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她的假戲,他的真做

車開到時歸家小區徐徐停下,時歸正要去解安全帶,雙手卻被他按住。

路燈昏黃的光線投進來,在時歸臉上投下小塊的眼窩鼻梁的陰影,窗外樹影搖曳,聽不見響聲,荊楚恒的臉隐沒在黑暗裏,時歸微微一笑:“我該下車了。”

荊楚恒松了手,時歸看不清他的表情,還是解了安全帶,從車上下來,她正要道別的時候,有刺目的燈光劃過,時歸下意識地伸手去擋,車子開過,路燈卻将車身照亮,時歸心裏莫名一驚,那輛車,和許鄞澤的似乎很像。

她不由自主就向前走了幾步,這時車窗降下來,時歸回了神,一霎那間發覺自己多疑的可笑,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怎麽可能經過這裏?

她回頭,看見路燈的光照到傾身的荊楚恒的臉上,時歸俯視他的神色,看到他的唇形微動,與此同時聲音傳進她的耳裏:“不要忘記你答應了的。”

時歸了然,她仍舊是那樣的笑容,她還穿着正式的禮服,就那麽亭亭地站在溫暖的燈光下,目光柔和地看向他,這畫面如此美好,以至于後來的荊楚恒手捧花束看時歸如願以償之時,都不再不甘心,因為,他這一生最愛她的時候,在這一刻已經有了回報。

他終于将唇邊徘徊許久那一句話收回,而只是簡單地說:“晚安。”

時歸沖他點點頭:“晚安。”

他目送她不疾不徐地遠離,唇角有殘留的笑意,他猶豫已久的那句話——“就在此刻答應我吧,而不只是今後無法預見的嘗試”,面對她洞悉的眼神,竟也難以出口。

他忽然明白了為什麽這麽多年來從沒有一個男人把她追到手過。

日子像流水一樣流了兩天,數學組的聚會理所應當在高考後幾天舉行,時歸對着鏡子換衣服的時候,想到一會兒要見到他,第一次沒有忐忑的欣喜。

就好像面對曾經的夢寐以求,而知道自己永遠求而不得,就只好做出冷眼旁觀的樣子,心裏卻與此同時刻意地回避,于是由愛生恨,恨的久了,自然成了冷漠。

只是她道行不夠,無法将愛恨分明得如此徹底,就只好這樣半死不活地吊着,更不用提要做到對他視而不見這樣難的事情。

她只能努力做出最平常的表情。

“Cheers!”

八九只酒杯在聚光燈下碰在一起,折射出酒吧燈光五彩繁華,都是數學組裏相熟的同事,大家都放開來嗨一場,畢竟整場高三的壓抑讓人的精神長期緊繃,這會兒戰役結束,是時候犒賞一下了。

杜若湊過來拍拍時歸的肩,時歸正要喝酒的動作一頓,回過頭對上她含笑的眼,疑惑道:“你幹嘛?”

杜若不說話,只把眼光往時歸身後瞥了瞥,時歸順着她的眼神望過去,正對上某人在燈光下的目光,就那麽不加掩飾地盯着她,原本深潭似的雙眼更像沉在水中,深沉凜冽,卻片刻不離,良久,他慢慢舉起酒杯,似乎朝她的方向邀了一下,而後一飲而盡,目光卻仍舊是鎖在她身上的。

時歸只覺得心裏發毛,不知為何就突然想到那天荊楚恒送她回家,她和荊楚恒告別時看到的那輛疑似他車型的黑色大衆。

時歸心頭猛地一跳,自己和荊楚恒沒有什麽,她和許鄞澤的關系也根本不需要這些無謂的擔心,可她那感覺……就好像被捉奸在床逮個正着那樣的無地自容。

時歸心煩意亂,胡亂拿起酒就灌下去,灌得太急,有一些順着口角流下脖頸,讓她想起汗水,又或是,為那得不到的所流的淚。

一杯飲盡,時歸又添滿一杯,杜若目瞪口呆,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結果,她拉拉時歸,焦急地勸:“時歸啊,別喝了,喝醉了怎麽回家呢?”

