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

天寒地凍的黑夜, 一出來就冷的全身打顫,謝珊找了個他們看不見的牆角, 抱住自己瑟瑟發抖。

打電話是不可能的, 別說她男朋友知不知道事故,很有可能正在夢裏, 她沒想吵醒他,不過是尋了個借口, 給随曦和那陌生男人騰位置。

本來想待個半小時再回去, 顯然謝珊高估了自己,沒到十五分鐘就忍不住回去。

ATM裏擠進來不少人, 或站或坐, 狹小的空間被塞滿, 她在随曦身側坐下, 清清喉嚨剛想說句話,便收到來自陌生男人的提醒。

“她睡着了。”季景深壓了手指在唇間。

謝珊:“……”知道了。

季景深阖目休息,謝珊眼珠轉了轉, 視線在蓋在随曦身上的外套上掠過。

外套不用說,是那陌生男人身上的。

記憶裏驀地跳出幾年前的一件事,是随曦參加完同學會回來後,借自己的手機打了個電話……如果她沒記錯, 當時的聲音, 同眼前這個陌生男人是完全吻合的。

思及此,謝珊偷偷瞟過去。

所以……這就是那個人。

那個被随曦年年月月,日日夜夜, 每分每秒藏在心底念念不忘的人。

……

天光微亮。

身邊逐漸有人走動,來來往往發出聲響。

噪音侵夢難耐,随曦渾渾噩噩被吵醒,眯了好一會兒眼,意識方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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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她揉揉眼睛,一坐直,肩上有東西滑下來,唰地一聲,她茫然回頭。

“醒了?”淺眠了一晚上,太陽穴突突跳着,季景深指尖按壓着,單手給她披好衣服,“穿好。”

随曦從愣怔裏抓回思緒,才覺察他只着毛衣坐了一晚,她立刻把衣服還給他,遲疑了下,繞過他寬闊的肩給他披上。

“我不冷,”她小聲,學他,“別感冒。”

季景深定定看了她良久,黑眸裏徐徐漾開溫和笑意,“好。”

随曦別開眼,不再看他。

不過多久,天色大亮,謝珊也醒了過來。

“幾點了?”

“六點半,”随曦回,“地鐵已經開了,我們回學校吧!”

“好啊!”

兩人一前一後起身,随曦想起季景深,踟蹰說:“小叔,我和謝珊準備回學校……”你也該走了。

季景深坦然自若地颔首,淡淡道:“我送你們。”

随曦走在前面,本以為他說的送,就是送到地鐵口,沒想過他還跟進來,一副要送她們到學校的架勢……

“怎麽?”察覺她的目光,他側目。

“那個……”随曦細若蚊吶,“我和謝珊自己回去就好……”

季景深聞言怔了怔,随即笑出聲,聲線很沉,像醇厚的大提琴,帶着徹夜難眠的微啞。

斂了笑意:“我坐二號線。”

随曦一愣,臉轟一下炸開,她慌亂低頭,長發從肩頭滑落,遮去通紅的耳垂。

進站後,三人分開。

随曦還沉浸在方才的窘況裏,頭也不擡說了句“小叔再見”就要走,手腕冷不丁被扣住,她無措回頭。

“到了給我發個短信,”季景深松開她,“我的手機號碼沒有變。”

“……好。”

匆匆逃離。

纖瘦的小人混進人流大軍,他再看不見,季景深閉了閉眼,盯着地板,歡喜又無奈地按了按眉心。

十號線姍姍來遲,人潮擁擠,随曦拉着謝珊找了個角落,倚着牆。

偶然擡眼,觸碰上謝珊好奇又拼命忍着的表情,她啞然失笑,默了半晌:“想問就問吧。”

“我只想知道他是誰,其他的你可以不說沒關系,每個人都有秘密,我……”

“他是我同學的小叔,”随曦輕聲打斷,眼睫搭下來,眸底是她自己不知的溫柔,“我五歲的時候第一次見他,我和我同學誤進舞廳,他抱我回家,後來八歲的時候再見面,就一直跟着我同學叫他小叔……”

那些久遠的記憶,不但沒有随着時光遠去而減淡,相反沉澱在她的腦海裏,像固有的思想,再難忘卻。

“上高一那年,發生了很多事,我被查出來得了甲狀腺囊腫,是小叔請假帶我來上海開刀,”盡管手術很疼,可是過程美好的她每個細節都記得,“我也是那時候發現自己喜歡他,聽起來好像有點不可思議,我喜歡大我十歲的小叔,雖然不是親的。”

這樣的喜歡難以說出口,只能當做一場暗戀,她一開始就停不下來。

“後來……”說到這裏,随曦停了幾秒,喉口幹澀的發疼,她扯扯唇角,逼着自己繼續,“後來,奶奶生病去世……”

天一下子就塌了,珍惜的人接二連三離開,她成了被抛棄的孩子。

那時候就覺得,努力了卻沒用,想要的好比登月摘星,什麽都得不到。

“那段時間一直很悲觀,所以就……”她淡淡笑笑,“開始重新審視這段感情。”

什麽都往壞的想,什麽都覺得自己留不住,這樣的情緒日積月累,她不堪重負,下定決心離開南臨。

是收拾心情,也是畏懼逃避。

聽到這兒,謝珊問:“那你現在還是這樣想嗎?”

