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九年一夢

這一天快結束的時候時歸覺得頭已經重到撐不住了,吃了幾顆感冒藥都沒見效,時歸趴在辦公桌上半死不活,上課都是鼻音濃重,還算錯了好幾個題目,她忽然就有點後悔前兩天沒聽許鄞澤的話去看醫生,搞成這個狼狽的樣子,幸虧這幾天都沒遇見他,否則肯定被他在心裏笑話。

“時老師,身體不舒服啊?”

同事杜若收拾東西下班的時候看見她疲憊的樣子,出于客氣的關心随口問道。

時歸手撫上額角,勉強笑了笑。

杜若走過來看看她的氣色,建議:“還是去醫院吧,發燒就不好了,你也知道,高三嘛,不管是領導還是學生,大家都很緊張的。”

時歸點點頭:“知道,謝謝關心。”

杜若笑着跟她道了別,時歸收拾好背包,準備去醫院。

她家就在附近,所以她一般不會開車來上班,可是今天要去醫院,她又不樂意回去取車,況且這個狀态她可不能保證行車安全,只好到對面的公交站臺等車。

明明是看好了有車流的間隙,不知道怎麽會讓車子鳴笛擦身而過。

她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已經被一個人強行拉到路邊,力道大的她的手腕都痛。

她揉着腦袋擡眼,看見是他,松了口氣,掙了掙手,許鄞澤卻沒有放手的意思,只是盯着她,好像有隐隐的怒氣。

她無奈,加之身體病痛,她半分力氣都使不上,只任他這麽捏着她的手腕,然後突然用力一拽,她被他甩進轎車後座。

她仰倒在座椅上半天才意識到自己受的是什麽待遇,喘了幾口氣才緩過來,坐起來的時候許鄞澤已經開車開了好一會兒,從後視鏡裏看到她,眉目松動,遞過去一杯水,她伸手接過,乖乖喝了幾口,就聽到他低沉冷冽的聲音:“這麽大的人,過馬路也不知道好好看看麽?那麽多的車,等一等又怎麽了?”

她心裏本來就驚吓了一下,被他這麽一斥,更是委屈,一口氣梗在心口上下不去,半天才順好氣息,許鄞澤見她不說話,才發覺自己的語氣過于嚴厲,緩和了一下才又說:“生病了就小心一點,你不僅是你一個人。”

時歸聽到這話只覺得糊塗,不明白他的意思,卻感覺到他似乎是在關心她,只是這關心,永遠不是她所期望一般來到。

到了醫院許鄞澤去挂號,時歸就坐在醫院的長椅上昏沉地等,等得半醒半寐之間,她仿佛做了一個夢。

這個夢十分遙遠,遙遠到跨越了九年光陰,彼時尚且年少,情不知所起,她也曾懷疑是不是曾經沖動,可是九年這樣的久,什麽事情都該被磨蝕得毫無痕跡了,只除了一樣。如果不是真的入骨,又怎麽會注定一往而深。

陽光徹亮,炙烤得這世界像一個巨大的火爐,無聲地冒着死寂的熱氣,站在籃球場上遠望綠茵場,空氣間都翻滾着熱浪。蟬聲聒噪,從操場邊緣一帶綠化樹間傳來,和着教官立正稍息的口令聲,時歸覺得自己就像被架起來翻烤的魚幹,所有的青春活力都要被炸光了。

“立正!”

時歸和幾個同年級女生筆直地站定,她忽然回想起四天前那個滿臉痘痘的教官在她所在班級的訓練隊伍中問她:“你想不想進強化班?”

強化班……她這個班不已經是強化班了嗎?但是——

“當然想啊.”

于是第二天時歸就被帶到一個只有七人的女子訓練班去了。

原來他說的是軍訓強化班啊,那她以後還怎麽偷懶!

時歸有點後悔有點懊惱,可她想就算重演一次自己也不會少一點認真,這樣想着,她也不見得有多後悔了。她向來豁達,再難捱的事也總有開解自己的方法,所以哥哥一向很放心她,就好比把她一個人丢在這個封閉式教育的寄宿高中裏,時歸甚至懷疑哥哥就算把她送出國去單獨生活,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正步走!”

