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花了老長時間,姬愉終于接受自己成了只阿飄的事實。

脫離人的複雜,這裏的鬼都很單純,甚至熱情得過了頭。

聽說她是只無家可歸的孤獨鬼,于是衆鬼同情心大起,紛紛邀請她來自家做客。姬愉禮貌地拒絕了,因為她實在無法心無芥蒂地往別人棺材裏鑽。

衆鬼沒有強迫,只熱情地把她拉到一個墳包上坐着,然後圍着她不知道說着什麽鬼話。

姬愉坐在高高的墳堆上,雙手撐着下巴,漂亮的小臉上滿是明媚的憂傷。

她坐得時間有些長,漸漸衆鬼散開了,它們似覺無趣地飄回了墳冢裏,只餘幾只小鬼陪着孤零零的她。

耳邊咬糖豆聲,拍皮球聲,跑步聲并未消失,它們此起彼伏,相互融合,吵得姬愉腦瓜嗡嗡作響。

她終于從自己的思緒中掙脫開來,神情恹恹地擡眸,便看見自生來所見最詭異的畫面。

還有三只鬼并未離開,它們随意地飄在姬愉不遠處。

一只穿着花裙子的女鬼,梳着雙丫髻,大大的、黑黢黢眼睛在蒼白的臉上顯得有些滲人。她生了個圓圓的小臉,沒有棱角的臉型以及柔和的五官便讓人看出幾分天真,小而纖細的身材透露着未脫的稚氣。

姬愉猜測這女鬼約莫豆蔻之年。

以上這些其實都不是讓她覺得詭異的地方,讓她心生詭異、毛骨悚然的是——小女鬼笑嘻嘻的,像個不谙世事的洋娃娃,她一邊笑着,一邊緩緩地撕扯着自己的手臂,然後神情愉悅地将它送進嘴裏。

嘎嘣嘎嘣,把骨頭咬得脆響,這就是剛才姬愉誤以為的咬糖豆的聲音。但奇怪的是,被她撕扯過後的斷臂,會在瞬息之間長出來,完好無損,于是她又繼續開始撕扯,似是一個取之無盡的寶藏。

姬愉雙目呆滞地将視線投向另一只鬼。

這只鬼,是只男鬼,身材清瘦,穿着長衫,然而看不見臉。

因為臉在他手上,實際上是他将頭拿在手上,他的頭被他揉成了球形。五官都皺着,然後被他機械地,慢動作地輕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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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一聲又一聲,而後聲音突然消失,原是他将頭拿在手上,像是現世運動員玩籃球一般,只一根手指飛速旋轉着。他仿佛将自己的腦袋當成了一個有趣的玩具。

跑步聲從未停息,自她睜眼那刻起一直響到現在,他她有些驚嘆這鬼的好體力。

然而在她尋聲看去後,卻恨不得自戳雙目。

只見一條大紅底褲迎風招展,顏色之俗,色澤之豔讓姬愉無力吐槽。

這是一只身材很棒的猛男,放在現世妥妥的肌肉型男,一身的腱子肉仿佛要爆出一般,滿滿都是力量感。

他似也以自己的身材為傲,因此除了一條大紅短褲堪堪遮住重要部位,其餘肌膚全部外露。

男鬼像是只花孔雀于風中顯示自己的魅力,姬愉卻只想到了裸奔的猥瑣變态。

很抱歉,姬愉偏愛那種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清瘦男子,對着肌肉過度的力量完全欣賞不來。

她默默收回視線,并揉揉眼睛。

那三只鬼好像也覺得玩夠了,于是它們停下一切讓姬愉覺得詭異的行為,而後向她飄來。

向她飄來……?!姬愉腦子一懵。

雖說已身為鬼,但并不影響她怕鬼的事實。

她忍不住将屁股後挪一寸,繼續後挪,然後就聽見屁股下……哦,不,墳堆下傳來不滿的抱怨聲:“不要亂動,人家都睡不着啦。”

第一反應,原來鬼也要睡覺的嗎?然後她不動了,僵硬如石雕,眼睜睜地看着花裙子女鬼,捧球斷頭男,還有……一條大紅短褲向她飄來。

仿佛一生的驚吓都用在了此處,她艱難地咽下口水。

三只鬼飄到她面前,上下打量着她,沒開口。

女鬼率先打破了沉默,她對姬愉甜甜一笑,問道:“小妹妹,你叫什麽名字呀?”

小妹妹?姬愉看了眼她沒發育的小身板,嘴角輕抽,但還是答道:“你們叫我小魚就好。”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沒說真名。

名字也不過是個稱呼,衆鬼也沒在意。

女鬼飄到她身邊坐下,一臉慈愛地看着她精致的側臉,而後目光定在她起伏的胸口上,大大的眼睛飛快閃過一抹亮光,但面上卻是一副天真可愛的模樣。

“我叫九桑。”她的目光終于從姬愉胸口離開,轉向那只清瘦男鬼,笑言:“他叫馬易。”

然後指着紅褲男鬼:“這只叫田士。”

介紹完後,她看向姬愉:“小魚,你是今日死的嗎?”

姬愉點頭。

“那你是怎麽死的呢?”

