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救他
衙門口,洛明蓁撐着油紙傘,站在臺階下,仰頭瞧着堂前支起的鳴冤鼓,紅色的系帶被風吹得高高揚起,成了陰沉沉的暮色中唯一的顏色。
額前的碎發垂落了些許,勾在了她的眼睫上,紅唇緊抿,四面陰風陣陣,盡數灌進脖頸、袖口,可她的手心卻攥出了汗。
直到漆紅的大門打開,一身淄衣橫刀的衛子瑜走了出來,見着洛明蓁,他倒是漫不經心地挑了挑眉,氣定神閑地往她那兒走去。
“怎麽樣?我表哥沒事吧?”洛明蓁急忙上了臺階,雨珠子噼裏啪啦砸在傘面上,讓她的聲音也帶了幾分朦胧不清。
衛子瑜斜靠在柱子旁,雙臂環胸,略低着頭,紮成馬尾的長發也跟着落在了肩頭:“不好說,目前吧,算沒什麽大事。縣爺念他是個傻的,再加上有不少人做證,是王多寶先當街辱罵你,你那傻子表哥才一時發瘋打了他,所以也沒有對他做什麽,只是先關進了大牢,聽候發落。”
聽到衛子瑜這樣說,洛明蓁一顆懸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來,她低下頭,長舒了一口氣,暫時沒事就好。
衛子瑜偏過頭,轉了轉手裏的刀柄,輕笑了一聲:“你這副神情,可高興得太早了,我說的只是目前沒什麽大事。”
洛明蓁捏緊了傘柄,急急地沖他解釋:“這事我承認是我們的錯,可我表哥他心智不全,王多寶又故意挑釁他,所以他才動手的,他也不是蓄意傷人。”
衛子瑜擡了擡手:“你跟我說這些也沒用,若是旁人還好說,打的是王多寶,他爹往咱們衙門可是投了不少錢,你以為這事兒就能這麽輕易地抹開了?而且我去王家看了,啧啧,打得那叫一個狠吶,臉都不成人樣了,我瞧着那王多寶沒有幾個月是下不了床的。他可是家裏的獨苗,被人當街打成這樣,王家人不把你表哥告到牢底坐穿,他們怕是不肯罷休的。”
洛明蓁微張了嘴,細雨打濕在她的臉上,沒來由讓她心底一寒。好半晌,她才慌亂地動了動眼睫,往前幾步,直直地看着衛子瑜:“這件事,歸根到底也是我的錯,他是為了我才出頭的,也怪我沒有及時攔住他。我不能看着他真去坐一輩子牢啊,那他就完了。
“衛子瑜,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商量商量,我們賠錢,賠多少都行,這事兒能不能私了?大不了,我親自去王家給他們賠禮道歉,實在不行,那王多寶還在床上躺着,我照顧他,給他白當幾個月丫鬟!”
她急得聲音都有些發顫了,這件事實在是太突然了,她到底現在都還沒有緩過勁兒來。可她知道,她不能看着蕭則因為她而賠了一輩子進去。
衛子瑜沒說話,只是盯着她看了許久,半搭着眼皮,卻不同于平日裏的吊兒郎當。
洛明蓁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了,正要開口,衛子瑜卻往前一步,冷聲道:“洛明蓁,你有病啊?給他當丫鬟,你憑什麽這麽低聲下氣去伺候人?還說賠錢,你哪兒有錢賠給他們?你以為這是幾十兩銀子就能解決的事兒麽?我告訴你,把你賣了都賠不起。不過就是一個遠房的表哥,又不是什麽實在親戚,你至于為他做到這一步麽?打人的是他,就算是為了你,那也是他動的手,關你什麽事?”
他眯了眯眼,忽地低下頭,眼神似乎要透過洛明蓁看到些什麽,聲音也壓低了幾分,“他到底是不是你表哥,這一點,你心裏應該清楚。我不說,只是我還能幫你收拾爛攤子,你再這麽鬧下去,別怪我撒手不管了。”
洛明蓁緩緩睜大了眼,手裏的油紙傘差點滑落,她咽了咽喉頭,故作鎮定地道:“他就是我表哥,我騙你做什麽?”
