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後頭的徒弟怔怔:「師父?」

楊恩祿眯眼看看不遠處的高牆後露出的一抹漂亮檐角,舒氣道:「禀王妃去吧。」

午膳後,謝玉引帶着和婧從孟君淮房裏離開的時候,和婧開心得一路蹦蹦跳跳的。她吩咐珊瑚送和婧回去時,和婧還主動跟她說「謝謝母妃,母妃慢走!」,弄得她也跟着這小丫頭心情好。

回到後宅正院,就見到候在那裏的楊恩祿。

楊恩祿身邊帶了個東院的宮女,就是三日前從宮中領回的四人裏最小的那個。

正因為她最小,謝玉引對她有點印象,知道她叫凝脂。

記得入府那天,其他三個都規規矩矩,就她總忍不住偷偷張望四周。當時玉引瞧見了也沒管她,小姑娘嘛,對新鮮環境要麽害怕要麽好奇,好奇總比害怕好啊。

可眼下只隔了三天而已,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玉引走到跟前時,楊恩祿一揖行禮,她在旁邊愣沒什麽反應。然後一道進了堂屋,謝玉引落座,楊恩祿看看凝脂:「快,你自己跟王妃說說是怎麽回事。」

她好像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哪兒,目光怔怔地望向玉引之後又滞了一會兒,撲通跪地:「王妃萬安。」

謝玉引蹙蹙眉頭,一邊示意琉璃扶人起來,一邊問楊恩祿:「怎麽回事?楊公公直說吧。」

琉璃将人扶起後就直接帶到了謝玉引跟前,楊恩祿禀說:「這……殿下吩咐下奴去辦這事,下奴想着不管怎麽着,這幾個宮女敢給大小姐臉色看都是壞規矩,便想罰了再說。結果到了何側妃那邊一看,另三個沒什麽事,這個都起不來床了。」

楊恩祿嘆氣:「當時下奴沒進院,底下的回話說她背上全是傷,中衣都破了也沒換,這是要帶來見您才另給套了件衣服。」

聽楊恩祿這麽說,珊瑚和琉璃不用謝玉引多開口就上了前,将凝脂的上襖系帶解了開來。襖子脫下來一看,珊瑚直驚得叫出聲來:「老天!」

珊瑚說罷驚魂未定地将她身子一轉,謝玉引便也看見了是怎麽回事——她後背上,中衣本來的素白顏色已瞧不出,打破了的道子鋪得橫七豎八。每一道周圍都洇着血,目光穿過布條依稀能看見裏面的傷口,可怖極了。

玉引好生定了定神才又說出話來:「都這樣了……就別再罰她了,總不能把人打死。」

「是,下奴也是這麽想。」楊恩祿的神色很為難,「但、但下奴細問了,大小姐說的不理她的人,主要就是這個,跟另外三個關系不大。那三個也說,說是頭一天下午何側妃帶着大小姐一道去尤側妃那兒,大小姐就找她玩來着。二人在院子裏踢了會兒毽子,何側妃和大小姐走後,尤側妃就将人罰了。後來第二天大小姐再去找她時,她正在後院洗東西,見了大小姐便不敢再理,這才惹得大小姐不高興了。」

楊恩祿一口氣将始末說得特別清楚,沒別的原因,就是他也想救這小丫頭一命。

他們禀話的時候,同一件事,禀時的偏倚不同,就常能是兩樣不同的結果,他也是靠這張嘴落井下石說死過對手的。不過這回這麽個小丫頭……

啧。楊恩祿暗自啧着嘴想,論心狠這事,尤側妃讓他自愧弗如!

謝玉引則比楊恩祿還驚訝,她腦子裏都空了,不懂尤側妃為什麽要這樣。

就因為陪和婧踢了會兒毽子?打成這樣?她發着懵将凝脂拽近了,擡手一摸額頭果然一片滾燙。

怪不得她今天的反應這麽愣,這都燒糊塗了!

