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始終慢一步

最後一場考結束的時候學校裏的氣氛一如過往很多年在這一刻的轉變,時歸帶的文科班的學生剛考完政治,回來的時候看到他們任課老師圍在一起談天說地,每個人的臉上都是輕松快意。張衍迎上來笑道:“好了,終于解放了,我得跟校長去說下一屆堅決不帶高三了!”

那些調皮鬼插科打诨:“張老師,你也就教政治,沒什麽壓力呀,你問問我們老班,時姑娘還有師太,他們都還沒叫苦呢,你怎麽是第一個退縮的呀!”

大家都笑,張衍擡起巴掌,佯作要打那個學生:“不得了了,這說的什麽話啊?”

“哎哎哎張老師手下留情啊!Rose看到多不合适啊!”

張衍還是把手在他額頭上輕輕一擦:“叫言老師有什麽用啊?走,考完了我們去打球!”

那個學生照舊嬉皮笑臉:“老師你可別再像上次那樣把眼鏡打歪了!”

他這麽一揭底,大家都笑得東倒西歪,張衍又是氣又是笑,拎過那個學生就往操場去,一邊走一邊說:“這次叫上許老師,看不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遠遠地還能聽見那個學生哀嚎:“老師你們以多欺少不公平啊啊啊啊……”

時歸目送他們在一群哄散的學生群裏走遠,唇邊的笑容溫暖而悠遠,她回頭去看那些回去收拾東西的孩子,想了一想,終于還是拎着帆布包去了操場。

操場上只有他們一群人在打球。

因為是剛考完就過來打球,不管是學生還是老師都沒有換球服,時歸很容易就找到他,張衍他們跟時歸相熟的,看見她過來了都争着向許鄞澤吹口哨,那個場景像極了學生時代對于男女之情的刻意渲染,時歸臉一紅,還是大大方方地走過去說:“我想跟你說幾句話,耽誤你打球,不介意吧?”

許鄞澤似乎有些驚訝,他怔了一會才知道點點頭,眼底卻悄無聲息漫上一層喜悅。

時歸和他找到一個陰涼的地方坐下,時歸變魔術一樣從包裏掏出兩瓶飲料來:“剛剛他們在沒好意思給你,怕他們說我小氣不給準備他們的份,你将就喝吧,我急匆匆随便去買的。”

他的臉色有些不自然,木讷地接過去,心裏卻是驚喜的。時歸那瓶她擰了半天沒擰開,許鄞澤把自己的擰開又虛虛旋上遞給她,她感激地一笑。

卻唯獨少了什麽。

時歸低頭看看塑膠的地,她笑起來:“張詠昕回來了,你知道的吧。”

許鄞澤猜到她要說什麽,他沒有接話。

“明天的聚會,你會去嗎?”

她的聲音有些空,許鄞澤幾乎以為她并不曾開口,他沉默少時,說:“你希望我去嗎?”

時歸擡起頭,雙臂撐在身體兩側,遠望夕陽自天盡頭鋪展餘晖,紅色的霞光越過遠處青山,高樓,越過學校周邊的綠樹,看臺,她的聲音和着這溫暖粘稠的色彩響在他耳邊:“重要的并不是我希不希望,而是無論你去與否,你和我的距離都必須只能是你所一直努力維持的那樣。”

許鄞澤目光一閃。

時歸像是感到了氣氛的低冷,她笑了一下,聲音裏卻聽不出什麽笑意:“也許這根本不需要我來自作聰明,你自己一直保持得很好啊,以前是我不懂事,我這回主動來找你,就是想跟你說,今天我就把從前的年少輕狂統統收回,你也不必一直耿耿于懷,趕緊找個中意的女孩子,就當我……就當我以前那幾年……都是孩子氣吧……”

她聲音越說越低,許鄞澤卻聽得越來越窩火,她都在胡說些什麽?不懂事?年少輕狂?孩子氣?所以她現在是成熟了懂事了,發現過去九年都是她任性,而如今就要徹徹底底和他一刀兩斷?

許鄞澤覺得可笑,就真的笑出聲來。

“時歸,你後悔了?”

