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至此，聯系之前種種跡象，哪裏還有什麽不懂。
姬愉不笨，所謂遲鈍也只是囿于情境，一葉障目。她未曾想到自己看着長大的少年會對自己有着那種心思，她以為對方的親近只是因為自己的陪伴。她以為那是親情，友情，卻唯獨沒有想到會是……
姬愉從榻上坐起，睡意褪去，她曲着腿靠在床沿上，手支着下巴，水潤的杏眸漸顯出些迷茫來。
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她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何況那是她如今在世界上唯一珍視的人。姬愉不願傷害他，可也不知該如何去回應他。
姬愉許久沒有如此迷茫過了。她前生孤獨，與病痛相伴半生，未曾與誰相戀。
情愛之事，她雖看得多，但确是紙上談兵，談論別人可以口若懸河，頭頭是道，論及自己便只剩下無措。
姬愉緩緩抿着唇，似想起什麽，她伸出手觸上唇角，接着宛如被人定住一般，許久沒有了動作。
……
之後幾天，姬愉都沒有見到巫浔。
兩人分開居住後，巫浔日日繁忙，本就難以相見，加之姬愉不知該怎麽面對他，有意相避。于是明明住在一個院子裏，見面卻比旁人還要困難。
這樣的日子持續半月，直到某日巫浔早歸，并且帶了個小姑娘回到院中。
那小姑娘杏眸櫻唇，肌膚白皙，眉眼帶着青澀，臉頰上還有未退的嬰兒肥，顯出幾分天真可愛，然而眸光卻有些木讷，看着沒有這個年紀該有的靈動機敏。
姬愉看得怔住，因為那是她，不，是這個世界的帝姬，正值十一歲的姬愉。
小姬愉嬌嬌怯怯，安靜地坐在桌前，一聲不吭。姬愉甚至可以看見她白嫩的小手攥着裙角，眉眼中顯出淡淡不安，宛如一只因來到陌生環境而受到驚吓的小動物。
當巫浔從內室走出，小姬愉不自覺地一抖，垂着眸子不敢擡頭，姬愉感覺她身上的不安更強烈了。
姬愉微皺眉頭，看了眼巫浔，覺得他不過是冷了點，怎麽能将小姬愉吓成這樣。而且這小姬愉真的是帝姬嗎？怎看着這麽軟，一點帝姬該有的氣勢都沒有，難道在宮裏被人欺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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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想明白，就見從院外走來一個身穿宮裝的女子。女子身後跟着幾個宮女奴才，而後走到巫浔面前道：“多謝郎君告知。可否允許奴婢将帝姬帶回？”
巫浔點頭。
女子行禮後，将小姬愉恭敬地攙扶起來，而後一行人緩緩離去。
她們走後，姬愉看着靜站在門口的巫浔，後知後覺地僵住。如此相像的一張臉，巫浔那麽聰明，怎麽會看不出異樣？
他什麽時候見到小姬愉的，應該一早就發現這個事實，為什麽沒和自己提過，也沒向她尋求答案？他難道不奇怪一個女鬼怎麽會和天都帝姬有着同樣的面孔嗎？
姬愉想的腦子有些亂，忽見巫浔轉過頭道：“小魚？”
語氣略微疑惑，似在問你怎麽在這兒？
聽到他的聲音，煩悶感褪去，一種莫名的異樣湧上心尖。姬愉僵硬地舉起手和半月不見的巫浔打了個招呼：“好巧啊……”
…好巧個屁……她在說什麽胡話。
姬愉正了表情，努力自然地向前笑道：“你今天不忙了嗎？”
“嗯。尚可。”
巫浔很平靜，看不出絲毫異樣。姬愉卻沒表面那般淡定，她背在身後的手，無意識的攥起，若随口問：“帝姬怎麽來了？”
巫浔轉眸：“在街上偶然遇見帝姬，我猜測她應是與宮人失散。恐她發生意外，我将其帶回，然後喚人告知女帝來隐樓接回。”
“哦。”姬愉點頭，擡眸發現巫浔依舊看着自己，便不由一頓。她應是不識帝姬的，但方才問話時一眼便說出小姬愉的身份……
姬愉眨眼，解釋道：“我之前去過宸宮，無意間見過帝姬。”
“是嗎？”巫浔收回視線，神情淡淡，并無興趣的模樣。
他這幅全不在意的模樣使姬愉更加疑惑，她不懂對方為何不問，是真的一點兒都不在意嗎？
大概是看出姬愉的想法，巫浔忽又轉過頭。他彎下腰，俊秀的面容離姬愉極近。
姬愉的身體不由後仰，心跳節拍亂了一瞬，遲疑道：“怎麽？”
巫浔的眼睛很漂亮，小時候又大又圓，如今略微狹長一些，勾出的弧度有些撩人。他的雙眼皮較深，瞳孔黑而亮，平常一副萬物不入眼的模樣，可當他凝視一個人時，那人就會生出自己被他融入眼底的錯覺。
姬愉就有那種錯覺，仿佛自己已經成了他眼裏的一部分，密不可分。
