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虧得這事雖然丢人,卻沒耽擱六皇子及冠之後封郡王,要不然……

楊恩祿嗤笑一聲截斷自己的思緒,再瞧瞧遞到眼前的那封帖子,不打算接這燙手山芋。

他把手一攏,打哈欠道:「送進去吧。」

「是!」那送帖子來的宦官邊應得乾脆,邊在心裏頭罵:楊恩祿,你這個膽小沒義氣的孫子!

帖子送進去,孟君淮接過去打開,見到落款人就皺眉。

那宦官不敢喘氣地偷瞄他,心想,這要是大早就觸黴頭吃板子,他非得把這帳記在楊恩祿頭上。

孟君淮自然沒注意宦官的心思,他看完十皇子送來的那封又看了另一封,同樣先看落款,看完後眉頭皺得更緊了。十弟這是黏上他了!

按理說,柳氏的這封帖子他可以直接壓下不提,理由是現成的,明面上的規矩,和郡王妃走動的多是郡王妃、皇子妃,或者官員家的嫡夫人。側妃要找人閑聊解悶,也該找側妃,別往妻室上攀。

可他想想,十弟這麽做還真不好挑理。自寵妾滅妻那事之後,他府上的正妃不是自請廢位了嗎?現下他的正院正空着……

十弟這意思是想把柳氏擡起來?

孟君淮想到這,就換了心思。這是命婦的事,他打算直接把帖子交給謝玉引,看看她怎麽想。

玉引見不見柳氏都是可以的,十弟若真想擡柳氏的身分,他不幫他,他自然還會找別人,回絕了也沒什麽大礙。

這種小事正好拿來讓新郡王妃練練手。孟君淮想着,便拿着帖子往正院去了。

正院裏,玉引端坐案前抄經剛抄了一半,兩個宦官就前後腳進了屋。她擱下筆擡頭看去,頭一個便說——

「郡王妃,尤側妃求見。」

後進屋的那個道:「郡王妃,殿下來了。」

院外,尤氏向孟君淮見了禮,就向後退了半步不再說話。

見她恭敬有加的樣子,孟君淮覺得欣慰,這表示她懂了他的意思,又想起昨晚的話說得重些,就主動問她,「有事見郡王妃?」

尤氏仍是那副模樣,低頭說:「是,爺昨兒說讓我幫郡王妃安排過年事宜,我想到一事,拿不定主意,來請示郡王妃的意思。」

孟君淮點頭,餘光掃見謝玉引身邊的人出來請他,仍随口問了下去,「說來聽聽。」

尤氏便說:「去年是妾身帶着阿禮去向定妃娘娘問安的,不知今年……」

孟君淮眼底一沉,剛生出的幾許欣慰剎那間蕩然無存。

「阿禮過了年就三歲了。」他直接截了她的話,「今年我帶他進宮,若母妃想見,自會着人傳話,我再送過去。」

送過去就有永寧宮的女官按規矩安排,旁人都沒什麽多嘴的分,多半是交給嫡母領着去給定妃磕頭。

尤氏的面色一白,沒料到會在他這被擋了下來,經過昨晚的事,她不敢對他多嘴,想了想,只能福身告退。

堂屋裏,玉引遲遲不見人進來,不禁疑惑,便出去查看。才邁出門檻,就見孟君淮獨自進來。

「殿下萬福。」她福身施禮,被他虛扶起來,她往外看看,「尤側妃呢?」

「她原是有事拿不定,想找你商量。我替她拿了主意,她就先回去了。」孟君淮平淡地說完,将尤氏的事揭過不提。

他沒指望昨晚那番話真能讓尤氏對玉引畢恭畢敬。人嘛,心思都沒那麽簡單,在他看來,尤氏能做到表面恭敬就行了。但方才那一出讓他明顯感覺到,尤氏不只是心裏不服,還打算明裏暗裏跟玉引一較高下,或者慢慢地把玉引擠走。

新年進宮見禮的規矩都是明明白白的,去年是因為郭氏的事已經露了頭,郭氏被禁足在府裏,才輪到她帶着孩子去見禮。今年玉引好端端的,這事該怎麽辦根本不用多問,問了才奇怪。尤氏是因玉引不熟悉這些事才敢來問,若真讓她進來詢問,玉引十之八九會答應。

