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又一批宮人結着伴,眉開眼笑地從明德殿中走出來。
進去過的宮人與其相視一笑,俱是心知肚明的喜悅。
沒進去過的宮人眼巴巴看着殿門口,期待那道俏麗窈窕的身影能夠再次出現,挑眉笑喚他們進去。
但沒有,女帝沒再出來。
明亮幹淨的寝宮之中,姬愉側坐在榻上,一只膝蓋彎曲随意的搭放在床沿上,另一只腳尖微懸在空中,小腳一晃一晃,嘴中還輕哼着不知名的小調。
整齊柔軟的大床上散落着白花花的銀子,銀子有大有小,細碎不一。這都是宮人們積攢的俸銀,讓姬愉用女帝的小部分珠寶首飾給換了來。
她認真的數了數,計算出大致的數額後找了個荷包裝了起來。然後捧着它,吧唧就是一口。
嗚嗚,太好了,她終于有了自己的小金庫。
她不是那個一文沒有的窮鬼女帝了。
其實女帝也不能說窮,因為她有很多十分貴重的珠寶首飾,但看好了——“貴重”,就是…又貴又重!
不好攜帶不說,還難以流通。而且刻有宮廷印記,太容易暴露,所以姬愉挑了小部分與宮人們做了個交換。
有錢行遍天下,無錢寸步難行。有了銀子,接下來的行動都仿佛有了底氣。姬愉眼睛一彎,歡欣地一鼓掌。
籌錢,完成!
……
宸宮的又一個夜晚。月綴蒼穹,清輝入樹,落下人影斑駁。
鵝黃裙擺随風浮動,她一個飛璇在空中旋轉幾圈正欲落到地上,卻聽見突然傳來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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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愉唇角輕揚,落地那刻足尖一點,競身躍起飛到空中。
月下女子身姿輕盈,墨發飛揚飄飄逸逸,在清風中劃出幾道優美流暢的水墨線。
她眉目如畫,不笑時有月光的空靈秀麗,又有湖水的清澈純淨。而笑起時剎那間春日暖陽百花盛開,溫暖明媚,甜美芳香。
她落到了屋頂上,袖子一甩,單手負立笑盈盈的看向地面,如月下精靈般氣靈光明。
宮女看得呼吸一窒,驚嘆女帝風姿氣質更甚往昔。
“陛下,您怎麽跑那上面去了?您快些下來,仔細別摔着了。”
姬愉秀眉一挑,撩起裙角順勢坐下。
她雙手朝後撐在屋頂上,擡頭看向月光,接着低頭對宮女笑起:“朕在曬月亮啊。聽說月光靈氣能夠養容美顏,怎麽,你要不要也上來曬曬。”
宮女看了看屋頂的高度,立刻搖了搖頭:“不了。奴婢還有事,就先走了。陛下你曬月亮注意別受傷了,奴婢告退。”說完,她飛快逃離現場,生怕女帝心血來潮真把她撈上去陪她曬月亮。
這事以前的女帝做不出來,然而自從她落湖昏迷半月後醒來,人雖變得活潑有生氣,待宮人們也随和親善,時常與她們說說笑笑,還會調侃打趣她們,但那行事也愈發讓人捉摸不透,詭異莫名。
看見宮女逃走的身影,姬愉哈哈一笑。
她轉身側手撐着腦袋,一條腿微蜷立起,清潤雙眸望向遙遙月光,黑眸如幕瞬間盈入星河萬千。
她一只手擡起對着溫柔月色,做了個握酒杯的姿勢,啓唇,笑容皎皎:“敬你。”
我近在咫尺的自由。
做完後,姬愉翻身躍起,腳一掂輕松落到地面。而後腳步不停進入寝宮。
她邊走邊伸出兩根手指比了個手勢。
溫習武藝,完成。
……
進入寝宮後,宮女正在為她整理床榻。
姬愉去了浴房沐浴,等她出來床榻已經整理好了。
她嘻嘻笑着撲倒上去,幸福地抱着被子滾了幾圈:“唔~,我的床美人,朕來寵幸你啦。”
宮女無奈的看她一眼:“陛下,你頭發還沒幹好,先下來讓奴婢給你絞發。別到時候又生病了。”
“嗯嗯。”姬愉滿口答應,然後艱難地從榻上爬起。
接着她走到妝臺邊坐上,漫不經心地看着鏡中的自己,感受着發上宮女輕柔的力道。
靜了片刻,似想起什麽,她單手撐着下巴忽地開口:“圓圓,你去過宮外嗎?知道那兒什麽樣嗎?”
宮女點頭:“奴婢幼時在民間長大,自是知道的。”
“漂亮嗎?是不是有很多好玩的?和宮裏比起來如何?”
“……這個,自是比不上宮裏的。”
“是嗎?”姬愉緩緩點頭,而後轉眸笑問:“我換個問法吧,你是喜歡宮中還是喜歡宮外?”
