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魚湯

舒鹞連着幾天起早, 比周酩遠還要早到他的辦公室。

她好像尤其喜歡辦公室裏那套寬敞的真皮沙發,周酩遠辦公的時候,舒鹞就坐在沙發上, 有時候塞着耳機拿着筆塗塗畫畫, 有時候阖眼仰在靠背裏曬太陽。

甚至有一天, 舒鹞還搬了一套紫砂茶具來,蹲在茶幾前面鼓搗半天。

周酩遠狀似無意地擡眼,看見她拿了茶則從陶瓷茶罐裏取岀茶葉穩穩端着, 又取了茶匙把茶葉撥進茶壺裏。

動作慢條斯理, 還真挺像那麽回事兒。

周酩遠看了兩眼, 收回視線,只不過處理公務時留了一分心思,等着聞到金駿眉蒸騰着甘潤的茶香。

半晌, 煮茶的水發出沸騰的嗡鳴。

茶香沒聞到,先聽見一聲驚呼。

周酩魚遠丢下鋼筆站起來, 只看見舒鹞像是大火燎着了尾巴一樣“噠噠噠”跑出去的背影。

小周總眉心擰起來, 疑心這姑娘是燙到了。

但沒過兩分鐘, 舒鹞又回來了,沒什麽愁容, 高高興興地舉着食指上亮晶晶的一顆小水泡給周酩遠看:“周酩遠, 女人果然是水做的, 看看我這晶瑩剔透的小水泡。”

周酩遠感到無語。

他沒說, 男人被燙了也是要起水泡的。

金駿眉是沒煮成,最後還是點了樓下咖啡廳的咖啡來喝。

喝咖啡時也不閑着,某舒姓奇葩女子完全沒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警惕,還拎了熱水壺去燙茶臺上那只茶寵。

熱水淋上去, 茶寵從深棕色變成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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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鹞亮着眼睛,心滿意足地誇贊:“這三腳小□□還挺可愛。”

周酩遠抿了抿唇,心說,那是三足金禪。

舒鹞跟別的姑娘确實不大一樣,燙傷了不呼痛也不塗燙傷膏,像是沒痛感似的。

甚至下班時周酩遠送她回家,還看見她那顆寶貝得不行的小水泡,被她用筆點了倆黑色的小豆眼,畫了個笑臉。

起初周酩遠對舒鹞很多不解。

但慢慢的,這些不解也變成了一種佩服。

他那棟标榜着“時間就是金錢”、“不前進就是退步”的金融大廈裏,別人恨不得走起路來都要腳下生風,舒鹞安逸得像是去養老的小老太太。

絲毫不被周圍的環境影響。

但舒鹞也不是個無業游民,連着來了幾天之後就罷工了她的“形影不離”,飛去了韓國,說是有工作。

周酩遠一直沒弄明白舒鹞的工作到底是什麽。

其實留心查一查就能知曉,不過他有種固執,這個問題既然問過舒鹞,他就希望是從舒鹞嘴裏得到答案。

舒鹞去韓國後的第三天,白栩拿了文件要出去複印,走到門口看見花瓶裏插着的蔫花,順口問周酩遠:“小周總,這這幾支花需要我幫你扔掉嗎?”

那是5支純黑色的馬蹄蓮,是舒鹞有一天下樓買咖啡時帶回來的。

那天外面有些陰天,從金融大廈的窗子看出去,連那條盤繞在樓間的人工河都有點秋風蕭蕭的味道。

舒鹞穿了一件薄荷色的裙子,抱着這5支新鮮的馬蹄蓮走進辦公室,另一只手舉着手機,不知道在跟誰通電話。

當時周酩遠正在簽文件,她看了周酩遠一眼,把手裏的鮮花塞進他懷裏,然後舉着手機走遠了。

沒過半分鐘,舒鹞又舉着手機回來,捂着話筒擠眉弄眼湊到周酩遠面前,壓低聲音:“是你最愛的岑月白?想不想跟他說幾句話?‘加油小哥哥我會一直支持你’之類的?”

