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過江氏望了望西廂房後,也是嘆氣,「這回這兩人當真姿色不錯,聽說是定妃娘娘親自挑的。」

江氏心裏一番滋味。到底是郡王親娘,常言道「妻娶德,妾納色」,新正妃的德行如何一時看不出來,新送來的這兩房妾姿色都頂好的。

眼下已擡成側妃的尤氏也是定妃挑的,同樣擁有好姿色。

四人在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西廂房裏,蘇氏拿了枝銀釵插在發髻上,對着鏡子照了照,有些興奮地道:「木荷,這枝釵配那件玉色襖子可好?」

木荷正将試完的衣衫挂好,聽言忙抽空看了一眼,見那銀釵上面除了幾縷刻紋之外再無半絲點綴或一點鑲嵌,就皺了眉頭,「太素淡了吧。蘇姨娘,這可是元宵佳節……」她近看了後,仔細打量蘇氏的神色,小心道:「殿下也是要赴宴的,姨娘您用這釵子太素淡了,根本看不見。」

木荷覺得,席上和郡王爺坐在一起的是正妃,旁邊是兩位側妃,然後是孩子,再往後才是她們這些侍妾,本來就夠不顯眼,若想讓郡王爺看見,只能想辦法讓自己突顯出來。

她當真替蘇姨娘着急,同樣是立新郡王妃時進府的顧姨娘,在入府次日就被殿下召過一次,雖然聽說只是她棋藝了得被殿下叫去下了盤棋,但也好過蘇姨娘連面都見不到好。

木荷苦口婆心地勸蘇氏,「姨娘,您別覺得打扮素淡了反倒一枝獨秀,咱們離郡王爺離得遠,您這樣素淡,再一枝獨秀,殿下也看不見。」

蘇氏卻視如稀世珍寶似的捧着那枝素釵,「宴上離得遠,殿下看不着,可是白日裏咱們要先見的人是郡王妃。」

木荷聽了一愣。

蘇氏小心地将釵子收進妝匣裏,微笑道:「郡王妃在庵裏住了十年,大抵不喜歡濃妝豔抹。」她轉過頭,帶着點神秘地問木荷,「你說,是拚着宴席上讓殿下瞧見好,還是去郡王妃那兒小坐時先跟她結個善緣好?」

木荷頓時如醍醐灌頂,自然是跟郡王妃結個善緣好,若郡王妃能以正妃的身分引薦妾室,逸郡王怎麽也要給個面子見一見,這比賭宴上那一時半刻要強多了。

心頭一亮,木荷打開妝匣,再度将那枝釵子取出來,跟蘇氏說:「我去幫娘子擦一擦,瞧着乾淨,郡王妃才更喜歡。」

元宵當日,府裏酉時開的宴,宴席設在花園後的一方廳中。這時節尚無花可看,但前兩日剛好下了一場不小的春雪,此時花窗半開,外面的雪景便能映入眼簾 頭瓦當、剛抽了點綠芽的枝頭都被覆上了一層白,不覺凄涼,反而更顯得廳裏暖融融的。

逸郡王府裏的主人并不算多,眼下總共也就兩桌席面。靠後的一席是六個位分較低的妾室,前頭的一席上,暫且只有兩位側妃和虛歲三歲的長子在座。

逸郡王和正妃都還未到,這一席的主位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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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氏向外望了望,仍不見人來,尋了個話題道:「元宵佳節,何妹妹怎麽也不帶孩子同來?」

府裏現下就三個孩子,長子孟時禮是尤氏所生,何氏膝下的女兒蘭婧還不滿歲。最大的孩子則是從前的正妃郭氏留下的嫡長女和婧,四歲多,現在也是何氏養着。

但何氏今日一個孩子都沒帶來,聽尤氏問起,她讪讪一笑,「蘭婧還小,我出來時她正睡得香,便索性不擾她了。和婧……」話一滞,「和婧那身子姊姊也是知道的,打從郭氏沒了,她總三天兩頭生病,這不,前兩天一下雪,又染了風寒了。」

