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瑞王去世前,下旨改立新君。诏書一出,世子淇當場色變,險些失控。

公子軒為免繼位大殿生出事端,在喪葬結束之後,将世子淇禁足府中,并派重兵看守。随即忙碌着繼位大典與迎接攝政王與女帝來訪的準備事宜。

新君将改,朝代更疊。瑞國上下都出在一片忙碌與緊張之中,城防兵與比平時多了數倍,力求固若金湯,絕不能出現任何意外。

公子軒為此已操勞多日,神經時刻處以緊繃之中。終于明日就是繼位大典之日,過了明日他也能暫時歇上一口氣。

然早晨起來,公子軒正與夫人坐在廳堂用膳,忽有将領是來報:“公子,世子淇不見了。”

公子軒放下筷子,臉色微變。不見了?!一個大活人是怎麽從重兵把守的府中不見的,難道他身後還有人幫他?

想到此處,公子軒眉頭越皺越緊。

劉夫人知曉公子軒這些日子一直心緒不安,處處憂心,也知他此時猜測甚多,不禁寬慰道:“夫君莫憂。世子昏庸無才,手中也沒多少兵力,即便僥幸逃了出去,也翻不出什麽大浪。明日乃繼位大典,夫君必當勞累,今日莫想太多,應當放寬心神,好好休息才是。”

公子軒依舊皺着眉,臉色卻好了許多,應是聽進了劉夫人的話。只是他心中那股隐隐約約的不安感,卻怎麽也揮之不去。

……

瑞國近段時日得天空作美,日日晴好,然與之相距不遠的蒼國卻連續下了兩日大雨。

金碧輝煌的蒼國王宮中,雨水順着黃漆瓦檐墜下,形成一道天然的簾幕。簾幕之內的閣樓上,有兩人正在閑情煮酒,準确說是一人在閑情煮酒,另一人垂首而坐。

其煮酒的那人穿着紫色深衣,身材高大壯碩,胡須黑亮,眸光明亮隐帶銳氣,自有股威嚴淩然之氣。而與他對坐的另一人生得年輕,卻弓着脊背,神情灰敗,氣勢頹唐,精神與氣勢完全不可與中年男人相比。

中年男人是蒼王,年輕人卻是從瑞國消失的世子淇。

“想明白了?”蒼王将煮好的酒盛了一杯,放到世子淇面前。

見他低頭不答,蒼王緩緩收回手,靠坐在椅背上,語氣帶笑卻暗含威脅:“世子可要好好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和孤合作。孤能将你從瑞國救出來,也能輕松送你回去,不過回去後要面對什麽世子可要想好。待明日封君大典結束,公子軒騰出功夫,會不會想要解決後患,這…可就說不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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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蒼王看着世子淇變了的臉色,他氣定神閑地端起手中的酒盞,啜了一口。

世子淇卻沒有蒼王那麽淡定,在他做出那樣的事情并敗露之後,他已經是無路可退。只是與虎謀皮,他到底心懷顧慮,然蒼王所言是他最後的機會。他若不做,等待他的只能是死,只是做了,這般沒把握的事也不一定……

世子淇雖無才智,但隐約看出蒼王是想拿他當靶子使,然事到如今,進退皆難,倒不如放手一搏,至少還有一線生機。

他思慮良久,終于下定決心重重點頭:“我答應你,而你也不能反悔,若能成功,你擁我為瑞國新君。”

蒼王笑着點頭:“這是當然。”

“來,喝酒。”蒼王将杯盞向前推一步。世子淇已全無心情飲酒,他拱拱手,急忙告退,似怕不退,自己下刻就會反悔逃避。

蒼王看着世子淇落荒退去的身影,他不在意地繼續飲了口酒。

片刻後,一位年長的布衣謀士從閣樓的一側走出。他走到蒼王身邊。

蒼王示意他坐,他搖頭道不必。

謀士在蒼王身邊負手而立,與他一同看着這天地雨幕。

“世子淇果然如人所說,難成大事。”

蒼王笑了:“不,他還是成了件大事的。”

“什麽?”

“他毒殺了瑞王。”

謀士知道蒼王是在嘲諷世子淇,他微然一笑:“瑞王雖不滿這不成器的兒子,但因為寵愛戚夫人,也對他心生偏愛。沒成想為了早日繼位竟毒害瑞王,毒害也就罷了,偏偏還被瑞王發現。最終惹得瑞王震怒,臨死前改立儲君。白白便宜了公子軒不說,還落得這般地步……”

謀士嘆口氣,似覺得将如此好棋下成這般模樣實在可惜。

蒼王不置可否。他看着天地雨幕,其間江山萬裏,似能看到古道城牆高立,城牆荒原隔絕幾個國都。他終有一天要看見,它們在自己眼前連成一片。

“下去吧。”蒼王道:“告訴世子淇,讓他準備行動。”

“是。”