“小魚。”巫浔的聲音比平時低上幾分，褪去淡漠，像是春日化開的湖水。
他緩緩道：“你不想說，就不說。我不在意你生前是誰，也不在意你死後是誰。你若為難就莫開口，若哪日想說我會聽。”
“你是誰，你經歷了什麽，你為何來到這兒，又為何接近我。所有一切我都不在意。”他伸出手撫上姬愉眼角，劃過她的眉梢，而後輕輕将她擁入懷中。
少年的臉側輕蹭着女鬼的耳鬓，女鬼僵着身子一動不動。少年的聲音傳入女鬼耳內：“只要你在我身邊，其它都不重要。”
姬愉心中一震，許久未言。
……
誰也沒有言明，卻誰都知道。兩人表面無事，相處起來卻再沒有了往日的自然。
姬愉知曉巫浔對自己的想法，卻讀不懂自己的心，但她知道有些事情到底與之前不同，就如她之前從不會關注巫浔每日做了什麽，見了什麽人，現在卻忍不住去思量。
她每日想巫浔的次數要比以往多上許多，她有些無奈然腦子卻不受控制。
轉眼過了新歲，至上元。
上元這日天都城內沒有宵禁，街道上很是熱鬧。
被壓抑許久的姬愉終于從隐樓出來，打算去放松一下。
因為她與巫浔間古怪的氣氛，姬愉便沒有叫他同往，誰知出了清鶴巷，恰遇歸來的巫浔。
于是一人一鬼結伴而行。
天都民風較為開放，男女之間并未過度限制。恰逢今日上元，沒有宵禁的天都處處可見牽着手的女郎和郎君。
除卻情侶，這日也有許多未嫁娶的女郎和郎君步于街上，若偶遇良人，或可結上一段情緣。
所以這日女郎們都會打扮的漂漂亮亮，期盼能遇上心儀的郎君。
姬愉走在巫浔身旁，若是以往她可能不會注意，然這段時日她對巫浔的關注明顯增加。
于是便輕易發現自他們身邊路過的女郎格外多，絡繹不絕。美麗的女郎們在經過巫浔時，總會裝作不經意或大大方方地看他一眼，過身之後還會回頭打量片刻，然後與身邊女郎談論着，眉眼間俱是春意。
可惜巫浔是塊木頭，在姬愉打量他時，還低頭問：“怎麽？”
姬愉看着身邊的少年，五彩的燈光之下冰雪之貌，霜潔之氣。自姬愉這個角度看去，可見他精致的下颚線流暢優美，長睫綴着光，那雙眼像是蒼穹中的皓月，漆黑中泛着柔光，而輕抿起的紅唇如寒梅落雪，清豔不可方物。
總之無一處不是造物主的精心之作，引人仰望，也怪不得惹來那麽多想要登山巅摘月之人。
可月亮不是誰都能摘下的。
姬愉有些不懂自己怎麽忽然在意這些，巫浔對女子的吸引力她本就知道，以往即便是親眼所見也并不會觸動太多。
怎的現在這般奇怪？心中像是被塞了顆未熟的棗，頗覺難耐。
姬愉晃晃腦袋，大步往前，試圖趕走這些突如其來的怪異情緒。
行至前方，見高樓一處格外熱鬧，樓下圍了許多人，大多是男子。
他們望着樓上，神情焦急，眼含期待，似是在等待什麽。
姬愉喜歡熱鬧，未想太多便進入人群中，而後手被人牽住，她擡頭見是巫浔。
“莫走丢了。”巫浔平靜道。
姬愉點頭，然後興奮擡頭向上看去，想知道那上面有什麽好東西。
忽然人群嘈雜起來，互相擠壓着，有人在大喊，吵得姬愉耳朵發麻。她正疑惑發生了什麽事，正見一個物體自高樓墜下，飛速朝他們這個方向而來。
姬愉下意識地側頭閉眼，埋入巫浔懷中。
空氣突然寂靜。
她疑惑擡頭見巫浔手中拿着一個精致的……繡球？！
姬愉仰面看向巫浔。
巫浔一手舉着繡球，一手摟着她。那張萬年不變的淡然露出縫隙，顯出茫然的錯愕，明顯也是在狀況之外。
不知出于什麽心理，當巫浔拿着繡球還沒反應過來時，姬愉已然伸手拿了過來。
“我幫你解決。”
說完她離開巫浔懷抱，飛躍而起，跳上閣樓找到那滿面笑容的紅裙女郎，以迅雷之勢将繡球放入她懷中。
一時空氣再次安靜。女郎看着回到手中的繡球，傻了。
下面看着人飛起的繡球，也傻了。
趁着衆人皆呆之刻，姬愉拉起巫浔的手飛速逃離現場。
跑出好遠之後兩人停下。
想起方才衆人的反應，姬愉樂得笑出聲來。
笑完之後發覺身邊過于安靜，擡頭對上巫浔神色不明的目光。
看着巫浔的反應。姬愉斂笑皺眉:“怎麽了？”
巫浔眸光深黑，眼底似藏着什麽即将破冰的情緒:“為何不願我接？”
聽這話，姬愉眉頭皺得更深，她努力忽略心中因這話湧出的不虞。姬愉頓片刻後，努力平和道:“是我多事了，你是想接的嗎？”
她逼近一步:“你是想要娶那個女郎嗎？”
巫浔不言。
“既然這樣。”姬愉笑一聲，卻沒有往日的甜意:“我去幫你要回來。”
說完她攥起手指轉身就走，卻被巫浔扯住手臂，一把圈入懷抱。
“不是。我想要的……”他将姬愉摟緊，緩緩地，平靜卻堅定:“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卷沒多少了，預計第三卷快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