐下,連連将幾壇酒一一飲盡。

天暗了,雪停了。

他的酒喝完了,卻醉不了。

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他看着桌上放着的那架琴,想起了這裏曾經有兩個少年,放蕩不羁,偷偷摸摸喝酒彈琴,偷偷摸摸做着自己想做的事,過着随心所欲的生活!

他眼前浮現出那一個雪天。

他因為母後的死,悲傷的無處可去。那偌大的皇宮,竟然連他都容不下!

他出了城,來到了這裏,卻因為風雪太大,難以下山離開,絕望時看見這茅屋裏的一抹光亮。

他不知道他靠近的不只是一次光亮,而是一個摯友知己。

東方未明?

東方未白。

他嗤笑起來,聲音越來越大,嘲笑着自己活該。

你活該!

高辛玖澤輕輕摸了摸那架琴,說道,“東方未明兄弟,這琴,都舊了,你為何不換一架呢?”

沒有人回答他。

他又說,“你曾問我,為了皇位,會不會弑兄殺父,逼我發誓,今生永不做這樣的事。你可知道?當時,我真氣!”高辛玖澤說着,拍了一下琴。

“因為,這世間懂我的人竟也覺得我為了權利願意犧牲一切。但是……你說對了。我的答案,真的是這樣。我願意,再選一次我一樣不後悔。你看。”高辛玖澤靠着桌案指着窗外,“那是什麽?”

許久,他答,“山、水、人。”

他沉默了半晌,又換了一個方向指着另一邊問,“那是什麽?”只稍稍頓了頓就回答,“山、水、人。”

他緊緊盯着窗外,“那是我要用生命去捍衛的東西。我願意犧牲一切。”

說完,高辛玖澤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趴在了桌案上,哭起來。

他知道,這一刻,孰聽你琴,孰飲我酒。他只剩一個人了。

“你怎麽會知道,我想給中容的百姓怎麽樣的生活……我想讓他們安居樂業,想讓他們遠離紛争……你是知道的!”

高辛玖澤繼續自言自語,一邊哭一邊說着話,好像這樣子,他就能騙自己,什麽都沒有改變。

他胸口悶着一團火,越燒越旺。

最後,琴弦被他扯斷了!

高辛玖澤微微發怔,最後松開了琴,手指上一道道血痕,他視若無睹。

“你曾問我說,有一日若是我們喜歡上同一個姑娘,你我會不會反目成仇?我當時說我們不會喜歡同一個姑娘。此刻,只覺得命運弄人……東方未明兄弟,這個問題,我一直記着,我千辛萬苦的去找那個答案,當我找到時,才發現歲月已經換了謎底。”

高辛玖澤停住了。

他看着那架壞掉的琴。

——代悲白頭翁。

世間再無凡微衣。

——知音難尋。

他醉倒在了茅屋裏,餘光看見月光均勻的灑進來。

不願勾起相思,不敢出門看月。

偏偏月進窗來,害我一夜相思。

天亮後。

雪停了。

高辛玖澤目視着茅屋被火包圍,屋內桌案上放着的那架琴和很多壇子,被燒的噼噼啪啪響起來。

毀琴戒酒。

那香如故,喝起來再也不會甘醇,只剩下了清苦的味道。

苦。

誰不苦呢?

人生若能無苦……高辛玖澤自嘲笑起來,你也開始後悔了嗎?

人有七情六欲,每一樣都是苦!

短的是生命,長的是宿命。

他手裏握着一朵梅花,一彈,花落在了火海之中。

你在路過時點燃了他的空靈。

他想抱緊你。

因他不願美在風光中靜止。

他要——

你已飛過萬重山頭!