謝玉引勉強回了回神後跟楊恩祿說:「人我留下,你先不必跟殿下多提……我想想怎麽辦。」

楊恩祿松氣,輕松地應了聲「是」。他一點都不擔心王妃會「怎麽辦」,在廟裏修了十年佛的人,再狠心也狠不過尤側妃。

然後謝玉引就一直心情很不好,把和婧哄開心了帶來的愉快蕩然無存。她懵了好一陣子之後才緩過來些,着人帶凝脂去休息、又叫人請大夫來看,在凝脂離開後又陷入新一輪的懵神。

不過這番懵神裏浸着的,卻不是她平日總有的那種無措感。而是一種久違的……惱火!

尤側妃這往輕了說叫苛待下人,但往重了說,她在罰完之後顯然根本沒管凝脂,凝脂第二天甚至還當值呢!她這是根本就不在意凝脂會不會死!這叫草菅人命!

謝玉引一回想凝脂的傷勢就打寒噤,而後越想越覺得自己不管是不行的——她是王府的正妃,這個地方以後都是她的家,她實在不能忍受自己家裏有這種事情!

「珊瑚。」她咬了咬牙,「明天早兩刻叫我起床。兩位側妃來問安的時候,我見見她們。」

翌日清晨,灑進堂屋的陽光與炭火一起,将積攢了一夜的寒涼驅了出去。尤氏與何氏如舊分坐在兩邊的椅子上抿茶,也如舊沒什麽話說。

珠簾碰撞的聲音一響,二人都下意識地覺得,該是當值的婢子出來說正妃今日不見人,而後她們就可以各自回去了。

坐在西側、正對着東屋的何氏目光一擡,微怔:「王妃……」

她趕忙站起身,尤氏見狀同樣愣了一瞬,也趕忙起身。二人一并見過禮後,不禁相互遞了個眼色,意外于王妃今日竟然會來見她們。

從她被冊為正妃開始,二人就守着禮數每日早上都來問安,但總共也沒見她出來過幾次。年前似乎見過那麽三兩回吧,打從過年開始就再沒見過了。

待得謝玉引落了座,二人也再度坐回去。玉引靜靜神,心下将要說的話轉了個大概,先看向了何氏:「側妃,昨天殿下發了話,和婧若想去找他,就由着她去。側妃若不放心,就先讓她來我這兒,我帶她去也可以。」

何氏忙欠身應了聲「是」,謝玉引又道:「另外昨天在殿下那裏時和婧說起過一個小宮女,側妃告訴她一聲,若還想跟她玩,也來找我就是,人在我這兒。」

何氏一聲「是」應到一半猛然噤聲,她帶着幾分心驚看向尤氏,謝玉引順着她的目光也看過去。

尤氏的面色似乎有些冷,她正要說話,然則謝玉引先一步開了口:「尤側妃既然不喜歡,我就先留下了。側妃你現在要為孩子積德,別總沾這些血腥的事。」

她說得十分誠懇,心裏也确實是這樣想的!

其實她去修佛,是因祖父的心願。但父母怕她真的遁入空門一去不返,就多給華靈庵捐了錢,囑咐尼師不要多教她高深的佛法,平常讓她讀讀經抄抄經也就是了。

所以要說什麽佛學造詣,謝玉引并沒有。可是單說因果報償這一塊,她自問明白一些!

善惡輪回從來都不是僅限在一個人的一世,有時會輪回到下一世再報,也有時候,會報到子孫身上。

所以現下就算不提對尤側妃的惱火,她也同樣想這樣告誡她。她甚至還想直白點跟她說,你省省心不好嗎?這種事做起來,對別人家的孩子不好,對自己的孩子也不好,你圖什麽?

于是她說完後,就目不轉睛地看着尤氏,等她的回答。

尤氏同樣睇着她,二人對視了好一會兒,尤氏忽地綻出笑意來:「我從未說過自己不喜歡,只是那丫頭做了些錯事,我略施小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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