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禁印
怒獸外形似牛，只是多出了一對露在外頭的鋒利獠牙，身形也比尋常的牛大出了十幾倍。它膚色紫得發黑，像是有什麽東西已經難以壓制在血脈之中，就要爆裂開來一樣。
玄非沉默地和它對視。
怒獸歪了歪巨大的腦袋，似乎不大相信竟有人能在面對自己時不慌不忙，半步不退。在周遭一片慘叫着奔跑的聲音中，眼前這人看上去更顯奇怪了。
玄非視線緩慢垂下，落在怒獸的前蹄上。
這龐然大物躍将上來，将幽冥道的一邊都踩塌了些，這會兒它姿勢奇怪地站在對它來說過分狹窄的路上，玄非很是擔心它會直接毀了幽冥道。
怒獸朝他噴了一口帶着腥氣的白霧，兇狠的表情藏不住了。
玄非嫌惡地偏開臉去，低聲罵道：“孽畜。”
怒獸被他輕慢的态度激怒，作勢要撲上來，可才伏了伏身體，又像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竟呆愣地向後退了半步。
“認出我來了？”玄非倨傲地看着它，“那還不乖乖受死？”
遇上比自己強大的對手，兇獸本當自覺退避，可這怒獸也不知是因為尚未完全睡醒，還是睜開眼就吃了一頓飽的從而對自己有了信心，只退了那半步後，居然又重新拿出不将一切放在眼裏的兇悍，大吼一聲，尖利的獠牙沖着玄非便刺了過來。
怒獸的吼叫可以說是它的獨門武器，可直接傷人魂魄，修為低的扛不住，可能當場便要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玄非輕巧地縱躍而起，人在半空時從掌中抛出一道暗色的光。那光在徹底離開他的手時化成了一雙巨大的手掌，手掌将附近受怒獸吼叫影響正自苦痛難當的魂魄輕柔地攏了進來，很快便讓他們不再痛苦了。
怒獸見狀，對着玄非更瘋狂地吼了起來，并且執着地想要用自己的獠牙将他捅個對穿。
巨掌還在不斷将幽冥道上的魂魄收進去，玄非暫時無需擔心，便正面對上了怒獸，見它又将獠牙遞了過來，稍一側身，狠狠一腳踢在了上頭。
這一腳沒含糊，含着上神将無法匹敵的神力，只聽喀的一聲，怒獸粗壯的獠牙竟被玄非踢出了一道半丈來長的裂痕。怒獸吃痛慘叫，身子向旁歪去，險些又掉回無底深淵。
鬼火閃爍的昏暗光線下，怒獸歪頭時頸側露出的印記一下子映在了玄非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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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陀羅印。
能掩去活物生氣，制造死亡假象的結印。必是因為這個，怒獸才得以躲進幽冥道之下。
在流傳下來的無數種結印中，曼陀羅印的複雜和難以掌控絕對可以排在前十位裏頭了，就算是四大上神将親手落印，也不敢說次次都能成功。
不過上神将是不會随便在別人身上落這種印的，因為曼陀羅印早就被列為了三界禁印。
那麽是誰将這結印打在怒獸身上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想到這裏，玄非心頭一凜。
天魔在被拖入北海底的結印之前就料到會有那麽一天了？所以他留了後手，想要保存實力以圖東山再起？他早知道自己還能重見天日麽？
……那可就太可怕了。
這世上的事可還有他不清楚的？若沒有，那他真地是能夠被打敗的麽？
玄非直挺挺地站在那裏，不過片刻的工夫，便給自己想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生而為神，極少有機會體驗到這些凡人的感受，卻在這本來并未讓他如何在意的怒獸面前有了毛骨悚然之感。
透過這畜生，他再一次體會到了天魔的強大，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和那些并肩作戰的夥伴們曾在萬年前戰勝過那個魔頭。
“大人當心！”退到遠處的胖勾魂使扯着脖子大喊道。
玄非被這驚懼交加的一嗓子喚回了神，方察覺一道淩厲的風自右側襲來，已經堪堪擦到了耳邊。
他忙仰面向後躲開，這才看清那風來自于怒獸甩過來的大尾巴。
