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朱富貴看傻了眼,錢春紅痛苦地朝他伸出手,他吓了一跳,哪裏敢去拉?撺掇旁邊的朱招娣:“去把你媽拽出來!”
朱招娣也不敢啊!她自己剛被火燒過正怕着呢,指望她去救錢春紅?
結果還是錢春紅自己拼了命朝外擠,在這個時刻她迸發出了強烈的求生欲,愣是拖着着了火的身子爬了出來,四下村民也被這場火驚起,趕緊過來幫忙滅火,朱富貴一家三口都有傷,其中錢春紅傷得最重,渾身都有大面積燒傷,朱富貴則僅僅是崴了腳,朱招娣更慘一點,本來頭發眉毛就燒禿了,這下胳膊腿都冒出一大片水泡,看着都吓人。
等火撲滅了,家裏也啥都沒了,錢春紅要不是伸手去夠藏錢的地方,也不至于慢了朱富貴一步叫房梁給壓了,這下是錢沒落着,腿也沒落着,整個人都沒落着好,呆呆地坐在地上,房子的火燒得熊熊不熄,錢春紅嚎啕大哭起來,身上痛得厲害。
朱招娣也跟着哭,等村長來了,帶着村民們在灰燼裏扒拉半天,也沒能找出什麽還能用的,這回是正兒八經的啥都沒了,人家徒四壁,至少還有牆不是?
村長捏着根燒得半焦的木棍走過來問:“你們晚上睡覺,那爐膛裏的火,熄沒熄?”
錢春紅朱富貴不約而同看向朱招娣,朱招娣面露心虛。柚柚走了,家裏的活兒都得她幹,錢春紅吩咐她明天早上早點起來煮飯,她想偷懶,連鍋子都沒刷,直接放了水跟米進去,然後塞了滿滿一爐膛的木柴,想着焖上一夜第二天早上起來大火燒開就能吃,主要是當時爐膛裏沒啥火,她尋思着燒到第二天早上不是問題啊!
救完火天也蒙蒙亮了,村長說到這份上,朱富貴還有什麽不明白?他閨女朱招娣偷懶不想早起,才引起的這場大火!他氣得一巴掌就朝朱招娣臉上扇過去,雖說他只是崴了腳,但胳膊上也被火舌舔出了不少水泡,這一巴掌打過去,朱招娣疼,朱富貴也疼。
朱招娣被打得摔倒在地嗚嗚的哭,錢春紅也是又恨又氣,她燒得比較厲害,村長已經叫人找車送她去醫院了,誰能想到這一家人就睡得跟死豬一樣,火燒到身上才反應過來?而且還沒別的辦法,是朱招娣弄的,你能怪誰去?
錢春紅貪財又膽小,生怕錢存進銀行裏拿不回來,平時都是把錢藏在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地方,結果這一場大火下來一毛錢沒剩,她心疼啊!當年抱柚柚回來可是拿了十萬塊錢,這些年哪怕朱富貴有了牌瘾,也還剩下一半,就靠着這筆錢他們才能這麽懶過得也滋潤,現在可好,什麽都沒了!
送她去醫院的車還沒找着,滋兒哇滋兒哇的警車先停到他們家門口了,說是錢春紅朱富貴兩口子涉嫌拐賣幼兒及虐待兒童,證據确鑿,是來抓人的。
朱招娣一聽,吓得腿都軟了,肯定是柚柚幹的!肯定是!
錢春紅又想撒潑,可惜警察又不怕她,村裏人嘀嘀咕咕的,但沒人樂意出頭。一是錢春紅在村裏人緣向來差,二也是因為村裏還有幾家買過媳婦,怕槍打出頭鳥,還是悶着聲不吭比較好。
誰知道錢春紅被抓了後,報複心起,把他們全給抖摟了出去,又是一番狗咬狗。
至于朱招娣沒人理她,随她自生自滅去,禿頭少毛的,恐怕也只有老癞頭不嫌棄這樣的媳婦,但朱招娣顯然又看不上他了。
她完全不關心自己爹媽被抓走會怎麽樣,她只犯愁自己要咋辦。
柚柚一開始靠着宋清鶴肩膀睡的,到了後來整個人幾乎都倒在他懷裏,宋清鶴動作很輕,飛機降落的時候還伸手捂住柚柚的耳朵,愣是沒把柚柚吵醒。
不過下飛機的時候,宋季同就開始跟他搶誰抱柚柚下去,作為晚輩,宋清鶴惜敗。
宋季同第一次把女兒抱起來,懷抱裏那點重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他又是心疼又是難過,哪有人家十五歲的小姑娘這麽輕的,看樣子給那家人的教訓還是輕了。他是個極為護短的人,甭管占不占理,宋季同都會向着自家小孩,更別提還是弄丢了十五年的柚柚,哪怕柚柚說要殺人,宋季同都能手把手教她怎麽開槍。
小女孩蒼白的臉蛋貼着他的胸口,呼吸很輕,幾乎察覺不到,宋季同走路的步伐十分緩慢,保持平穩,不吵醒柚柚,一路把她抱回了家。
家裏老爺子老太太們都翹首盼望,站在門邊等着的,來來回回走動個不停的,還有拿着望遠鏡照外面看的,聽見動靜齊刷刷全起來了,宋清鶴先一步進來,對着長輩們比了個噓的手勢,随後宋季同抱着柚柚進客廳,老爺子老太太們不由分說圍了上來,又不敢大聲說話,偷偷朝宋季同懷裏看。
大家不約而同地蹑手蹑腳走路,比着手勢靠眼神交流,宋季同把柚柚抱到她的房間——這個房間一直都是為她準備的,從嬰兒時期到十五歲,每年都會換,終于等到了真正的小主人。
柚柚睡得很沉,她微微蹙眉,顯然做了個不是很愉快的夢,宋季同坐在床邊凝視着她,根本舍不得移開視線,也舍不得離開房間。
柚柚睡覺的樣子很乖,幾乎不翻身,而且習慣性蜷縮起來,就像還在媽媽肚子裏那樣,這種睡姿顯然極度缺乏安全感,宋季同派了人在村子裏調查柚柚平時的生活狀況,他是絕對、絕對不會放過那家人,絕對不會!
