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她終于徹底歇了玩鬧的心思。
端正态度,開始問正事:“你怎會看得見我?”
頓一秒後,姬愉改口:“應說你是什麽時候看見我的?難道你……”一直都能看見我?!
未等她問完,巫浔已然點頭。
霎時間,她瞪大雙眼,想起這些日子,她仗着沒人看得見她,如何肆無忌憚,形象全無……
瞬間難得地覺得臉熱,但看着面前這個小團子,又覺得在小孩面前丢點臉也沒啥,于是依舊若無其事地撐着下巴,反而語氣悠然:“那你之前怎麽不說?”
巫浔垂下眸子,腦子不自覺地回想起他見到的第一只鬼。
是只男鬼,幹瘦邋遢,醜陋得有些吓人,遠沒有眼前這只生得好看。那時因未見有人醜陋至此,便多看了幾眼,誰知會将對方吸引過來,并發生了後面的事。
初遇鬼,巫浔并未發覺有何不對,他以為所有人都能看見,便指着那只過來的鬼,對身旁仆人驚奇道:“原來山下的人還會飄啊~”
仆人一臉莫名:“小郎君,你在說什麽,什麽會飄?”
巫浔指着前方,疑惑道:“就在那棵樹前,你沒看見嗎?”
“啊,他要飄過來了,好厲害。”
童言無忌,有什麽說什麽,也自是不會撒謊,而仆人又聽說自己的小主子天生與旁人不同。
于是,看着前方臉色煞白,接着聽見巫浔的播報聲:“他到你面前了。”
“我覺得,他好像喜歡你,他在摸你頭呢。”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仆人真覺得頭頂似有什麽在游弋,然後渾身顫抖,接着白眼一翻,竟生生吓暈過去。
Advertisement
徒留巫浔滿臉茫然,看着那男鬼轉了個身到他面前,打量他半晌,才陰聲笑道:“沒想到,你竟能看見我。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巫浔聽不太懂,只覺得近看,他愈發醜了。
後來,衆人每次看見他都會有些驚懼,尤其是偶爾聽到他的無忌童言,差點吓個半死。于是,在衆人的懼怕與疏遠中,他才知道這不是人而是鬼。
而鬼,莫說見,只談起都是讓人害怕的。
于是,巫浔知道這不是什麽好東西。
因這事兒,仆人都不太樂意來照顧他,但礙于身份,不敢反抗,卻每次在他身邊都戰戰兢兢。
他不喜歡這樣,便不再談起自己所見怪異,漸也就好轉過來。
只無法好轉的是,他被那鬼纏上了。
男鬼做鬼時間長了,早就泯滅了人的善心,游蕩多年,漸養出些獸的野性。
他常作惡,但礙于陰界不可擾亂人間,不可傷人性命,違者魂飛魄散的規矩,倒不曾傷人命。
然規矩外的惡事做了不少。
他是孤魂,從來獨往。無論何類物種,孤獨久了便渴望陪伴。
因此,得知巫浔能看見他,男鬼自是驚喜,即便對方只是個極其年幼的孩子,他也是纏上對方。
從那以後,巫浔開始了一段時間的噩夢生活。男鬼不知分寸,愛吓人,喜歡搞惡作劇,即便空閑下來也要對着他絮絮叨叨,煩不勝煩。
小孩子睡眠本應很好,但巫浔卻難以入睡,總會在半夜吓醒,醒來就面對着張醜陋鬼面。
時間長了,心身疲乏,精神衰弱,生了場大病,讓姬清離察覺出不對,留心觀察後,他便得知原因。
于是想了法子将那男鬼驅逐,巫浔才得已安寧。
然自此他再不會透露自己的神異,即便之後偶爾看見幾只鬼,卻默不作聲,形于常人,不會表露半分。
但這次卻忍不住破例了。因他覺得這只女鬼與之前的鬼不一樣,她不會傷害他,還在暗地裏守着他,照顧他。
昨夜風雨,他知她一直都在,才能努力忍着,即便恐懼達到頂峰,也能咬牙撐着。
所以醒後再見她,他便不想遮掩了。
小團子低頭久久未答,姬愉擡手在他眼前輕晃:“還看得見我嗎?”
“嗯。”巫浔擡頭,黑眸清潤:“我怕你纏着我,我怕你是壞…鬼。”
姬愉怔住,默看他半晌。
如若他真是一直能看見鬼,那之前須是對鬼有什麽陰影,所以現在才如此謹慎。
想着心中生出些憐惜,也就不在意他的隐瞞,轉至下個問題:“那你現在不怕了嗎?為什麽又讓我知道?”
她以為他又會給她發什麽好鬼卡,說因為觀察你這麽久,覺得你可以信任之類的話。
卻聽到他軟糯的聲音響起:“因為你看着很蠢,一看就不會傷害人。”
姬愉:“……”
淡定,不能跟小孩子計較。
她笑容揚起,又落下,然後還是咧着嘴,伸出兩只手輕提着他的耳朵:“小孩子不能亂說話,小心變豬頭。”
“就像這樣。”她騰不開手去提他的鼻子,便自己皺着鼻子做了個怪姿勢,一邊做一邊說:“很難看的。”
這下輪到巫浔無言。
片刻後,才拂開她的手道:“你問完了,現在該我問你了。”
姬愉順手收手,挑下眉毛:“你問吧。”
“你是誰?為什麽來隐樓?”
