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女帝的腦袋實在命途多舛,先是跳湖磕到石頭,後又花瓶天降,砸了個頭破血流。
而這次似乎比上次更加嚴重。
姬愉被帶回來了宸宮,自她豎着出去到橫着回來不過一天,且因巫浔刻意隐瞞,因此鮮有人知。
女帝之于天朔不過一象征,但因開國的便是女帝,一代傳一代久之就成了規矩,只有姬家人才是百姓承認的正統。
即便有心之人想要篡位,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順,就算成功也會遭天下人诟病,諸侯亦會以此為借口攻入天都,将其從帝位上拉下來。
除了姬家人,誰在這帝位上都坐不長。且若國無主,天朔勢必大亂,因此即使關清姬氏皇權衰微,為了天下安寧,也沒人易主。不過到底強者為尊,随着巫氏一族的崛起,真正掌權的成了天都的攝政王,從某種意義上,他們才是天下之主。
如此,卻讓各諸侯國不服,不知道從哪個旮沓裏跑出的家族,憑什麽騎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憑什麽掌天下權,逼着他們俯首稱臣。
然而,後來巫氏的雷厲風行,降伏了天下人。憑借他們的鐵血手段,憑借他們手中的強大力量,以及天選之人的可怕無敵。
所以,被架空的女帝只要沒死,生病修養什麽的無人在意。
于是被帶回的姬愉在榻上躺了半月。一開始衆人只當是同上次一般的昏迷,可遲遲未醒,若不是微弱的呼吸,便真如死了一樣。
終覺不對,巫浔派人喚來了天都的老國師。
天都的國師上承于天,預測回溯,招福避禍,能力非凡,很得衆人敬重。
上次女帝落水昏迷不醒,衆人着急之時,卻是他掐指一算,而後撫着胡子笑得意味深長:“不急,快來了。”
他說的不是醒,是來。衆人聽得一頭霧水,只當他口誤。而後一日女帝的醒來,雖說性子與過往不太一樣,但沒人會去在意一個傀儡的變化。
甚至不少人壓根都沒看出女帝哪裏變了,因為他們未曾關注女帝,并不知道她是個什麽性子。女帝于大多數人眼中不過是個模糊的影子,但不知為何,自她醒來後,那影子慢慢顯出身形,變得鮮活起來。
此次女帝再昏迷不醒,白胡子的老國師又被請來明德殿。
Advertisement
老國師探查時不喜有人在身邊看着,因此雕梁畫棟的宮殿中寂靜無聲,只有立在榻邊深思斂眉的國師和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帝。
他蹙着眉,良久嘆一聲,覺得有些難辦。
感受不到女帝的魂體,只有鼻下微弱的呼吸。那呼吸一頓一頓,好似下一刻就要停止。女帝妍麗的面容也變得蒼白,漸透出死氣。
身體挺了半月,已是極限。若不是今日巫浔喚他前來,等到明日大概就可以給女帝收屍了。
沉默半晌,老國師終是從寬袖內的一個小口袋中拿出一個錦囊,而後顫巍巍的伸手掏出一粒黃豆般大小的碧珠,他看着這顆碧珠似是有些不舍,但還是喂到了姬愉口中,将其壓到她舌下,以免被她不慎吞食。
而後他手指觸上姬愉的眉心。一股淺淺的霧氣蒸騰起來,漸漸覆蓋在姬愉周身,将她籠了個嚴嚴實實。過了許久,女帝灰白的面容終于泛起血色,蒼白的唇也恢複了紅潤,鼻下的呼吸漸變得均勻而綿長。
但老國師的臉色并沒有好轉,依舊十分凝重。接着他開口欲喚宮人,進來的卻是一道欣長的白影,竟是巫浔。
巫浔走到榻前,黑眸看向榻上女子花兒般嬌豔的容顏,宛如安靜沉睡的睡美人。他一怔,望向老國師,躊躇道:“這……”
老國師知道他要說什麽,輕輕搖頭:“沒有。”
巫浔情緒一貫不外露,因此看不出什麽失望來。他淡淡點頭:“那何時能醒?”
老國師嘆息一聲:“不知。此次情況複雜,女帝魂魄離體,身體也漸漸衰敗。我用固元珠暫時保住女帝肉身。但人無魂魄,形如死人,若不盡快讓魂魄歸體,只堪三月,便是固元珠也無用,到時候女帝必是回天乏力。”
聞言,巫浔也明白了事情的嚴重,他看向老國師:“國師是否有辦法救治?”
