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孟君淮意識到自己近來好像是對尤氏冷落了些,養傷那些天不提,傷好後的這幾日總該抽空來看看的。

他落座後看一看她,便含歉親手盛了碗湯遞過去:「有着孕不見豐腴,反倒瘦了。我近來事情多才沒顧上後院,你照顧好自己。」

尤氏接過湯抿了一口,聽言咯咯嬌笑着應說「我知道」,孟君淮又道:「還有件事要你幫個忙。」

尤氏怔怔:「您說。」

孟君淮一五一十道:「今日進宮,王妃以給你安胎的名義,從母妃身邊要了個宦官,但實是我要查問些事情,人不能擱到你這兒。」

他語中一頓:「但宮裏出來的人若平白無故死在府裏,也不好。你回頭放些風聲出去,就說母妃身邊來的那宦官染了風寒病了,閉門養着……日後沒事則罷,若那人留不得,有這番鋪墊,省得日後惹別的麻煩。」

他邊說邊給她卷了個京醬肉絲遞過去,而後又給自己卷,卷到一半發覺沒聽到答複。

孟君淮擡頭看了看:「側妃?」

尤氏抑不住一聲輕笑:「爺您好些日子沒來,今兒個突然來了,我還道您是想我們母子三個了,合着是來說這事?」

孟君淮微微蹙眉,看着她的神色,靜氣道:「你別鬧,這是緊要事,若是……」

「王妃很好麽?」尤氏這樣問他,「您養傷的時候不見我,王妃可是去了不止一次呢。」

尤氏運着氣擺擺手,屋裏一衆早已吓得面色發白的下人就如蒙大赦地退出去了。

屋裏只剩了二人,她壓制着連日來積攢的不快,往他面前湊了些:「王妃是那張清素的小臉兒合了您的眼緣,還是……」她笑了一聲,「還是熄了燈比妾身會伺候人啊?」

「尤靜蓮!」孟君淮一瞬間憤怒騰起,他喝了一聲後倒抽了口涼氣,不敢相信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尤氏只又一聲輕哼,垂下眼簾道:「您別急嘛,這女人纏着男人,靠的不就是這兩樣?我只是想問個清楚,自己哪裏不如王妃,日後跟她好生學着。」

她的話直在他心裏激起一股被侮辱的感覺,不經思索便拍案而起:「胡說什麽!王妃不是那種人!」

「……」尤氏錯愕地睇了睇他之後,也徹底怒了,「您竟還這樣為她說話!」

方才在房中聽了兩句争執的下人們戰戰兢兢地在院子裏候着,片刻後,看見逸郡王怒發沖冠地從堂屋出來。

楊恩祿剛迎上去,逸郡王便喝道:「挑幾個人過來看着東院,讓尤氏好好待着!」

楊恩祿吓傻了:「爺……爺?您消消氣兒!側妃這有着孕呢……」

孟君淮強自沉了口氣,面色仍是鐵青:「讓她好好安胎,別總想些有的沒的。賬冊一類由她掌管的事,先交給何氏去!」

話雖然聽上去軟了一些,但竟并沒有改主意的意思。幾個小宦官直吓得縮了脖子,死死低着頭,一聲也不敢吭。

郡王爺和尤側妃起争執,這不是頭一回了,但看郡王爺發這麽大的火,這還真是頭一回。

看尤側妃被禁足更是頭一回——擱在從前,頂多是郡王爺氣得十天半個月不來東院,尤氏在繃不住的時候就會去他跟前磨一磨,把他也磨得氣兒消了,就沒事了。

眼下一禁足事情可就不一樣了。尤氏想去前頭軟磨硬泡是去不成了,再加上郡王爺這脾氣,他什麽時候能自己消氣可得另說。

天知道尤氏下回見郡王爺會是什麽時候!

