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南非
舒鹞坐的位置靠窗, 窗子是電致變色玻璃,沒有遮光板,只需要調動按鈕讓玻璃變暗, 就能遮住陽光。
她上了飛機就睡得酣暢, 沒動過按鈕, 機艙外明媚的陽光本該從窗口滑進來。
大概是周酩遠幫她調過,窗子呈現出一種昏暗的藍色,阻隔掉了陽光。
舒鹞也就因此沒看清周酩遠猛地轉過頭時, 眸子裏到底是什麽樣的神色。
航班上很安靜, 只有飛行的微笑轟鳴, 舒鹞的睡意還沒完全消退,把剩下的半張臉從圍巾裏露出來,問周酩遠:“你看什麽?”
她還沒見過周酩遠動作那麽迅速轉頭的時候。
周酩遠沒說話。
但舒鹞這次看清了他的表情, 說懷疑不太準确,那應該是一種若有所思。
飛機上有什麽需要思考的, 值得波瀾不驚的冰山這麽猛然轉頭?
難道是她醒得不是時候, 打擾了周酩遠和漂亮空姐搭讪?
這趟行程只有舒鹞和周酩遠兩個人, 白栩留在帝都替周酩遠坐鎮,周酩遠不知道為什麽沉默得厲害, 後面的行程都沒說過話。
明明這幾天周酩遠的情緒已經比之前明顯了, 舒鹞不太清楚又發生了什麽事, 心說這淡漠的人情緒就是難捉摸。
想來想去, 還是覺得可能是周酩遠的搭讪被自己打擾了。
什麽原因都好,舒鹞沒再猜,她此刻對南非的興趣更大些。
拿了一本關于南非的雜志,看得津津有味。
大型客機終于落到開普敦機場時,舒鹞已經又睡了好幾個短覺, 出了航班,一個長相普通的中年男人開着車子來接周酩遠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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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酩遠還是會幫舒鹞提行李,也會幫她拿着圍巾,但說不上為什麽,舒鹞就是覺得周酩遠心裏壓着什麽事情,他好像下了飛機之後一直在垂着頭看手機。
舒鹞跟他坐在車子後座,無意間偏頭,發現周酩遠的手機界面居然不是郵箱文件。
好像是微信對話框?
搞得舒鹞差點以為周酩遠在她睡着的時候,真的跟漂亮的女空乘勾搭上了。
南非這邊的醫療器械研究所在郊區,車子穿過開普敦市區,舒鹞搖下半扇車窗,溫熱的空氣擁入車裏,右邊是湛藍的大西洋,左邊是鱗次栉比的灰白色建築,讓人心情舒暢。
不知道開到什麽地方,建築風格忽然大變。
兩旁的房子變成了色彩鮮明的彩色,紫色的房屋連接着黃色的,黃色的後面又連着綠色的,舒鹞趴在車窗上,有種誤闖童話小鎮的感覺。
可能是她的神色太過新奇,周酩遠終于開口了:“這是開普敦馬來區,以彩色建築聞名。”
舒鹞點點頭,目光還停留在窗外。
舒鹞很喜歡這種坐在車子裏看景色的時刻,她前20年被芭蕾捆綁着的生活太過于閉塞,比坐井觀天的青蛙見識還要少。
每每這樣走過不同的城市和街道,她都有種自己終于張開翅膀飛了起來的感覺。
她這樣肆無忌憚地盯着每一處風景時,坐在一旁的周酩遠按滅手機,帶着深深的眸色打量過來。
開出馬來區的有一段路不算好走,車子颠簸,但舒鹞依然興致勃勃。
周酩遠看着她的側顏,也看着她發亮的眼睛,輕輕皺了皺眉。
很多年前,在法國的雨夜,那個主動把自己卷入綁架的、畫着小醜妝的傻姑娘也是這樣,坐在綁匪的車子上,颠簸在崎岖山路裏,看向車窗外的眼睛卻不住地發亮。
那天窗外的景色遠沒有南非美,只有在夜色下發黑的樹影和連綿打在車窗上的斑駁雨滴。
但那個姑娘的眼睛是貪婪的,她像是被放在陽光下曬幹的海綿,貪婪地吸收着雨幕下的一切。
所以,舒鹞真的是那個女孩麽?