她這樣說着,攥着傘柄的手卻冒出了許多汗。
衛子瑜扯開嘴角嗤笑了一聲,往後仰了仰身子:“這是你的事,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也管不着。但是別怪我沒提醒你,你那傻子表哥可不像他看起來那麽簡單,他下手狠辣,毫不留情,而且絕對是個練家子。我可是聽人說了,他打人的時候還在笑,你不覺得這樣的人很可怕麽?正常人哪有這樣的?
“縣爺找人來看過了,大夫說他一受刺激就容易失控,換言之,他不是傻子,而是個瘋子。要是哪天你刺激到他了,你以為他發起瘋來,會管你是誰?你在他手底下能挨幾招?把這麽一個瘋子帶在身邊,你這心得有多大啊?”
洛明蓁張了張嘴,下意識地想反駁,可像是被魚刺卡了喉嚨一般,什麽聲音也發不出。雨聲淅瀝,像斷線的珠簾般從傘面墜下。
她低下頭,沒有再說什麽了。
她不知道該怎麽去反駁。
她确實曾經差點被蕭則掐死,那副神情和他要打死王多寶的時候一模一樣。
可不管怎麽樣,她也不想他就這麽把一輩子搭進去了。
衛子瑜斜了她一眼,見她這副垂頭喪氣的模樣也有些不耐地皺了皺眉,“啧”了一聲:“煩死了,一天天的,淨給我惹事。”
聽到衛子瑜的話,洛明蓁眼神一亮,嘴角慢慢揚起笑意,期待地擡頭看向衛子瑜:“我就知道,你有辦法的對不對?”
衛子瑜拉着臉,嫌棄地“切”了一聲:“我可沒說我一定有辦法,總之你先去湊點銀子出來,能湊多少湊多少,越快越好,剩下的就不用你管了。”
洛明蓁重重地點了點頭,傘面上的水珠子随着她的動作灑到了衛子瑜身上,惹得他擰了擰眉頭,嫌棄地往後退了好幾步。
“衛子瑜,我就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不會見死不救的。”她說着,忽地像是想到了什麽,嘴角的弧度慢慢加深,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
她怎麽忘了,蕭則以前給了她幾塊價值不菲的玉石,只要她拿去當了,湊個幾百兩銀子肯定沒問題的。
雖然那時候她怕這些玉石是蕭則偷來的,可這個檔口了,她也找不到別的辦法了。她就算把宅子給賣了,也湊不到幾個錢。
她眼裏閃過一絲掙紮,可她現在都火燒眉毛了,也沒時間考慮了。實在不行,她去找個黑市把那些東西神不知鬼不覺地出手,這樣就算真出事了,也找不到她頭上來。
打定了主意,她也松了一口氣,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握着傘柄的手都高興得打抖了,沖着衛子瑜朗聲道:“你等着,我馬上回來!”
她說着,急忙掉頭往家裏跑回去,一路上水珠子濺起,将她的裙擺都染上了淤泥。
而衙門口的衛子瑜還站在原地,一手抱着橫刀,瞧着她的背影,低下頭,嫌棄地撇了撇嘴:“真是個麻煩精。”
青灰色的天空壓着濃重的烏雲,唯有不絕的細雨,越下越大。
剛剛從黑市出來的洛明蓁拎着一大袋銀子,嘴角帶着壓不住的笑意,那些玉石比她想象的還要值錢。僅僅是用了兩塊,就換了五百兩銀子。她左右瞧了瞧,趕忙将銀子塞進懷裏,拉低了身上的鬥篷,就急匆匆地往府衙去了。
而身後的閣樓裏,剛剛與她接頭的黑市老板手裏捏着那兩塊玉石,陰沉沉地盯着她離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