兩人說到這兒,就一同感慨一番和婧可憐,郭氏狠毒被皇上廢位賜死雖是罪有應得,卻讓這個剛記事的小姑娘從此沒了生母。

尤氏轉了話題,她觑了眼後頭那一桌,聲音壓低了些問:「何妹妹怎麽看?」

何氏也側眸看過去。

那一桌的六個人裏,三個是皇後賜進來的,三個是定妃賜進來的。年紀最長的是當年随着郭氏進來的江氏,最輕的則是和這位正妃一同入府的顧氏和蘇氏。

因為元宵節有穿白绫襖的習俗,六人都是一襲白襖子,雖然有交領、有立領,花紋也不一樣,但乍看真瞧不出有太多差別。

相較之下,簪釵首飾上的區別就大了。

何氏的目光定在從頭到腳最清素的那人。「蘇氏是個聰明的,這是投郡王妃的喜好。」

尤氏掃過去輕輕一笑,話鋒一轉,「那你說,咱們郡王妃是什麽意思?」

好幾日前,正院就往各處傳了話,讓她們在元宵這日,開宴前一個時辰去正院喝茶小坐。主母的吩咐自然不能怠慢,今日從側妃到妾室都準時去了,怎料郡王妃一直沒露臉,讓她們在堂屋喝了半個時辰的茶,而後就命退下。這新郡王妃到底是什麽路數啊?

正院裏,玉引算着時辰,不疾不徐地站在妝臺前,展開手臂,任由琉璃和琥珀一同幫她整理衣裙。

珊瑚站在一旁,一五一十地将方才在堂屋時的所見所聞全說給她聽,言罷看向不遠處的兩個宦官。

那兩個宦官是方才專門叫進堂屋侍候的,因正院的宦官裏現在沒個領頭的人,郡王妃發話讓她挑一個,珊瑚挑到最後在這兩個人之間拿不定主意。

察覺到她詢問的目光,兩人俱是心頭一緊,叫趙成瑞的那個搶先道:「哦,何側妃今天沒帶兩位小姐來,奴才琢磨着,二小姐許是年紀還太小不便帶出來,但大小姐那邊……郡王妃不妨問一句。」

玉引點了下頭。

她那日提出讓她們提前來此喝茶小坐,是覺得與她們不熟,提前見了,摸一摸品性才好有所準備,以免宴上鬧出不和。然而待她們來了,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與她們無話可說,何況在她面前,她們大概也不會表露什麽。

是以她才在最後改變主意,讓她們自己在堂屋喝茶,只差珊瑚去盯着,而後給她回話。

聽趙成瑞這樣說,玉引心下将和婧的事記住了。

衣裙已理好,琉璃琥珀垂首退到一邊,她對着鏡子看了看便轉身要往外走,被趙成瑞搶了詞的王東旭終於想起一件事可說。

他趕緊一揖,「郡王妃,與您同時入府的蘇姨娘今日穿得格外素淡。」他将幾番措辭在腦海中一轉,挑了個就事論事的說法,「她言談間常說起您,說她也喜歡佛法,盼能與您說一說,許會投緣。」

王東旭言罷屏息等待郡王妃的反應。他琢磨着,若郡王妃表露欣喜,他就幫着推蘇姨娘一把結個善緣;若郡王妃不喜歡蘇姨娘這樣攀附關系,他就跟着說蘇姨娘不長眼、沒規矩。

玉引聽了一怔,「哦,知道了。」

王東旭愣住。什麽意思?蘇姨娘的示好,郡王妃是接受還是不接受?

玉引邊往外走邊暗自扯了下嘴角。有個能陪她說話的人固然好,而她能說上的話題,大概只有佛法了。正因為如此,她反倒覺得自己最好接觸點別的,畢竟她已回紅塵,日子還是要好好過,她得趕緊适應「正常人」的生活方法,才是對自己好。

禪語說「若無閑事挂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她心裏現下全是家長裏短的閑事,果然是好煩。

玉引心裏嘀咕着已步出院門,無意間目光一掃,見牆角那邊一抹裙擺一閃而過。

「什麽人?」她喝了一聲,卻沒有人出現。

她蹙眉等着,過了會兒,一個小姑娘「被迫」走了出來。

她被四個宦官圍着,但那四個宦官都不敢動她或推她,只圍得緊緊的,不讓她逃跑。

玉引認出她時一怔,「和婧?」

和婧是前郡王妃郭氏的女兒,郭氏因戕害子嗣的事敗露,被皇上下旨廢位賜死,和婧則被交給了側妃何氏撫養,目前年紀還小,未封爵位,府中上下便稱她一聲「大小姐」。

玉引只在入府那天見過和婧一面,唯一的印象是這小姑娘長得水靈靈,看起來乖巧,之後因為體弱多病,就沒再見過。

她招招手讓和婧過來,但和婧垂着頭一動也不動,她只好主動走過去,蹲下身問她,「怎麽了?可是找我有事?」

和婧「哼」了一聲不作答。

玉引平心靜氣地道:「有什麽事你直說就好,是誰惹你不高興了?還是需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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