這個……

女鬼揚唇:“不用不好意思,我先跟你說說我們的死法吧。”

“我呢,是餓死的。所以成為鬼魂後時時刻刻都覺得餓,總想吃東西。……好像又有點餓了。”說着,她突然撕扯下手臂,放在嘴邊便大口咬起,一邊吃一邊聲音含糊地介紹道:“馬易是被斬首的,所以成為鬼魂後,能夠很輕松地将腦袋拿下來。”

“那他呢?”姬愉指向田士,好奇什麽樣的死法才讓他變成現在這樣。

“他啊……”九桑笑了:“病死的。”知道姬愉的困惑,她立即補充道:“他不喜歡穿衣服,一穿衣服就渾身難受。只是做人的時候礙于世俗不敢放肆,但做鬼的就沒那麽講究了,什麽樣的鬼都有,也沒誰會說什麽。”

“你不知道……”九桑視線移到田士紅短褲上,怪笑一聲,而後湊到姬愉耳邊悄悄道:“他開始時可是連亵褲都不穿的,整日光着個錠到處遛鳥。”

“咳咳…”姬愉猛地被口水嗆出,驚嘆它們的豪放。

“不過後來,想着還有許多年幼的小女鬼,衆鬼就勸着讓他穿了條短褲。”

“那為什麽是紅色?”姬愉愈發難以直視那大紅短褲。

“還能為啥,個人喜好呗。”九桑懶懶地伸着胳膊:“行了,說說吧,你是怎麽死的?”

姬愉撐着下巴,十分不岔地嘆口氣,模仿着九桑的語氣拖長調子:“還能怎麽死?被人空中抛物砸死地呗。”

“哈哈哈哈,那你死得還真冤。”九桑笑着拍她肩,随即轉了話題:“行了,天色不早,回去休息吧。”

她起身正欲飄走,卻似想起什麽突然頓住,突回眸道:“對了,小魚你好像還沒家吧。那你今晚暫時就歇在我那兒。”

沒給姬愉拒絕的機會,九桑拉起她就走。

此時在拒絕就真的過了,于是姬愉乖乖跟在她身後。

每個墳前都立着一塊碑,記錄着它們的名姓和身份。九桑立在碑前,手指一點,像是觸發了隐藏的按鈕,墓碑緩緩打開,形成一個入口。

姬愉看着那小小的石門,再瞅眼自己大大的身子,霎時瞪圓了眼睛:“這……這怎麽進?”

見她表情,九桑撲哧一笑:“忘了你是只新鬼了。看我的吧。”

言畢,仿佛變魔術一般,她的身子驟縮,直至縮到只有成年男子一只手的長度。

姬愉看得目瞪口呆,感受到裙角被人扯動,她才回過神來低頭看向腳下。

身穿花裙子的九桑站在姬愉腳下,可愛的面容,小小的身子像極了現世中的洋娃娃。

“你快變小,跟我進來吧。”

“啊?”姬愉茫然:“我不會呀。”

“很簡單的,只要是鬼都會。你只要在心中默念變小就行了。”

姬愉眸光瞬亮,她立即點頭,躍躍欲試。

慢慢的,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流失,周邊視野瞬間變得開闊。她興奮地看着眼前的九桑,神情激動:“成功啦,原來做鬼這麽有意思啊。”

九桑笑看她一眼,然後領着她朝裏走去。

一條很短的通道,較窄,而後通道消失,視野瞬間開闊。

姬愉一直以為它們的家不過一具棺材,裏面可能還有白骨或是未腐完的屍體,但實則與她所想千差萬別。

明亮的燈光下,屋子裏幹幹淨淨,有許多女孩用的東西,衣服首飾,圓桌木椅,一張适中的床,床簾紗幔處處透着爛漫溫馨的氣息。

在衆人固化的思想中,有鬼縮居之處皆應陰森恐怖,但是此刻姬愉所見具是生活的氣息,似與凡人無二。

于是她真心贊一聲:“真好看。”

“是吧。”九桑自得一笑,接着招手:“別傻站在那兒啦,過來睡覺。”

姬愉擡腳走來,心中糾結着一件事——做了鬼…就不用再洗漱了吧,到底要不要洗呢?

愁人~

沒等她糾結完,就被九桑一把扯到床上,然後她将自己的小被子搭一半在姬愉身上。

接着,九桑一擡手,屋內光驟滅,屋內瞬間黑漆漆的一片,但黑夜是屬于它們的,這并不影響它們在黑夜中貓兒般的視力。

姬愉側身看着九桑的臉,毫無睡意。

她猶豫許久,終于問出今夜一直想問的問題:“天朔女帝還好嗎?”

九桑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聲音泛着困意,她懶懶地回道:“她能有什麽事,不就每天在宸宮裏呆着嘛。”

“這樣啊。”

“行了,小魚你快睡吧。”

“哦,對啦。明日有空去找找你的家人,讓他們快些給你立個碑,做鬼和做人一樣,不論好壞總要有個自己的家,不然一點歸宿感都沒有。”說着,九桑翻了個身,很快便沉沉睡去。

黑暗中,姬愉眨眨眼睛,心中有抹難言的滋味。

不論人鬼,她何曾有過歸宿。

以前沒有,現在這樣便更難有了。

她晃晃腦袋,強行将突然而至的憂愁驅趕出去,腦中開始思索着九桑回答的那句話。

女帝一直待在宸宮的嗎?應該是巫浔怕引起震蕩,暫時封鎖了消息吧,就是不知道宸宮現在是個什麽情況,等明日醒來去…看看…

倦意上湧,姬愉也打個哈欠,随之進入夢鄉。

作者有話要說: Emmm~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寫着寫着,畫風就變成了這樣,可能是因為劇情的緣故?

…………

算了,你們先不要放棄我,我覺得我還hold住,信我!(真誠的眯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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