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

他們處理完平民區的後續問題,讓一片狼藉的街道和住宅區勉強恢複了秩序後就交給了城區護衛隊,先後回到了聖殿。因為那個古怪的吻,弗拉西斯顯然有些尴尬,但漢普頓的情緒卻異常高漲,他甚至是一路哼着不成調的曲子回去的。

押送萊因的騎士小隊早就到達了,也按照弗拉西斯的決定把萊因送到了地牢裏,讓兩位擅長這方面法術的祭司去進行檢查。作為把它制服的人,弗拉西斯回到聖殿後自然是要去協助檢查的,但他剛從馬上下來,還沒來得及得到更多信息,就被請到了祭司長的房間。

弗拉西斯原本是想先去看看萊因那邊的情況,然後再向祭司長彙報的,沒想到他一回來就被祭司長知道了。他猶豫了一下,問道:“祭司長沒說是什麽原因嗎?我現在正準備去處理……”

“很抱歉,閣下,祭司長沒有說明具體原因。”被派來的是兩個值勤的騎士,顯然并不清楚事情原委,臉上的表情也有些為難,“他下的命令是讓我們立刻把您請到他的房間,您……”

漢普頓就站在弗拉西斯身後,他們當然不敢說謊,那麽只能是祭司長那邊出了事。弗拉西斯看了漢普頓一眼,示意他不要亂來,然後安撫性地對兩個騎士笑了笑:“別緊張,我這就跟你們過去。”

騎士們如蒙大赦,連忙行了個禮,帶着他離開了。

漢普頓站在原地,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祭司長從來不是性急的人,即使是他這樣時常違抗命令的人,也沒有被這麽緊急地傳召過,弗拉西斯只是去處理了平民區的騷亂,不僅有他随行,而且事情已經解決了,根本不應該一回來就被叫到祭司長那裏去。

發生了什麽事?

他莫名地覺得不放心,到騎士團轉了一圈就準備去祭司長那裏看看是怎麽回事,誰知他才剛清點了傷員人數,還沒來得及出門,就收到了馮納帶回來的消息。

“法倫納德祭司被暫時停職了,祭司長把他的祭司戒指收了起來。”

祭司戒指是聖殿祭司身份的象征,雖然弗拉西斯平時不戴,但它的重要性絕對不容小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祭司長不僅“暫時”讓他停職,竟然還沒收了他的祭司戒指?

漢普頓覺得一刻都呆不下去了,他把清點工作扔給了馮納,自己往祭司長住的主殿走去。

“我去看看怎麽回事。”

漢普頓趕到祭司長的房間時,聖殿近幾十年第一次發生的祭司停職事件已經結束了,弗拉西斯面色如常地從房間裏走出來,看到他時還有些驚訝。

“你怎麽來了?”

“馮納說你……”漢普頓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覺得他平靜得可怕,實在不像經歷了什麽大事,“他說你被停職了,難道不是真的?”

“嗯,是真的。”

他說得太直接,弗拉西斯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擡腿往花園裏走去,“祭司長和其他幾位祭司正在讨論怎麽處理我這件事,大概要到祭典後才能正式公布。不過馮納怎麽知道得這麽快,門口巡邏的騎士在偷聽嗎?”

祭司長的房間附近除了偶爾經過的巡邏騎士,是不允許別人接近的,連在這一片區域值勤的騎士都是小隊長級別,今天恰好輪到馮納那個小隊的副隊長,弗拉西斯進去前還看到他了。

也正是因為這個小隊是漢普頓的親信,他才會這麽毫無遮掩地說話——畢竟他們連他被停職都知道了,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麽。

“你還有心思管別人是不是偷聽?”漢普頓跟上他的腳步,臨走前還留意了一下祭司長緊閉的房門,“裏面都有誰?為什麽突然把你停職,祭司長不準備向我們公布?”

