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隔天,躍聖的晨間會議。
各級主管開例行會議,岳晴遭受猛烈的炮火攻擊。
堂弟上臺報告時,單槍投影機居然放映出岳晴和盧駿凱昨晚在燒烤店門前路旁擁抱的畫面,那畫面昏暗,一看就像是偷拍的品質,只是畫面雖然不清楚,但仍可以分辨得出男、女主角是誰。
岳晴的腦門彷彿被人打了重重一記,嗡嗡作響。
太離譜了,什麽時候被偷拍的?
她大受震撼,懷疑的眼神投向坐在右前方的産品部陳經理,陳經理眼睛低垂,盯着桌面的筆記本,不肯擡頭正視她。
叔叔一臉得意地朝兒子使了個眼色,她堂弟立刻擺出一臉委屈又憂心的表情,說道:「畫面中的男女主角是凱新公司的老板盧駿凱,以及我們公司的總經理岳晴,各位應該都知道
,先前我們公司一些大筆訂單都被凱新給搶走,流失了不少客戶,當時我以為訂單飛了,是我能力不足所導致,我不斷反省求進步,但還是敵不過凱新采取的價格戰,直到昨天我才明白,原來失去訂單是有人內神通外鬼,故意洩漏公司報價給凱新……」
堂弟說到這裏,很戲劇性地停頓了一下,看向一臉錯愕的岳晴。
會議室裏大夥兒的目光全集中在岳晴身上,低語議論紛紛,就連王珠霞也難以置信地看着女兒。
岳晴頭暈目眩,有種快要窒息的缺氧感。
「等等……你這樣看着我是什麽意思?你該不會在暗示那個人是我吧!」
「嗯哼!」堂弟挑眉,點頭,一副妳心裏有數的表情。
岳晴背脊發寒,全身都在發抖,她以意志力強撐着,不讓脆弱的一面顯露出來,仰高下巴嗤之以鼻。「太好笑了,我為什麽要這樣做?」
堂弟指了指照片。「你們在交往不是嗎?」
岳晴臉色刷白,沒得否認,沒錯,她是在和盧駿凱交往,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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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兩回事,我沒必要做有損公司的事,公司的股份我也有份,公司虧損我也連帶虧損,我何必做傷害自己的事?」
「也許總經理妳想傷害的人是業務部經理。」叔叔開口插話了,話裏帶着嚴厲無情的指控。
「什麽?!」岳晴擰眉不懂。
「串通外人來搶單,藉故怪罪業務經理沒能力,總經理,我很失望,妳為了怕業務經理的表現超越妳,為了拉下他,妳真是費盡心機,無所不用其極。」叔叔替自己的兒子叫屈。
「我……」欲加之罪讓她震懾到語塞,她思緒很亂,不知道該怎麽說才能完整表達她的意思。「我沒有、我不可能做這種事,我……我沒有故意要拉誰下臺。」
應該是他們聯合起來要拉她下臺才對吧?怎麽情況變了,變得好像她才是心機惡毒、謀權奪利的那個人?