既然事情已經解決,孟君淮不想再拿此事來給玉引添堵。

他只把柳側妃的帖子遞給她,「這是十弟府上的側妃送來的。」

玉引接過來一邊看,一邊聽他簡略地說了十皇子府裏的事。這事當時鬧得太大,她原也知道一些,隐約記得那寵妾滅妻裏的「寵妾」就是姓柳。

於是聽到孟君淮說「十弟可能是想把她擡上去,但到底是旁人的私事,我們不是非接下這事不可。這人你見不見都行。見了,賣個人情;不見,是按規矩辦事。」之後,她脫口而出,「那就不見了吧。」

她回答得太快,孟君淮不禁一愣,「原因呢?」

她從容不迫,心緒飛轉着想了個說辭,很快就把帖子交還到他手裏,「緣法不夠。」

孟君淮無言。他怕再說下去便要論起佛法來,便沒再追問她,将帖子拿回來便走了,行出幾步後,他忽地腳下一停。

「緣法不夠」是說十弟與柳氏的緣法,還是她與柳氏的緣法?如是前者,在他看來有些故弄玄虛;若是後者,便是她身為正妃不屑去見側妃——如果她心裏真這麽想,倒是合他意。

只是瞧她方才的樣子,他真拿不準是哪一樣,心裏想探究,可到底人已從正院出來,不好再折回去追問。

他帶着這份心思繼續往外走,突然笑了一聲,這事順了他的意,至於原因他不想追究。

很快到了年關,除夕當日,孟君淮與玉引要入宮赴宴,而後的三日是各府間相互串門子拜年。這四日忙則忙矣,對玉引來說卻沒什麽新奇。還未出嫁,每逢過年,她從華靈庵回到家中,也是這麽個過法。看起來賓客絡繹不絕難以應付,其實都是用客套話應對即可。

這幾日裏她甚至連如何與孟君淮相處都不用擔心,男女大防擱在中間,他去乾清宮赴宴,命婦們則是去坤寧宮。唯一令人不太開心的是吃食,這幾天因為忙碌又規矩繁多,哪怕她原本就吃得素簡,也覺得膳食過於「簡陋」。

記得年初一那天,她早上吃了四顆小馄饨。而後在宮裏整整一日,只吃了兩小塊點心,晚上回府時,她簡直餓到忍不住回味起那兩塊點心——她清楚地記得那點心是綠豆做的,名叫「玉翠滴珠」,甜而不膩,十分可口!

而真正讓她惴惴不安的,則是十幾日後的元宵節。

元宵節是團圓的日子,沒有外人,但府中從側妃到孩子再到低位的妾室,每個都要出席。她自入府以來,尚未和他們打過交道,突然要聚到一起,且這宴會上她還是個正經的主母,難免有些壓力。

妾室都在,逸郡王也在,明争暗鬥怕是在所難免的吧。就是在謝家,在這樣人數齊全的家宴上,總會有暗潮洶湧。

她是個偏好安靜的人,十皇子側妃那事,她以「緣法不夠」為由給推了,就是不想沾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無奈,妾室們若在宴會上鬥,雖然也是亂七八糟的事,可她這做主母的卻不能以「緣法不夠」把這元宵家宴給免了。

玉引不禁嘆了口氣,撇撇嘴,又信手取了卷經書來讀。

讀了一會兒,她叫來珊瑚,「着人去傳個話,元宵的時候讓兩位側妃還有後頭的各位早一個時辰過來,就說我請她們喝茶小坐。」

珊瑚應了聲「是」,退出房門後叫兩個宦官去傳話。

片刻後,後院裏熱鬧了起來。

郡王府的後院分四個部分,郡王妃居正院、兩位側妃分居比正院略靠後的東西兩院,再往後則還有幾座并排的小院子,是位分更低的侍妾。

這幾座小院子大多是三合院,與正、側妃的院子相比,少一排倒座房。而且多是兩三人住一座,鮮少有一人一座。

逸郡王府裏的六個侍妾就分住在兩個院子裏,眼下六個人聚到了一個院,四個相熟的老人在院子裏坐着閑話家常,另兩個是在立新郡王妃時按規矩賜進來的,正在屋裏。

石案邊,王氏瞥了眼西邊的廂房,壓低聲音道:「我瞧那屋裏人影晃來晃去的,這是試衣服吧。唉,到底年輕,穿什麽都好看。」

「嗤,羨慕她們年輕,好像你有多老。」江氏當即橫了她一眼。王氏是兩年前皇後做主賜進來的,今年十七,而她可是當年郭氏立正妃時進來的,比王氏還大兩歲,但她可不想承認自己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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