時歸擺擺手,那時又有一杯已經下肚,時歸讓調酒師再添,杜若勸不住,看向許鄞澤,他卻只還是盯着時歸,只是這時他眸中的怒氣與痛色一覽無餘,捏住空酒杯的那只手也因過于用力而發白,青筋隐現。

杜若只當這兩個人是在鬧別扭,也不知如何是好,荊楚恒卻在此刻走來,杜若遠遠望去,才知道原來英語組也在這個時候在這裏聚會。荊楚恒單手蓋住時歸的空酒杯,另一只手拉起時歸的手:“你喝太多了,乖,我送你回家。”

杜若搞不清楚狀況,不知道荊楚恒怎麽會突然冒出來,看他那麽溫柔的神色,和幾乎寵溺的語氣,竟有些懷疑是自己弄錯了,時歸和荊楚恒才是一對,而許鄞澤……

杜若再次看向許鄞澤,他竟然沒有在看時歸,可那低頹的神色,像是聽到了什麽巨大的噩耗一般。

“荊楚恒,你喜歡我對吧?”

杜若還未從剛才的驚訝中平複,時歸這一問更讓她吃驚,她從這個角度,剛好看到時歸問這話時堅決認真的神情,荊楚恒聞言的驚喜疑惑,還有許鄞澤,他平時那麽波瀾不驚的一個人,聽到這話幾乎是立即擡了頭,目光中燃起不能置信,杜若的心忽然刺得一痛。

荊楚恒微微一笑,扶了扶時歸的肩:“你喝醉了。”

“我沒醉。”

她這樣的回答幾乎是拒絕了荊楚恒給的臺階,可誰知道呢,或許時歸并不為剛剛問出的話感到後悔,她似乎,還很期待荊楚恒的答案。

“是,我喜歡你。”荊楚恒向來是很幹脆的,即便他明白時歸的問題并不是出于本意,也懂得要顧全許鄞澤的面子,可既然時歸堅持,他仍很樂意回答她,他喜歡她,敢于喜歡,同樣敢于承認。

時歸笑起來,她喝了酒,臉色本就緋紅,這一笑更如姣花照水,整個人幾乎散發出柔媚的風姿,荊楚恒看得心中一動,時歸突然走到他跟前,踮起腳尖在他頰側吻了一下。

那邊許鄞澤霍然站起身,衣角嘩啦帶倒了一排酒杯,衆人被這響動驚吓,目光刷刷地投過去。

荊楚恒卻不管,見時歸有所觸動,竟要往許鄞澤那邊去,他伸手攬住她的腰,将她的雙手反剪到身後,在她耳邊低聲道:“演戲不如演全場。”

沒等時歸反應過來,他的吻已經落下來,那樣的霸道不容抗拒,時歸躲閃着掙紮,卻抵不過他的力氣。她在模糊的淚光中隐約看見許鄞澤倉皇急促的背影,豆大的淚珠竟就生生落了下來,淹沒了她所有的堅持。

荊楚恒放開她,她偏過頭去哭,淚水紛亂而下,從未感到那樣委屈,是為自己這九年竹籃打水一場空的哀悼,是為自己這一生再無法遇見愛情的悲哀。

然而她沒有哭很久,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沖擊,整個人和荊楚恒被沖得分開,轉而趴伏到吧臺上,她腰側被磕得痛極,仍勉力回頭去看,許鄞澤将荊楚恒制在地上,朝他臉上就是一拳,周圍人圍住他們,有人上去勸架,想把許鄞澤從地上拉開,可他暴怒的神情,緊緊揪住荊楚恒衣領而青筋暴突的雙手,失常到令人害怕。

時歸失聲大叫,竟不管不顧就撲過去,她幾乎是撲跪在地抱住許鄞澤,素白雙手撫上他緊繃的雙臂,哭泣着央求:“住手……你快住手啊……”

許鄞澤雙目通紅,緩緩偏過頭來看她,時歸一怔,一時竟忘了要說什麽,只知道落淚,眼淚落到他的手臂上,啪嗒一聲,他仿佛有感應地想到什麽,自嘲似的輕笑了一聲,毫無征兆的松了手,荊楚恒無力倒在地上,時歸愣了一愣,趕緊俯下身去看他有沒有事,許鄞澤緩緩站起身來,看了一眼那兩人,時歸着急的模樣真是難得,他既渴望,卻又心疼,可是這着急與他毫無幹系,他的渴望和心疼應往何處安放?