弗拉西斯帶着他沿着花園裏的小路走了一段,恰好停在了噴水池邊。他在水池邊的長椅上坐下,然後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漢普頓去坐。

“我們談談吧,另外我這裏還有些東西,正好一起給你。”

“在這裏談?”漢普頓挑了挑眉,雖然現在花園裏除了他們沒有別人,但沒人能保證在他們談話的途中不會有人闖入。作為任何人都能出入的地方,花園本來就很不适合談話。弗拉西斯選在這裏和他談談,這讓他覺得有些意外。

“反正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很快整個聖殿都會知道。”弗拉西斯随手設了個隔音結界,然後從空間戒指裏取出一個小盒子抛給他,“你先拿着這個,我覺得放在我這裏不太穩妥,放在你那裏比較安全。”

漢普頓打開盒子,裏面是兩個透明的小瓶子,其中一瓶是黏稠的橘紅色液體,隐約散發出一點甜腥味,另一瓶則是半透明的白色的膏狀物,即使蓋住了蓋子也能聞到清新的青草味道。

“這是什麽?”他問。

“紫色的是安德瑪幻蝶幼蟲體液的提取物,之前古特祭司給我的。另一瓶是莉莉安身上的香腺提取出來的,說不定會有用,你幫我收起來吧。”

漢普頓把盒子塞進口袋裏,然後一屁股在他身邊坐下,扭頭去觀察他的表情。弗拉西斯神色如常地坐着,對他的目光沒什麽反應,看起來注意力似乎被噴水池暫時吸引了,漢普頓盯着他有些過分俊美的側臉看了一陣,突然想起了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那時他可沒想過會和這個漂亮的貴族少爺發生這些事,現在想起來反而覺得有點滑稽。弗拉西斯的性格和作風都遠遠出乎他的意料,很多時候反而是他在被對方牽着鼻子走,這和漢普頓自己一貫的強硬作風也很不相符,但他竟然就這樣被同樣強硬的弗拉西斯吸引了,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祭司長為什麽把你停職,願意告訴我嗎?”他問。

弗拉西斯笑了笑,“沒什麽願不願意的,反正你早晚也會知道——莫西祭司沒有從我身上發現詛咒的痕跡,阿倫卡祭司也沒有發現施法痕跡,我無法證明萊因的事真的和我沒有關系,在這種敏感的時候只能暫時停職。祭司長的決定沒有錯,我也沒有意見。”

“這是你自己的選擇。”短暫的沉默後,漢普頓沒說別的,而是确認一般重複了他先前說過的這句話。

他知道弗拉西斯不是想抱怨什麽,回來之前他就問過他是不是确定要這麽做,對于自己下的決定,按照弗拉西斯的性格是不會後悔的。但他沒想到弗拉西斯的身上竟然沒留下一點痕跡,萊因在騎士隊面前說出了是弗拉西斯把它變成不死生物的話,如果沒有其他證據,那麽除非萊因能清醒過來,否則弗拉西斯将會處在很不利的地位。

他們都很明白,祭司長在這樣的情況下只是暫時讓弗拉西斯停職,已經是很柔和的處理手法了。畢竟祭司和普通牧師不一樣,他們被視為離光明女神最近的人,弗拉西斯和不死生物扯上了關系,自然不能在祭典期間繼續擔任這麽重要的職務。

“是我自己的選擇,你說得對。”弗拉西斯笑了笑,側過臉來看他,“騎士長,我現在深陷泥潭,大約也沒有別人願意幫我了——我能夠相信你嗎?”

“當然。”漢普頓毫不猶豫地答道。

“毫無保留地相信?”

他追問道,同時用那雙海洋一樣藍的眼睛注視着漢普頓,像只是單純的凝視,又像是在确認他的情緒真假。漢普頓不得不承認,“看起來很誠懇”就像是弗拉西斯與生俱來的天賦,面對他确實很難說謊。

他勾起一邊嘴角,沒有躲閃弗拉西斯的目光:“當然,你可以毫無保留地相信我。”

他覺得氣氛很不錯,可以說他和弗拉西斯之間幾乎從來沒有過現在這麽好的氣氛,如果聊的不是這樣的話題就更好了。他正想找個別的話題——比如既然弗拉西斯暫時也做不了別的,不如今晚來個約會什麽的——弗拉西斯卻沒給他這個機會,而是給他找了份苦差事:“那麽幫我個忙吧,現在我不能出入檔案室了,你去幫我找些東西。”

“……”

沒想到他根本連一個晚上都不願意停下來,漢普頓無奈地揉了揉自己的額角,“找什麽?我去給你借出來吧,你自己找也許更快些。”