宮女頓住,想了許久才垂眸道:“奴婢……其實更喜歡宮外的。”
她解釋:“因為宮外有奴婢的家人,也有奴婢的……”說着她頓住,微紅了臉。
姬愉一看便知應該是思她的情郎了,她揶揄一笑,倒也沒追問讓她羞臊。
宮女臉上紅暈未消,繼續道:“宮外很漂亮的,尤其是入夜後,家家戶戶門前都挂着花燈,遠遠望去,長長的街道兩側燈光绮麗,像是幻夢一般。還有夜市,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有。且這個時候,忙碌了一天的人們也會出來游玩,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有漂亮的姑娘,英俊的郎君,還有帶孩子出來玩的小夫妻,很是熱鬧。”
“還有在宮外時也很自在,沒有這麽多規矩,也不用看想着要讨好誰,要……”
她忽然打住,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臉色瞬間變白,緊張道:“陛下恕罪,奴婢并無抱怨的意思。”
“嗯,無事,不必緊張。”姬愉将手肘放在妝臺上,動作很放松,透出幾分懶散:“畢竟,不只是你,有時候朕也會這麽想。不過朕沒去過宮外,也不知道宮外什麽樣子。”
“只是聽你這麽說,朕還真的挺向往的。”
“朕在宮中待着拘束而無趣,而且一舉一動都有人看着,朕總是想什麽時候才能去體驗一段不同的生活,朕也好想出宮去看看。”
宮女拭着女帝柔順的青絲,聽見她話中的惆悵和向往,也不禁為她難過起來。
誰都知道女帝是個傀儡,宛如一只被囚在籠中的雀,只能于這四方天地仰望高空,活得也許還不及她們這些宮人。
至少她們還有出去的機會,可女帝若非死,怕是一輩子都要待在這冰冷的宮中。
“圓圓。”姬愉忽又笑起,目光通過鏡子朝她望去:“你知道朕怎樣才能出宮嗎?”
看着鏡中女子期待的雙眸,宮女輕聲道:“陛下若真的想出去,可以派人去找攝政王,得他的同意即可。”
取得他的同意?姬愉臉瞬間垮了,正欲癟嘴就聽見宮女躊躇的聲音響起:“其實還有一種方法……”
她立刻豎起耳朵。
“如果有能代表攝政王的信物,将它拿給守皇城的侍衛看,他也會放行。例如之前來教授女王的老太傅,就得到攝政王賜下的一塊令牌,所以才能在宸宮內自然出入。”
聞言姬愉雙眸一亮,然後點點頭,輕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
今天是巫浔讓姬愉考慮時間的第三日。
前日他派人送來了候選皇夫的名單,姬愉笑容滿面點頭接過。可送的人前腳剛走,她就随手将其丢到桌上,看都沒看。
有什麽好看的,她又不選。
轉眼到了時間。
姬愉下了早朝,走在回宮的路上。她低頭踢着一顆小石子,正踢得歡快,卻猛然聞到一股清淡的冷香。
她瞬間擡頭,正見迎風處靜立着一白色的人影。
陽光下,他雪白的衣衫上金紋暗線泛着流轉的波光,高高的領口束起至頸,微露小點凸起,其餘柔光冷色皆被隐藏在領下。
金輝中他似是寒冰鑄成的玉人,冰雪為肌膚,白玉為骨,一寸一寸的清冷,即便被這溫暖的陽光籠罩着,也驅散不了半分。
他淡望過來。
姬愉腳步頓住,身體有點僵硬:這就來要結果了?怎麽辦?她還沒準備好。
算了,先糊弄過去再說。
見她定住不動,巫浔擡腳走來。立在她面前停下,用平靜的語調問道:“陛下可選好?”
果真是為此而來。
姬愉身子放松,緩緩溢出個鼻音:“昂~”
他點頭,似是滿意,接着問:“誰?”
誰…?誰…她卡住。姬愉沒看名單,這天朔的的男子本就識不得多少,只對那朝堂上的大臣上稍熟些許。
但再怎麽慌不擇路也不能拿這些人充數吧,人老頭們胡子都半把了,孩子可能比她還大。
這就罷了,主要是怕她說了,眼前這個看着不像是會開玩笑的,別真把人整來給她當皇夫,到時候真就大發。
該說誰呢?姬愉正苦惱之際,一身着暗紅朝服的青年從不遠處走來。
她雙眼瞬間一亮,指着青年脫口而出:“就是他!那叫什麽…,什麽…”
巫浔看過去,黑眸微不可見的眯起。
朝服青年見姬愉指着他,巫浔也看着他,以為女王和攝政王有事喚他,便提腳走來。
“叫…”姬愉手還沒放下來。
青年彎腰行禮,聲音溫潤如玉:“臣單雲朝參見女王,攝政王。”
“對,單雲朝!就是他。”姬愉放下手指,重重點頭。
單雲朝擡眸看向姬愉,神情微有些困惑:什麽是他?
巫浔默看單雲朝片刻,轉頭對着姬愉道:“單丞相不在名單內,皇夫需在名單上選擇,請陛下換一個人。”
皇夫?!單雲朝呆住,下意識的看向姬愉。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君即将上線,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