「很難講,新官上任三把火,誰知道妳這把火想燒死誰?」情況對岳晴相當不利,堂弟得理不饒人,講話越發放肆。
躍聖的董事長,也就是岳晴的母親王珠霞,看着混亂的場面,心疼女兒被圍剿攻擊,胸口竄來一陣悶痛。
她急促吐氣,撐住,厲聲喊話。「夠了!關于這件事我會再請人調査,我相信總經理她不會——」
話說一半,人突然無預警從椅子上斜斜倒下。
「媽——」
岳晴驚恐地瞪大眼睛,火速沖過去,扶住歪倒在椅子扶手上的母親。
她雙手顫抖摟住己暈厥過去的母親,花容失色地嘶聲大喊。「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晴晴,快回來,妳爸爸腦中風,人在加護病房裏。」
兩年前,她人在美國攻讀博士班,深夜,從臺灣打來的一通電話叫她吓得心驚膽跳。
她連夜收拾行李飛回臺灣,趕到父親病榻前見他最後一面。
當時,父親面如槁木、氣若游絲,她一看見身上插滿各種管子的父親,禁不住掩嘴哭了出聲。
不到兩天的時間,父親走了。
她和母親辦完父親的喪事後,盡管她放心不下母親一個人,但是為了不讓死去的父親遺憾她沒拿得博士學位,她還是飛回美國繼續學業,母親則接替父親的職位。
岳晴坐在母親的病床旁,雙手握着母親的手,滿臉擔心自責。
她回憶起母親接管董事長的往事,心裏愧疚揪疼。
母親的專才是會計,原本在公司裏負責管帳,但早在五年前就退休在家當貴夫人,料想不到父親驟逝,她只好接手董事長一職,從此過着腹背受敵的日子,精神壓力大到爆表,也難怪母親的髙血壓狀況始終控制不好。
是她不夠強,她還沒有能力接管躍聖,沒能早一點讓母親卸下肩頭的重擔,最糟的是還讓母親因為她的情事激動到血壓飙髙昏厥。
王珠霞送到醫院打了降血壓的藥劑後很快就清醒,她看着女兒深深自責的模樣,不舍地嘆了一口氣,鬧着她,安撫道:「晴晴,笑一笑吧!那麽漂亮的姑娘,臉色卻那麽臭,我看了都不舒服了。」
「媽……對不起……」岳晴聲音沙啞,感覺喉嚨深處一陣酸澀,很想哭,但她固執着不落淚。
「不關妳的事。」母親低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
「是我造成的,我的事讓妳太操心了。」她鼻酸地咬着下唇,不敢想像,如果母親也跟父親一樣腦中風的話……
她不寒而栗,腳底冒冷汗。
王珠霞看着女兒,小心探問:「妳喜歡凱新的老板?」
病房裏只有她們母女倆,照理說她該跟母親說實話的,但是她心裏掙紮了半晌,眼神閃爍,選擇說謊讓母親安心。
「沒有,談不上喜歡。」她語氣刻意持平,一副當真沒什麽似的,淡淡地說:「之前在健身中心偶遇,我不知道他的背景,他追求我,可是我沒答應,也沒放感情,那些照片是因
為……」她聲音飄忽。「他突然抱住我,我來不及閃開……現在我知道了他的身分後,更不可能答應和他在一起。媽,妳相信我,我真的沒有為了搞垮堂弟而故意透露代工報價給外人知道,堂弟之前在談這個案子的時候,我壓根兒連盧駿凱的人都沒見過,叔叔他們的指控分明是誣賴我。」
「媽懂。」
王珠霞當然懂她的女兒,她知道女兒是被誣陷的,也因為她懂女兒,所以當她看見岳晴眼神閃爍的時候,她就知道女兒哪裏沒說實話。
沒放感情嗎?恐怕不是,女兒對情感很嚴謹,就算出國好幾年喝了洋墨水,也學不會外國人那種動不動就熱情擁抱當打招呼的作風,她不會随便讓人擁抱她的。
女兒是怕她操心,沒說實話。
談話間,岳晴的手機響起,是秘書打來的。
王珠霞點點頭,示意女兒接電話別管她。
「總經理,董事長的身體好點了嗎?」董事長在會議室昏倒的事傳得很快,全公司都知道了。
「還好,已經沒事了,謝謝妳。」
