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天具體發生了什麽,李競事實上已經完全想不起來了。
腦袋裏不停重複的那個畫面,僅僅只有十幾秒。
視界的四周是模糊的,中間的顏色是混亂的。大理石的黑褐色與廉價的人造牆紙的黃色糊成了片很惡心的圖象。
李競依稀記得那應該是廁所的顏色。自己則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挪動着手指,想要把掉在遠處的手機撈起來。
舞廳裏面的節奏樂聲還咚咚咚地傳過來,走廊裏面小姐的笑聲,一邊洗手池的放水聲,以及自己不停吧嗒吧嗒地挪動着手指的聲音,卻清晰得可怕。
好像還有那麽一個兩個的年輕人,或是中年人不屑的朝自己瞥了兩眼,嘴裏還不幹不淨的說着“玩物喪志” “世風日下”。
李競有一瞬間想要把自己手頭邊的所有東西包括嘔吐物全部朝他們臉上扔過去。 可是下一秒他就斷片兒了。
酒店的服務生淩晨兩點來打掃廁所的時候,剛才浸泡在嘔吐物裏的青年早就不見了,地磚上的狼藉是一點沒少。一個躺了大概五個小時的人卻不翼而飛,服務生心想大概是朋友來把他接走了吧。服務生聳了聳肩,戴上橡膠手套開始收拾。
收拾着,服務生發現了掉在地上的一部小藍莓手機。他撿起來擦了擦,開機。過了會兒,進來了一條短信。
“請撿到我手機的好心人撥打這個電話,1000酬金當面付,謝謝(^_^)”
1000塊呢,好好好!服務生看看半舊不新的手機,歪了歪嘴角,心想這個晚上過得還不錯。他把手機揣進兜裏,吹着口哨繼續清理地磚上刺鼻的污漬。
而李競的這個晚上真是糟透了。本來今晚要約的女孩突然爽約了,叫人出來喝酒卻連第二攤都沒支撐過去,于是被幾個酒友丢在了廁所裏,還被不知哪裏來的人踢到了小肚子,吐得一塌糊塗,最後在自己的嘔吐物裏失去了意識。
李競上次喝醉的時候,迷迷糊糊起了個毒誓,今天之後要是再喝醉,就讓他三年不得安生。于是這一次醉酒時他嘗到了惡果。
李競醒過來時,眼前還是一片黑暗。
他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還在做夢,或者是眼睛還沒有睜開來。緩了好久,他才确信自己沒有錯,眼前的确是一片黑暗,一點點光源都沒有。
他把右手舉到眼前,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個輪廓。
腦袋好疼。腦漿好像變成了漿糊一樣,攪都攪不動。他捂着腦袋坐了起來,想仔細辨識一下他的處境。在他預料之中,最不濟就是被酒保丢到了後巷裏。可是這個地方不僅沒有光,連一點點流動的空氣也沒有,就像是一個密閉的盒子。
嗅了嗅,身上也有一股昨晚的酒味,整個人就好像是一只巨大的泔水桶。
他用右手撐地,想要爬起來。結果被絆了一個踉跄,摔了個狗吃屎。左腳處傳來“锵啷”的聲音。 他跌坐在地上,用左手摸了過去。
沒錯。 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一個腳铐加上一條冰冷的鐵鏈。
另外,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他應該是被囚禁了。
“诶?” 李競疑惑地發出了聲音。
他開始拼命搜索自己那還沒恢複的記憶庫,思考着自己究竟做了什麽還是說了什麽得罪了什麽人。
他是個普通的窮人。
普通到随處可見,普通到不覺得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在以前還沒錢的時候,他一點也不敢和大學同學出去玩,随随便便喝酒唱K約炮什麽的,也是他後來有了錢才開始嘗試的。
很多時候,自己喝高了,随便到一個地方續攤,随便拉個人去開房。第二天醒來,首先要檢查錢包手機還在不在。
李競覺得,普通人不就是喜歡享樂,喜歡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常常抵制不住身體上的誘惑麽。
可是他到底做了什麽?
每一個床伴都有好好地溝通,每一個妞都有好好追直到分手,每一個酒友都不算很久不見。
可是自己究竟是怎麽被扔下的?然後一步步差錯到被拐到了這個地方來?