他只剩從此無盡的相思。

高辛玖澤看着茅屋和琴、酒一起化作了灰燼,這才轉身下山。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五卷

長相思,長相思。若問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見時。

長相思,長相思。欲把相思說似誰,淺情人不知。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95

【解毒】

東四街二十五號。

那是個很古舊的門牌,樣式看上去大概是八十年代的那種标號式的門牌。

一扇防盜門半掩着,裏面好像有人在說話……

湊近了些。

“W計劃又被啓動了。”

一個女聲,平和的說,“我早該想到的。13處要我們立即回去,下月一號就趕赴羅布泊完成攔截任務。”

先前的那個男聲沉默了半晌,說道,“我對不起你們……對不起你。”

“現在還說這樣的話?我們既然進了13處,就是國家的人。只是……弱水還太小了……”那女聲嘤嘤哭起來。

男聲重重嘆氣,說道,“離開我們,她會活的更好。我們沒有做錯……”

W計劃?

羅布泊?

軍情13處?

東四街二十五號?

關弱水眼前快速的閃過那些自己十九年來見過的人、見過的事……

耳畔響起一個溫和的男聲,聽上去他很虛弱,聲音很輕,要不是集中精神,根本聽不清他在講什麽。

“茯苓、木槿,去拿沉香四錢、丁香二錢、肉豆蔻一錢、山柰二錢……”

他說着,聲音越來小,砰的一聲響把關弱水吓得一怔。

“公子!”一個女聲叫道,“快,紫荊、連翹,扶公子出去休息,這裏交給我們。”

關弱水感到渾身都變得沉沉的,那些接觸到別的地方的部位,變得越來越沉,向着地下不斷沉下去!

突然腹部劇痛!

關弱水猛地睜開眼,捂着腹部一翻身就朝着床榻下嘔吐起來。

“醒了!”兩個丫頭立即上前,一個端着一杯水,一個拿着濕布。

待關弱水吐完,她們上前,一個擦着關弱水的嘴,一個送上來水漱口。

關弱水這才認出她們——茯苓和木槿。

“我,沒死?”關弱水很虛弱,每說出一個字,腹部就被撕扯着,痛不欲生。

木槿笑着說,“沒有。公子救活你了。”

“怎麽……可能?”關弱水很驚訝,梨潇飒不是說滴水觀音的毒世間沒有解藥嗎?

“你體內餘毒還未清,不可動氣,也不可再運功。好好躺着,會好的。”茯苓微笑,跪在地上擦拭着嘔吐物。

突然門開了,叮叮當當的想起來,然後就看見雲木珊的臉出現,“弱水,你總算醒了!你吓死我了!”

她眼睛紅腫,滿面憔悴。

關弱水扯了扯嘴角,“不是沒死嗎……”

“你究竟是為什麽?為什麽要尋死呢?我聽梨潇飒說,滴水觀音無藥可解,我真的以為你死定了!”雲木珊顯然還驚魂未定。

關弱水微微側頭,床邊圍滿了人——雲木珊、百裏蒼、梨潇飒、九戒。當然,還有九戒的主子。

百裏蒼蹲下身,輕聲說,“你差一點,就差一點就死了,你知道嗎?”

關弱水點點頭。

雲木珊卻笑起來,“大難不死,必有後臺!弱水,你快謝謝綿亘,他真的太厲害了!閻王爺肯定恨死他了……還有,你要謝謝梨潇飒,要不是他和綿亘聯手,綿亘也沒辦法這樣熟練的掌握滴水觀音的毒性。”

關弱水微笑。

百裏蒼罵道,“你要累死她?沒看見她現在很虛弱嗎?”

雲木珊委屈的嘟着嘴,笑聲嘟哝說,“我只是太開心了……”

關弱水在屋裏搜尋綿亘,卻不見他身影,梨潇飒會意,說道,“謝就不必了。給了你這些毒藥我罪大惡極,能将功補過就好。”說罷看了一眼雲木珊。

雲木珊害羞的一笑,湊在關弱水耳邊說,“我一看你要死了,氣得要殺梨潇飒,說他為什麽給你毒藥,他也急了!也不敢和我動手……”

關弱水繼續微笑,心裏想着:他哪是不敢和你動手啊,笨丫頭!想着就感激的看着梨潇飒點點頭。

梨潇飒也微微笑了笑。

“綿亘應該是太累去休息了,他三天三夜沒有合過眼了。”雲木珊繼續說。

“弱水,究竟發生了什麽?我和雲木珊在宮宴上發現你和軒轅少淵失蹤後,立即就離開了青城,出了城又想着你們應該不會走,立即返回去,卻被高辛赤華的人攔在了城外。發生了什麽?”百裏蒼追問。