「那就好。」秘書呼了一口氣。「另外,有件事要跟總經理報告,B公司的采購秘書來電,她說吳經理約妳晚上飯局,說是有重要事情,總經理要答應這個飯局嗎?」
「晚上的飯局?重要事情?」難道是指合約?她偏頭看了母親一眼,眼裏難掩擔憂挂心。
王珠霞聽見對話的內容,朝她揮揮手說:「妳忙妳的,別顧忌我,我再請看護來幫忙就好。」
「那……好吧,妳幫我回複吳經理的秘書——」
「可是總經理,吳經理的秘書留下吳經理的聯絡手機,她說吳經理請總經理務必親自回複。」
「好,把他的電話告訴我。」
岳晴走出病房到護理站借紙筆,方才送母親來醫院很匆忙,除了随身手機之外,她什麽都沒帶。
為了怕吵到母親,她在病房外撥電話給吳經理,得到的答案居然是——「岳總經理,晚上在XX路的金鑽商旅飯店有一個商務聚會,參加的都是商界頂尖的人物,我會在這裏,邀請妳一起過來,我幫妳引薦一些對你們公司有幫助的客戶,我們可以順便聊聊合約的事。」
果然是要談合約。
太好了,她一定要盡快簽下這份合約,證明給叔叔知道,她沒有出賣公司,更沒有串通凱新的人。
這份合約對她太重要了。
在快要下班前,盧駿凱找來自家公司的業務,當衆宣布一件事。
「關于B公司的代工訂單,我們公司不接了。」
「什麽~~」吃驚聲此起彼落。
業務甲問:「為什麽?老板,你之前不是布局布了很久?」
因為工作夥伴年紀相仿,盧駿凱和下屬的相處沒有明顯的階級之分,他把他們當共同打拼的兄弟,鼓勵他們有想法、有意見,所以當大家聽見老板的宣布後不是默默接受,而是勇敢提出疑問。
盧駿凱從容不迫地回答:「我們公司不缺這張訂單。」
業務乙瞪大眼問:「怎麽會不缺?這筆訂單如果接到手,對年終獎金會很有幫助。」
盧駿凱這樣講。「工廠那邊還沒消化之前接的單子,接了趕不及出貨或因為趕貨沒顧好品質,不如不接。而且這訂單我跟他們的吳經理談不下來,被人搶先卡位了。」
衆業務聽完,很一致的,眼神詭異地看着盧駿凱。
老板怪怪的喔,向來搶單不落人後的他這次怎麽會那麽輕易放手?雖然說他們的工廠确實消化不了那麽多訂單沒錯,可是可以再發包出去,頂多少賺幾趴而已。
盧駿凱還是堅持己見,但他仍有緩沖的做法,不會因為錯失B公司的訂單而害大家的年終獎金受影響。
「我請助理留意了幾家有标案要發包的公司,大家分頭去标,标案的利潤雖然較少,但穩定性髙,大家也都很會玩标案價格的數字游戲了,絕對沒問題的。」
老板都這麽說了,員工也就點點頭不再多嘴,一方面是他們也有所耳聞,吳經理是采購羿的老手,超級會砍價,有時就算合約談成了也只是面子好看,實際上的利潤并不見得漂亮。
也就因為這樣,所以這個案子才會是老板親自出馬去談,想不到居然連老板都談不下來,怪了!
下午五點,岳晴回到公司,從公司門口走到辦公室的途中,她的一舉手一投足相當吸眼,存在感超強烈。
員工們看她的目光很複雜,有質疑、猜測、同情、不解、不認同,甚至是輕蔑也有。
岳晴不難想像這是怎麽回事,她猜,稍早之前在會議室發生的事情,經過叔叔那一派人馬有心散布,大概己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他們大概都認定了她是個心機超重的人,為了鏟除異己不惜出賣公司,嚣張的行徑連董事長都被蒙在鼓裏,所以董事長現在才會被她氣暈。
岳晴冷笑以對,無力辯解,感覺很累,肩膀上彷彿扛着一頭牛似的,沉重得讓她想吶喊。
但是她沒喊出聲,她克制得很好,挺直背傲然走回辦公室,拿了晚上要去見吳經理需要的文件放入公事包後,她坐在辦公桌前,掏出手機,然後,陷入天人交戰當中。
辦公室落地窗外的天色昏暗不明,正值白晝要步入黑夜的時刻,看着那片灰蒙蒙的景色,她的心頭一片陰郁。
