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在她忘了已經有多久沒有見到許鄞澤的時候,在她又一次回家的時候,在時遠帶她出席一個商業晚會的時候,她沒有想過,她心心念念的人,有着另一個近在咫尺卻從未讓她知曉的身份。

生活有時候就是狗血得讓人吐血,她也真是傻,怎麽就看不出來他的生活水準哪裏是一個普通的數學老師所能承擔的。

舉手投足間良好的風度,常年禮儀規整出的優雅,這些并不與簡簡單單一個老師的身份相匹配,是要到她看着他西裝革履搖曳酒杯與他人寒暄時她才領悟,商場裏勾心鬥角明争暗鬥,他也能周旋自如。

而這些,她竟然從不了解。

她終于明白了許鄞澤的拒絕,他所說的沖動,她的堅持若是基于這樣的不了解,那就是固執而并非執着。

向來只有執着才能有回報,固執根本就是背道而馳,又怎會有結果。

她有些難受的閉上雙眼,端了酒杯走到人群稀少的花園,這裏是時家一個商業夥伴在自己家舉行的晚會,時歸出席本來就是敷衍,要不是哥哥說女孩子大了應該多學學人情世故,她也不會無聊到跑到這裏來。

就更不會撞見他。

又是他。時歸仰躺在秋千上,看着滿夜空的細碎星光,忽然想到一個矯情的比喻,情人的眼淚落到天幕上,就是這樣的景致了。她自嘲地笑,有些無奈的想,她的生命怎麽會與他糾纏的這麽深,若她以後得不到,讓她如何忘掉。

她那時并不知道,直到後來,這竟一語成谶。

秋千一晃,時歸驚醒似的坐直,才看見自己身邊笑意盈盈的女孩子。

“你好,我叫顧唯,你是哪位先生的女伴麽?”

時歸愣了愣,莞爾一笑,下巴往遠處人影幢幢的地方一擡:“那是我哥哥。”

顧唯撇撇嘴,頰邊攢出一對梨渦,分明是嫌棄的表情,看起來卻得那麽生動:“你可真敷衍,那兒那麽多人,我怎麽知道哪個是你哥哥。”

時歸沒想到她會這麽認真地計較起來,卻不知為何就也很認真的跟她解釋:“喏,你看,那個站在燈樹旁邊的,穿銀色西裝拿着香槟正在微笑的,我哥哥。”

顧唯點點頭:“那你叫什麽?”

“時歸。”

“你看起來好像學生啊,哪個大學的?”顧唯眨着眼睛問她,問完了還抿了一口紅酒。

時歸驚訝于她的洞察,老老實實回答:“Z大。”

“Z大好啊,名牌呢,呵呵,我那時候就想考沒考上。”她說完又喝了一口紅酒。

時歸皺皺眉:“你是有什麽煩心事嗎?”

顧唯忽然偏過頭來看她,眼睛微微眯起,然後撲哧一聲笑出來,聲音卻有些熏熏然:“好眼力啊,其實也不算煩心事,今天我男朋友……哦不,是前男友,來找我複合,我拒絕了。”

“為什麽?”

“為什麽……沒有為什麽……我有喜歡的人了,哎,說起來他還在你們Z大呢,他叫陸詢,學機械設計制造及其自動化的,你認識不?”

時歸看着她染了醉意卻燦若星辰的雙眼,心裏想,這麽長的專業名說得一絲不茍,大概是真的很喜歡了吧。她微笑着搖了搖頭。

“嗯……也是,哪有那麽巧的事,遇上個他的校友還就是朋友啊?要真這麽有緣分早跟他在一起了。”

時歸調整了一下坐姿:“你是單戀他?”

顧唯又笑了,頭慢慢低下去,複又擡起來,臉色酡紅,像擦了胭脂那樣的秀麗:“單戀?不不,這個詞太高級了,我暗戀他,暗戀了好多年,就是沒敢跟他說。”

時歸心弦一動,她垂了垂眼睫,唇角彎起,調侃她:“不像。”

顧唯哈哈一笑:“你也覺得不像?我閨蜜也說我天不怕地不怕怎麽就怕跟他攤牌,其實我也曾經想說的,就是高考結束之後,我想跟他說我喜歡你五年了從初二你轉校來我們班的時候我就喜歡你了,可你說是不是沒緣分,那天晚上我準備說之前,我一特八卦的朋友告訴我說他那麽悶騷的人居然準備去告白了,對象不是我,你知道那時候的心情麽,我現在都形容不出來。”

“像被一陣風輕輕的托起來,四周都寂靜了,你聽不到任何聲音,只有那句他不喜歡你在耳邊回蕩,飄着飄着,你幾乎就要以為與世界隔絕,然而忽然猛地一個墜落,你掉下去,不會摔死,不會摔疼,可你覺得冷,像被扔到了冰泉裏,刺骨的冷,然後這冷慢慢的變成痛,長久而尖銳地折磨人,可越痛,就越愛,怎麽也逃脫不了。”

時歸用一種緩慢而平靜的語調說着,顧唯看她的眼神慢慢變得驚訝,接着是傷感,她的鼻子有些酸,眼淚竟湧上來:“沒想到同是天涯淪落人啊,可我還是不得不說一句,你真是酸透了!”

時歸笑了:“感同身受罷了。”

“怎麽不說說你的那個他?”

