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房內無人,這屋的姑娘應已出去。
姬愉站在房間內,深吸口氣,漸漸從驚愕中平靜下來。
然長廊中姑娘們的嬌聲笑語複又響起,在那笑聲中隐約可聽見腳步聲,突然消失,片刻後再次響起,再消失,伴随着敲門聲,推門聲傳入姬愉耳內。
她的神經重新繃緊。那些人在查房,很快就會輪到她。只要他們進來,她就再也跑不掉。
不能被認出來,不能被找到,不能就這麽回去。
姬愉握緊拳頭,腦中飛快旋轉。巫浔不會無緣無故來這兒,他是為她而來。
她從未逃脫他的視線,所以他必定知道,她如今穿得男裝,男子會成為他們的重點搜查對象。
她擡頭看向鏡子,靈光一閃,做了個決定。
隔壁房間響起推門聲,鄰近的房門被人打開,從中走出一個女子。
衆人眼中所見,女子薄紗覆面,長裙加身,櫻紅紗裙裸露出頸上大片雪白的肌膚,腰身纖細如束素,腰上的流蘇随着她款款的步伐輕輕晃動,走動間都是勾人的妖嬈。
一看便是風情萬種的青樓姑娘。
守衛搜查時未關房門,愛美是天性,有人下意識的擡頭看向門外經過的女子,随即毫不在意地收回視線。
不可能是女王,女帝活潑明麗,耀眼奪目如日月,此女冶豔曼妙,與女帝氣質截然不同。
那女子蓮步款款,輕扭着臀走到樓梯口時,突然收腰,而後快速向樓下跑去,步伐矯健,身輕如燕,哪還有什麽妖嬈風情。
姬愉向樓下跑去,面紗下露出兩排白牙。
哈哈,沒發現耶。再過最後一關,只要出了這個門,你們就沒那麽容易逮到她啦,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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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跑下樓梯,嘴角僵住。
大廳正中央靜立着一白影,他站在賓客之中,對着高臺一衆美人,目光冰冰冷冷,淡漠的像是在看一塊塊木頭。
姬愉要想出暖玉閣,勢必要穿過大廳,從他身邊經過。
從他身邊經過……
她眼角跳了跳,神情有些沉重。
呆在這兒,早晚會被查出來,試着出去也許還有生路。不管了,試試再說,她如今改頭換面,只要謹慎點,就不會被認出來……吧。
下定決心,姬愉鼓足勇氣,擡腳要走。
剛邁開腿,忽然被人提住領子。她頓住,神情驚恐:被發現了?
姬愉僵硬轉頭,對上一張中年女子陌生的臉。
……唉,這誰?
鸨母松開她,神情焦急地道:“芙兒啊,你怎麽還不上去。換個衣服這麽久。”
芙兒?!姬愉瞪大眼睛。手指向自己:我?
鸨母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而後似想起什麽,表情漸漸陰沉,語氣也帶上警告:“怎麽?還不願接客?媽媽之前如何同你相說的,你若還不肯聽話,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姬愉正欲張口辯解。
然而不經意擡眸,恰好對上巫浔看來的視線。她們的騷動也似引來不少人的注意。
于是嘴張到一半,卻發不出聲來。
巫浔還看着這邊,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感覺他的視線若有若無萦繞于她周身,驚得她渾身一僵。
鸨母見她不回話,誤認為她服軟知怕,也就沒再責怪,而是擡手不容置疑地将她拖到臺上。
姬愉僵硬的像條死魚,呆愣愣地被鸨母提溜到了臺上,站在臺的一側,與衆位美人并立。
她擡頭就能看見廳堂臺下正中央那個氣場強大,不容忽視的身影。
之所以不容忽視,不僅是因為他的站位,可能還因為他周身空出約一米的距離。臺下人數衆多,但不知是被他氣場震懾,還是不忍亵渎,竟無人敢靠近,于是便使他愈發顯眼。
姬愉也更加僵硬。
她大大的眼睛也不轉了,直愣愣地盯着前方。腦中一群可愛的羊駝,歡快地跑過。
人生三連問,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幹什麽?
她瞪着雙眼,滿目滄桑。
……
盡管姬愉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整得懵逼,但客選依然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姑娘們依次上臺展示自己,然後拍選競價。
大約十幾位姑娘,青妍第五個上場。
等輪到青妍時,姬愉終于回過神來。
是到檢驗成果的時候了。
青妍的優勢在于玲珑的身姿和動聽的嗓音。當她站到臺上,這優勢便體現的淋漓盡致。
風塵女子大多嬌媚,說話的聲音亦是柔軟,尾音拖長,魅惑撩人。但青妍的嗓音特別,那是上天的饋贈。
她打開嗓子,唱出她最拿手的歌曲。她的聲音空靈幹淨,唱出的歌聲也似能蕩滌人心,似山腰中的濛濛煙雨,帶着風的清冽,霧的柔情,吹到耳中,讓人忍不住輕閉上眼,享受這份寧靜。
細雨之聲,大自然本真的聲音。此刻像是出現在這煙花紅塵之地,給人驚喜之感。
那女子唱着,看不見臉,但那微閉的雙眼,可知,她已沉醉其中。
她用心在歌唱,用了心的事最能打動人心。不少人,看着她,神情發癡。
一曲結束,臺下掌聲轟鳴。
青妍睜開雙眼,眸中有驚喜。她彎下腰,鞠躬致謝,而後應衆人要求,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下揭開面紗。
神秘的面紗終于揭下,是一張美人面。不同于貌美女子必備的精致五官,她也美,但美得很有味道。
清與豔的巧妙結合,使人心癢難耐。
人群炸開,睜大雙眼的客人們紛紛競價。廳堂瞬間熱鬧起來,聲音嘈雜中那抹白影顯得愈發安靜,置身事外,格格不入的安靜。
他看着地面,地面上的花紋雕刻在他眼中,似比這各色美人更有吸引力。
最終,青妍獲得極高的競價,也毫無疑問地被劃分為甲等。
鸨母在笑,青妍在笑,姬愉也在笑。她們都很高興,能取得這樣的效果。
但當聽見有人高聲宣布:“下一位,芙兒姑娘。”
姬愉笑不出來了。
靜谧幾秒,無人上臺,那人重複:“芙兒姑娘。”
後背被人一推,姬愉措不及防,一個踉跄站到了舞臺中央。
她立馬站直身子。
那人道:“現在請芙兒姑娘進行展示。”
青妍已經站到臺側,看着臺中戴着面紗的窈窕身影,眼中露出幾分古怪。
莫非那個奇怪的姑娘不只幫了她一個,怎的芙兒也戴了面紗?