他笑聲漸沒,聲音更冷,時歸沒由來的一顫。

“不,我不後悔。”

她直直看進他的眼裏,“就算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選擇這條路。我只是慶幸,這條路并沒讓我的孤注一擲滿盤皆輸,它自有它的風景,雖然放棄了原來的目的地,可終究是因為你,我才懂得,作為一個老師,真正的信仰是什麽。”

許鄞澤終于明白了她的意思,九年前,她因為喜歡他選擇了做老師,直至如今,她終于放棄喜歡他,卻真正愛上了這個職業。

陰差陽錯。

這可以用在時歸身上,而之于他自己,也不為過。

甚至,可以說是自作自受。

許鄞澤驀然感受到一種莫大的悲哀在心裏升騰起來。

他忽的抓住她的手,情不自禁脫口道:“那天你在我家,我對你說什麽事等高考結束……”

時歸一愣。

“我本來想明天跟你好好說,可是既然今天你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

他沒來得及說完,手機忽然響起來,許鄞澤一晃神,看見時歸眼裏漫起的黯然,他的心一緊。

“趕緊接電話吧,萬一有急事。”

他稍一猶豫,終究是拿出手機,起身到一邊去接。

是家裏的電話。

也無非是問問他的工作是不是都結束,什麽時候回宅子裏。

他大概說了兩句挂斷,回頭去找時歸,卻只看到樹蔭搖曳之下,兩瓶飲料空蕩蕩的立在那裏,其中有一瓶竟然連蓋子都沒蓋上。

許鄞澤伸手扶住額角,另一只手垂在衣擺邊緣,用力地握緊了手機。

時歸心裏很慌亂,慌亂到她幾乎是奔跑回到小區裏,開出了自己的車子就往外面趕,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可是手機還在一邊又一遍的響,她甚至害怕看到屏幕上的來電顯示,于是索性關掉手機。車子遇上紅燈,她死死握住方向盤,腦子裏是一片混亂的,他要說的話,他那時的神情……

可是無論怎樣混亂,自始至終都只有他的模樣。

她最後去了秦姝家。

許鄞澤怎麽打她電話都是關機,跟張衍他們打了招呼先走,到時歸樓下按她家的門鈴,始終沒有答複。

他想到打電話去時宅找她,時遠卧病在床,是早就接到秦姝的電話被通知過的,只吩咐讓家裏的阿姨接了電話告訴對方說時歸并沒有回去,還讓許鄞澤不要擔心。

怎麽可能不擔心。

許鄞澤在車裏都快急的燒眉毛了,忽然靈光一閃,他按下秦姝的號碼撥過去,所幸,接通了。

“喂。”那邊柔柔的女聲接起,許鄞澤直接跳過了問候,直截了當的問她:“時歸跟你在一起嗎?”

秦姝才不那麽好心緩解他的着急,放慢了語調跟他周旋:“你是有毛病吧,大晚上的又發什麽瘋?”

許鄞澤倒不在意她怎麽說他,卻是一下就聽出了其間味道,畢竟是早年故交,他很了解秦姝,她一用這種慢悠悠的語調說話,不是在演戲就是在調戲。

他放了心,便不再那樣焦急:“那麻煩你告訴時歸,明天我會去,也請她務必到場。”

秦姝看了一眼盥洗室,确定時歸沒有洗完澡從裏面出來,她才拿着電話走到陽臺,對着晚風說:“那你們見着了面,你打算如何?”

“說清楚。”

“什麽叫說清楚?你到底要不要跟她在一起?”

“問題是現在不是我要不要跟她在一起,而是她會不會選擇我。”

秦姝愣了:“什麽意思?她喜歡上別人了?”

那邊嘆了口氣:“這些事說來話長,其實也都怪我。”

秦姝心思玲珑,大抵猜到事情的走向,此時此刻她并沒有立場去責怪許鄞澤什麽,最終也只是道:“好的,我懂了,你好自為之。”

那邊剛挂下電話,客廳裏就傳來時歸的聲音:“秦姝姐,我好了,你們家洗衣機在哪兒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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