岳晴咬着下唇看着擱在桌上的手機良久,不斷絞扭的十指顯示出她的煩躁與掙紮……
她應該打電話給盧駿凱的,告訴他今天發生的事,并且告訴他她的決定——
對不起,我終究無法和你繼續交往下去,我的世界裏豺狼虎豹太多,我要完成死去父親對我的期望,不能沉溺兒女私情,而把公司拱手讓人。
岳晴說服自己,沒錯,就像方才在醫院裏跟母親扯的謊一樣,她和盧駿凱現在踩煞車還來得及。
思索間,秘書按了內線電話進來。
岳晴回神,把手機收進口袋裏,按下桌上的分機通話鍵。「什麽事?」
秘書盡責地提醒她。「總經理,時間差不多了,己經六點了,妳該出發赴吳經理的約了。」
「我知道,謝謝妳。」
岳晴提起公事包,暫且将要打電話給盧駿凱的事擱下,開車前往金鑽商旅飯店。
金鑽商旅飯店位于市區,規模不大,但卻挺有名氣,這家飯店刻意區隔市場,不提供一般游客住宿,是一間專門規劃給商務人士出差洽公,或是出租五星級會議室給公司行號開會的飯店。
飯店的地下廳是寬敞的宴會廳,這裏也會辦派對,但辦的不是一般衣香鬓影、樂聲隆隆的派對,會租下這個宴會廳辦的通常是藝文人士的藝品展、畫展,或是某些公司的新産品發表會。
今晚,扶輪社在這裏辦聚會,宴會廳裏出入的全是商業領域裏頂尖的人物,每個人的身價、財力都很雄厚。
岳晴帶着甜美的笑靥走進宴會廳,舉目尋找吳經理。
吳經理一身黑西裝,微胖的身材、微禿的頭頂、油光亮亮的臉頰,端着香槟杯正在和其他人聊天。
「吳經理。」岳晴笑咪咪,走過去打招呼。
「岳總經理,妳來了!」吳經理一看見她就笑開懷,因為年紀而下垂的眼皮笑瞇成一條縫。
岳晴手伸進公事包裏要掏出合約。「吳經理,我把合約帶——」
「不急!」吳經理壓住她的手,制止她拿合約。
合約他會簽給她的,反正稍早之前凱新的老板跟他重新報價,居然報了一個他聽不下去的數字,他當然不會想跟凱新合作,那麽,這個合約理所當然是要給第二選擇的躍聖。
只是,他不想給得那麽容易,他很欣賞她,若是能藉談合約的機會制造一點火花,他何不好好利用呢?
從手背竄來一陣疙瘩,岳晴忍住不舒服的感覺,澀笑着,不着痕跡地把手抽開。
「來來來,我先跟妳介紹幾個人。」吳經理一副她是他帶來的人的架勢,招來服務生,端了杯香槟塞進岳晴手裏,領着她跟旁人介紹。
「這位是陳理事長,他的人脈很廣,做人豪邁。」
吳經理才剛介紹完,岳晴手機鈴聲響起。
「抱歉。」她很抱歉地對陳理事長點頭,手慌張地探進口袋裏,将手機切換成靜音模式。
「沒關系,我們繼續。」吳經理接着介紹。「這位是XX公司的張董事長,事業做得很成功,外銷市場打得很好。
「這是日商公司的蕭執行長,經營管理很厲害,他一接手啊!他們公司的營業額直飄……」
每一個人的頭銜都很響亮,看樣子吳經理結識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些人脈她得多結交一些,日後若是有生意上的往來就比較好說話。
岳晴掏出名片一一跟這些事業有成的商場人士招呼,對方不只交換了名片,還端着香槟杯與她敬酒,礙于禮貌,她每遞出一張名片就得喝下一口香槟。
連喝了好幾口香槟後,她覺得胃袋一陣痙攣刺熱,她這才想起,今天除了早餐的三明治和一杯咖啡外,她忙到現在什麽都沒吃,空腹使得她的身體對酒精變得異常敏感。
吳經理換介紹她給大家認識。「這位是躍聖公司的總經理,你們看,現在的女孩子多不簡單,這麽年輕又漂亮的總經理上哪兒找?」
吳經理直誇岳晴,看着她的眼神更是充滿贊美。
岳晴當是客套話,抿唇笑着說:「是吳經理太誇獎了。」
旁人呵呵笑,暧昧地跟吳經理說:「果然是個大美女,又漂亮又能幹,吳經理你眼光真好。」
眼光好?岳晴微皺眉,什麽意思啊?