臺上的“芙兒”此時慌得一逼。
她要展示什麽?她什麽都沒準備啊。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一直看着地板的巫浔終于擡頭,向臺上看來。
他目光清幽難明,看着臺上卻再沒轉眸。
被逼上梁山,她要再無行動,當真要讓人生疑了。
不行,不可露出破綻。
姬愉深吸口氣,定了定神。
她終于動作,她緩緩邁開左腿,全身軟綿而有力地開始擺動。
她嘴中念叨着什麽,臺下人聽不見,只有巫浔萬年不變的眼神微動,女子嘀咕聲在他耳中清晰可聞。
“一個大西瓜,一刀剖兩半,一半送給你,你不要我收回來”。
她的手左右游移,柔軟得像是兩根海草,但柔軟的動作中卻有股剛勁。
接着她雙手握拳,轉腿,緩緩向前沖拳,然後再向另一邊推掌。她繼續思索着嘀咕:
“一半送給你,你不要我再收回來。”
似乎所有力氣都用來支撐腿部,她盡力平衡身體,然後雙手呈十字形,兩掌在中間。
“自己吃完了,好飽。”
巫浔:……
一套動作連貫自然,她做得行雲流水,臺下人的表情一言難盡。
“這是在幹嘛?打拳嗎?”
“沒見過啊。”
這動作好看是好看,但就覺得哪裏不太對。
這要是現世人在這兒,一定知道姬愉在幹嘛。只是在青樓裏打太極,肯定會驚掉他們的下巴。
姬愉沒想那麽多,情急之下,想起什麽就來什麽。
她之前體弱多病,不能劇烈運動,也就只能跟着公園裏的老大爺打打太極,目的是強身健體,努力多活幾年。
不知道發揮作用沒有,反正她死得挺早的。
記得死時,教她打太極的大爺跑到她跟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責備她打太極為何不上點心。
姬愉覺得很冤枉,她以為自己學得很用心了,只是因為身體虛弱,打不出那種柔中帶剛而已。
但老頭兒總忍不住抖着胡子,氣哼哼的戳她腦袋,問她什麽時候能學好。
她知道自己是學不好了,老頭兒總是這麽問,也是因為着急。
她沒有親人,沒人關心她,教她打太極的老頭兒算一個。
但現在好了,換了個健康的身體,她終于能将太極打得有模有樣,只是老頭兒看不見了,不然他一定會很欣慰。
姬愉笑着擦着額上的薄汗,內心平靜下來,像是被往事還有這太極拳法洗滌。
她看着臺下,眉眼彎彎的等待回應。
終于有人反應過來,掌聲稀稀拉拉的響起。
有人鼓掌,姬愉哈哈笑着點頭,滿意了。
“現在開始競價吧。”有人宣布。
“等會兒。”臺下一人語氣奇怪:“先讓她把面紗摘掉,不然誰知道長什麽樣,該出什麽價啊。”
那人點頭,面向姬愉:“請芙兒姑娘将面紗摘下。”
回歸現實,姬愉眨眨眼睛,看着主持的那人。
那人對她點頭,示意她動作快些。
臺下的人也都神情期待。這女子身材窈窕,外露的肌膚雪白,她的臉是否也能如青妍姑娘一般讓人驚豔。
所有人都等待着,期待姬愉揭開面紗,讓他們一睹芳容。
知道逃不過,她緩緩伸出手指挑起面紗。
面紗落的那一刻,全場靜默。
……
……
許多人失望的搖搖頭。
怎麽形容那張臉,大概是難辨雌雄。不是因為美得讓人看不出性別,只是單純讓人覺得性別模糊。
眉毛粗黑,嘴唇寬厚,臉上肌膚不似身上白皙細膩,蠟黃無光澤。只有眼睛生得漂亮些,但總體來說普普通通,并不出彩。
姬愉扣着手指,暗自發笑。剛才時間緊急,就沒來得及換去妝容,沒想到現在幫了她大忙。
“那麽現在開始競價,有人出價嗎?”
臺下一片安靜。有人看着姬愉領口雪白細膩的肌膚,以及那玲珑的曲線,他正想開口,卻聽見…
“萬兩白銀。”
一道清冷悅耳的聲音響起,巫浔看向姬愉,淡淡道:
“她,歸我。”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君:……哼,我又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