相較于它小山似的身形，尾巴可以說是細得可憐了些，還不及玄非的拇指粗。它那纖細的尾巴末端卻有個人頭那麽大的甲球，比之獠牙可能都要硬上幾分，就算天将直接挨上了，只怕全身骨頭都要被那甲球給擊個粉碎。
玄非閃身将那甲球讓了過去，竟發了狠順勢一把扯住了怒獸的尾巴。這時他的腰帶又游動了起來，一端化出個蛇頭，露出比怒獸的獠牙更尖更亮的牙齒來，迅捷地朝着那細繩似的尾巴來了一口。
尾巴毫無懸念地斷了，怒獸慘叫了一聲，不管身體裏藏着多大的怒火，也不敢再和玄非正面相抗，踉跄着竄了出去。
“閃開！”玄非沖着前方的胖勾魂使吼道。
胖勾魂使本是想跑的，可他又忍不住想要看看這千百年難得一遇的大戰，因此出于對玄非的信任，他并沒有跑多遠。他實在沒想到那個只懂得發洩怒火的怒獸竟然也知道趨利避害，深谙“打不過就跑”之道，就着擺尾轉身的姿勢直接逃了。
他早被怒獸幾聲吼震得全身發軟沒力氣跑了，聽到玄非讓他閃開，眼見危險到了近前，情急之下陡然發了力，哭爹喊娘地蹦了起來，雙手險險地抓住了玄非放出的那對巨掌的一根小指。
斷了尾巴的怒獸從他腳下狂奔而過。
玄非影如鬼魅地追了上去，神力連着符咒一并往它身上丢，對準的都是他藏在頸子上一片肥肉當中的曼陀羅印。
——怒獸是借曼陀羅印掩去了生氣，一旦那結印被破，幽冥道必不容它，單憑擅闖之罪，便非得将假死變成真死不可。
怒獸似乎是察覺了他的意圖，縮着脖子拼命往前跑，被他追打得嗷嗷痛叫也不知要躲一躲。
被自己吓出的一身汗在打鬥中退了下去，玄非的腦子冷靜了下來，便又覺出它這樣的行為有些反常來。
它既可身入無底深淵，為何不再次跳下去？下頭可大得很，要躲有的是地方，絕不會像現在這樣只能被自己追着打。到底是什麽讓它不肯躍下，那裏應該沒有能讓它忌憚的東西了，那麽難道說它還有別的目的？
玄非目光微沉，挪至怒獸上方，對着它脊椎上凸起最高的一塊骨節用力踏了上去。
一聲清脆的斷裂聲響起，那巨大的骨頭已是被玄非給踏碎了。緊接着一串碎裂的聲音傳出來，怒獸龐大的背脊整個塌了下去，竟是脊柱廢了個完全。
怒獸慘叫不止，痛得全身抽搐，兩只前蹄一軟，壯碩的身體搶在了地上，借着先前跑動的速度摔出了老遠才停下來。
幽冥道被它禍害得慘不忍睹，依然挂在巨掌小指上的胖勾魂使簡直欲哭無淚。
怒獸不肯閉上的雙眼裏兀自泛着不祥的血紅色，兇狠勁兒卻去了很多。許是痛得太厲害了，它連叫喚也沒了力氣，變成了喘不勻氣似的哼哼唧唧。
玄非不疾不徐地走過來。
怒獸實在是怕了他了，明明已經動彈不得，還是本能地掙紮着想躲，可惜努力了半天也沒能挪動一分一毫。
幽冥道那本就不寬敞的路被它擋得嚴嚴實實，玄非無法，便只好踩着它的身子走到了他脖頸處。
被毫不留情地踩到受傷的脊背，怒獸狗一樣有氣無力地嗷嗚了一聲，抖了幾下，趴着再不動了。
這大家夥肥得可以，脖子長在哪裏着實不大好找，還好玄非掃過一眼，大致知道那曼陀羅印的位置。
他不客氣地直接劈手削掉了怒獸頸邊一大塊肥肉，感覺到腳底下的身體劇烈地震了一下卻到底沒反抗，不由若有所思地又多看了這東西兩眼。
怒獸一動不動地默默喘粗氣。
這兇獸是不是太好對付了一些？
本已做好了要費一番周折的準備，沒想到就那麽一下便将它給打得沒脾氣了，玄非心裏又沒來由泛起了嘀咕。
可還不待他想出個所以然來，怒獸那淌着黑血的脖子裏藏着的曼陀羅印便含羞帶怯地露出了一個邊來。
曼陀羅印落印極難，想要破印卻相對容易得多，只要修為足夠的人将神力灌于結印上，念上一遍往生咒便可以了。
當然，如今三界內有能力破掉天魔落下的曼陀羅印的人還是屈指可數，不過上神将玄武卻恰好可以算一個。
玄非将手放在曼陀羅印上，結印立刻有感應地閃起光來。他輕輕摩挲了兩下，定了定神，将神力送了進去。
怒獸像是認了命，自顧自裝起了死來。
玄非便要開始默念往生咒，可那一瞬間，他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來。
既然這兇獸已經被自己打敗了，想要它性命随時都可以，為何還偏要破掉曼陀羅印？
受天魔驅策的兇獸沒道理這麽好收拾，這家夥反抗起來也不如何賣力，簡直像是希望自己破印一樣，那可不該正中它下懷啊。
想到這裏，玄非便要将神力撤回。
然而他這一動卻又生了變數。
曼陀羅印自己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