于是一衆下人縮頭縮腦,邊拿捏個中分寸邊随着逸郡王離開。直至到了前後宅之間的那排後罩樓前,孟君淮才緩下了氣:「那人探過沒有?」

楊恩祿一愣,旋即意識到是指從定妃那兒要來的宦官:「着人探過了,那姓嚴的是不對勁,下奴提起殿下挨杖責的事,他就躲躲閃閃的。」

「嗯。」孟君淮面色微沉,「你去問話吧,能好端端問出來就先不必動他。」

「是。」楊恩祿應下。

他靜了靜又說:「但還是問明白了最要緊。」

王府大門內的門房裏,嚴恒等了又等,等得直有點奇怪。

他知道自己來逸郡王府是為什麽。說是王妃替府裏的側妃開的口,想跟定妃娘娘要個人去幫着管管東院的事,定妃娘娘就指了他。

可他跟着王爺王妃回了府之後,就被留在了這門房裏候着,沒人帶他熟悉府裏,也沒叫他去給側妃磕頭。

這就奇了怪了。

嚴恒覺得不合常理,可他從前又沒到別的王府伺候過,并不太知道宮中府中的規矩有什麽差別,就只好先耐着性子等等。他便在窗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歇腳,閉着目養着神,琢磨日後怎麽在這府裏立足。

呵,不少人都覺得從宮裏混到府裏,是從上往下走,他覺得那些人都傻。

他們這些個宦官,其實混得再好,都還是「人下人」,唯有在東緝事廠督公眼裏留個影子,才真能變成「人上人」。

想憑着在宮裏做事在督公眼裏留影兒?做夢吧!

宮裏的人就那麽多,嫔妃之間的勾心鬥角再熱鬧也有限,哪比得過京裏各家的彎彎繞繞多?何況,從朝臣到宗親,都各有各的權勢,指不定哪天就能找東廠的麻煩,督公自然會想盯住這些人。

嚴恒其實已經暗自琢磨了很久,想混到某個府上做事。只是他沒想到,這機會來得這麽順、這麽快。

「哎,嚴公公。」門房的小厮躊躇許久後終于決定奉個茶巴結一下。嚴恒擡擡眼皮,把茶接了過來,還了句:「多謝。」

「您客氣。」小厮堆着笑,搬了張小木凳子過來,在嚴恒旁邊坐下,「嚴公公您天庭飽滿,一看就是有福氣的人,日後您多關照!」

「借你吉言了。」嚴恒拿腔捏調的,其實心裏覺得很受用。餘光掃見門口有人影一擡眼,瞧清為首那人的服色後,嚴恒站起了身。

「您是……」嚴恒作着揖問。

「嚴公公是吧。」楊恩祿負着手走進來,看看這個比他大七八歲的宦官,「在下楊恩祿。」

「哦……楊公公!久仰久仰!」嚴恒又作了作揖,「不知什麽時候帶在下去向側妃磕頭啊?」

「哦,這便走吧。」楊恩祿略笑了笑,不再跟他多做寒暄,轉身便往外去。

嚴恒在後頭跟着,再往後随着另幾個宦官。一行人先後踏進次一道府門,楊恩祿一擺手,朱漆大門驟然緊閉。

嚴恒不明就裏地剛一回頭,就被一團布迎面塞進嘴裏,麻袋緊接着就罩了過來!

「嗚……嗚!!!」嚴恒慌張地想掙脫,但身上的繩子越捆越緊。他試圖擡腳去踩旁邊的人,膝窩就狠狠地挨了一腳。

楊恩祿居高臨下地睇着他冷聲而笑:「押去後罩樓去,灑家陪他聊聊。」

對他來說最要緊的事不過兩件,一是把王爺交待的事辦妥,二是決不給其他宦官頂替他的機會。王爺若下了死令說不能傷人那是另一回事,但王爺說的既是「還是問明白了最要緊」,那就……

呵呵,告訴王爺這小子不老實也就是了,一舉兩得。

府裏的後罩樓建了兩層,一層的用于存放錢糧布匹,二層的多還空着。楊恩祿接了這差事後,直接叫人開了個空屋子,眼下押着嚴恒一道過來,到了門前就直接将人往裏一推。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