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外套
深秋, 夜風是冬天的預告函,涼得幾乎要吹到人骨子裏去,舒鹞被周酩遠抱着, 他身上傳來的溫度格外明顯。
周酩遠擋住了身後明晃晃的燈光, 他的面孔浸在陰影之下, 看不清表情。
他可能在這種情景裏說任何,只是舒鹞沒想到,他居然會說一句情話, 說要抱她走一輩子。
周酩遠聲音并不大, 輕輕的這麽一句, 晚風再勁些就要吹散了似的。
舒鹞卻聽得清晰,只不過她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她腦子裏亂亂的就剩下一個想法:
帝都的深秋也不過如此,晚風也不太行, 吹了半天了,沒覺得冷, 還有點熱。
舒鹞目光從周酩遠凸起的喉結, 挪到路旁欲禿的樹冠, 才開口換了個話題。
裝得挺像那麽回事兒似的,還要蹙着眉:“周酩遠, 你以前不是說你祖父挺器重你的麽?我怎麽覺得他是專門給你挖坑的呢?”
周酩遠垂頭看了舒鹞一眼。
直覺她這個眉頭皺的, 沒有饞桌上那些美食時候走心。
“這不是周冉之回來了麽。”
周家對周冉之的事情幾乎閉口不談, 舒鹞也不太了解, 只是有一點瞎子都能看出來:
周憬十分偏愛他的小兒子周冉之。
周冉之雖然是叔叔輩的,也就比周酩遠長了2歲,今年才30歲。
舒鹞問:“是因為老來得子?所以寶貝得很?”
周酩遠把舒鹞放進車子副駕駛位的座椅裏,拄着車門笑了一聲:“誰知道是不是老來得子,周冉之的年齡是假的, 具體多大沒人知道。”
他坐進駕駛位,發動車子,車燈一晃,照亮了周家莊園門口一條筆直又寂靜的路。
周酩遠說:“這算是周家的秘辛往事了,想聽麽?”
舒鹞在提示音裏扣好安全帶:“說來聽聽。”
既然是秘辛,那就少不了狗血。
其實周家人大多都心知肚明,只不過沒人把這些放在明面上說。
周酩遠這種性子真的是不善于聊八卦,講得一板一眼,像網上那種歷史科普講堂,也就舒鹞還能聽得津津有味。
周憬是個有野心的商人,他把婚姻也做為換取利益最大化的籌碼,和周家祖母結婚時也是為了換取支持自己野心的資金。
其實周憬有個初戀,一直到婚後很多年仍對初戀念念不忘。
把周家祖母的錢騙到手後,周憬終于“飛上枝頭變成了鳳凰”,建立的周氏企業也日益壯大。
都說男人有錢就會變壞,其實也不是有錢才變壞的。
這種男人多數早有“歹念”,只不過能力不夠,只能把那些歪心思藏在心裏,一旦有錢了,尾巴翹起來,就開始琢磨那些以前只敢想想的破事兒。
周憬就是這種男人裏的典型。
他暗中找到了初戀,恰巧,初戀對他也念念不忘。
當然,也可能是發現當年的窮小子突然發跡了,才變得念念不忘的。
反正倆人一拍即合,見面後幹柴烈火。
但周憬這個初戀手段挺高的,睡完了就跑,留下一封信。
信寫得也特別有水平,通篇都是愧意,說是自己做錯了事情,不該勾引周憬,畢竟他家裏還有老婆孩子呢,讓他好好愛惜家庭。
初戀把所有錯都攬到了自己頭上,周憬內疚得不行,又暗搓搓找了好多年。
好不容易找到了消息時,初戀已經病死了,只剩下周冉之這個兒子。
周冉之最開始是被周憬接回來偷偷養在外面的,但他身體弱,加上雇的人照顧不好,周冉之生了一場大病,差點也病死。
周憬大怒,直接把周冉之接回周家照顧。
就是那一年,周家祖母,也就是周憬正兒八經的妻子去世,周冉之正式成為了周家的一員。
舒鹞不解地看向周酩遠:“那他喜歡周冉之和器重你,這兩件事不沖突啊,好端端的,打壓你幹什麽?”
“兩個原因。”
周酩遠穩穩地開着車子,嗤笑一瞬,“第一,祖母去世我沒哭,他覺得我冷血;第二,我從來沒隐藏過對周冉之的厭惡。”
周酩遠的祖母是個可憐的女人,一輩子深愛周憬。
很少能在家裏看見祖母,她總是在公司幫周憬打理,幾乎全年無休。
周冉之被正式接回家裏後,這位可憐的祖母突然生了一場大病,郁郁而終。
葬禮上周家人個個泣不成聲,只有周酩遠沒哭。
周酩遠那時候已經被周憬教育得非常理智,很少有感性的時候,他有自己的判斷和對事物的思考。
以周酩遠的角度冷眼旁觀,祖母去世反而是解脫。
她每次見到周冉之,都會被提醒,自己從未得到過丈夫的愛。
她的婚姻只是丈夫的便利提款機。
周憬過了年輕時野心勃勃的年齡,把周酩遠教育得理智冰冷之後,又嫌他是太過冷血,再加上周酩遠從來不肯開口叫周冉之小叔,周憬越看周酩遠越不順眼。
人就是這樣,一旦有了嫌隙,就會在各種無中生有裏,生出更多嫌隙。
舒鹞聽完簡直驚呆了,激動地舉起手,沒處可拍,只能拍了自己大腿一巴掌。
她直接爆了粗口:“我去!周憬這老頭有病吧?自個兒把老婆氣死了,反過來覺得你冷血?這特麽……唔!唔!”
