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蘇瀝華愣了一下,随後伸出了右手:“既然是朋友,那以後請不要總是用‘您’來稱呼我。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蘇瀝華。”她落落大方地回握了他。“不過僅限于我們兩個人的時候,可以嗎?”她不想被其他人認為自己在搞什麽特殊化。
“可以。”
她笑着坐回自己的座位,看着坡下的山野風光,道:“雖然沒看成日出,但如果你願意飯後陪我去散散步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非常樂意。”
他答應得爽快,她反而忽然覺得自己的主意有些唐突了,暗自擔憂起他的身體是否吃得消。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蘇瀝華道:“放心吧,現在正是藥效最好的時候。”
她默默點頭。因為不曉得這個“藥效最好的時候”能持續多久,她不由加快了用餐的速度,大口地啃起了手中的三明治。
蘇瀝華皺眉:“慢點吃。就算你吃得快,我也吃不快啊——吃太快我容易嗆到。”
司徒被他的最後一句話吓得差點噎住,尴尬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橙汁。
蘇瀝華也被她的反應吓了一跳,連連抱歉。
緩過勁兒後她開始細嚼慢咽。
吃完早餐,蘇瀝華吩咐Ken回帳篷把自己的相機送來,又讓他返回收拾東西,他則和司徒葭瀾一起沿着山間小路散步。
晨光從樹林間的縫隙篩下來,山道分成了光和影兩半。山間的空氣潮濕,讓整個視野間的光線更加柔和。
司徒原不敢走到蘇瀝華的前面,怕破壞他拍下的畫面。蘇瀝華舉起相機的時候全神貫注,放下相機的時候,也很少說話,似乎在仔細觀察四周的景色。
“司徒,你走到前面去。”
“需要……怎麽走?”她虛心求教。
他笑了:“你不用緊張,就照平時那樣走就好了。——奔奔跳跳也可以。”
她懵懵懂懂地依言走進了前面的一大片晨光裏。她拘謹地邁步,邊走邊問自己的姿勢和速度是否需要調整。
“挺好的。”他說,“你可以更放松一點。”
聽到他的肯定,加上身後有快門的聲音,她放大了些膽子,開始按照他之前說的那樣“奔奔跳跳”起來,時不時還會跳一跳去夠高處的樹梢。
沒走多遠,身上已經有了薄汗。
“司徒!”
她下意識地回頭。快門按下。
“哎呀,我剛才的表情肯定很醜。”她撅着嘴跑回來,扒拉他的相機。
“不醜,放心。”他笑着道,“洗出來你再看,保證不醜。”
“好吧,相信大師的水平。”她笑着跑開了,“還繼續拍嗎?”
“今天差不多了。”他蓋好相機蓋,“你也累了吧?”
“我不累。”她問,“你呢?”
“嗯……還好。”他說,“兩三個小時內,沒有問題。”
兩三個小時?她在心裏盤算了一下從這裏趕回蘇宅的時間——還很充裕。
雖是這樣,她還是覺得早點回去畢竟放心。
“Ken 應該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再往前走走,有一段櫻花開得很好。”他一點也沒有回去的意思,兀自往前走。
司徒無奈,只能跟着他。
“這裏的櫻花可能是全世界最早開放的櫻花了。”他指着這一樹樹深粉色的山櫻道。“看櫻花需要一點運氣,早一點它不開,晚一點,就謝了。看來我們的運氣不錯。”
司徒道:“我覺得還是你的玫瑰園比較美。”
蘇瀝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費盡心思哄我早點回去吧?”
她搖搖頭:“我是怕家裏的花沒人照料。特別是你送我的那盆‘果汁陽臺’,也不知道濤哥記不記得幫我澆水。”
“司徒小姐,我們只是在山裏住了一晚上而已。”蘇瀝華道,“而且之所以送你‘果汁陽臺’,就是因為它很好養。它沒那麽脆弱。”
是是是,花沒那麽脆弱,可是你的身體很脆弱呀!
司徒當然不會把這句話宣之于口。
一陣風起,櫻花瓣落了幾片在他的頭頂和肩頭。
“相機借我。”她驀然說道。
他沒有多問就把相機給她。單反的機子,她也用過,只是不精通。
她退後幾步,假裝東張西望,最後,對着蘇瀝華按下了快門。
“你在拍我?”
她“嗯”了一聲把相機挂回了他的脖子。“好了,打卡照也給你拍了,可以心滿意足地回去了嗎?”
“你在哄小孩嗎?”他蹙起了眉,嘴角卻有笑意。
“對啊,在哄一個二十九歲的小朋友。”她說,“他郊游樂不思蜀了,想來可能是因為沒人給他拍打卡照感到遺憾,我只好滿足他。——‘樂不思蜀’你知道是啥意思吧?”
