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嚴恒先是頭在門上一撞,接着腳被門檻一跘,跌到了地上。

他鬧不清周圍是什麽狀況,目光所及之處只有粗麻布的土黃顏色,慌張地喘了幾口粗氣,手忽地被人踩住。

踩下來的力度很緩,但越來越重,嚴恒克制不住地抽起冷氣、又叫出聲來。

楊恩祿邊是接過手下遞來的鞭子邊是一聲冷笑:「嚴公公,我先給您陪個不是,對不住了。」

書房裏,孟君淮生了一陣子悶氣,然後撥開煩亂繼續料理正事。

單從能假傳聖旨這一點看,這幫人背後就還是有些勢力的,所以他想謹慎些,能不節外生枝就不節外生枝。

半個時辰前,楊恩祿那邊傳來了話,說好好問問不出,動了刑了。

那這事就不得不費心遮掩,宮裏賜下來的人不能平白死了。

其實,讓尤氏那邊現在就說他病了是最簡單的,無奈今日尤氏竟回絕得死死的。他耐着性子勸,想讓她明白事關大局,但她只是說:「您不是凡事都先想正妃麽?您找正妃去啊!」

不分輕重!

可就尤氏這性子,她不答應,他還真不能直接以她的名義安排——萬一她拆臺可就更糟糕了!

孟君淮越想越生氣,就這樣邊氣邊思量,卻是因為怒氣沖腦很難想出什麽。

末了,他決定先把這事放放。舒了口氣便往外面走去,見有下人迎上來,随口吩咐:「去正院。」

話音落時腳下一滞:……去正院幹什麽?

不過去就去吧。那個小尼姑清心寡欲的,最能讓人平心靜氣。

在府中,他要去哪裏,只要提前說了,總會有人先一步去傳話。是以當他走進正院時,謝玉引正從堂屋迎出來,走到他跟前垂眸一福:「殿下。」

「王妃。」孟君淮颔首,目光一落,見她疊在身前的兩只手互相攥得緊緊的。

「怎麽了?」他伸手一握,發覺冰涼。

「沒有……」玉引靜靜神,問他,「殿下要問的事,問出來了嗎?」

她希望他問出來了,因為這一下午,她過得太心驚膽寒了。

聽說楊恩祿是在後罩樓那邊審問的,後罩樓隔着前宅後宅,後宅這邊,她的正院離那裏最近。

于是一整個下午,聲聲慘叫不絕于耳,雖然聽得并不太清楚,可也無法自欺欺人地裝聽不見。

然後她就一直在想,這個主意是她出的,現下的結果是她導致的。因果輪回放在這裏,她把那位嚴公公害得這麽慘,會報應到她身上吧……

可是,她原本沒想到問話是這麽個問法啊。她出這主意的時候,以為只是把人要出來問清楚就是了呢!

謝玉引望着孟君淮,打算努力把這局面往回掰掰,她思量着道:「我聽着……這都審了一下午了,也可能這宦官并不知道什麽,是我想錯了。」

「剛一下午而已,再問問也無妨。」孟君淮道。他未作多想,執着她的手便往裏走了。

「……殿下。」謝玉引反握住他。

他重新停住腳,不解其意:「怎麽?」

漸落的夕陽下,不夠明朗的天色襯得她的面色有些灰暗,那雙水眸卻顯得更加明亮了:「如果、如果我們錯了呢……」

她眼底浮現出慌意,讓他莫名想起林中小鹿受驚的模樣:「如果我們錯了,那個宦官……」

「我知道王妃心善。」孟君淮挑眉,有點不耐她這樣亂發善心的舉動。加上有尤氏不分輕重的事在前擱着,他更覺得心煩。

截斷她的話後,他睇着她也靜了會兒,才又道:「但這個人我必須審到底,我得知道是誰在背後找我的麻煩,才能免去後顧之憂。」

他注視着她的雙目,看到她眼底微微一震,然後快速地黯淡下去。

——真是毫無分寸的發善心!他這樣想着蔑然一笑,遂不再理她,回過頭再度往堂屋走了。

「殿下。」玉引再次叫住了他。

她繞到他身前停住,壓住心底的慌亂,深吸了口氣:「我、我不是非要發善心,我只是自己害怕,怕因果報應到我頭上。」

孟君淮聽出她話裏的虛弱有點不忍心,又存着氣懶得理睬她的解釋,便負手未言。

接着,她問他:「這件事聽上去不小,殿下要獨自做嗎?」

夕陽下她明眸輕眨,方才的驚慌已經不見,取而代之是認認真真的疑惑。

孟君淮平靜反問:「不然呢?」

除了封了謹親王的皇長子外,一衆皇子都沒有實權,朝中又難分敵我。遠了不說,現下這節骨眼上自然只能靠自己才最穩妥。

謝玉引抿了抿唇,猶猶豫豫地告訴他:「我長兄……是錦衣衛。」

「……嗯?」孟君淮微怔。

「錦衣衛北鎮撫司。」玉引看他沒直接說不用,底氣便足了些,「當年是謝家幫太|祖設立的錦衣衛,家中就一直在裏面留了人。長兄現在是北鎮撫司的千戶,如果殿下需要……」

他旋即拒絕了:「不用。」

他也知道她是好心,可是,這些年來錦衣衛實在是太不濟了。上梁不正下梁歪,打頭的指揮使就是個酒囊飯袋,底下的有一個算一個也都是廢物點心。

偏生打從太|祖那時就立下了規矩,錦衣衛是不能随便選人頂替的,多半都是世襲。是以他們雖然廢物,但內部的關系穩固,與朝中各家的關系也盤根錯節一言難盡。

所以,朝中自上而下都只好默許用國庫養着這幫廢物點心,若不然估計早就廢立了。

謝玉引對錦衣衛的現狀有所耳聞,也猜得到他為什麽拒絕得這麽幹脆。她暗咬咬牙,有些替兄長不平:「兄長執領的千戶所從來沒懈怠過……」

急促的腳步聲卻打斷了她的争辯,二人一同看過去,一個宦官疾步進了院:「爺。」

這人是楊恩祿的手下劉快。他一揖就噤了聲,孟君淮再度看向玉引:「王妃先去歇着,遲些再說。」

玉引福福身,便回到屋中。院子裏,劉快禀道:「楊公公那邊審出來了。」

孟君淮點頭:「什麽人?」

劉快道:「那個嚴恒供認說,宮裏不少得臉的宦官都另有一份錢拿,幫乾清宮那邊盯住各宮,他就是幫着盯永寧宮的一個。」

「乾清宮?」孟君淮微凜,那真是父皇的意思?

「是,乾清宮,但不是皇上。」劉快想着接下來的話,強定了心神,「嚴恒說是秉筆太監薛貴安排的。至于殿下您這事,是因為倒鈔司起火一事,原是薛貴的幾個徒弟除夕夜喝昏了頭去賭錢,不慎引發的。薛貴怕送命,就索性铤而走險瞞着皇上,結果爺您入宮禀給定妃娘娘……他怕功虧一篑。」

孟君淮循循地籲了口氣。

原來如此,這倒是說得通的。倒鈔司是印鈔換鈔的重地,雖由戶部掌管,但同時也有宮中宦官從旁協助。這是為了不出岔子,現在反倒因為喝酒賭錢的事出了岔子,問起罪來自然牽連不小。

但又是戒嚴又是欺君的……

孟君淮冷笑,這薛貴多半是想等事情拖久了之後混淆視聽,讓戶部背這個罪名。

想得美,打了他還想讓他的母族背黑鍋?

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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