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暮色琉璃瓦上霜
白門總感覺樊青樂在敘述這段往事的時候,是非常開心的。也是,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生活,怎麽會不開心呢?可是後面發生了什麽?樊青樂又為什麽會被餓死還有病死呢?既然董越汶是一個有天賦的修士,那麽獲得食物或者想給樊青樂治病都是可以的,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樊青樂看白門思索的樣子,她那時候其實已經病了,後來病糊塗了,就更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所以她能說的,就只有自己知道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繼續道: “我原以為可以和他一起這麽生活下去的,原以為真的能嫁給他,哥哥能為我證婚的……然而……”
樊青樂本來只是稍染了風寒,但後來連續高燒不止。董越汶為樊青樂跑前跑後,尋醫問藥,就是想讓樊青樂退燒,能好起來。但是都沒有效果,董越汶自己是越發的着急了——繼續這麽燒下去,樊青樂會死的。
“小娘今天可有好些?”董越汶看樊青樂依舊是面頰通紅,虛汗涔涔的病弱模樣,自己的心也是被揪緊了。他曾試着用法力給樊青樂疏通經脈,效果卻還是差強人意。當天稍微降下了溫度,可是夜裏就又反撲得更厲害了。
已經燒的神智模糊的樊青樂聽到了董越汶的聲音也只能無力地搖頭,表示自己情況真的很不好。她現在忽冷忽熱,全身無力,難受極了。這個時候的樊青樂才更清楚的意識到,不論是自己的哥哥是不是修道的天才,她都還是一個會生老病死的凡人。
而且,她有感覺,她挺不過去了。所以,她其實很想讓董越汶陪在她身邊,因為哥哥上山閉關了,每到病痛的時候,就會加倍的感覺到自己的孤獨。希望有人陪着,即使什麽話也不說,有人陪在身邊,也會好受得多。
“村長也來看過了,可是為什麽藥不行呢?”董越汶焦慮地探手摸了摸樊青樂的額頭。這麽燙,一直燒下去,樊青樂會死的。這麽清楚的看到了勾魂使者的旄節,董越汶也是第一次。而樊青樂是自己喜歡着的人,喜歡到想要共渡一生的人,又怎麽能只是這樣看着她日複一日的病下去?又怎麽叫他能無動于衷看她漸漸逝去?
如果樊青樂能健康起來,即使要用他的命來換,董越汶都能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選擇願意。但是沒有人能給他這個機會,所以他只能自己盲目的去尋找方法。
“青樂,青樂……”董越汶輕輕拍了拍樊青樂的臉,想要叫醒現在神志不清的樊青樂。現在他想去城鎮上給樊青樂找大夫來,或者回自己的家去找來家裏的丹藥師。
來回拍了好幾下,董越汶的動作都是輕柔的,唯恐自己讓樊青樂感覺到痛了。
被急切的叫着,樊青樂勉強從黑沉的世界裏面清醒了過來,發出不舒服的語義不明的破碎音節,軟綿得沒有一絲力氣的樊青樂只能盡力的睜開了自己的眼睛。看到董越汶又擔心又自責的樣子,樊青樂想笑一笑安慰一下他,但是面部的肌肉一點都不配合。
聽樊青樂發出呓語聲,眼神也已經略微清明,董越汶愛憐地摸了一下樊青樂滾燙的臉頰,繼續道:“青樂,我去給你找藥,你先睡一會,我馬上就回來。”燒了好幾天,無論怎麽樣都沒法給她降溫,董越汶已經沒了章法。
話畢的董越汶立馬就轉身出了門,這事真的一刻也不能耽擱。
樊青樂視線朦胧之中只能看到董越汶離開的背影,她知道董越汶是為了自己好,可是她很想讓董越汶陪着自己。想讓董越汶不要走,也很思念哥哥,希望他們都在自己身邊……
這麽想着,樊青樂眼中晶瑩從眼角滑落,沒入鬓發。人在生病之後,總會脆弱到胡思亂想,樊青樂這時候,算是生病以來,最清醒的時候了。董越汶走後,她就只等着董越汶回來。