還是初始的兩個問題,她毫不意外,嘻笑道:“聽說隐樓有個可口的小孩,我想來嘗嘗味道。誰知實在太可愛了,我一時下不去手,猶豫着就多待了幾日。”
即便知道她又在瞎說,但聽她誇自己可愛,巫浔覺得有些害羞,竟不知該說什麽。
又是一陣沉默後,才道:“你還是沒說你是誰。”
姬愉指尖點着臉蛋,笑容明媚:“我是誰其實不重要,畢竟已經死了,早就沒有了身份,你只當我是個女鬼便好,不過,你可以叫我小魚,這是我現在的名字。”
她不能告訴他自己的身份,也不能說出真實姓名。因為現在這個世界已經有個活着得小姬愉,便不再需要她,否則,會生出麻煩,也不好解釋。
見他還想問什麽,姬愉轉眸觑向他:“不對,你可不能喚我名字。”
她壞笑:“我明顯比你年長,你該喚我姐姐才是。”
巫浔沒理她。
她卻突然向前,杏眸笑望着他,眼中竟顯出些期待,她誘哄道:“小浔浔乖~,快叫姐姐,叫了,姐姐去給你買好吃的哦。”
笑得活像個拐賣兒童的人販子。
巫浔不禁身子後仰,毫不留情地潑她冷水:“你已經沒法去買好吃的了。”
姬愉回眸。是哦,她沒有銀子。
然而巫浔想得是,鬼脫離人世,沒有實體,又不能與人交流,如何能買得了東西。
雖說想得不一樣,但不妨礙潑姬愉冷水,他繼續道:“而且,我不需要姐姐,你不要占我便宜。”
說完,不等姬愉說話,他似想是什麽,語氣帶了點疑惑:“你剛叫我……”
“你是怎麽知道我姓名的?”
“啊…”姬愉眨眨眼睛,才想起自己剛喚了什麽,繼續忽悠道:“哦,這個啊,之前聽府中人喚過。”
府中人?巫浔皺眉。府中仆人是不敢喚主人名姓的,要是能喚他姓名的,也就那人了,可他去見姬清離時,她不是沒跟來嘛,或是她偷跟來,自己沒注意?
想到這只女鬼奇怪的作風,也不是不可能,于是巫浔也就不再糾結此事。
正打算詢問其它事情時,簾子就被人撩開,見仆人手持紅漆托盤進來,托盤上放着只玉蝶和個白瓷碗。
瓷碗中冒着熱氣,近看原是碗蓮子粥,玉蝶中盛放着素菜,應是考慮小巫浔的病體,特意做得清淡。
仆人将托盤放在桌上,然後拿來個小案放在榻上,預備服侍他吃飯。
以往一向是巫浔自己吃,但如今小郎君病着,仆人自然而然地覺得應有他來服侍。
然而,不知巫浔垂首想了些什麽,向右側方瞟了眼,偏頭竟對他:“你出去吧,我自己來就行,用完後我會喚你。”
仆人訝然,卻還是按令行事,轉身出去立在了門外。
于是,室內又剩下一人一鬼。
人看着案上熱粥一言不發,鬼坐在榻上,百無聊賴地扣着手指。
一陣沉默之後,忽見盯着粥出神的巫浔擡眸,他輕抿着唇,聲音軟而輕,透着躊躇:“你要聞一下嗎?”
扣手的姬愉疑惑看來,目光落在小團子雪白的面上,又轉頭白瓷碗中,瞬間反應過來。
她蹭了這麽久的飯,小團子肯定知道她是如何用飯的。但未想到他竟會念着她,她還以為他不喜歡和自己一起吃飯呢。
不知道他能看見她時,姬愉還未想太多,現在知道了,那他起初幾次因不是挑食才吃那麽點兒,定是因為她。
想到這兒,姬愉也就直白地問了出來:“為什麽?你不是嫌棄我嗎?之前我蹭飯的時候,你好像不太高興。”
唉?巫浔目露疑惑,接着才回憶起來,黑眸靜看着她:“…沒有嫌棄你。我…那時還不太習慣。”
說着,他垂下眸子,聲音中聽得出幾分委屈。
“你要是不聞,就算了。”
委屈的小團子,好想揉揉。
姬愉心立刻就化掉,飛般地撲上來,辛虧此時她沒有凝神聚氣,才沒将這桌案撲飛,只是穿了過去。
接着她立起身子,凝神後捧着白瓷碗,豪氣地吼了句:“算什麽?當然要聞!”說着,大嗅一口。
巫浔沒說話,只嘴角化開點小小的弧度,透着孩童的稚氣,愈發顯得軟嫩可愛。
作者有話要說: 地主家快沒餘糧了!!很快我就能給大家表演裸 奔…呸,裸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