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凄清夜作別忠慧府,秋寒天重回慶寧宮

君合回至忠慧王府便直奔忠慧王的書房,卻見房中黑着燈,不見人影,又見岫芩與晴雲房中都是燭光盈盈,四下找尋一番,卻在後院涼亭中見到忠慧王一襲單衣坐于石凳上,正望着桌上一壺酒出神。

君合回身到房中取了件披風,複又回到亭中,道:“王爺,更深露重,看受了涼。”說着将披風給忠慧王披在了身上。

忠慧王默然,将披風理了一理,擡頭看看君合,微微蹙眉道:“你喝酒了?”

君合看着忠慧王泛紅的臉頰,微笑道:“王爺醉得如此,還能聞出我身上的酒氣?”

忠慧王擡手撫了撫自己發熱的臉,苦笑兩聲,沒有說話,揮了揮手讓君合落座。

君合行了一禮,緩緩坐下,道:“王爺可想明白了?”

忠慧王自斟一杯,一飲而盡,道:“眼睜睜的看着父皇被如此謀害,我……辦不到……”

君合輕輕笑了笑,道:“那王爺打算如何?”

忠慧王聽罷,卻只沉默不語。

君合思忖片刻,道:“王爺若打算救駕,我恐怕幫不上忙了。”

忠慧王聽言,嘆了一口氣,道:“你不幫我,我也明白的。”

君合道:“我不幫你,并非因為我恨着你父皇,又或者要幫六哥。其實,二十年前的是是非非,我根本全不記得,什麽皇兄母妃,什麽滿門滅族,與我說來我根本毫無知覺,因此,我也并沒有什麽報仇雪恨的念頭。但我幫不了你,一則,是我不想橫在你與六哥之間,二來,是因我還有其他的事要做。”

忠慧王沉默片刻,道:“你終究還是要救金天同?”

“天同,程容華,尋梅。”君合道,“我不知我能救幾個,只盡力而為。”

忠慧王道:“六叔的計劃若失敗,金天同不必你救,但我們這一衆前朝王室,怕都是難逃一死;六叔若成功,金杜父子必難逃一死,而我若為王,程容華與尋梅等後宮衆人自可保無虞。”

說罷,忠慧王頓了一頓,又鄭重道:“但若我能救駕成功,後宮之人自不必說,我若開口求情,金天同或能保一命也未可知。如此——你可願意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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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合無奈笑笑,道:“王爺有信心勝過六哥與金杜?”

忠慧王握一握拳,道:“若有你相助,我有信心。”

君合看向忠慧王,良久,嘆息一聲,道:“假設王爺真的救駕成功,下一步該當如何?畢竟這舊案已被翻出,宰相驸馬造反,六部聯合上奏,這樣的局面,僅僅是平息逼宮就能解決的嗎?

“以你父皇的秉性,當年的骨肉兄弟全都一一屠戮殆盡,而今醜聞再曝,他可會放過新的知情人?即便真的因你求情放過天同,他可會放過你六皇叔?可會放過我?我與炜衡這樣未曾淨身卻于宮中待了一年,從內務府到慶寧宮、合餘宮,又有幾個能活下來?

“金杜在六部中盤根錯節的人脈手下,究竟會俯首投誠還是破釜沉舟?趙侍郎一家能否幸免?趙王妃能否得王爺庇佑?如此種種,王爺真的想過嗎?”

忠慧王被君合一連串的追問逼得啞口無言,眼中的火光一點點的熄滅,最終徹底黯然。

君合見他如此,心中不忍,道:“事已至此,我只能竭力去保想保的人,王爺也該想明白你究竟要保住誰。”

忠慧王苦笑道:“保住誰?我母妃已經沒了,父皇又被算計謀害,揭露此事又只會害死更多的人,我還能怎麽辦?”

君合道:“這些問題,只能王爺自己慢慢想了,我實在幫不上忙。”

“十一叔。”忠慧王哽咽了一聲。

君合一愣,顯然還不适應這個稱呼,遲疑着應了一聲,忠慧王擡眼,卻是淚眼朦胧,道:“我們為何生在帝王家……為何要如此骨肉相殘……”

君合一時語塞,忠慧王道:“從小母妃就教我要與皇兄争,要比他強,父皇眼中只有一個皇兄,人人都說皇兄為嫡為長為賢,将來必定繼承江山如何如何,全都視我如無物,只有六叔與我親,教我不要争不要比,安心做皇兄的皇弟,若沒有六叔,我真不知自己的日子是怎麽挨過來的。可而今,六叔卻一心要我父皇的命,我母妃的事他也瞞而不報,我更不知過去這一二十年,他究竟瞞我多少,利用我多少,這世上,我還有能信的人嗎?”

君合想了想,道:“我雖也生在皇族,卻也只在懵懂年少時享了幾日的福,而後便歷了那一場大劫,改頭換面重生了一回。在宰相府十八年,我不是主子,也不是奴才,看不到什麽人情冷暖,卻為了金杜的計劃學了很多世故圓滑的說話做事之道,入宮之後方知這一套果真有他的道理。

“做奴才的,最要緊的是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活,什麽話都要順着主子說,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念頭,便是主子開口問,也要想想主子問話是想聽到什麽才能說,凡此種種,為的不過是活下去。

“王爺你說可恨自己生在帝王家,身邊沒有能信的人,骨肉至親彼此算計陷害,可是你又何曾知道,那些生來便是奴才的,卻是連命都不是自己的呢?”