湊得很近,能看清她翹翹的長睫毛,也能聞到她嘴裏含着的草莓糖的味道。

就是有點不說人話。

周酩遠淡着一張臉,用手裏的鋼筆推着舒鹞的額頭,把人推遠。

舒鹞撇撇嘴,舉着電話再次走遠:“月白啊,我跟你說,你現在可太厲害了,不得了了,還有30來歲的男粉瘋狂愛慕你呢,尤其喜歡你的腹肌!”

“什麽變态?不是變态,就是忠實的男粉,默默在心裏給你加油打氣的那種。”

抱着馬蹄蓮的周酩遠:“……”

一直到舒鹞接完電話,她才笑眯眯地蹦過來,指了指那些馬蹄蓮:“這花好看吧?送你啦。”

花就一直插在門口的花瓶裏,可能是花期到了,現在那些馬蹄蓮花瓣已經泛着枯色,花枝也變得軟塌塌。

周酩遠拎起來看了一眼:“扔了吧。”

白栩直犯嘀咕。

丢個花而已,怎麽小周總的語氣好像挺無奈?

還“丢了吧”。

之前客戶送來幾千塊的大花籃還不是當天晚上就進了垃圾桶,那時候的小周總多麽殺伐果斷,只說了“扔掉”兩個字。

不過白栩很快頓悟了。

因為後面的幾天裏,周酩遠時不時會擡眸,無意識地看一眼辦公室裏的沙發,也只是一眼,收回視線就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重新投入工作。

可能是舒鹞在的時候這間辦公室多了不少人氣,白栩近墨者黑,幹脆也沒繃着,直接吐槽:“舒鹞明天就回來了。”

周酩遠擡了擡眼。

他都不知道舒鹞什麽時候回來。

而且舒鹞在的身邊總是叽叽喳喳沒個消停時候,走了居然連個電話信息都沒有,這幾天都像是人間蒸發似的。

要不是她買的那堆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以及那套煮茶工具都堆在辦公室裏,周酩遠都疑心她從來沒出現過。

往常不覺得,反正辦公室永遠都是靜的。

被她這麽折騰完再重新靜下來,總讓人覺得少了些什麽。

舒鹞回來時也沒通知周酩遠,他還以為這姑娘已經過了來金融大廈折騰的新鮮勁兒,不會再來了。

結果舒鹞上午下飛機,中午就拎着一大兜子外賣殺上來了。

一進門就是那仿佛浸了陽光的腔調:“酩遠哥哥!你的愛妻回來啦!”

周酩遠從工作裏擡眸,說不上自己那一刻是什麽感受。

只覺得今天氣溫适宜、濕度剛好,整個人都有種舒适感。

舒鹞站在茶幾前,把東西一樣一樣從巨大的塑料袋裏往出掏。

塑料袋被剮蹭的脆感聲音,混合着她的滔滔不絕:“真的是喝夠了韓國的大醬湯和參雞湯,超級想念這家的鲫魚小豆腐湯,給你們倆也帶了兩份,還買了烤雞和小龍蝦。”

她說的這家店周酩遠倒是去過,鲫魚小豆腐湯炖得的确不錯,鮮嫩可口又不油膩。

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周酩遠晃到舒鹞身邊,松了領帶,沒什麽情緒地吐出一句:“還舍得回來。”

舒鹞拆打包盒的動作停下,偏過頭,彎着她那雙狡黠的笑眸,半分的感情能讓她說成一百二十分:“當然得回來啦,想你想得歸心似箭呢!”

