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于是她便這樣來了,茶水端在手裏,顧氏只覺緊張得連心都要跳出來。她并沒有見過定妃,就連被賜進逸郡王府,都是定妃看了畫就定了人,她完全不知定妃是怎樣的性子。

裏面坐着的人多,與她一道奉茶的還有兩個宮女。但有掌事宦官的照應,自是她走在前頭最亮眼的位置,給定妃和賢嫔的茶也都在她手中的托盤裏。

她先給賢嫔奉了茶,站到定妃跟前的時候,她好像連呼吸都不受控制地停滞住了。

定妃與人談笑着餘光一瞥,單看她的服色也知道不是宮女,客氣地指指她笑道:「呦,這是你們誰帶來的姑娘?看着不是俗人,你們倒舍得讓她在我這兒端茶倒水。」接着便對她道,「快坐,你若是這裏哪位的本家姑娘,本宮便也算你的長輩了,不能讓你幹這些。」

顧氏緊張得說不出話,一句「謝娘娘」輕得幾難尋到聲音。

還是顧才人拿的住陣:「這是臣妾的本家侄女,不過是她自己想孝敬娘娘。臣妾想這也是應該的,她進了逸郡王府,娘娘您可不就是她婆婆麽?」

她這樣一說,定妃也想起來了。她記得前陣子壽昌宮那邊突然給她送點心來,細問下去,就是因為這顧氏進宮來探望顧才人。

定妃睇着顧氏笑了笑:「原是這樣,坐吧。進王府也有些時日了,過得慣吧?」

這就是句尋常得近乎客套的關切,卻見顧氏倏然眼眶一紅。

旁邊幾人都明明白白看看,賢嫔呼吸一滞蹙了蹙眉:「怎麽了這是?」

顧氏只一咬唇,淚意又濃了三分,但什麽也沒說。

她清清楚楚地記得姑母的教誨,姑母說她決不能一見面就說王妃的不是,定妃畢竟見王妃的次數更多,情分也更深些。她若踩王妃來捧自己,那就蠢到骨子裏了。

于是顧氏從淚意裏又醞釀出了點笑,溫溫柔柔地道:「過得慣,都挺好的。就是……見了定妃娘娘,激動了些,娘娘恕罪。」

「過得慣就好。」定妃仍是那副笑容,靜了會兒後,跟她說,「十二皇子也是去年成婚的,這不,前幾天說十二皇子妃有孕了。你們府裏,王妃食素多年,身子得先将養着,你和另一個……蘇氏?便多努力些,給本宮添幾個孫兒孫女。」

果然是這樣,顧氏大松一口氣。

來之前,姑母就跟她說,定妃跟她其實難有什麽話題可說。她的身份放在這兒,侍候王爺、為府裏開枝散葉之類的話題則是最好提的。

而這兩樣也最容易引到「正題」上,無論定妃提了哪個,她都可以繞上去。

是以顧氏咬唇為難了一會兒之後,撲通就跪下了:「娘娘恕罪,這事妾身……妾身實在不敢應娘娘。」

「怎麽了?」定妃眉頭倏皺,「莫不是你身子骨也不好?」

「沒有……」顧氏循着現下該有的心緒,索性将剛才積攢的緊張化作眼淚哭了出來,「只、只是……」

她磕了個頭:「妾身和蘇氏現在,都還……還沒侍奉過殿下。」

「你說什麽?」定妃一瞬的震驚,遂即想到另一件事,「那王妃呢?」

「王妃倒是……殿下常去她房裏。」顧氏心弦緊繃,拿捏着分寸又磕了個頭,「如實」道,「娘娘不必擔心王妃,殿下十天裏總要有四五天是去王妃那裏的。就是有着身孕的尤側妃,也有些時日沒見過殿下了,比不過王妃和殿下那般如膠似漆。妾身還聽說,王妃曾白日裏在殿下的書房……就寝過,正碰上謹親王去找殿下,險些撞個照面,好在殿下擋得及時。」

她銀鈴般的聲音一停,殿裏的氣氛一下就沉了。

幾個低位的嫔妃面面相觑。在定妃的眼皮子底下,誰也不敢貿然說什麽,但每個人的震驚都寫在臉上。

這番話,已足夠顯出王妃蠱惑了逸郡王的心,若不然,怎會連有孕的尤氏都見不着人?再者,「白日裏在逸郡王的書房裏就寝過」這事,細想下來也耐人尋味——她好端端的,就算想補眠,也該是在自己房裏,跑去逸郡王的書房中幹什麽?