“沒有。”随曦搖搖頭。

記不得自己是何時想通,抛開了這些怯弱可笑的想法,然而即便如此,暗戀終究只是暗戀,她想通了也已經結束。

有了昨夜的經歷,謝珊可不覺得是結束,不過這話她沒說出口,“最後一個問題,那年同學會回來,你拿我手機打的,是這個小叔的號碼對嗎?”

“……對。”

拍拍随曦的肩,謝珊比了個加油的手勢:“好了,過去的就讓它随風逝去,人要向前看,現在是新的生活。”

“嗯,”随曦笑起來,“我們共勉。”

“共勉。”

回到寝室後随曦倒頭補覺,再醒來是下午,昨晚外灘發生的事已經傳遍學校,随曦側躺着看學生群,有很多學生在讨論這件事,因為遇難者裏有一個複旦的女孩子。

比自己小一級。

不忍心再看,總會記起那個對沖的場面,随曦蓋掉手機,下床。

吃過晚飯,随曦和謝珊去自習室複習,手機音量調的輕,響了好久随曦才聽到,她一看來電顯示,目光頓了頓。

“不接嗎?”謝珊湊過來。

“不是,”随曦說,整理好心情,在結束前一秒接起,“小叔。”

“吃晚飯了嗎?”

“吃了。”

“在做什麽?”

“去自習室占位置,複習。”

季景深算算日子,是臨近期末考了,他想了想,試探:“介不介意多占一個位置?”

“多占一個?”

“嗯,我馬上過來。”

随曦想問過來做什麽,出口卻成了一個好字,她暗自咬了咬舌尖,補救:“小叔你來自習室做什麽?”

“看書,查資料,”他笑,“我也是要寫論文的人。”

“……知道了。”

挂斷後,随曦悄悄吸了口氣,偏頭對上謝珊饒有興趣的眼神,她噎了噎:“我小叔說要過來,讓我幫忙占個位置。”

“好啊!”謝珊笑眯眯。

“……”

随曦找了一排空位,讓謝珊坐進去,她随後,最外面的留給季景深。

書沒翻幾頁,身側有人坐下,随曦眼神不動,恍若未見,反倒是謝珊打了個招呼:“帥哥晚上好啊!”

随曦:“……”

季景深笑着睨了随曦眼,朝謝珊點點頭:“你好。”

“帥哥,你也是複旦醫學院畢業的嗎?是學長對吧?”

“不是。”

“不是?那是哪個學校?”

“賓法。”

謝珊愣了愣,內心瞬間一聲卧槽,獻上自己的膝蓋,“大神,我給你跪了,求劃考試重點!”

随曦懵,手肘推推謝珊,小聲發窘:“又不是一個專業……”

話還沒說完,便聽:“好。”

“……”

季景深自然而然湊近,拉過随曦的書,大致翻了一遍:“口頭說還是?”

謝珊:“口頭說就行。”

季景深當真開始說,從随曦指間抽出筆,簡單在她的書上做了些标記。其實醫學生的考試沒有所謂的重點,如果有,那就是全本,季景深不過是幫她們從頭到尾梳理一遍,加深記憶。

他語速不快,甚至特意放慢了些,時不時還會反問她們一下。一趟複習下來花了三個多小時,謝珊覺得自己清楚不少,感激涕零。

“不客氣。”季景深偏頭看随曦側臉,想說話,手機進了電話,催他回醫院。

劍眉深擰:“知道了,馬上回來。”

随曦一直豎着耳朵在聽,等他挂了:“要回去了嗎?”

“嗯,有點事要過去一趟,”他斂眸看她,“時間不早,你們也該回去休息。”

“不着急,我想再看一會兒,”随曦說,“既然有急事,小叔你先走吧,路上小心。”

他嗯聲:“早點回去。”

“知道了。”他大跨步離開。

随曦目送,一跳一跳的心髒終于落回平地,她握住筆,還沒寫一個字,季景深竟又回來。

她瞪圓眼。

“差點忘了說,”他氣喘籲籲,黑眸鎖定她,“交流學習的結束時間提前,我們訂了明天下午三點的高鐵回南臨。”

他壓低嗓音,只說給她一個人聽:“明天下午兩點,我在火車站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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