他對檔案室裏那些從幾百年前就開始存放,而且隔一段時間就要增加數量的檔案沒有什麽興趣,況且在閱讀方面弗拉西斯比他擅長不止一點,讓他去找太浪費時間了。

“不行,我要找的東西恐怕連你都沒有借出來的權利。”弗拉西斯搖了搖頭,遞給他一張紙條,“你回去自己看吧,找到以後把上面的內容篩選下來記住,晚上我在房間等你。”

從級別上來說,漢普頓作為騎士團的領袖,和弗拉西斯這個戰鬥祭司是同一個等級的,擁有一樣的權限。既然漢普頓無法借閱,也就是說即使弗拉西斯自己去了,也只能當場翻閱,沒有借出來的權利。

檔案室裏達到這個保密級別的檔案可不多,漢普頓疑惑地看了弗拉西斯一眼,沒有直接打開折好的紙條,只是點了點頭,把它收了起來。

“晚上我去找你。”

漢普頓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間,先換了一身不那麽随意的衣服,先前他只卸下身上的铠甲就去找弗拉西斯,而這樣的打扮是不被允許進入檔案室的。把自己收拾幹淨後他打開了那張折起來的紙條,看清上面的內容後皺了皺眉。

弗拉西斯要看的是莫西祭司和阿倫卡祭司的檔案。

難怪說他的權限不足以借閱,除了祭司長以外,其他十一位祭司和騎士團的兩位團長都只能當場翻閱,不能把彼此的檔案帶出檔案室,因為這些資料對于聖殿而言是需要絕對保密的。

畢竟誰都不願意自己的短處被敵人知道,而他們身為聖殿的掌權者,自身的資料被洩露出去也足以成為他們致命的弱點。

而且從理論上說,他們閱讀資料後是不能向別人透露的,這些檔案裏的內容只能在相同級別的十三人之間流通,弗拉西斯現在被停職,漢普頓應該是不能告訴他檔案內容的,他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但既然他這麽要求了,漢普頓猜想應該是祭司長沒有解除他的權限,他雖然因為被停職無法去檔案室閱讀兩位祭司的檔案,但還擁有知道檔案內容的資格。

他把紙條銷毀,沒再耽誤時間,直接去了檔案室。

檔案室是由主教級別的高階牧師輪流看守的,很不巧,今天輪到的是位熟人,不是別人,恰恰就是弗拉西斯先前挑出來刺激他的那位綠眼睛的年輕主教。看到漢普頓進門,他睜大了眼睛,看起來很驚訝。

“女神的榮光在上,布蘭登騎士長,這是我第一次在這裏見到您。”

“……日安,朱利安。”想起今天早上的事,漢普頓覺得稍微有些尴尬,“我想看兩份檔案。”

“哦……好的。”朱利安看起來還是很驚訝,他上下打量了漢普頓幾眼,似乎在确認他的來意,在肯定對方沒有別的意思後才接過他遞過來的寫着名字的紙條,然後打開了對應的檔案室,“因為保密性,您不能把檔案帶出去,只能在裏面閱讀,在您離開之前我會進行檢查,騎士長,您确定要進去嗎?”

漢普頓點了點頭。

“好的,我會為您計時,您最遲可以閱讀檔案直到我敲響警示鈴的時候。”他又看了漢普頓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什麽也沒說,讓他進入了檔案室。

這裏有聖殿最古老的防護法陣,朱利安打開的僅僅是存放在最深處的房間裏,對應莫西祭司和阿倫卡祭司的兩個小隔間而已。這些檔案不只有紙質部分,還有一些幻象法術存下來的影像,漢普頓自然帶不出去,只能快速地把它們都看了一遍,然後篩選出了弗拉西斯需要的重點部分。

弗拉西斯需要他留意的地方其實不多,而且他的記憶力很不錯,只經過一次迅速閱讀就鎖定了目标,而第二次詳細閱讀後,漢普頓已經差不多把它們都記下來了。

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花費時間來看過這些同僚的個人檔案,但看過以後卻也不得不承認把它們封鎖在這裏嚴加看管的重要性。

他把那些檔案按照原樣放好,然後回到了入口。朱利安似乎正在想什麽,發現他出來了才回過神來:“您閱讀完需要的資料了嗎?”