女兒不僅體重輕,臉蛋兒也很小,宋季同伸出手掌比了比,還沒他的手大,就那麽小小的一張臉兒,白生生的,略微泛着透明的顏色,像是易碎的琉璃,需要仔細的呵護與憐惜。
露在外頭的手更是纖細,跟小孩兒一樣,細細白白,脆弱無比,指甲泛着淡淡的粉,細小的傷疤隐約可見。
她本該是金尊玉貴的小公主,在家人的疼愛中長大,但命運對她開了個無比殘酷的玩笑。
宋季同不由得彎下腰,在女兒額頭輕輕吻了一下,給她蓋好被子,略微調高室溫,又看了會兒,才下樓去。
樓下兩家老爺子老太太都不停地伸頭朝樓上看,見宋季同下來了,一個個都望着他:“寶寶呢?睡了嗎?”
宋清鶴已經跟他們說了柚柚的情況,雙胞胎姐弟間的奇妙感應,再加上宋季同作為爸爸看到柚柚時的下意識的愛憐,他們甚至都沒有去懷疑柚柚的身份。
“讓她睡吧,季同,你等會兒——不,讓清鶴去房間裏守着,免得寶寶睡醒了看不到認識的人害怕。”宋老爺子急切地吩咐,“還有她過得怎麽樣?你不是讓人去查了?查到了嗎?怎麽那麽瘦?”
“是啊,怎麽那麽瘦啊!”虞老太太焦急地說,“融雪十五歲的時候都一米六多了,寶寶怎麽才那麽點大?”
她所說的融雪是她跟虞老爺子的另一個外孫女,今年十七,個頭很是高挑,像柚柚這樣十五歲堪堪一米四的,絕對是重度發育不良。
宋老太太想這個小孫女想了十五年,恨不得立刻把小姑娘摟懷裏疼,要不是宋清鶴摁着說柚柚怕生,她早坐不住了!年輕時候老太太那也是風風火火的女中豪傑,老了已經算是很穩得住了。“我這就聯系人,等過兩天帶寶寶做個檢查,養寶寶的那家人是個什麽情況?你給我老老實實說了!要是敢瞞着,看我怎麽修理你!”
她自己生得兒子自己最了解,絕對是報喜不報憂,小孫女那麽小一只,他們宋虞兩家就沒有小矮個兒!
虞老爺子敲敲拐杖,目光炯炯,被爹媽及岳父母這樣盯着,饒是宋大佬也不由得頭疼:“我也不是特別清楚,派去查的人還沒回來,不過那的環境是真差。”
其實就是環境好,這一群護短的也不可能放過朱富貴一家,看柚柚那模樣就知道她過得肯定不好,不把朱富貴一家撕了都是他們造化!
宋季同派去辦事的人效率很高,朱富貴一家在村裏口碑本就不好,錢春紅天天跟西山頭吵架跟東山頭對罵,瞧不上他們的多了去了,問他們家情況,那還不添油加醋了說?什麽一天照三餐打小女兒呀,錢春紅動辄就罵小女兒是騷|貨賤|貨眼裏只有男人啊,放出消息說只要給夠錢就能把柚柚帶回家做媳婦呀,柚柚那小可憐哦,好小好小的時候就被趕去鍋屋睡覺,睡稻草垛子裏,地裏的農活兒要她幹,家裏洗衣做飯也是她,大冬天的錢春紅那沒良心的婆娘還逼着她去河邊洗衣服!
那小手給凍得,凍瘡生了一層又一層,可憐死了!
就這還不給飯吃,一天一頓,都是稀的見臉的粥,有好心的大娘嬸子心疼,給柚柚點吃的,也全叫那朱招娣給搶走了。
總之就是可憐,特別可憐,過得不是人過的日子,跟那舊社會地主家的長工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