時歸一晃神,腳下慢了一拍,沒能跟上大隊,她驚了驚,趕緊立正不動,感覺到教官淩厲的眼神像兩只箭嗖嗖的過來,怕死似的閉了閉眼。

再睜眼時隊友們已經又踢着正步過來,時歸聽着號令跟她們一起立正,又開始正步向前,餘光瞥見不遠處的學校後門開了,一輛黑色大衆緩緩駛進,時歸有如神靈指引,片刻挪不開眼,那輛車路過她們軍訓的方陣時,時歸透過它正慢慢閉合的駕駛窗看見,車裏的那個人,年輕而俊朗,好像大學生的模樣。

時歸奇怪,大學生怎麽會來這裏,難道是某位老師的兒子?

晃神之間,教官已經點名道姓:“五號,集中精神!”

時歸立即挺直脊背。

這一天的下午突然變了天,原本的暴曬變成了暴雨,猝不及防,學校居然人性化地決定學生們都回宿舍休息,不用去教室了。大家高興之餘熱熱鬧鬧地往宿舍趕,一到宿舍門口都轟散開來,時歸找到室友,沒說兩句,旁邊的張詠昕突然哭了起來。

剛開始還是隐忍的落淚,卻在室友的勸慰之下變成了哭泣,時歸有些不解有些感嘆,後來得知是因為教官罰她休息的時候站軍姿,她面上不好多說什麽,心裏卻覺得張詠昕難免嬌氣了些。

大抵是張詠昕哭得太驚天動地,居然把班主任和教官都驚動過來,可是當時歸看到她們教官旁邊站着的班主任居然是早上他看到的那輛車裏的男人,她手裏拿着的紙巾盒啪一聲掉在地上,她彎腰去撿的時候聽到那個“班主任”說:“王老師有事出差,代班主任是高二的老師,暑期不常在學校,我是你們的數學老師,有什麽問題告訴我就可以了。”

大家都愣了幾秒,場面終于顯得沒那麽混亂,她們宿舍的室長站出來複述事件。那教官并不比她們大多少,聽到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臉色羞慚,繼而站出來道歉。

可接下來的狀況誰也沒能料到,張詠昕坐在寝室的桌子旁邊,突然伸手拿起桌子上的一盒牛奶就朝教官砸過去,時歸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撞上後面的人,那人伸出手扶住她的肩,她抱歉地回頭,卻在看清那人面孔的時候慌了神:“老……老師……對不起……”

他笑了笑表示不介意,轉而去處理那邊的糾紛,牛奶盒子被砸裂開來,宿舍裏彌漫着一股黏膩的奶香,年輕的教官無所适從,張詠昕怒氣未平,心裏卻還覺得委屈,眼淚嘩嘩的像開了閘的水庫,大家都愣住了并且尴尬,許鄞澤環顧了一圈,先是對教官說:“真是抱歉,您先回吧,這裏我來處理。”

而後就對還在抽泣的張詠昕說:“張詠昕,你出來一下,我有話對你說。”

時歸原以為照張詠昕嬌縱的性子會拒絕他,卻沒想到她抹抹臉就跟他走了,留一宿舍五個女生面面相觑,時歸抿抿唇,找來掃把和簸箕,其餘的人見時歸打掃,也都拿着勞動工具來幫忙。

時歸感覺到這樣詭異的安靜氣氛,無聲地嘆了口氣。

時歸不知道那老師和張詠昕說了什麽,張詠昕回來後情緒平靜了很多,時歸倒杯熱水遞給她,她還能心平氣和地說謝謝。只是歷經這一件事,室友看張詠昕的眼光多少有些異樣,張詠昕倒渾不介意似的,早早地洗漱睡覺,時歸的床位在張詠昕對面上鋪,她看了一眼那個面朝牆壁入睡的背影,心裏五味雜陳。

軍訓的七天很快過去,高中繁重的學業正式降臨,時歸終于知道那數學老師名叫許鄞澤,二十二歲,名校畢業,卻甘心只當一個平凡的數學老師,這被G中學生調侃為全校十大未解之謎之一。

時歸對這種野史哭笑不得,卻只當玩笑聽了去,可是她沒想到,後來的後來,她為了追随他的腳步,心甘情願地走上了和他重疊的道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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