漢普頓任他對自己進行了檢查,确認他沒有夾帶任何檔案出來,又聽了一通保密須知,這才被獲準離開。這時距離天黑已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了,他看了看餐廳的方向,正想着要不要直接到廚房去找吃的,朱利安猶豫着拉住了他的衣袖。

“騎士長,不知道您今晚……”

他暗示的意味足夠明顯,俊秀的臉龐上表情也非常動人,但漢普頓只是輕輕拉開了他的手,對他露出一個微笑。

“抱歉,我今晚還要帶隊巡邏,恐怕沒有空閑。等到祭典之後,如果你有時間,我會主動對你發出邀約的。”

因為時間太晚,廚房裏只剩幾塊幹巴巴的三明治,別無選擇的漢普頓只好把它們和滿腦袋的資料一起帶了回去。沒想到他啃着三明治敲開弗拉西斯的房門後,卻看到了桌上擺了兩三個裝着點心的盤子。

“邊吃邊說吧。”換下了白袍的貴族先生在桌子的另一頭坐下,給他倒了杯茶。

漢普頓挑了挑眉,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這算是慰勞我嗎?”

“是不是慰勞,那就要看你工作的質量了。”弗拉西斯把自己的杯子斟滿,然後往茶壺裏加了點熱水,示意他可以開始了,“辛苦了,騎士長。”

“看來我剛才記憶時應該再認真一點。”

漢普頓拉開椅子在他對面坐下,果斷地抛棄幹巴巴的三明治,随手拿了塊點心塞進嘴裏,“我按照你的要求篩選了他們檔案裏的信息,現在直接背給你聽?”

“嗯。”弗拉西斯在自己面前放了一疊紙,然後把羽毛筆放到墨水瓶裏蘸了蘸墨水,“你說吧,我來把需要的內容記錄下來。”

莉莉安從房間角落的箱子裏跳了出來,優雅地踱到桌邊,仰起頭端詳了他們一會,似乎在考慮什麽,随後她做出了決定,輕盈地躍到了漢普頓的膝頭上。

“嘿,小公主。”騎士撓了撓她的耳朵根,莉莉安發出舒服的呼嚕聲。

弗拉西斯敲了敲桌子,一人一獸這才看向他:“騎士長,我們該開始了。”

“好吧,我們一會再繼續。”漢普頓安撫地摸摸莉莉安耳朵中間柔軟的毛發,開始複述檔案裏的內容。他用正常語速邊吃邊背,并不擔心弗拉西斯來不及記錄,由于他記憶的思路非常清晰,所以并不需要過多地梳理,等他填飽肚子,兩份檔案的重點內容也差不多被他複述完畢了。

弗拉西斯很快也把自己需要的部分整理完畢,他放下筆擦了擦手,這才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你為什麽要查莫西和阿倫卡?懷疑他們有問題?”漢普頓見他停筆,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終于還是問了一句,“他們有什麽地方值得懷疑嗎?”

“只是想證實我的一些猜測,他們的檔案為我解開了不少疑惑。”弗拉西斯把自己記錄的內容推給他看,“尤其是莫西祭司,他年輕時的經歷讓我很意外。”

“你指的是哪部分?”漢普頓閱讀過檔案的原件,對其中的內容了解得比他更多,聽他這麽說也被勾起了些興趣,“讓我猜猜……是他童年被繼父虐待,還是曾經差一點當上戰鬥祭司,最後卻只能屈居在幕後?”

相比小貴族出身的阿倫卡祭司,莫西祭司的童年顯然不幸得多。他的生母早逝,父親很快娶了第二位夫人,但這位夫人也不知為什麽很快因病去世了。那之後他的父親沒有再娶妻,直到好幾年後他死于一場突發的火災,小莫西才因為他頗為出色的法術天賦被送進了聖殿。

事後聖殿被派遣去調查事情真相的人發現,他在那段時間內也許曾經遭受過父親的虐待,但因為沒有切實的證據,這一段被匆匆帶過,沒有詳細記錄。

莫西祭司本人應該是不知道自己的檔案裏寫了這些的,除非是特殊情況,否則聖殿內部人員一般不允許去翻閱自己的檔案,即使是他們也一樣。漢普頓翻到那一段時還覺得很有些驚訝,因為從莫西祭司現在的性格來看,如果沒有看過他的檔案,漢普頓是不會相信他受過虐待的。

“都有一點,但是引起我注意的不是這些。”

弗拉西斯用指尖點了點其中兩處記錄,示意他去看。

“‘大火原因不明’和‘因術法天賦被選入聖殿’?”漢普頓挑了挑眉,“你是覺得……導致他父親死亡的那場大火,是他造成的?”