她也學過芭蕾麽?
周酩遠收回目光,手機裏白栩已經發來很多舒鹞小時候的照片:
【小周總,舒鹞的确學過芭蕾,3歲就開始學了,只不過19歲的時候沒能進去皇家舞團,應該是太傷心了,放棄芭蕾。】
【11年前去沒去過法國我沒查到,但确實是有一些芭蕾舞方面的競賽是在法國的,也許舒鹞去過。】
【我找到了一段錄像,是你們的結婚典禮上舒鹞跳芭蕾的樣子,你看看吧。】
【哦,還有一些舒鹞小時候的照片,還挺可愛,臉比現在圓哈哈哈。】
白栩發過來一堆信息,周酩遠只回了一個“嗯”字。
從開普敦到研究所車程很遠,要想在天黑之前到達目的地,還需要開600多公裏。
司機是研究所那邊的老人了,中途帶着周酩遠和舒鹞在城區邊緣找了一家還算不錯的飯館,準備吃個便飯。
周酩遠說自己要處理公務,留在車子上沒下車。
“小周總,那這樣吧,我們買一些速食在路上充饑,然後繼續趕路?”
司機師傅看了眼舒鹞,“小周太太需不需要休息一下?後面的路程還很長。”
舒鹞搖頭,玩笑着:“趕路要緊,我是那種喝露水都能生存的小仙女。”
周酩遠看了舒鹞一眼。
遇見什麽都樂觀的傻勁兒也很像。
這種“相像”的猜測只要一開始,端倪就越來越多。
而且周酩遠并不覺得自己會在十幾年裏,先後遇見兩個學過芭蕾又主動參與進他生活裏的女孩。
太巧合的巧合,他是不信的。
後面的車程舒鹞去坐副駕駛位了,因為視野更開闊。
司機師傅熱情地跟舒鹞聊着天:“小周太太第一次來南非?”
從司機同周酩遠說話的熟稔感,舒鹞知道他不是周酩遠要防備的人,也就笑着回答:“是第一次來,你叫我舒鹞吧,被叫太太我總覺得我好像60歲了似的。”
司機目光往後視鏡上掃了一眼,可能是見周酩遠并沒有反對,他也就沒太見外,順着舒鹞的意思:“舒鹞,前面是西蒙鎮,能看見企鵝。”
舒鹞有些驚訝:“企鵝不是在南極嗎?”
“這種不一樣,是非洲企鵝,生活在海灘上,再開10分鐘左右吧就能看見了。”
兩人對話時周酩遠獨自坐在車子後坐裏,點開了舒鹞小時候的照片,網絡不算特別流暢,照片加載,頓了兩秒才變大,占據滿了屏幕。
确實像白栩說的那樣,舒鹞小時候臉頰帶着點嬰兒肥,笑起來看着比現在圓潤,可可愛愛的。
每一張照片都是芭蕾舞裝,梳着板正的發髻,芭蕾舞的造型最顯氣質也最精神,只不過舒鹞的眼睛不亮,好像只是在做一個笑的表情,并沒有發自內心的開心。
-我其實一點也不喜歡芭蕾,而且很讨厭。
所以是你麽?
舒鹞?你就是那個小醜姑娘嗎?
這張臉,畫上小醜的妝容,也許真的就是他記憶裏的樣子。
正想着,前排傳來舒鹞快樂的驚呼:“天吶,真的有企鵝!好可愛!”