……

黃昏之時,天都來的車辇駛入瑞國。

公子軒攜百官等候在城門口,迎接他們進了館驿。

巫清離等人在館驿休息。入夜時王宮派人來請他們赴接風宴。

王宮裏燈火通明,宴會盛大。巫清離與女帝位于上座,巫浔次之,姬愉自覺地坐到巫浔身旁。

王宮裏熱鬧非凡,王宮外也燈火明亮。都城內軍隊舉着火把巡防,最主要的南城牆上站滿了嚴陣以待的士兵,也布滿了火把,将整個城頭照得明亮,只要有人經過,必能清楚看見。

而近水的北門有天然防護,要從這進需經過一大片水域,所以一般無人從這兒入內。因此防護也較為松懈,只有幾個士兵依次守在每個垛口前,神情也沒有南門那麽緊張。

黑夜中略顯陰暗的北門城下,幾個濕淋淋光着上半身的影子貼着牆根緩行。他們每個人手中都拿着個攀爬鈎,三鈎尖銳,若擲出定能狠狠紮進城牆裏。

那幾個影子互看一眼,齊齊輕退一步,而後忽然揚起手臂,用力一擲。只聽噗嗤一聲,發出鈎尖刺破血肉的聲音。

城牆上垛口前的士兵,來不及尖叫,便倒地而亡。

城下的人收回攀爬鈎,看了看上面的血跡,而後再次擲出,這次紮入了城牆。他們飛身攀越至城牆上,将士兵們的衣服脫下換上,并順手将所有士兵的屍體丢入城下的流水中。

然後黑影們如士兵一般,靜靜守在垛口前。

……

王宮的大殿裏歌舞升平,熱鬧祥和。

大殿後有幾個身影在游走,然很快便消失。

殿內宮女端上新換的酒,恭敬倒給各位賓客。有人喝得非常盡興,直喝得臉頰泛紅,現出醉态。為了不在殿中失态,擾了貴人,他們被宮人強行帶下去醒酒。

巫清離與巫浔端着手中的杯盞靜看片刻,而後他們擡起頭,似不經意間目光相撞,而後若無其事轉過眸子,舉起酒杯輕啜一口。

巫清離啜完一口後放下杯盞,他向身側看去,明明嘴唇未動,身側之人卻像是聽到什麽。那人微點頭,很快消失在大殿之中。

宴會結束後,公子軒恭送巫清離等人出了宮門,而後他們被護送着回到館驿。

然而其中卻沒有巫浔。此時巫浔和姬愉依舊待在王宮中,他們落在人後,散步一般往回走去。

當要出宮門時,巫浔看向姬愉,擡手指着宮門城牆,然後兩人飛身上去。

上去後,姬愉奇怪道:“我們上這來幹嘛?”

巫浔未答,他緩緩從懷中掏出一根信號筒。拉開後嘭得一聲響,就見漫天炸開了絢麗的顏色。巫浔這才轉頭道:“給你看煙花,好看嗎?”

姬愉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誠實道:“挺好看的,好久沒見到了。就是……形狀有些奇怪。”

她回憶剛才見到的,想了想後覺得有點像個圖騰,不過是什麽圖騰倒是不知道。

巫浔擡手輕揉下姬愉的腦袋,轉移她的注意力:“只帶了這一個,待以後有機會多準備點放給你看。”

“好啊。”姬愉當即笑着點頭,不再去想那奇怪的圖案。

兩人下了城樓,緩緩向館驿走去。姬愉回頭再看天空城牆一眼,很快在巫浔的眸光中若無其事地笑着轉過視線。

他們慢悠悠地在月色中行走。

而天朔各處,朗朗月色籠罩着千裏土地,其中忽然現出許多白色人影,像是深海裏躍出無數條白魚。

他們速度極快地穿梭在各國之中,向着同一個方向,飛馳在人群之中,若一陣風,留在人們眼中的只是一道模糊的影子,宛如眨眼間産生的幻覺。

……

次日天明。

公子軒與百官來到璋臺準備,等待吉時至,便行登基禮。

繼位典禮聲勢浩大且程序繁多,第一項是祭天,最後一項是授冕。吉時至後,等公子軒做完一切禮數,時間已過去近半日。

此時衆人已經疲憊不堪,幸好最後也只剩下授冕。

天朔至尊,屬女帝無疑。因此授冕之禮自是由女帝親授。

女帝姬芙憂接過王冕。

為表莊重,今日她也穿得十分正式。金邊玄色禮服拖曳至地,發髻高束,脊背挺直,倒真有幾分女帝該有的氣勢。

公子軒站在下一級臺階下,女帝在上,緩緩将手中的王冕置于他的發頂。

王冕落下那刻,禮官正欲道禮成,忽聽一陣喧嚣自遠處傳來。

一個滿身是血的士兵跌撞着撲到在臺階前,用最後的氣力禀告:“……攻進來了,好多…士兵。”

“誰?”