“我不敢斷定,因為年代太久遠,我們也沒有別的證據。”弗拉西斯越來越頭,語氣裏有些遲疑,“你想想,莫西祭司擅長的是什麽類型的法術?”

“……”

漢普頓的臉色凝重起來:“……詛咒?”

他的目光轉移到了弗拉西斯搭在桌面,離他很近的右手上,那個黑色的漩渦還在緩緩轉動,“他檢查你的手時說了什麽?”

“什麽也沒說。”注意到他的視線落點,弗拉西斯搖了搖頭,想要收起自己的右手,卻被漢普頓搶先按住了,“他檢查完,只對祭司長說我身上沒有詛咒痕跡,別的什麽也沒說。”

“他是這方面的權威,他的意見在祭司長那裏自然是有說服力的。”漢普頓皺起眉,“他說你身上沒有詛咒痕跡,但是沒有別人檢查過……阿倫卡也不擅長詛咒,他只能判斷你身上有沒有普通的施法痕跡,卻不會再為你檢查詛咒問題。”

弗拉西斯早就想到了這一點,但對于漢普頓的推測,他只是輕輕搖了搖頭,說:“我沒有證據,這些都只是猜測,而身為聖殿祭司,我本來不應該這樣猜測。”

“我不知道你居然是這樣仁慈的人。”漢普頓調侃似的看了他一眼,“你現在已經被停職了,記得嗎,親愛的?”

弗拉西斯怔了怔,随即舒展眉頭,微笑起來。

“……你說得對。”

漢普頓提醒了他。他現在沒有別的事情需要顧忌,因為被停職,先前所有工作都不再需要他去為之忙碌,他只要專注于為自己洗脫嫌疑就夠了。

這種狀态不能維持太久,雖然祭司長暫時沒有對外公布他被停職的事實,但是祭典馬上就要開始,所有祭司都要出席,這件事根本不可能瞞得住——對弗拉西斯而言,這簡直是公開處刑。

他升任戰鬥祭司僅僅幾個月的時間,這麽快就因為涉嫌詛咒殺人、和不死生物有關系被停職,在聖殿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無論對他本人,還是對國王、魔研所、甚至整個貴族群體而言,這都是一種恥辱。

弗拉西斯不願意讓自己成為這樣的恥辱和笑話,所以他必須盡快證明自己和萊因被轉化成不死生物無關,恢複祭司身份。

他擡頭看了看漢普頓,後者也恰好在看他,和他對上視線後勾起一邊嘴角,露出一個熟悉的壞笑:“怎麽樣?要不要和我一起‘擅自行動’?”

弗拉西斯對他笑了笑,沒有拒絕,只說:“但願這一次的‘擅自行動’別再像上次一樣糟糕。”

在平民區藏着安德瑪幻蝶幼蟲的那棟房子前,他們曾經有過類似的對話,而他們擅自行動的結果實在算不上好。他在這時提起這件事,讓漢普頓忍不住有些哭笑不得:“你能不能往好的方向想想?萬一我們明天就找到線索,揪出幕後黑手了呢?”

“那自然再好不過。”弗拉西斯眨了眨眼,“我只是在合理假設,不是嗎?這确實是有可能發生的,畢竟現在即使再發生什麽難以想象的事情,我都不會感到奇怪了。”

“……好吧,你說了算。”漢普頓投降似的舉起一只手,然後話鋒一轉,問了另一個問題。

“我這麽盡心盡力地為你效勞,親愛的,有沒有什麽獎勵?”

弗拉西斯挑了挑眉:“騎士長想要什麽獎勵,可以說出來認為衡量一下值不值得。”

“我可是很貪心的,你确定要任由我來開口索要?”騎士舉起的那只手轉了個方向,力度輕柔卻不容拒絕地捏住了他的下巴,和他接了個吻,“萬一我說了以後你不願意怎麽辦?”