因為她生病了,所以周圍的鄰居也常常來看望她。但他們也有自己的生活要過,所以不會經常來。又有董越汶在,把她照顧的很好。旁人就更不會在他們相處的時候來往頻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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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董越汶只是剛剛離開而已,可是樊青樂自己就已經開始思念了。浮生飄零,有生皆苦,所以,哥哥一定要得道,脫離這滾滾紅塵……董越汶也要過得一世逍遙才好——她的存在是拖累他們吧?如果不是她,或許他們能過得更好……
只不過是一會兒,就又開始困了。腹中有饑餓感,樊青樂也沒能抵擋住睡意,再一次的沉入黑暗之中。
等樊青樂再醒過來的時候,卻感覺到了屋子裏面有另外的人。“董……”本來要脫口而出的名字,最後卻只是吐出了半個董字,後面的話都被樊青樂吞回了自己的喉嚨裏面。
房子裏面多出了很濃郁的香氣,将連日來的藥汁味兒都沖淡了不少。進來的是個陌生人,還應該是個陌生的女人。
“喲,小娘子醒了?”從門外進來一個穿着嫩黃衣裳的女人,聲音清脆,很有朝氣,只是尾音略顯得尖銳,似乎不是很滿意她醒過來了。
“你……是什麽人?”樊青樂只當這裏是自己的家,所以家裏進來了陌生人,她當然戒備。而現在似乎天色已經晚了,為什麽董越汶還沒有回來?
看她左右環視的樣子,似乎在找什麽人,女子只是倚着門框,說道:“找董公子?你等不到他了……”
“你把他怎麽了?!”樊青樂一聽此話,只當是這女子不是好人,當然沒有相信她的話。可董越汶到現在還沒有回來,保不準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事。她可沒有忘記自己第一次撿到董越汶的時候,董越汶是受傷被埋在雪裏的,他是有自己的仇人的。也沒有聽他說自己已經解決了仇敵,所以現在這個女子忽然出現必定是另有目的的。
女子短促地笑了一聲,道:“我喜歡董郎還來不及呢,怎麽會害他?倒是你這個拖油瓶,他終于煩了你了,讓我來解決你呢。”
“不可能。”樊青樂并不相信她,掙紮着從床上滾了起來,因為過于急促的動作,牽連得她又劇烈地咳嗽,“他說出去找大夫,找藥……”樊青樂費力地掀開自己的被子,想出去找到董越汶。胸口激烈的起伏着,仿佛在下一刻,心髒就會從自己的口中一躍而出。
身體太難受了,樊青樂根本穩不住,雙腿就像是面條一樣,動起來千斤重。只不過是下床站好,樊青樂就眼前發黑——可能真的熬不過去了,但是董越汶是個好人,不能就讓他出事。
“他說你就信啊?你可還真是一個天真的小姑娘。董越汶是什麽人?董家是什麽身份?就憑你這個小孤女還有你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哥哥,你就覺得自己配得上董越汶?別做夢了。”女子輕蔑地看着樊青樂,姣好的面容在樊青樂眼裏也扭曲變形,看不清什麽模樣。
“哥哥說過,人與人并沒有什麽不同。太公也寫過,王侯将相寧有種乎……”樊青樂挺了一下,順了一口氣,凝眉道,“所以我和董越汶究竟如何,與你無關。”如果董越汶真的這麽想,也就不會這樣一直纏在自己身邊了。他大可以回家去,享受自己的富貴榮華。又何必和她在這小山犄角裏面過得這麽貧苦?
女子挑眉,倒是真的沒有想到樊青樂是這樣牙尖嘴利的小娘子:“徒逞口舌之利,你該是明白的,高門貴族和你不一樣的。董郎關心你一二罷了,有個小玩物,偶爾轉換一下心情,你就當他是真心待你——未免你也太便宜了。小姑娘不守規矩,未出閣就和一個男人厮混在一起,恐怕也是見董越汶家世好吧?回了家,董郎要什麽樣的姑娘沒有?誰還要記得你?”