不過她沒有太多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吳經理很快帶着她在宴會廳轉着晃着,不停跟她介紹更多人,她整晚忙着虛應點頭微笑,以及喝下更多香槟……
盧駿凱找不到岳晴。
昨晚在燒烤店談完話之後他們沒有再聯絡,他知道岳晴肩負的壓力很大,所以沒有用奪命連環叩來确認她的信心是否動搖,那種方法會有反效果,他不希望連他的存在都會讓她感到壓力。
他選擇給她空間讓她沉澱心情一天,等六點下班時間過後再找她,今晚在金鑽商旅飯店有一場商務人士的聚會,他原本計劃要帶她一起去認識一些人的。
可是,很奇怪,打了兩通電話都無人接聽?
還在忙嗎?這時間也該休息吃晚餐了吧!
盧駿凱離開辦公室,開車前往金鑽商旅飯店。到達目的地後,他又撥了一通電話給岳晴,還是沒接,
他只好作罷,打算等聚會結束後再聯絡她。
盧駿凱直接來到地下室的宴會廳,先跟幾個曾有過生意上往來的客戶打招呼。
談笑間,他的眼角餘光瞥見B公司的吳經理。
「抱歉,我看到認識的人了,先過去打聲招呼。」盧駿凱指了指吳經理,對客戶說明。
客戶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啧啧稱贊。「原來你認識他啊!他今晚很出風頭喔!帶了一位絕世美女來亮相。」
「哦?」盧駿凱疑惑擰眉。
「喏,你看,就是背對着我們,綁公主頭、穿白色襯衫、黑窄裙的那一位。」客戶雞婆地努了努下巴,說着:「從一進來就被吳經理帶着到處敬酒,他沒安好心眼,存心要讓她喝不停,酒量不夠的話,這下子也差不多快醉了。」
盧駿凱看過去,剛好那位用蝴蝶造型水鑽發飾夾成優雅公主頭的女子轉過身來,他毫無防備地正面瞧見對方的容貌,大吃一驚,表情活像是被雷劈到。
「岳晴?!」
「怎麽?你認識她?」客戶從他的表情讀出不對勁。
「豈止認識。」盧駿凱咬牙說着,一臉陰沉,生氣地看着端着香槟杯的岳晴。
岳晴已經有點站不太穩的樣子,身子微晃,臉色不正常的紅,原本明媚閃亮的眼眸像是無法對焦似的,迷蒙地半瞇着。
吳經理見佳人不勝酒力,立即順水推舟,手攬住岳晴的肩膀,一邊宣示主權一邊展現男性氣魄。
盧駿凱一把怒火升起,想立即沖過去拉開吳經理的鹹豬手。
但是客戶搖頭拉住他,要他不要輕舉妄動,這裏出入的人物不乏達官顯要,招惹不起。
盧駿凱懂,再說,場子是別人的,金鑽商旅飯店的老板他也有過數面之緣,他必須顧及對方的飯店名譽。
吳經理不曉得有人在注意他,他獻殷勤地對岳晴說:「岳總經理,是不是不舒服?沒關系,不用硬撐,我先帶妳離開。」他打算帶她離開宴會廳去樓上的房間。
岳晴的身體确實很不舒服,感覺地板在旋轉,胃像火在燒,身體直發燙,但是讓她更不舒服的是吳經理的碰觸。
「吳經理,謝謝你,我沒事。」她澀笑,忍着暈眩的感覺,巧妙地藉着把香槟杯放回餐桌的動作避開吳經理的手。
吳經理手落空,沒關系,他奸巧地笑了笑,他還有底牌沒亮出。
「岳總經理,我們差不多該談談合約怎麽簽了,合約妳帶來了不是嗎?我們找個安靜一點的地方詳細溝通一下。」
說到簽合約,岳晴原本迷蒙的眼睛瞬間發亮,二話不說,随着吳經理離開宴會廳。
看見他們兩人一起離開,心急如焚的盧駿凱立即跟了出去。
「可惡——」他手握拳,用力槌向一旁工具室的門,發出好大的碰撞聲。
忽然,一個細小微弱的驚叫聲從裏頭傳出,很小聲,但是盧駿凱耳尖聽見了。
他擡頭看門板上貼的牌子——工具間?
是清潔工堆放拖把、掃把、水桶的地方,難道……裏頭有人?