弗拉西斯垂下眼簾,嘴角帶着一點笑意,看在他眼裏顯得動人極了。

“我不擔心,因為相信你會為我考慮這份獎勵的限度。”

“這也是你信任的一部分嗎?”漢普頓用食指輕輕托起他的下巴,直視那雙漂亮的藍眼睛,“我是不是應該對此表示感謝?雖然在這個時候,貪心一些似乎更符合我的個人原則……但是既然你願意相信我,那我也應該表示一下我的誠意。”

被冷落了很長時間的莉莉安不滿地呼嚕了幾聲,沒有得到他們任何一個人的回應,只好跳到地上,自己回到了她的箱子裏。

第二天早上,弗拉西斯收到了來自莫西祭司的邀請。

“要你去他那裏再做一次檢查?”漢普頓懶懶地靠在床頭舒展了一下身體,對這份邀請的目的很有些懷疑,“難道他對自己的判斷産生了懷疑?這可不是他的作風。”

“無論他是不是要改口,我都得去這一趟。”弗拉西斯披上白袍,仔細地把扣子一個個系好,系到領口的那一顆時明顯地皺了皺眉,“……你昨晚很不溫柔,騎士長,你知道的,這會讓我很為難。”

雖然吻痕在鎖骨之間的凹陷上,祭司袍的高領完全可以遮蓋住,但他還是覺得有些不高興——對方的侵略性和占有欲太強了,這讓他有種難以削弱的被壓制感。

“好的,下次我會注意。”得到了好處的騎士識相地應和道,盯着他束腰帶的背影看了一會,突然下了床,興致勃勃地取過弗拉西斯的發帶,“既然你急着去莫西祭司那裏,那麽讓我來幫你一些小忙吧。”

弗拉西斯沒有拒絕,在他看來這只是情人間的一點小情趣——哪怕他和漢普頓算不上情人,這也不失為一個讓人愉快的小游戲。

漢普頓的手指穿過他的頭發,将它們一絲絲理順,然後用繡了金線的白緞發帶替他束起來,這一切都做得出乎弗拉西斯意外的順利,動作再娴熟不過。最後,他撩起弗拉西斯頰邊的一縷頭發,放到唇邊吻了吻,笑道:“祝你今天一切順利,寶貝,有什麽吩咐盡管來找我,随時樂意為你效勞。”

弗拉西斯原以為這次的檢查結果會和之前一樣,但出乎他的意料,莫西祭司在檢查結束後問了他一個問題。

“法倫納德祭司,你最近有沒有接觸過格格獸?”

“……”他不着痕跡地收回自己的右手,用袖口遮住了那個漩渦,假裝不經意地反問,“為什麽這樣問?格格獸已經在大陸上絕跡很久了,不是嗎?”

突然被問到格格獸,這讓他越發警惕起來——沒有特別的理由,莫西祭司不可能突然問起一種“絕跡”了三百多年的魔獸。雖然安德瑪幻蝶幼蟲還在古特祭司那裏,不排除對方關心它的天敵問題,但弗拉西斯不認為莫西祭司會在這個時候關心那只被關在地窖裏的大蟲子。

莫西祭司整理了一下自己用來檢查他手上漩渦的施法道具,然後對弗拉西斯笑了笑:“你不用這麽緊張,我只是突然想起先前你和布蘭登騎士長找到的幼蟲,随意問問而已。”

“幼蟲早已交由古特祭司處理,我沒有找到格格獸,它太稀有了,而且也不一定用得上,不是嗎?”

“确實是這樣。”莫西祭司沒再繼續追問,只說,“你的檢查結果我會直接報告給祭司長,不必擔心。”

見他沒有直接告訴自己結果的意思,弗拉西斯也不強求,甚至還向他道了謝才離開。但事實上,越過他本人直接把檢查結果告訴祭司長,這一點已經說明這個結果的可疑了。

為什麽不能告訴他?有什麽不能讓他事先知道的信息存在嗎?

還是說……一旦讓他知道了這個結果,就可能會發生一些難以控制的情況?