“你胡說!”樊青樂氣急,她自己的名聲她知道,有人亂嚼舌根,她也知道,被人這樣□□/裸的點出來,還如此的歪解扭曲,更是讓她難堪,“把董越汶交出來!”搖搖欲墜的,樊青樂踉蹡着撲到了黃衣女人的身上,抓住了她的衣領,
“小姑娘還是不要鬧了,好在董郎還知道給你一個痛快,他回家了,讓我過來給你送藥。不過我看你這病的快死了的樣子,好藥給了你也是浪費,我有顆毒/藥,你要不要?還有,我過來是要把董郎的東西拿走的,你還是快醒醒吧,免得死的恍恍惚惚的,還不知道為什麽。”女子将樊青樂的手扒拉下來,甩到一邊去。
被她的動作帶的失了平衡,樊青樂摔倒在了地上,但樊青樂還是瞪着女子。直到女子嗤笑一聲後,用了法術帶走了董越汶的東西,便丢給了她一個青花瓷的藥瓶,揚長而去。
樊青樂沒有理會地上的瓷瓶,而是搖搖晃晃的想要出門去。她不相信那個女人的話,可她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麽,董越汶到現在還沒有回來,一定是出事了。她要去找他……如果哥哥在就好了……
可樊青樂不論怎麽走,她都沒有辦法走出這個屋子,而隔着薄薄的一層隔膜,樊青樂只能看到外面似乎有人在逃難,有地方濃煙滾滾,似乎是走水了……
“我出不去,而所有的人似乎都遺忘了我的存在,外面沒有人進來,我等了董越汶很久,從一開始的擔心與信任,到最後的怨恨與不甘,如此而已。我努力想要活下來,可最後還是因為病重不能動彈,死了之後,幽魂因為一口怨氣不散,更因為那莫名的陣法阻隔,我在自己的屍體邊徘徊……”樊青樂将自己的事已經完全的說了出來,所以被餓死,被凍死,被病死,人類最終都是脆弱的。
白門道:“原本只是猜測,現在倒也真的發現了真相。那個女人應該是林榮派去的,她所提到的你哥哥不知天高地厚,明顯是對樊飛有嫌隙,而能把你封印起來,更是讓人忽略了你的存在,也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最令我困惑的還是董越汶到底怎麽了……這裏面他走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樊青樂也不知道董越汶走後他發生了什麽,她所知道的,只是自己經歷的。或許是被那個女人殺了,或許去為她尋醫問藥了……但不論如何,他們都結束了。自她死去的那一刻,就是終結。
白門挑眉,結印将樊飛身上的捆現鎖取了下來。沒了有桎梏自己行動的捆仙鎖,樊飛一把将樊青樂抱進了自己的懷裏,雙目飙淚,心痛的不能自己——多狠辣的人才能做出那樣的事?!多兇狠的人才能讓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自己一個人絕望的等待死亡?!他當年為什麽要那麽鋒芒畢露,害了自己的妹妹?!
“哥哥……”樊青樂感覺到樊飛的眼淚落在她的身上,卻也不知道怎麽安慰。那年的事,過去便過去了,哥哥卻将此事背負在自己的身上,樊青樂感覺自己是哥哥的災星。
“哥哥,不要找寧羲,不要去殺他。你是神,我是鬼,他是人,非一道之輩,不可糾纏不休。董越汶的事,不要追究,當年之人已經做了土了,即使真與林榮有關,他最終也死了……”樊青樂回抱着樊飛,不管是不是林榮已經死了,反正樊青樂已經沒有追究的意思了。
“……”樊飛還想着要殺回自己的仙門道場尋出那混賬東西,卻被樊青樂先說了不可。害苦了樊青樂的他怎麽能不答應?“……好。”人間無趣了——他所愛者,不愛他;他所恨者,也做了土——不如歸去。
作者有話要說: 差不多樊青樂能看得到的真相就是如此,而真正害死樊青樂的其實是樊飛的仇人,但真正的董越汶又是怎麽的呢=w=
馬上下一章就揭秘了
樊青樂的事和蘇妲己有關系的
所以我不是白寫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