他迅速拉開門把,狹小的工具間裏頭光線昏暗,拖把、清掃用具橫陳,在那些清掃工具後方,一個人影蜷縮蹲在地上,雙手抱膝,身子瑟瑟發抖。
「岳晴……是妳嗎?」他輕聲喊,怕太大聲就會把她吓得消失似的。
蹲在地上的人聽見這聲音,身子倏僵了一下,緩緩擡頭,布滿驚吓的眼瞳有着難以置信。
岳晴顫抖着雙唇喊:「駿、凱……」
看到她害怕失措的面容,盧駿凱心如刀割,他火速撥開那些清掃用具,拉出她,将她冰冷發抖的身子緊緊摟在懷裏。
謝天謝地,她在這裏,她在他懷裏。
摟着她,盧駿凱狂烈劇跳的心髒總算是歸位了。
以為差點失去的東西複得後,應該是很激動高興的。
盧駿凱找到了岳晴,心情是很激動沒錯,但是卻高興不起來,因為她的狀況看起來不太好。
他立即帶着餘悸猶存、身子顫抖的她離開飯店,開車直奔他家。
盧駿凱的家位于市區一棟高級豪宅的九樓,六十幾坪、裝潢氣派,有真皮黑沙發、暈黃溫暖的藝術燈、景觀美呆了的半圓形露臺,但是岳晴沒空欣賞。
一進屋裏,她手捂着嘴,表情痛苦、臉色蒼白地急喊:「浴室在哪裏?」
盧駿凱指了個方向。
她沖進浴室,蹲在馬桶旁嘔吐了起來。
沒吃晚餐的她一杯杯酒精下肚,又經歷那可怕惡心的挾持,胃袋翻攪痙攣,吐不出食物,吐出了酸苦的胃液。
她吐得又猛又急,衣服都沾濕了。
他不疑有他打開房門,還沒看清來人是誰,迎面便揮來一拳打中他下巴。
打人的是盧駿凱,方才他從宴會廳跟了出來,看見吳經理和岳晴進電梯,他看着電梯樓層顯示停在七樓,立即閃身進入另一座電梯要上樓,這才發現他不是房客,沒有感應磁卡上不了樓。
「靠!」他急得罵了一聲,沖出電梯,推開安全門爬樓梯上去。
到了七樓,正愁不知從何找起,盧駿凱眼尖地在某個房門口發現一個水鑽蝴蝶發夾。
是岳晴剛剛別在發上的飾品!
盧駿凱胸口咚的一聲往下急速降,莫大的恐懼擄住他。
他急于找到岳晴,只好直接敲門,騙說是客房服務,開門的人果然是吳經理,為了救出吳經理手捂着被揍的下巴,痛得龇牙咧嘴。
「你?!」他認出盧駿凱,一雙眼睛瞪到快掉在地上了。「是你!你居然敢打我,我、我要告你。」
盧駿凱才不管他的恐吓,推開他,風一般地沖進房間裏四處尋找。
「人呢?」他怒吼。房間裏空無一人,浴室裏、景觀陽臺、衣櫥裏都沒人。
「岳晴,躍聖的總經理。」
「你找那個女人?!」吳經理想起那天他們兩個人在他的辦公室碰面的場面,霍然明白。
「你們兩個果然認識,這是在幹麽?聯合設計我嗎?那個賤女人踢了我就逃走,你又對我揮拳,你們兩個都完了。」
他氣急敗壞地指着盧駿凱的鼻子,惡狠狠地警告。「我要找律師告死你們!」
盧駿凱沒在聽他講話,他只聽見他說岳晴逃走了。
他火速離開房間,丢下暴跳如雷的吳經理去尋找岳晴。
她喝了酒,應該沒辦法在短時間內跑太遠,只是,她會在哪裏呢?
他心急如焚,無法進入每個房間察看,只能在鄰近幾個樓層來回尋找,找了可能躲人的樓梯間、安全門,都沒有看見她的身影。
他掏出手機打給岳晴,電話響了很久,還是跟之前幾通一樣沒人接。
「該死!快接啊!岳晴妳到底在哪裏?」
他很擔心,氣自己沒有在吳經理帶她離開宴會廳的同時就沖上去把人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