他忍着笑意,一本正經地道:“你不要小瞧人,我也是在中國念完九年制義務教育的。”
“啊,失敬失敬!”她拱手道,随後一邊拍手一邊哈哈大笑。
蘇瀝華也毫不掩飾地大笑起來。
“好了,蘇瀝華,我們早點回去吧,如果這次沒玩夠,下次再來啊。你不是說七八月份這裏的馬鞭草最美嗎?”她柔聲相勸,伸出手,動作很自然地替他拿掉落在肩頭的花瓣。
他怔了一下,她還沒發覺有何不對,反而還要伸手去夠他頭頂的花瓣。
他後退了半步。
她這才覺得自己的行為逾越了本分,頓時也停了手。
蘇瀝華拂了拂頭發,道:“你說得對,我們回去吧。Ken應該也等急了。”
車子駛下山後不久,司徒的電話響了。
她一看來電顯示,頓時緊張起來。
“媽……”她接了起來。
“瀾瀾,我一早上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一直沒通,發你消息你也不回,你在哪兒呢?”電話裏是母親吳殷的聲音。
“我……”她磕磕巴巴地編織着謊言,“哦,我和朋友在旅行呢。,大概是……山裏信號不好。”
“旅行?和朋友?”吳殷狐疑道,“我打不通你的電話,就給查侬打過去了,她說你們這幾天在你表哥那邊探親,他因為有公事外出,沒和你在一起。”
“哦對……是的,我們是一起來沁美看他表哥的,查侬臨時有事要回曼府處理,就把我先留在沁美了。他表哥怕我無聊,就帶我去沁美的郊外看櫻花。”司徒簡直佩服自己圓謊的能力,也多虧查侬遵守諾言,對她的父母隐瞞了他們婚姻破裂的事。
“你在沁美啊?那什麽時候回曼府?”吳殷在電話那頭問道。
“暫時還沒有明确的計劃,媽,家裏有什麽事嗎?”她不免擔心起來。
“我和你爸爸商量了一下,我去年退休了,你爸爸也正好有假期,這不快過年了嘛,你結婚這麽久,我們也從來沒有到T國來看過你,就想着今年春節我們一家在國外過也不錯。機票酒店我們會自己搞定的,只是查侬比較忙,想提前看一下我們幾號過來比較方便,提前和你們打個招呼。”
“查、查侬怎麽說?”現在這個情況這已經超出她的可控範圍了,司徒愈加頭大。明明已經和查侬這個人沒有了半點關系,卻下意識仍然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查侬說,讓我們先和你商量一下。”
司徒手足無措到把手機都握不住了,掉在了車裏。
“喂?喂?……”
司徒沉重地彎腰試圖撿回手機,卻被坐在一旁的蘇瀝華搶了先。
“伯母你好,我是查侬的表哥,我代表全家歡迎您和伯父來沁美旅游。查侬和司徒今年準備在沁美過春節。”
“你好,怎麽稱呼?”
“伯母,我叫蘇瀝華。你和伯父随時都可以過來,不過,如果方便的話,能提早兩三天告訴我你們的航班就更好了,我可以早點讓人準備好客房和一切用具,安排車子接機。”
“這太麻煩了,我們可以自己住酒店的。而且,你有過春節的習慣嗎?”
“我也是華人。”
“怪不得中文說得這麽好。”
“過獎了。”蘇瀝華道,“那就先這麽說定了。我把電話交還給司徒。”
司徒目瞪口呆,直到蘇瀝華把手機在她眼前晃了好幾下,她才傻愣愣地接了過來。
“查侬的表哥也太客氣了,你剛才在旁邊怎麽也不說話,這麽麻煩人家真的好嗎?”吳殷感慨道。
“當然不……”那個“好”字還沒來及出口,她的手腕被蘇瀝華輕輕握了一下,他沖她搖了搖頭,用口型無聲地說了“不會”二字。“當然不會。”她改口道,“查侬和他表哥感情很好,我們這次來就住他表哥家,原本也打算在沁美過完節再回曼府的,爸媽你們來了,正好更熱鬧。”
“那好,我們訂好機票再和你說啊。換你爸爸和你說兩句……”吳殷在電話那頭問。
等到挂斷電話,父親在那頭說了些什麽,司徒幾乎全忘了。她的大腦已經被那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占得滿滿當當,近乎宕機。
“蘇瀝華,你幹嘛要攬麻煩上身?”她最不解的是身邊這個男人剛才的應對。
“你的事,我雖然不全知道,但也從你這裏陸陸續續地了解了一些,既然你說,你還打算對你的父母繼續瞞下去,那麽這次我幫你。”
司徒看着車窗外飛馳的景色,輕聲道:“蘇瀝華,如果不是這段時間對你有了一些了解,又或者我的頭腦稍微不清醒一點,我簡直要懷疑一件事了。”
“什麽?”
“懷疑你愛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