周酩遠冷哼一聲。

她明明是想手裏那份鲫魚小豆腐湯。

其實周酩遠不太吃小龍蝦這種需要用手剝的東西,很費時間,并不符合他對時間管控的“高效率”标準。

但舒鹞主動幫他帶上了一次性手套,還興致勃勃地慫恿周酩遠:“多吃點,小說裏的霸道總裁冷面帥哥都是愛吃小龍蝦的,特別符合你的氣質,下回有機會,我帶你去撸串,或者去吃傣族手抓飯,超配你的~”

周酩遠才不信她的鬼話,扯了扯嘴角:“免了。”

白栩在旁邊偏過頭,吭吭哧哧地笑出聲。

這間辦公室彌漫着魚湯的鮮香,這是極少有的場景。

白栩跟舒鹞混得熟,又看出來周酩遠對舒鹞有那麽一些特別待遇,他說話也就沒了顧忌,看着舒鹞小口小口喝湯,問了一句:“舒鹞,你這胃是怎麽回事兒?什麽都不能吃啊?”

舒鹞随口就答:“以前做過個手術,說是什麽黑科技,結果副作用大得驚人,搞得我只能像個沒牙老太太似的整天吃流食。”

“什麽手術這麽坑爹?”白栩明顯是驚訝的。

“國外的一個項目,實驗階段,我是實驗的志願者,不過其實也不是我自願的。”

“還有人逼你?”

舒鹞頓了頓,餘光掃了一下周酩遠的方向,故意說得詳細些:“我學舞蹈嘛,從小被我媽管着不能吃除了規定以外的其他食物,要控制體重。有一次我出去比賽,違犯規定偷吃一塊小蛋糕,被我媽發現了。”

那場比賽在法國東北部的洛林地區,舒鹞那時候法語并不太好,勉強維持交流,偷偷去甜品店的時候被店主推薦了洛林地區很有名的甜點——baba au rhum,朗姆酒海綿蛋糕。

舒鹞沒碰過任何含有酒精的食物,也沒嘗過奶油和糕點的味道。

她吃完了一整塊蛋糕,回去之後竟然醉得有些邁不穩步伐,下午的比賽自然是輸了的,舒鹞的媽媽從國內飛過去,重重打了她一個耳光。

在舒母看來,這已經是舒鹞第二次叛逆了。

這種叛逆決不允許,舒鹞是要站在芭蕾舞者裏的金字塔尖上的人,不允許有一丁點的“離經叛道”。

舒鹞笑了笑:“手術是對我的懲罰。”

“就因為一塊蛋糕?不會吧,怎麽會有這樣的家長!”

周酩遠聽完這些的沒有驚訝。

他甚至在心裏冷笑着應道,就是會有這樣的家長。

舒鹞這個蛋糕的故事,讓他再次想起很多年前坐在沙發上的周憬,以及那只躺在茶幾上失去生命的小貓。

有那麽一瞬間,周酩遠和舒鹞産生了一種微妙的共鳴。

但周酩遠喝掉半分湯後忽然回過神。

怎麽白栩問起來,舒鹞說得就這麽輕松自然?

他知道“天使B-T”計劃那天,舒鹞可沒講這麽詳細。

而且自己知道的那點信息還是拿其他信息換來的。

周酩遠瞬間不爽了。

很可以。

別人問就說得這麽詳盡!

在周酩遠不爽的同時,舒鹞越過一份魚湯把目光睇了過來,但看得不是他,是他手裏那只被剝好的、鮮嫩鮮嫩泛着油光的小龍蝦。

周酩遠:“……”

舒鹞就這麽盯着小龍蝦。

目不轉睛。

周酩遠此刻很不爽,非常不爽,特別不爽。

但還是冷着臉掰開一雙新的筷子,夾起龍蝦沒什麽表情地遞了過去。

舒鹞張開嘴咬住,只咬下來三分之一那麽大,揮着手:“撤了吧,小周。”

白栩驚了:“小周?”

舒鹞美滋滋地晃着手裏的湯匙,指了指周酩遠:“這是我們倆的默契,我請客吃飯的時候我就是金主爸爸,他,就是伺候金主爸爸的小周,我們這是父子情深~”

周酩遠:“?”

誰跟你有這種默契???

作者有話要說:  周酩遠:父子情深,真好。

應編輯要求,《慢性上瘾》改名成《慢性沉迷》啦。

好像是“上瘾”不太符合對青少年的正确引導之類的,就...沉迷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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