白日宣淫——幾人腦海裏不約而同地劃過了這句話,然後各自紅了臉低下頭去。

她們原都以為,逸郡王妃修了那麽多年的佛,該是性子最平和、最不會惹是生非的,逸郡王府裏也該最為和睦。萬沒想到,她竟是最會拿捏夫君、最會打壓妾室的?

定妃長長地沉了口氣,面色明顯冷了三分:「去王府傳個話,本宮壽辰那日,讓王妃早半個時辰進宮,陪本宮說說話。」

定妃生辰當日晚上,在永寧宮設宴慶賀,玉引則是睡醒午覺後,收拾停當便往宮裏去了。

其實原不用這麽早,孟君淮上午時進宮去向皇帝問安了,本是可以等他回來,二人再一道進宮。可定妃早先叫人帶了話來,說讓玉引早些進去陪她說說話,還特意囑咐不必叫側妃一起。

玉引便不得不先獨自一人去永寧宮。過了廣生左門,就又見到了永寧宮中出來相迎的宮人。

為首的池嬷嬷一福:「王妃安好。」

「嬷嬷。」玉引還了個淺禮,池嬷嬷便引着她進去了,見她身後的珊瑚琉璃捧着用錦緞包裹的盒子,笑盈盈地問她:「這是給娘娘備的?」

「是。」玉引颔首淺笑,「略盡心意給母妃賀壽,也不知母妃喜不喜歡。」

池嬷嬷噙笑點點頭沒再說什麽,到了殿門口,卻就此讓随她進來的人都止了步,又親手從珊瑚琉璃手裏将賀禮接了下來,向玉引道:「娘娘是想跟王妃說些體己話,旁人就在外候着吧。這禮,王妃您也親手呈給娘娘便是,娘娘會明白您的心意。」

她說罷就請玉引進了殿門,而後,自有宮女上前請玉引先去側殿。一來理一理妝容,二來賀禮若不大,便要騰到托盤裏呈進去。

側殿的門在幾步外阖上,仍站在外殿的池嬷嬷凝神想了會兒,搖頭嘆了口氣。

「嬷嬷。」身後随着的宮女上前瞅了瞅,不解地悄聲道,「您知道咱娘娘傳逸郡王妃早進來是為什麽,何必還讓王妃現在呈禮?遲些給娘娘看一眼也就是了。」

「唉。」池嬷嬷又是一喟,擺了擺手,「你若日後嫁出去,就會知道主母不好當、繼室更不好當。我瞧這新王妃不像惡人,縱使一時真做了什麽糊塗事也該寬容些。就讓她讨一讨娘娘的歡心,免得一會兒在裏頭太難熬了。」

那宮女聽到這兒就不敢再多嘴了。她知道池嬷嬷是定妃的陪嫁,早年也是嫁出去過的,給個官宦人家當繼室。後來就是因府裏的日子實在過得不舒坦,才央定妃把她召回宮來做事。個中的辛酸,池嬷嬷格外明白。

玉引收拾妥當後邁進寝殿的大門,房門在身後關上,她看到定妃正坐在妝臺前梳妝。

玉引便又上前了幾步,端端正正地叩拜說:「母妃萬安,妾身謝氏賀母妃生辰之喜,願母妃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她話音一落,身後幫忙托着賀禮的宮女便機靈地将托盤送到了她手裏,玉引端穩托盤後又續道:「妾身備了些薄禮,略盡孝心,為母妃賀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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