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姬愉眼睛瞪着,嘴張了張卻沒發出聲音。心中覺得荒謬,卻也知道九桑沒必要騙她。

她自是心疼巫浔,但心疼過後就只剩一個想法——完了,要遭!得去解釋清楚。

顧不得與三只多言,姬愉擺擺手:“我有事就先走了,咱們下次再聊。”話說着,已像腳底抹了油似的飄出好遠。

一路上姬愉真稱得上是風馳電掣,投胎都沒她這麽急的。但當入了清鶴巷,眼見着還餘幾十米的距離就能到隐樓,從此處甚至可見隐樓黑沉大門,氣勢威嚴,她的速度卻慢了下來。

她停在原地,而後緩慢挪着步子。靠得愈近,便愈覺得發虛。

六年……巫浔十五了吧,該也是個英俊的少年,各方面也都很出色吧。不知道性格變了沒有……

還在找她嗎?是不是生氣了?如果生氣了,她該怎麽解釋?

姬愉無意識地絞着腰帶,頗覺苦惱。要不直接就說她睡着了,醒了發現已過六年?

是真話沒錯,可是……怎聽着那麽沒有可信度。

姬愉苦着臉,從初始的急迫變為此刻的躊躇,好像投胎變成了送死,幾十米生生讓她走出壯士斷腕的悲壯。

不管了!她終是一握拳,鼓足勇氣。

先進去再說!

可才走幾步,這勇氣就讓身後突然響起的陣陣馬蹄聲,擊退個幹幹淨淨。

遠處的馬蹄聲雜亂無章,似是有不少人策馬而來,馬蹄踏出的聲音急促而響亮,卻忽地在近處齊齊慢了下來。

依稀能辨認最前方有匹打頭的馬,它漸向前,噠噠聲緩慢而有節奏,一步一步踏在地上。蹄足提起時,連帶着姬愉的心也随之提起,而後一同落下。

這愈來愈近的馬蹄聲,終于勾得姬愉向後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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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緩回眸——

乍見春日枝下,隔牆楊柳垂落,十幾個白衣少年策馬緩行而來,個個身姿修長,面容俊美,美好得讓人目眩。

然最出衆、引人注目的還是打頭的那個少年。

少年手執缰繩,靜坐馬鞍。那雪一般的衣衫,畫一般的眉目,映入藍天白雲,落在姬愉目中。

于是,她的眼中只剩下他。

他策着馬,馬走得很慢,但還是一步步向她而來。

姬愉望着他。

駿馬之上,俊秀少年也垂目視來。那視線淡淡地,無絲毫情緒地落在姬愉面上,與她四目相對。

姬愉一時難言,恍惚間想到若非遇這怪事,他們從天陰歸來時就該是這般姿态吧。她勾起嘴角,不禁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少年的目光落在她臉頰的酒窩上。

當駿馬從姬愉身邊經過時,他淡然收回視線,越過她繼續悠然向前。

一衆少年跟在他身後,也緩緩過姬愉而去。

被漠視的姬愉立在原地,笑容漸從臉上褪去。她耷拉着腦袋,生出幾分果真如此的沮喪。

前方少年們紛紛下了馬。巫浔領着人進去,未将目光投來半分。

姬愉很快收整好情緒,随後還是入了隐樓。她進去後,少年們已不見影蹤。

她認為有什麽最好還是當面說清楚,于是沒再猶豫去尋巫浔。

到那所熟悉的庭院,姬愉輕推開阖着的門,進去後卻并未見到巫浔的身影。她疑惑地退出去,正在思索他去了哪裏,就聽見院外傳來仆人的聲音:“郎君。”

“嗯。”清淡的少年音,熟悉又陌生。

姬愉立刻擡頭望去,就見白影從圓形拱門而入。

春光明媚,落在少年雪白的肌膚上,落在他清俊的眉眼中,幼時的青澀綻放出年少的光華,萬千春色集于一身。俊秀如厮少年郎,果真長成姬愉想象中的模樣,甚至更甚。

少年步履從容,不疾不徐向前走來。正當他目不斜視經姬愉而過時,她飛快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巫浔被迫停下。

他側着身子,一動不動,片刻後才終于微偏頭,朝姬愉投來目光。

十五歲的少年身材清瘦颀長,個子已經比女鬼高出一個頭。姬愉要仰起臉,才能迎上他的目光。

這般居高臨下的對視,姬愉一時有些不習慣。但她還是沒松手,望着巫浔的眼睛輕喚:“浔浔。”

巫浔沒應,眸光淡漠地似在看個陌生人。

恍惚不久前對她熱絡的少年,突然間長大并且疏遠,還用這種冷淡到極致的目光看着自己。姬愉不适應地垂下眸子,避開他的視線。

“你是不是生氣了?”