李競的頭腦斷斷續續空白了幾次,最後他放棄了思考。一種對未知事物的恐懼讓他心如擂鼓,口幹舌燥。
地面不是水泥,而是地板。根據觸感來看,應該是不錯的材質。也就是說,這很有可能是在囚禁者的家裏。
四面暫時不通氣也沒有亮光,這間屋子是專門用來關押被囚禁者的。
李競靠着那不大清醒的腦子,只能想到這些。他焦躁地轉着頭,想要從黑暗中看到更多東西。可是這也是徒勞。
過了很久。李競都快要睡着了,突然邊上傳來了“吱呀”的開門聲。
開門聲?李競一下清醒了。
門裏面透出來的光,讓他能勉強看清自己周身的情況。
這是一個12平方的小房間。沒有窗戶,有兩個門。
他腳上的铐鏈很長,但目測只能走到開的那扇門裏面。
他站起身來,慢悠悠地走了過去。
本以為會看見解密之類的游戲場面,結果卻是個衛生間。非常普通的小衛生間,雖然有些簡陋。房間裏有着馬桶和浴缸。浴缸裏已經放好了水,而邊上還放着幹淨的衣服和一張紙
“穿上它們”。燈光很明亮,和剛才黑暗的空間形成了強烈對比李競看着一浴缸熱水和一邊的衣服,露出了奇怪的表情。這個囚禁者,未免太貼心了點。
浴缸裏的水泛着一點點顏色,水面似乎有白色的霧氣。浴缸的一邊放着一塊樸素的肥皂,搭着一塊白色的毛巾。
李競站在暖色調的燈光下,盯着浴缸看了一會兒。忍不住試着嘗了嘗水。是城市地下水管的味道,他應該是沒有出這個城。那麽接下來就是思考自己為什麽會到這裏來的了。但最後他實在覺得身上臭不可聞,就試了試水溫就坐了進去。邊洗邊想問題。他在短暫的泡澡時間裏,反複思考着自身的情況。他姓李名競,長相不錯,身高不矮,家世一般,祖上也沒有得罪過什麽人,自己在學校裏更沒有得罪過什麽人。由于自己天生善于交際(這麽說也實在是不謙虛,但這是事實),所以這幾屆的學生和個別院的老師都很喜歡他,樂意和他打交道。這樣看下來,平日裏除了上學,運動,也就只剩下約炮和打工比較可疑了。
但三分鐘排除下來,幾個炮友關系也很明了。更別說打工也沒有得罪過什麽人。
關鍵是,李競絞盡腦汁思考這些沒有問題的問題的時候,他竟然不覺得慌張。那些電影裏,主角一醒過來就大喊大叫,砸東西,哭着鬧着祈禱的戲碼根本沒在他身上上演,他現在只覺得自己冷靜得滑稽。
嘿,說不定過一會兒真人秀主持人就會跳出來,說着“真遺憾,李競先生竟然沒有被騙到!”
他哼了一聲,越發為出現這種想法的自己感到尴尬。
一個被囚禁的主角,沒有焦慮,卻在思考什麽真人秀,古今上下估計也只有他了。這是什麽鬼心理活動。
在李競那點可憐兮兮的印象中,被囚禁人都是被關在諸如地下室,籠子,或者幹脆手腳綁好口鼻貼上黑膠布,十足的被害人形象。
然而他低頭看看自己腳上的鐐铐,甩了甩。鐐铐在水面上發出“嘩啦”的響聲。清脆而悅耳。他忍不住想要對水面上那個人翻白眼。
李競用一塊肥皂把身上搓了個遍,又洗了個頭。毛糙得感覺頭發都要掉光了。
洗完之後,他嫌棄地用洗澡水把自己的髒衣服洗了洗,然後帶着衣服回到了原來的房間。原來的房間是完全的黑色,牆壁應該貼了吸光牆紙,關上衛生間的門的時候就什麽都看不見了。
房間裏還有一扇門,應該就是進出口了。然而門上沒有任何把手,似乎有一個小窗。
李競把衣服扔到了地上,然後想開着門再好好觀察一下房間。
然而門卻開始自動關閉了。李競吓了一跳,仔細擡頭看,似乎是電子自動門。搞不好能遠程控制?
他抵着門,坐在門口,不想回到黑乎乎的房間中去。背對着光明,朝向着黑暗,一籌莫展。毫無頭緒,但不能放棄思考,畢竟他還剛被關起來,照着加害者的思路,怎麽也得掙紮點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