周酩遠擡了擡眸子,在舒鹞愉快的聲音裏越發想要急着證明她的身份。
他戴上耳機,點開了白栩發來的視頻。
視頻裏的酒樓裝扮得非常華麗,舒鹞穿着一條樣式簡潔的婚紗,一個人站在臺上。
她很美,比周酩遠見過的任何一位新娘都美,可能是嫌頭紗礙事,她撩了一把,然後大大方方拿起話筒。
開口說話前,舒鹞露出笑容。
她彎着眼睛的這種笑眯眯的樣子,周酩遠并不陌生,每當她心裏有什麽鬼主意或者要算計人的時候,舒鹞都是這副表情。
視頻裏的舒鹞握着話筒,落落大方:“酩遠哥哥去南非我是知道的,家族企業當然更重要,我不介意婚禮只有我一個人,那位司儀,請您幫我遞一下戒指好麽?”
一個穿着黑色禮服的人把戒指盒遞到舒鹞手邊,她拿起鑽戒,利落地套在了自己的無名指上,沖着賓客席舉起手背,把戒指展示給大家。
“好啦,這就算我說過我願意了,親朋好友來一次也不容易,我給大家跳一支舞吧。”
舒鹞顯然是有備而來,她那襲寬大蓬松的婚紗裙擺被她解開,裏面居然是芭蕾的小裙子和舞鞋。
她就帶着飄揚的頭紗,跳了一支芭蕾。
是她。
一定是她。
前排的司機和舒鹞不知道說了什麽,舒鹞笑着的聲音隐約透過耳機傳來:“藍鶴嗎?它們可真優雅,難怪是南非的國鳥。”
車子停了下來,司機好像也開口跟他解釋了一下原因,但周酩遠沒摘耳機,也沒回應。
他的視線緊緊盯着屏幕裏的舒鹞,她跳着芭蕾,整張臉上挂着燦爛的笑容,周酩遠穿越時間讀懂了她的表情。
那是舒鹞在向曾經被芭蕾纏繞滿的日子告別。
周酩遠重新擡眸時,車上只有他自己,司機正站在他這側的車窗邊,看見他擡眼,才說:“舒鹞小姐說想看看藍鶴,我就停車了。”
周酩遠點頭,朝着舒鹞的方向看過去。
那是一片開着不知名紫花的草地,一群藍鶴駐足在草地上,舒鹞張開雙臂跑過去,藍鶴撲閃着翅膀飛起來,她像是也欲起飛一樣,舒展地把手高舉,優雅地轉了個圈。
那是芭蕾舞的動作。
-我真的很讨厭芭蕾,可能是因為它把我鎖在一個永遠也掙脫不了的網裏。
-如果有一天我願意毫無芥蒂地起舞,大概是我已經從網裏逃出去了吧,而且是永遠逃出去。
那些天共同面對生死的日子,周酩遠和舒鹞曾聊了很多,大概是境遇相似,溝通起來反而有種找到知己的舒适。
他們一起發着高燒,在體力能支撐的最後一刻,拼死在木屋放了一把火,把最後被救援的希望放在沖天火光上。
濃煙滾滾,兩個人都沒什麽力氣,靠在一起。
舒鹞說:“下次有機會逃出來,我一定要做好準備,然後再也不回去了。”
周酩遠很疲憊,但還是笑了笑:“別再讓人綁架了。”
車窗外是南非被夕陽染紅的半邊天,周酩遠看着與藍鶴共舞的舒鹞,忽然想:
她的白月光是誰他并不知道,但他的白月光,好像找到了。
下一刻,他的白月光就從鶴群裏邁着歡快的步伐跑回車前,扒着周酩遠的車窗。
對上周酩遠的目光,舒鹞笑得眼睛都彎了。
這個笑容……
周酩遠還沒來得及反應,他的白月光“情真意切”地告訴他:“周酩遠,我剛才看見一只巨大的烏龜,長得跟你一模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周酩遠:......
【第二更。】
比預計中寫得久了些,久等啦,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