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急速轉彎的馬達聲劃破淡黑的天空，客廳的座鐘剛敲了五點。
一個人的夜總是這樣，好像風聲都會攪散稀薄的夢意。習慣性的向左靠，卻只感受到令人膽寒的冰涼。無奈，披了外衣，起身。
樓上樓下漫無目的的轉了一圈，艱難地洗漱梳妝，迎接新的一天。打開冰箱取兩片土司塞到烘焙機，看着雪白的面包慢慢變焦，內心竟湧起邪惡的滿足感。正愣神，卻被手機鈴聲吵醒。
急忙的接聽，雖然背景的吵鬧讓我大腦空白，但還是迅速恢複了狀态。
“Derek，是我。”
Derek沒有立即回話，電話裏類似PUB的喧鬧突然變得安靜。
“嗨，Cherie，這麽早就吵你很抱歉。”
“沒關系，已經起床一段時間了。這時間您來電話，公司有急事嗎？”
“不是，你別緊張……”Derek那邊正說着，電話那頭卻突然換了聲音。
“Cherie，是徐恒。別緊張，是有好的事情。等不急了先告訴你。你先上網，點擊任意財經主頁。Derek會在這頭等你。”
來不及考慮就要變成焦炭的土司，飛似的跑到書房。打開電腦，點擊收藏夾裏的財經網頁。
“NPL中國正式宣布并購多家外資企業在華業務。大中華區總裁徐恒減持股份，新管理層備受矚目。”
網頁核心處的紅字那樣的吸引眼球，好像下一秒就會迫不及待的從屏幕裏蹦出。服務了兩年的公司名列并購清單的首位；我的工作照赫然排列在Derek之下，成為新子公司財務部的二號人物。
照片後面還有幾行關于我的簡介，讀過的大學，事務所的工作經歷，還有近兩年的優異表現。照片裏的我笑的甜美，但此刻我的內心卻五味雜陳。
顯示器淡淡的熒光灑在我的臉上。拿起電話，死寂般的沉默。
“Derek，我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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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怎樣？”
“誠實說，很糟。沒有一點預兆，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我也是先你不久才知道。徐恒等不及上午的記者會。得到通知的都很高興，唯獨我們兩個。”
“一夜之間，天堂人間。只感覺肩上的擔子重了很多，不知該如何高興。”
“的确。我本是等着拿養老金退休的人，沒想到老徐來了這一手。不過也好，最後的一搏。能在頂尖的公司做，也不枉這幾十年的歷練。別擔心，你上面還有我頂着。”
“是啊，可以在NPL這樣的企業，跟您和徐總這樣的人學習，是我的福氣。”
“你能這樣想就好了。原公司那邊已經交由集團特派組處理。我們集中新項目就好。晚上七點去會所，NPL的晚宴。哦對了，徐恒剛才聯系了Fay，他那邊很順利，下午就回來，你們一起。”
“恩，謝謝您，Derek，我們準時到。”
“那麽，合作愉快了，陳經理。”Derek吸了口氣，嚴肅的說。
“總監，請多指教。合作愉快。”
挂了電話，視線轉回電腦。關于NPL的報道已經鋪天蓋地出現在各大知名財經網站。除了并購名單，文章裏還詳細闡述了新公司的流程。NPL特別攻關組将轉成隸屬NPL集團的子公司，以新産品為主打主攻高端精密儀器市場。同時，徐恒自願減持股份，以出讓的股指期權固化管理層，針對已在錄人員，推出“golden handcuffs（金手铐）”作為激勵；同時為吸引優秀人才加盟，采用“金階梯”保證職業發展的穩固。以上種種，可謂是開發區近幾年來最大幅度的人事變動。
默默的盯着屏幕出神，自動登陸的MSN提示音已經連響成串。太多的詢問，祝賀，驚訝鋪天蓋地，好像我是一夜爆紅的明星，瞬間成為人們的焦點。在這個團隊裏最年輕的我，将面對的，此刻才只是開始。
關上冒煙的烘焙機，穿上衣服，拿着鑰匙，車子平穩的行駛在外環路上，音響的音樂聲蓋過了手機裏各式的來電鈴音。
車子慢慢的停在了公司樓前。我服務了兩年的公司，馬上就要面臨合并清算。打卡進門，門衛睡眼惺忪的盯着瘋子似的我狂摁電梯，接着驚詫的看着我消失在電梯門後。
走進熟悉的辦公區，坐到久違的辦公桌前。桌角的仙人掌一樣的沉默。我和費淩的照片擺在電腦旁，笑的依舊燦爛。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想來到這裏，也許是不能接受效力的公司明天就将在這片生機勃發的土地上成為歷史；又也許是這裏承載了我太多的回憶。那些通宵的夜晚，
那成長着的每一步，那些和費淩的瞬間。
來到這裏，才算是在這座城市真正的生根發芽，也才開始擺脫費淩無微不至的呵護，開始自己的職場生涯，開始朝着埋藏心底多年的夢想進發。
可現在，我就要離開這裏。雖然已經成為重要到要用“金手铐”保留的高管，雖然已經可以無所畏懼的活着，但我的卻感受不到一絲的喜悅。命運在我毫無準備的時候潑了我一身的蜜糖，雖甜，但更是負擔。我的生命軌跡，又一次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默默地坐了不知多久，直到陽光通過百葉窗照射進來。已經能隐約聽到電梯抵達的提示音。找來紙箱，收拾僅存的幾件私人物品，又一次回望辦公區。小妹們的桌上還能看到沒吃完的零食的包裝袋，只是可惜，她們應該沒有機會吃完了。也再沒有機會，看着她們羽翼豐滿的離開。
仙人掌在紙箱裏并不安分的亂晃，門衛看着匆忙離開的我，竟一臉的不屑。那種對“有難各自飛”的鄙視是那樣的清晰。
而我，則單手扶着紙箱，打開後備箱，決然離開。
熟悉的景色飛快的從車窗閃過，內心逐漸平靜，直至恢複冰冷。
其實，我們都是只一片落葉。
從來都只能随風而動。沒有掌控命運的機會。
只能任憑風的擺布，一站一站，直到腐朽，化為泥土裏的塵埃。
生活不是抒情詩，給你時間去懷念哀嘆，我必須為下一站準備，為了活着而奮鬥。
直到，離開這個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