忠慧王再一次被問得無言以對,君合道:“這些事,王爺自己慢慢琢磨罷,只是我已将我要說的話說了,明日起我便不在這了,我會去尋六哥,讓他把我弄回宮裏去。”

忠慧王一驚,道:“你要回宮?”

君合笑了笑,道:“我要救的人都在宮裏,不回宮,如何救得?若如上回一般偷偷溜回去,終究是不得見人。既然六哥已經打點好,我有出宮的令牌和記錄,自然也該能大大方方回去,一切自紛擾自宮中始,也該在宮中了斷。”

說罷,君合起身道:“當日曾承諾效忠于你,今日怕是要食言了,不過你放心,觀韬與尋梅我會盡力保全,不論結局究竟如何,唯望保重。”

忠慧王連忙起身,躊躇許久,道:“十一叔,保重。”

三日後,君合手持令牌,坦蕩蕩步入皇宮。

建元王雖有些訝異,但心知他另有打算,且此去顯然不與忠慧王一夥,因他心中猜測忠慧王不會就此罷休,若君合相助恐怕還有些棘手,但見他如此,便也放了心,安排人讨了令牌出來交予了他,叮囑兩句小心後也不再過問。

君合在向建元王讨要令牌前先去了趟金府,将他要恢複太監身份的計劃說與了金杜,金杜聽了自然滿意,又将伺候事項交代一番,只是兩人說話仍是兜兜轉轉,概因金杜為人謹慎,且此事已到緊要關頭,愈發如履薄冰,說的好不費力。

秋風卷着落葉在地上打旋兒,君合的一拜也被吹得輕輕飄動着,天一天寒似一天,他卻越走越覺得心安。沿着走了千百回的大路緩緩行至慶寧宮門口,正在院子裏掃落葉的小太監扭頭看了看,登時呆了眼,結結巴巴道:“柳柳柳柳柳柳公公?!”

君合笑道:“你這是見了鬼嗎?”

小太監一聽更是吓得叫了一聲,扔下笤帚屁滾尿流的跑進了殿裏去,君合搖頭笑笑,走進院中,行了兩步,卻見瓊煙匆匆從殿內走出來,一見君合也剎住了腳,一臉的惶惑。

那小太監跟在後頭,說:“姑姑你看!我沒騙你罷!”

君合拱手道:“煙姑姑,好久不見。”

瓊煙臉色已恢複如常,轉頭對小太監喝道:“柳公公去金陵幫小主辦事,不過耽擱了些時日,故而回來的晚了些,咋咋呼呼的做什麽?!”

小太監吓得縮了縮頭,不敢再說話,瓊煙又道:“你的活兒做完了嗎?”

話音一落,小太監連忙跑到院子中,匆匆忙忙給君合行了一禮,然後撿起笤帚又掃了起來,瓊煙看了看,才低聲對君合道:“跟我來。”

君合順從地跟着瓊煙一路進了她的房間,才一進屋,瓊煙就急忙掩上門,蹙眉問道:“你怎麽回來了?!”

君合笑了笑,道:“我去金陵幫小主辦事,不過耽擱了些時日,故而回來的晚了些,姑姑這麽緊張作什麽?”

瓊煙聽了,急道:“沒空與你說笑!小主還在裏頭等着,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你不是在王爺那裏嗎?!”

君合想了想,道:“小主還不知姑姑的身份罷?”

瓊煙道:“當然。”

君合颔首道:“我有分寸了,姑姑帶我去見小主罷,我将這些話一并與你們說。”

瓊煙将信将疑,卻也無開奈何,只得又開了門,領着君合又回到殿上。

君合一進門,頭也不擡,撲通跪倒地上向程容華行了一大禮,口中說着:“奴才辦事不利,還耽誤了這許多個月的工夫,請小主降罪!”

說罷聽到頭頂上程容華的聲音飄來:“起來說話。”

君合于是又磕了一頭,方站起身來,卻見程容華坐于床頭,手上正做着針黹,身形已顯足月,臉上也顯得有些浮腫發福,形容略顯辛苦。君合心裏一酸,道:“小主受苦了。”

瓊煙回身掩上了門,程容華放下針黹,笑道:“這話怎麽說?”

君合道:“小主有孕在身,最要用人的時候,奴才卻不在,還偏偏把雲姑娘也弄出去了。”

程容華笑道:“此事我還要謝你,若非有你,晴雲也不會有這麽好的歸宿。”

君合羞赧道:“小主如此說,奴才當真承受不起。”

程容華笑了笑,道:“莫再說這些了,你既已跟了忠慧王,為何現在又回來了?”

君合誠懇答道:“奴才是回來救小主的。”

“救我?”程容華一怔,“此話怎講?”

君合答道:“此前小主不是一直想知道奴才究竟是什麽人嗎?現在奴才可以說給小主聽了,奴才是金宰相安排的細作。”

程容華聽了,面上卻是波瀾不驚,君合奇道:“小主莫非猜到了?”

程容華微微一笑,未知如何作答,且看下回:坦蕩蕩細作供反謀,赤拳拳忠仆獻良策。

王以君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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