“世子淇。”

公子軒踉跄着退後一步,臉色刷的一下白了。

“怎麽會……”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遠處突然出現黑壓壓的一片。他們舉着劍,怒吼着向璋臺奔來,而打頭的那個黑袍青年赫然就是世子淇。

“快,快召人。”公子軒迅速反應過來,傳令下去。然而他知道此時軍隊都分散在國都的各個地方,即便最近趕來也要會兒功夫,并且就算是趕來了……他心焦地看着前方,一時滿心絕望。

軍隊綿延無盡,不知有多少殺來的軍隊。眼尖的發現,這些所有的軍隊穿得都是瑞國的軍服。

可世子淇哪來那麽多瑞國軍兵?

衆人無暇思考那麽多。趕來的軍隊與世子淇厮殺起來,然難敵對方迅猛,節節落敗,眼看着要攻上璋臺。

璋臺的衆人都慌亂起來。

公子軒似想起什麽,他忽地看向巫清離等人,卻發現他們竟消失了,只有柔弱的女帝還依舊立在他身後。

無邊絕望之際,忽然聽見他五妹清和王姬難得失态的驚叫聲:“看那兒!”

他向前望去。只見一片“黑海”之中忽然多出兩道白影,那白影如最淩冽的風雪,旋風一般收割無數士兵的生命。

傳言巫家天選之人是世間殺器,殺起人來神鬼不論,無誰能阻。公子軒心中突然湧起希望,然再厲害也只有兩人,看着那源源不斷湧上去的浪潮,又湧起幾分憂心。

公子軒是既希望又憂心,而世子淇卻完全是要氣死了。

“你們給我回來!!我讓你們攻璋臺!!沒讓你們殺巫清離!!你們聽到沒有!!回來!!”

“可惡!!”

幾乎沒有士兵聽他的話,所有人一見到巫清離便圍了過去。

察覺到自己被騙,世子淇氣極。

在他發現所有的士兵都穿得瑞國軍服時就已經察覺到不對,此時見所有士兵突然放棄攻璋臺和替他殺公子軒,反而一見到攝政王巫清離便不管不顧地殺過去。

他哪裏還不明白!這狡猾的蒼王,簡直可惡!

他根本就沒想過要幫自己奪王位,他的目的從始至終都是巫清離等人。不僅如此蒼王竟還拿自己當替罪羊,将其摘入棋局之外,最後不論勝負,罪責都在自己身上,無論如何也不會與蒼王扯上關系。

好不容易聰明一回兒,世子淇卻已經要被氣炸了。

但事已至此,他已經毫無退路。世子淇只能希望士兵們快點解決掉巫清離和巫浔,然後再幫自己殺掉公子軒。

不過就兩人而已,怎麽那麽久還沒殺死。世子淇焦躁不堪,眼眸注視着戰況。他看不見被圍住的兩人,只能聽見傳來的不斷劃破血肉的聲音,迅猛非常!

很快似望見什麽,世子淇的瞳孔一縮。

璋臺上,公子軒的眸光一亮。

“黑海”之中,浪潮不斷,兩道白影握劍翻飛,無數冰棱劍氣揮出,鋪天蓋地湧向士兵們,一擊倒地一圈,轉眼死傷無數。

不僅如此,“黑海”之外不知從哪兒來了白袍軍隊。他們人數雖不及黑袍軍隊,然個個迅猛非常,以一當百。

他們自外殺來,巫浔與巫清離自內殺出。白浪滔天,血雨飛濺,似巨大兇獸一寸寸将黑袍軍隊蠶食殆盡。

世子淇眼見着白袍軍隊越逼越近,越戰越勇,他眼見着自己帶來的黑袍軍越來越少,直至消亡。

最後只剩滿地黑袍戰甲,血肉殘軀之上白袍軍隊傲然而立,而他們之中的那兩人皆一身白衣,手持長劍。白衣滴血未沾,他們高潔如常,面上神情淡淡,仿佛不是殺數人,經惡戰,只是踏青而過,路遇雜草,擡手拂去而已。

衆人滿心震撼。他們看着前方傳聞中強大精悍的無妄軍和那兩個白衣青年,恍惚間終于明白為何巫氏能攝權,掌天下,讓蒼生俯首,萬秀稱臣。

因為這亂世天下,強者,自當為尊!

來時數萬人,至此獨身。世子淇面色灰敗,他知道自己敗得慘烈,最終面對的将會是萬劫不複。

絕望之間他不禁更加怨恨愚弄他的蒼王。至此刻,懷着報複的心态,世子淇忽然擡首高聲道:“我不是……”

一只箭自天外來,攜着勁風,徑直插入世子淇頭頂。血從額頭落下,他話音剛起,便眼眸瞪大,那其間盛滿了悔恨與不甘。

天下局勢,成王敗寇,可他只是顆棋子。

作者有話要說: 天下局勢,成王敗寇,可他只是個炮灰。(世子淇罵罵咧咧地領了盒飯)

我在試着寫搞大事的情節,不曉得寫成功了沒有,反正比日常累就是了(攤手)。

另外,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歡這種大劇情,不過第二卷應該也就這一章,接下來讓我們回歸男女主嘿嘿嘿

[為避免與諸侯國中“公子軒”,“世子淇”一類人的稱呼産生混亂,前文中仆人對巫浔的稱呼已改為“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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