時歸深吸一口氣:“沒什麽好說的,他說什麽也不接受我。”

“為什麽?你長得漂亮,又這麽善解人意,男人不都喜歡這樣的嗎?還是說,你的那個他,‘品味’獨特?”

傷感完了,顧唯又恢複了八卦本性,每個問句的語調都活潑可愛得讓人無法責怪她的唐突。

時歸搖頭:“不是。他給我的理由很簡單,他是我老師,比我大六歲。”

“啊?”顧唯毫不掩飾地大叫出聲,時歸有些尴尬的看看四周,顧唯不好意思的笑笑,又難掩得知秘密的興奮,“師生戀啊,這麽刺激啊。”

時歸不以為意地笑:“我愛上他,而他不過碰巧是我的老師而已。”

顧唯不曾想她這樣豁達,卻也由衷地佩服她:“你能這樣想,真是太潇灑了。”

她說這話的語氣充滿了崇拜,時歸覺得有些不自然,而她又已經自顧自地道:“我跟你說啊,我有一個表哥,他也是當老師的,那時候他名校畢業——我說句題外話啊,我這個表哥真是神人,人家二十二歲大學畢業,他二十二歲已經讀研完了工作了,還就是你們Z大的呢,那時候他要當老師家裏人死活不同意,他們家就兩個兒子,大的經商,他們自然也是希望小兒子一起來家裏的企業做事,畢竟安逸許多啊,可我那表哥居然說:經商可以,但他喜歡的事情也不能放棄,所以他還是要去當老師。我舅舅舅媽肯定不能理解啊,富裕的生活不要,出去教書掙錢不是找罪受嘛,可我小表哥太犟了,結果只好一邊妥協一半,他去當他的老師,但家族企業不能放着不管,大表哥主權,他也必須輔佐,喏,今天他也來了,哎呀我好像跑題了——反正就是這樣了,可他家裏人光顧着這個,把他找媳婦兒的事兒給忘了,他已經二十八歲了,到現在還沒帶一個女朋友回家來看看,我舅舅舅媽可着急了,你說他要是思想開放點,找個女學生當女朋友也不是不可以嘛……哎,時歸,你的臉色怎麽那麽難看啊?”

時歸蒼白着臉回神,她雙唇顫抖着問顧唯:“你表哥,叫什麽名字?”

“許鄞澤。”

時歸手一松,酒杯咣的掉在地上,碎了一地,紅酒濺上她的裙擺,她有些倉皇地站起來,顧唯看她不對勁,連忙也站起來扶住她:“時歸,你怎麽了?”

時歸強自鎮定下來,扯出一個笑:“不好意思啊顧唯,我突然想起還有一些事,我得先走了。”說完也不等顧唯說話,就急匆匆地走出花園,她的腳步踉跄,走到人群裏還不小心撞上了侍者的酒盤,她狼狽地道歉,發絲都淩亂地垂落下來,時遠注意到妹妹的反常,正要放下酒杯走過去,卻看見她撞上了一個人。

時歸無法用言語形容當時的心情,最多的情緒竟然是鋪天蓋地的委屈,許鄞澤心裏一沉,有尴尬,有難過,有心疼,有喜悅,有慶幸,有驚訝,他看到她的眼淚滑下來,流到鼻翼,流到嘴角,流到下颔,他随手摸出一條手帕,輕輕捧起她的臉,為她擦拭。

時遠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擲,他想起填志願的那些時日,他對她堅決的反對,最後被逼急了時歸終于說出是因為許鄞澤,他簡直怒不可遏,後來他和時歸大吵一架,足足三個月時歸沒有理他,就連上大學報到她也是一個人去的,也不知道那些床鋪被褥她一個女孩子是怎麽收拾的,時遠因為公事匆匆趕到的時候已經很遲了,在Z大校園裏找到她,她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獨自去打水了。

時遠想到這些事,心裏的怒火就難以控制,而今天他許鄞澤竟然還出現時歸面前,其實最讓他生氣的并不是時歸對他的愛慕,而是許鄞澤面對他最疼愛的妹妹的無動于衷,他覺得許鄞澤根本不值得時歸為他放棄她曾規劃好的未來。那是他最親的妹妹,他無法真正責怪她,于是就只好完全遷怒在他的身上。

他正要去責問他,面前忽然冒出一個穿鵝黃色禮服的女孩子,她在他面前橫上一支空酒杯,整個人再轉過來,拾起他面前的香槟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邊倒一邊說:“不要去打擾人家嘛,那是她的夢想,為什麽要打破它呢?”

時遠目光變了幾變,仍有些怒意地道:“那不配作為她的夢想。”

“感情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旁人有什麽資格說三道四的?”

時遠一時無法辯駁,只好說:“你是誰?為什麽會來管他們的事?”

黃禮服的女孩子啧啧搖了搖頭:“我原以為你是聰明人,既然看出來我都知道了也就不會問這種笨問題,你覺得我會樂意告訴你麽?”

時遠無語,冷哼一聲。

“時大哥,怎麽說我也和時歸一見如故,所以好心勸兩句,感情是會有羅密歐與朱麗葉效應的,你越是棒打鴛鴦,她們就纏的越緊,你若是置之不理,可能時間一久就相互厭倦了,自然而然會分開的。”

“那要是時間久了還分不開呢?”

顧唯聽到這話卻是笑了,她忽然想起某個男孩子在她回憶裏的那些音容笑貌,聳了聳肩:“那就分不開了呗,真愛了又怎麽分得開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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