他自嘲地笑笑,仿佛是真的醉了,一步一步蹒跚地走開,明明不是很長的路,卻像走了一個世紀那樣長久,他走出酒吧,身後那些議論嘈雜逐漸隐去,夜風吹到他臉上,竟是夏夜難得的涼意。他沒有醉,他明白自己有多清醒,清醒地看見自己在愛情的沼澤裏不斷下沉,而理智早已湮沒無存。

“許鄞澤!”

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音色,他整個人猛的一怔。

然後是高跟鞋匆匆而來的腳步,他幾乎不敢回頭。

那腳步聲在他身後駐足,他神色微動,聽到她說:“你轉過身來。”

他不動。

“我讓你轉過身來!”

她的聲音還帶着哭過之後的哽咽,此刻卻這樣鮮活地對着他說話,他仍舊是僵着的不動,沒想到她竟跑到他面前來。

她的鼻頭還是通紅的,神色卻不像剛才那麽傷心,他凝視她很久才曉得開口,聲音啞的不像話:“不好好照顧他,跑出來做什麽?”

時歸抿抿唇,卻問:“你想讓我去照顧他?”

許鄞澤眼中閃動一下,想說什麽又咽回去,時歸忍不住一笑,許鄞澤盯住她的目光轉而變得幽深,時歸說:“我問你,為什麽要打人?”

許鄞澤心中一哂:“不為什麽。”

他繞過她就要走。

時歸莫名其妙,又生氣,卻沒有追上去,只朝着他的背影大喊:“你要是敢走開,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

晚風吹亂她的長發,月色映着她堅決的神色,她仿佛是荒野中堅強生長出的一朵玫瑰,鮮豔嬌柔,又帶着危險的刺。引誘別人靠近,又威脅別人不要靠近。

許鄞澤的背影頓住,卻不回頭,他認命似的閉上雙眼,深深吸一口氣,聽到時歸說:“荊楚恒能明确的告訴我他是否喜歡我,你呢,我想聽你的答案。”

他似乎輕笑一聲,聲音竟帶上譏诮:“然後再做出決定到底選誰是嗎?”他終于轉過身,對上時歸驚訝的目光,“那我告訴你,我愛你,你選吧。”

時歸驀然睜大眼,漂亮的眼睛裏是驚,是喜,是不安,是憤怒.

“你……什麽意思?”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明明是該高興的,她等了這麽多年不就是為了等這一句嗎?可是他在此刻說出這樣的話,他說讓她選,選什麽呢,她除了他,還能選誰?還會選誰?

她心裏忽然又覺得委屈,卻聽到許鄞澤輕輕的聲音,像陷在雲裏那樣的無力:“什麽意思,我也想知道我說這話是想幹什麽,諷刺?我有什麽資格呢?你是這樣想的吧。我遲了一步,就遲了一生。”

“我……”

“荊楚恒他很好,至少不會讓你苦等,白白蹉跎了最美好的青春,他能給你幸福。”

“許鄞澤……”

“我祝福你。”

他轉身又要走,時歸忽然追上去抱住他,她抱得那樣緊,仿佛一松手就抓不住他,她的臉頰貼在他的後背,感覺到他身體的溫度,眼淚卻又啪嗒啪嗒淹進他的襯衫裏。

許鄞澤幾乎是木讷着的,時歸吸吸鼻子,哽咽着道:“你怎麽能這樣,我好不容易覺得有了回報,你卻不相信我的努力……”

許鄞澤怔住。

“我知道我不該用荊楚恒氣你,可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我以為你真的要拒絕,我沒辦法,我想找個人重新開始,最好能把你忘了……但我忘不掉,你又怎麽能……”

他轉身,撥開她眼前碎發,輕捧起她的臉,眼中似有星光閃爍:“你說什麽?”

時歸別過臉,眼淚卻愈發洶湧,許鄞澤的指尖輕輕擦她的臉頰,想把那些淚痕拭去,時歸卻不願看着他的眼睛:“我說我不想要你了,我們算了!”

許鄞澤沉默地看了她幾秒,時歸忽然緊張地看向他,他居然輕輕一笑,修長指尖掃過她的眼角,聲音溫柔:“我都懂,這回,又是氣話。”

所有的驕傲任性都抵不上他的這一句,這樣的溫存體貼,柔情缱绻,将她所有的口是心非融化,她心口一暖,霎時哭出聲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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