雲木珊連連點頭說,“我們進不去,可又擔心你們。想來想去,覺得若是你們有危險,定會去北狄找綿亘,所以我們立即朝北狄來了。結果綿亘在北狄,可你們都不在!當晚,梨潇飒一身是血的趕來,要綿亘随他去中容。我們都吓死了!我們都以為你們出了事……”雲木珊說着說着眼眶又紅了。

關弱水了解了來龍去脈,擡起手握住雲木珊的手,“沒事了。”

“後來,綿亘要我們在這裏等,他說去了中容未必救的了你們。三天前,你們果然來了!你不知道,軒轅少淵抱着你趕到北狄來的時,你有多吓人!綿亘說,你已經斷氣了,只是靠着軒轅少淵不斷地輸送真氣給你才為你續着一口氣在。”

關弱水看向軒轅少淵,他自從幾人進來,沒有說一句話,一直沉默着。

他在生氣吧。

關弱水道,“我,本該死的。”

“胡說!有我在,你想死也不許!”百裏蒼立即大聲的罵起來。

雲木珊緊緊攢着關弱水的手說,“綿亘看了看你,要我們給他三天三夜,他一定救活你!我雖不信,可那時候,還能怎麽辦?于是他就帶着你來屋裏了,期間只看見四個丫頭進進出出,端着這個,拿着那個。我又不懂醫理,不明白她們在做什麽!可我一直向騰格裏祈禱,求求騰格裏一定保佑你。結果,你真的被救活了!”

關弱水想起之前的事,一時傷心,閉上了眼忍着淚水。

梨潇飒見狀,說道,“讓她休息吧。”說罷看了一眼軒轅少淵說,朝百裏蒼和雲木珊說,“我們三個守了三天,也累了,都回去休息吧。”

百裏蒼雖放心不下,可覺得梨潇飒說的有理,拉了拉關弱水的被角,輕輕起身,出門去了。雲木珊戀戀不舍的看着關弱水,最後被梨潇飒扯着離開了。

關弱水聽見他們走了,眼淚便再也忍不住,順着眼角就流了出來。

我殺人,可殺的都是想殺我的人。可于桑、高辛碧函她們沒有錯!我卻也殺了她們!她們濫殺無辜,我和她們又有什麽區別呢……我也該死!

“你和她們不一樣。”

關弱水聞言,睜開眼,軒轅少淵坐在身邊,面色平靜,但透着一股憂傷和憔悴。

他身後映出一間簡樸的竹屋,屋子的窗邊挂着一串風鈴,好似是獸牙做的。被風吹着,叮鈴、叮鈴的響着。

屋子裏靜谧、溫馨的氣息頃刻蔓延開來。

他懂她。

即使她什麽也沒說,一滴眼淚,他就都懂了。

我的心是七層塔上懸挂的風鈴。

叮鈴。

叮鈴。

叮鈴。

此起彼落,敲響着一個人的名字。

“你生氣,我理解。可是再選一次,我一樣會喝毒酒。”關弱水慢慢說完,靜靜觀察着軒轅少淵,甚至等着他破口大罵、暴跳如雷,說自己不珍惜。

“我不生氣。”軒轅少淵輕輕擦掉關弱水的淚,“我慶幸。弱水,我慶幸你還活着。慶幸,我還可以看到你的臉,聽見你說話,感受到你的溫度,還可以在你身邊。”

關弱水眼淚又出來,軒轅少淵不厭其煩的一一拭去,很輕、很溫柔、很認真。就像他在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那小心翼翼的樣子,讓關弱水越發心疼。

“你真傻。”關弱水笑說。

“精明一世,偶爾傻一傻反倒多了些情趣。”軒轅少淵也笑了。

關弱水想了想,說道,“你怎麽确定綿亘能救我?若是救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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