巫浔依舊未答,他輕抽出衣袖,徑直向屋中走去。

姬愉連忙追上,想要再拉住,卻被他輕而易舉地避開。

木門輕合上,阻擋住姬愉的視線。她本可輕易入內,此刻卻站在門前久久未動。

半晌後,屋內傳出水聲,猜出他應在沐浴,姬愉轉身坐在臺階上等候。

過了會兒門開了,巫浔從房中走出,換了身幹淨輕便的春裝,依舊是似雪的白。

看見坐在門口的姬愉,巫浔眸光在她頭頂停了下,而後繞過她向外走去。

姬愉想也未想的繼續跟上。她加快速度與他并行,腦中組織着語言想要同他解釋清楚。

“浔浔,我不是故意要離開你的……不對,我壓根就沒離開你……也不是……”姬愉抓了抓頭發,感覺自己越說越亂。

無意間擡眸對上巫浔冷漠到極致的目光,像是被刺激到一般,她心一橫,直接道:“我真沒想要離開,我就睡了一覺,誰知道遇到這奇葩事,睜眼竟六年過去了。我都懷疑天道跟我有仇,想着法子地捉弄我。”

說完她眼巴巴地瞅着巫浔臉色,就見巫浔漆黑的眸子深看她一眼,随即偏過頭面無表情地看着前方,直到他走到巫清離的住處,都未給姬愉一個眼神。

姬愉覺得有點傷腦筋,果然她的真話聽着就跟玩兒似的,巫浔那反應擺明是沒信她。可能還覺得她先是一句話不留得消失六年,忽然回來還滿嘴胡言地糊弄他,要給她罪加一等就不妙了。

唉——還不如不解釋。六年不見,本身就有了隔閡和距離感,她也不知道巫浔現在是個什麽想法,跟個冰塊似的,連哄都不曉得從哪兒下手。

巫清離的閣樓下了禁制,姬愉進不去,就只能繼續坐在臺階上守着。

又等了好長時間,終于見巫浔出來,可還和之前一樣拿她當空氣。姬愉沒法子,繼續跟着,打算就算是纏也要把他給纏軟了。

然這次才跟了幾步,前面的少年突然停下。

他轉過身子,渾身上下都散發着冷氣,就差沒在腦門上寫‘你離我遠點’這幾個大字。

“別跟了。”他的聲音倒很平靜,清冷動聽,少年感十足。

姬愉贊了聲,忽略這聲音的內容,還和善地沖他笑了下。

巫浔依舊沒什麽表情,他別過臉,轉身繼續向前,再未同姬愉說話。

之後的幾日,姬愉又住回了之前的那個屋子。她并未聽從巫浔的話,每日的活動就是跟着他,試圖軟化他。

然而獨角戲唱了幾日,巫浔未曾軟化,甚至越發冷漠。

終于一日,大概是被她纏煩了,他終是正眼看着姬愉道:“你回去吧。”

“啊?”姬愉一怔:“我…回哪兒?”

巫浔定看她一眼,神色未明:“回你該去的地方,回你呆了六年的地方。總之,莫要再來了”

“我沒在哪兒呆六年,你讓我怎麽回?”姬愉嘟囔着,知道同他解釋不清楚,也不糾纏這個問題,而是道:“你又在趕我走嗎?”

“你不是答應過我,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再趕我離開了嗎?”姬愉聲音低了些:“你怎能說話不算數?”

“是我食言嗎?”巫浔神色愈發淡了:“你不是說會永遠陪着我,護我長大。可最後先食言的,獨自離開的不是你嗎?”

姬愉喉間一梗,突然無話可說,縱然她覺得自己也挺無辜的,但她消失了六年是個無法更改的事實。她的食言,她無法辯駁,然并不願就這般不明不白地離開。

她深吸口氣,懷着種不知道是什麽樣地心态走到巫浔面前,咧嘴對他一笑:“不,我才不走,我就要賴在這兒,就要纏着你,煩死你,哼!”

巫浔忽地無言,不欲與她說話,轉身就走。

之後又便又回到了原點,姬愉每日纏着他,巫浔視而不見,忙着自己的事。

這種冷待讓姬愉也覺得迷茫和郁悶,其間還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明明她才是最慘的那個,明明她什麽也沒做。莫名其妙睡了六年,醒來後面對着已然陌生的世界,本就迷茫,還被心念地少年如此對待。

然而少年也無辜,因她不知道多麽心傷。她自是沒有理由怪他冷漠無情,但心中就是覺得像堵了塊巨石,悶悶地壓着,壓得她難受。

又被當了一天空氣之後,姬愉終是被巨石壓得難耐。她沒再跟着巫浔,回屋中休憩。

醒來時,窗外已黃昏。她坐在榻上昏沉了一會兒,醒過神來決定去找九桑他們散散心。

誰知從隐樓出來後,恰好撞見巫浔從外邊歸來。

他似也看見了她,但一如既往地漠視姬愉,徑自向裏走去。

姬愉抿了下唇,被冷待這麽些天,然心裏還是不大痛快。

許是剛睡醒,起床氣還沒散,她氣沖沖地走過去,到了跟前卻是眯眼一笑:“不待見我算了,我走了,不和你玩了。”

巫浔怔了下,然後繼續面無表情,冷淡道:“随你。”說完擡步離開,然轉身時手指無意識地攥着,漆黑的瞳孔暈染出濃黑的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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