既然已經對莫西祭司有了懷疑,弗拉西斯就不再為他作好的方面的設想了,而且他不認為對方會這麽湊巧在這個時候想起格格獸來。他和漢普頓只是無意中找到了幼蟲,格格獸是安德瑪幻蝶的天敵也是個非常冷僻的知識,畢竟這兩種魔獸都已經絕跡很久了。相比之下,他更傾向于莫西祭司得知了他私下接觸了格格獸,所以才這樣問他。

他覺得有必要先約見一下恩波格爾,免得之後對莉莉安的來歷交代不清。

起初他沒有把莉莉安直接交給古特祭司,是因為她是他以私人名義向恩波格爾借來的,而且安德瑪幻蝶也不一定還有第二只,所以就先把她留在了自己的房間裏。弗拉西斯原本覺得自己這樣做能省去不少麻煩,但現在看來,這也許會給他帶來更大的麻煩。

他回到住處後找了個騎士侍從去給恩波格爾送口信,但後者很快就回來了,還給他帶回了一個也許不怎麽好的消息。

“恩波格爾子爵的管家告訴我,子爵剛剛收到了祭司長閣下的邀請,已經到聖殿來了。”

“……好的,辛苦了。”

弗拉西斯忽然覺得,有時他真應該聽聽漢普頓那家夥的話,比如在萊因和莉莉安的去留這兩件事上,他那野獸一樣的直覺反而更不容易出錯。

祭司長會邀請恩波格爾到聖殿來,更加肯定了他先前的猜想——莫西祭司确實已經知道了他私下找到格格獸的事,而且連他手上的格格獸是從哪裏來的都弄清楚了。雖然依照恩波格爾先前的表現,弗拉西斯不認為他會說什麽不利于自己的話……可是現在的情況太特殊了,他有些不祥的預感。

他沒有再試圖去聯絡恩波格爾,因為祭司長很快就讓人來請他過去了。

紅發的年輕貴族正坐在祭司長房間的椅子上,看來是享受着客人的待遇,這原本讓弗拉西斯稍微松了口氣。但仔細一看,房間裏所有人的表情都很有些微妙,尤其是恩波格爾,他正以一種被欺騙了的眼神望着弗拉西斯,甚至在弗拉西斯走近以後扭開了臉,不願意再多看他一眼。

弗拉西斯覺得有些疑惑,這是怎麽回事?他先向祭司長行了禮,随後轉向了恩波格爾,向他微微颔首。

“日安,子爵。”

“……日安,閣下。”恩波格爾似乎不想跟他說話,有些不情願地應道。

這讓弗拉西斯更難以理解現在的情況了,他看了看祭司長的方向,卻恰好對上了坐在祭司長身邊的莫西祭司的視線。後者對他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他卻從這個笑容裏看到了些別的情緒。

其實莫西祭司掩飾得非常好,如果換成別人,弗拉西斯不認為這些複雜的情緒會被察覺,但他不一樣,因為從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起,就一直被這樣的情緒包圍着。無論是在年齡相仿的貴族孩子裏,還是在魔研所的同學之中,總會有人用這樣的眼神看着他。

他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但如果他沒有看錯,他分明在莫西祭司那個笑容裏捕捉到了不合常理的複雜情緒,有諷刺,有不屑,甚至似乎有那麽一絲嫉恨……可這是為什麽?為什麽莫西祭司會對他懷有這樣的情緒?

“坐吧,弗拉西斯。”祭司長擺了擺手,示意他先坐下,“剛才尤萊亞來找我,說他在典籍上找到了一個古老的詛咒,它的圖騰和你手上的漩渦很相似。”

尤萊亞是莫西祭司的名字,弗拉西斯瞥了他一眼,後者已經把剛才流露出來的那點情緒很好地掩飾了起來,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跡。

“是嗎?那真是件好事。”他抿唇微笑了一下,假裝自己什麽也沒有發現,然後把話題轉到了恩波格爾身上,“既然提起了詛咒,我原以為您讓我過來是要談這方面的事情……可是子爵和這件事有什麽關系呢?為什麽要打擾他?”

“因為莉莉安!”恩波格爾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的話,語氣出乎弗拉西斯意料地激動,“閣下,我原本以為您是為了聖殿的利益才向我借莉莉安,沒想到您竟然利用莉莉安在萊因身上下了詛咒,您将聖殿祭司的操守和法倫納德家族的名譽放在了哪裏?”

這是怎麽回事?

弗拉西斯看向祭司長,試圖從他那裏得到解釋,但祭司長沒有理會他的目光,只說:“弗拉西斯,你沒有向我提起已經借到了格格獸這件事。”

“……很抱歉,這件事是我欠缺考慮了,但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弗拉西斯看了忿忿的恩波格爾一眼,無奈地在心裏嘆了口氣,“我向恩波格爾子爵借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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