正好車子拐進東槿別墅區,剛停到別墅前,周酩遠松了安全帶,向□□身,拇指和食指捏住舒鹞的唇:“和誰學的,還會說髒話了?”
舒鹞的嘴被周酩遠捏得像個小鴨子,憤怒地瞪着他,伸手就要去掐他。
周酩遠幹脆捉住她的手腕,把人往座椅裏一按,瞥了眼舒鹞的指甲:“幹什麽?又想用指甲尖掐我?”
怕舒鹞冷,一路上車子都開着暖風,空間本來就不大,這麽一鬧,反而顯得車裏溫度更高。
兩人之間距離很,周酩遠能清晰地看清舒鹞根根分明的長睫毛。
她揚着頭靠在椅背上,頭發有些淩亂,唇微微張着。
剛才被他用手捏過,唇部顯得有些發紅。
和她下眼睑上那顆朱砂痣顏色相映。
周酩遠偏頭清了清嗓子,退回自己的座椅裏,熄車。
兩人誰都沒再開口,一個沉默地鎖了車子,一個沉默地按開指紋鎖,連回到別墅裏都有那麽一時的相對無言。
這種沉默不知道為什麽,總有些暧昧。
但周憬和周冉之的話題已經在舒鹞的粗口中結束了,再強行提起來好像挺奇怪的。
舒鹞甩了甩頭,重新找了個話題:“周酩遠,你今天睡樓上卧室吧,我在樓下睡。”
“理由?”
“你今天不是受委屈了麽,小可憐得睡床,我睡樓下就行。”
周酩遠掐着腰站在客廳裏,樂了。
第一次有人把他受到的待遇說成是“受委屈”,還管他叫什麽小可憐。
不等周酩遠反駁,舒鹞跑過去把單人床展開,抱了一團被子窩進去,只露出兩只眼睛:“就這麽定了,晚安!”
周酩遠拎着他的西裝外套站在二樓,舒鹞的卧室門口。
卧室裏有一種淡淡的、女孩子才會有的香,像是莓類水果熟透了的味道,軟甜。
周酩遠沒進去。
他要是躺在舒鹞的床上,今晚能睡着才怪。
手裏還拎着外套,周酩遠習慣性扭頭,去找挂衣服的地方。
二樓牆壁上的一排挂衣釘,一件淺咖色的外套正挂在上面。
周酩遠的目光頓了頓。
這件外套,是昨天晚上舒鹞在轟趴燒烤天臺上披着的那件,一看就是男裝。
她還把外套帶回來了?
一借一還。
意味着還的時候還要見外套的主人一面。
周酩遠舔了下嘴角,皺起眉心,從褲兜裏摸出煙盒,敲了一個出來。
他垂頭把煙叼在嘴裏,拿着打火機往二樓的陽臺走去。
推開陽臺門,冷風灌進來,周酩遠褲兜裏的手機響了。
居然是舒鹞。
樓上樓下的有什麽事需要打電話?
聽她的聲音,應該是在洗漱,像是含着牙膏泡沫,口齒不清:“周酩遠,我忘了跟你嗦,昨天晚上我路過男裝店,給你買了件外套,在挂衣釘上挂着呢,你看看你喜不喜歡?”
周酩遠的煙剛要碰到打火機的火苗,聽見舒鹞的話,他猛地扭過頭,看向那件外套。
這是舒鹞買給他的?
“但昨晚我去那個飯店,露天的,太冷了我拆開披了會兒,算是二手的了,你還要麽?”
“要。”
“那送你啦!明天早晨記得給你舒爸爸煮個粥,哈哈!”
舒鹞挂斷電話,周酩遠倚着陽臺門,重新按下打火機,點燃煙,吸了一口。
唇角勾起一彎怎麽壓都壓不下去的弧度。
呼出的白霧随着晚風飄散,周酩遠無意中掃了夜空一眼,才真真正正地頓住。
陽臺的護欄上系着一只金色的兔子造型氫氣球,正随着夜風在空氣裏晃動着。
這只氣球……
為什麽會在這兒?
周酩遠盯着氣球,把電話撥回去:“舒鹞,氣球怎麽在你這兒?”
“什麽?”
電話裏是嘩啦啦的水流聲,還有舒鹞的尖叫,“周酩遠你等我一下!我洗面奶進眼睛裏了,要死啦!”
幾秒種後,舒鹞才重新開口:“你剛才說什麽?”
“你陽臺上的氣球。”
“哦,你說那個金色的小兔子啊!”
舒鹞聽起來挺高興似的,“昨兒晚上吃飯看見的,不知道誰拴樓梯扶手上了,我問小兔子願不願意跟我回家 ,它點頭了,我就給帶回來了,特可愛是吧?”
她壓低聲音,神神秘秘:“感覺是哪個可愛的小天使送給我的。”
周酩遠叼着煙,忽然垂了頭開始笑,笑得煙灰散落,停都停不下來。
舒鹞在電話那邊說:“周酩遠,你以後多笑笑吧,我發現你的笑聲還挺好聽的。”
作者有話要說: 周·可愛·小天使·酩遠。
【第一更,第二更還是在11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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