老國師沉吟半晌,似有為難:“按理來說魂魄離體,召回便是,也不算太難……”
巫浔注視着他的神色,靜待後文。
“但是,我剛才試過了,無法探尋到女帝的魂魄。”
“一般生魂離體,會因受□□限制或是留戀故土,還有離體時間不長,不會走得太遠。而我剛才探尋過,至少是在這天都之內,毫無感知。”
“所以,只剩下兩個可能性。要麽是已經離開天都,流落到諸侯國,要麽便是……”他語氣微頓,似是很不希望是這個肯能:“已經離開天朔。”
天都地圖廣大,幾乎占了整個天朔的六分之一,如果生魂真的無法離體太遠,那麽要想在如此短的時間離開天都,不太可能。但離開天朔又是什麽意思?
自小鮮有不知的巫浔微有困惑,但很快他腦中閃現一個大膽的猜測,霎時呼吸一沉。
極微弱的情緒流露,但老國師還是覺察出,知道他應是猜到了,于是輕輕點頭,肯定了他的想法。
這個猜測太過荒謬,比其一更難讓人信服。巫浔眉眼中現出幾分難言。
有傳言,世界上存在着多個時空,這些時空并行存在,互不幹涉,但卻有一條扭曲的通道能夠将其相連。從未有活人見過這條通道,但死人卻能,因為魂魄離體瞬息之間,速度甚至超越光塵之速,而這時,扭曲的時空更易出現。
無人知傳聞真假,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當一切可能都被排除之後,剩下的那個即便再難以置信,也是最大的可能。
巫浔壓下心中詭異之感,神情平和地問道:“如此,當如何”
老國師看着窗外,他緩緩地摸着胡子,一下又一下。這是他遇到難題時習慣發出的動作。
巫浔看出了,于是他亦看向窗外,未再逼問。
安靜許久,才聽到老國師略微蒼老的聲音響起:“容我細想,會找到辦法的。”
老國師活了百年,從未遇到什麽真正困住他的難題。他相信自己的能力,要花的只是一點時間,一點就好。
姬愉一時半會兒無法蘇醒,于是天都又對外傳出女帝身體不适需靜養的消息。
但靜養次數頻繁,時間又長,難免不使人生疑,不知道還能瞞多久。
……
曠野幽幽,風吹樹葉沙沙作響,野草遍布的荒原上彌漫着一片死氣。
此日,正值鬼節。狂歡過後的小鬼們回到家,他們飄進自己的墳冢,打算舒舒服服的睡一覺。
誰知天邊突然閃過一道亮光,狂風吹來,吹得黃土漫天,雜草扶地。
都已經是鬼了,自己便是最能吓人的東西,哪還有什麽能真正吓到他們。于是,衆鬼也不急着進入墳冢了,他們興奮地吼叫着,曠野中瞬間一片鬼哭狼嚎,十分滲人。
姬愉就是在一片奇怪的吼叫中醒來的,乍聽此聲,本就疼的腦瓜更疼了幾分,她心中滿是狂躁,忍不住對天吼完她剛才未說完的話:“誰他喵地高空抛物啊~~!”
人在樓下站,瓶從樓上來,悲哉!
她一聲怒吼,立馬鎮住了嚎叫着的衆鬼們,他們皆靜止下來,滿臉好奇地打量着這新來的“夥伴。”
一只小鬼嘤嘤地咬着手指甲:好好看的小夥伴,比隔壁人間王婆家的那只小母豬還要好看,喜歡嘤~
當然不是說姬愉長得奇形怪狀,只因這只小鬼生前是養豬戶,因此在他眼裏養得白白胖胖的小豬最好看,所以他這勉強算是在誇獎。
姬愉吼完後,忽覺風吹一冷,說得不是身體而是心。
周遭斷斷續續傳來奇怪的聲音,似有咬糖豆的嘎嘣聲,拍皮球的咚咚聲,跑步的踏踏聲,還有黏膩的嘤嘤聲以及滲人的桀桀笑聲,交雜在一起,直讓人汗毛豎起,寒氣自腳底上湧。
她打量着荒蕪的四周,看見不少墳包。黑夜能放大人的情緒,在這樣的環境下那些奇怪的聲音駭得姬愉心尖俱顫,牙關也止不住的打着顫。
她僵硬的轉過頭。
安靜……
眼前幾十個墳冢,幾十個小鬼分散飄在自家之上。見她轉頭看來,對着她和善一笑。
他們自以為是和善,殊不知幾十張森森白牙給姬愉帶來的沖擊感,比連看幾十部恐怖片還要可怕。與此相比,那日大殿上親眼看見的身首異處完全不值一提。
她吓得腦子一懵,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于是大吼一聲:“鬼啊~!!!”
衆鬼被她這中氣十足的一嗓子,震得雙耳欲聾。
眼看着她就要暈倒,一只鬼看不下去她這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飛飄過去提溜住她領子,鄙夷道:“喊什麽喊,你不也是鬼嘛。”
啥?姬愉睜開雙眼,緩緩地,躊躇地看向自己的小腳腳。
然後……瞬間不覺得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