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熱臉貼冷屁股的人。是以鄭蓉錦與本宮不睦,本宮自然要還以顏色,她一個小小的陳家妾室,能奈大熙公主何?于是處處吃虧碰壁自不必說,前幾年倒也吃了不少苦頭,積累下宿怨無數。
這日和鄭蓉錦狹路相逢,本宮尚未開言,鄭蓉錦便先抖了起來。想必是她自覺慧眼識英才,如今身為貴妃,真真是苦盡甘來,再也不負鄭家嫡女的光榮身份了,于是便想揚眉吐氣,逞一逞威風,看到本宮,就興高采烈的不惜命人繞路也要迎了上來。
本宮見她來勢洶洶,不願正面相抗,本着好漢不吃眼前虧的原則,有意退讓一番,但鄭蓉錦顯然不願放棄這個機會。本宮剛剛扭頭便走,她身邊便有女官開口道:“大膽!你是哪個宮裏的宮女?見了貴妃娘娘,竟然不大禮參拜?”
我便知道鄭蓉錦有意生事。明鏡公主鼎鼎大名,後宮之中誰人不知?便是本宮現在落魄了,戴的首飾都是假的,外面只薄薄鑲了一層金銀,然服飾別致,除了本宮外誰也穿不出這種風韻來。哪個人會以為本宮是普通的宮女?定然是眼瞎了,糊塗豬油蒙了心,這才說出這般有眼不識金鑲玉的話來。
本公主素來是個性烈的脾氣。鄭蓉錦既然有意生事,本宮若是此時退縮,豈不是被她小看去了?偌大一個皇宮裏,本宮當年連昭烈皇後也沒真正怕過,她鄭蓉錦算個什麽東西?
于是本宮轉身,款款向她走去,有意無意間抖一抖衣裙,那飛仙裙便在微風之中翩然翻飛,當真飄飄欲仙,看得鄭蓉錦手下一幹宮女太監瞪直了眼睛。
但凡美人,在和人搭讪之時總是占些優勢的。便是方才喊話的女官,本是王婉瑜一手調.教和提拔的陳家家生子,如今為本宮姿容所攝,開言之時也不免弱了幾分聲氣,輕輕柔柔地問道:“你……你是何人?還……還不快拜見我家主子?”
她一雙眼睛裏竟有幾分回護和催促的意味,想是見到本宮貌美,不覺有些憐惜,因怕本宮受罰,不覺出聲提點。
鄭蓉錦果然沉不住氣,聞言先狠狠瞪了她一眼,斥道:“沒出息的東西!就是上不得臺面!還不快退下!”先前那女官便如蒙大赦般退下了,退下之時還擔憂地望了本宮一眼。
于是便輪到了鄭蓉錦的強力控場時間。
鄭蓉錦上下打量了本宮一番,嫉恨的眼神一閃而過,這才輕輕嗤笑了一聲,道:“喲,我當是誰呢?這不是大熙朝的亡國公主蕭夕月嗎?當日裏趾高氣揚,仗着自己美貌賣弄風情,如今又怎麽樣?楚将軍還不是抛棄了你這個老女人,跟着新朝公主風流快活去了。就連驸馬也不要你了呢,棄婦的滋味還好受吧?”
她一提老女人,本宮就有些生氣。本宮最看不得這些自以為有青春,便可以肆無忌憚賣蠢、為了愛情不顧一切、到最後什麽也得不到的蠢女人。
是,本公主出道的早,論年紀甚至比陳文昊還要大上一歲,更是比崔伯言大三歲。但那又如何?一個女人有沒有魅力,難道只是看年齡的嗎?
她鄭蓉錦年輕漂亮,帶着大批的嫁妝和鄭家的支持嫁到陳家為妾,就能得到陳文昊的寵愛了?人只是把她當做洩.欲.工.具和政治聯姻對象而已,換哪個鄭家女不是一樣?
年輕是吧,可是再年輕也總是要老去的。女人不想着提升自己,一味仗着年輕貌美博男人那些不切實際、虛無缥缈的愛情,十有八.九會是一場悲劇。
可是本宮也知道,鄭蓉錦蠢的厲害。這些道理,若是講給她聽,簡直是夏蟲不可語冰,她這輩子縱使撞得頭破血流,恐怕也是不會明白的。
于是本宮只是閑閑提點她管好自己的男人,笑道:“承蒙貴妃娘娘關心。本宮在這後宮之中如魚得水,過的別提有多滋潤了。昔年京都有傳言,說崔郎如玉,陳郎如雪,本宮如今兼收并蓄,春閨寂寞之時,大可召陳文昊來用一用,倒也惬意。”
果然提起陳文昊,鄭蓉錦就怒了。說來也奇怪,她在王婉瑜面前,可沒有這般護食的勇氣。
想來她的陳文昊這幾日獨寵楊思嫣,不免冷落了她,正是孤枕難眠之時,如今遇到本宮,這一肚子的怨氣便不免都發洩出來。
于是她口不擇言,罵道:“果真是個沒臉沒皮的潑婦!你不守婦德,先前做出那般醜事,這才遭人遺棄,這也就罷了,如今居然打起三郎的主意?你好不要臉!”世人皆知,陳家子女混排,是以陳文昊行三。
于是本宮便指着她笑道:“若論不要臉,這世上誰比得過你鄭蓉錦啊!好好的鄭家嫡女,做宰相正妻也綽綽有餘,偏偏少女思春思得厲害,看上了別人家的男人,哭着喊着嫁做妾,人家都不要,不得已用了下藥這種勾當,還被睡了自己的男人揮舞着元帕,去鄭家門前耀武揚威。本宮便是勾引男人,也講究個你情我願,斷然沒有你這般霸王硬上弓還被別人嫌棄的道理!”
其實本宮良藥苦口,這番話裏未嘗沒有點撥之意。只是鄭蓉錦偏疼陳文昊,偏偏聽不出來,只覺得我羞.辱了她,于是怒上心頭,口不擇言道:“自然。若論勾引男人,本宮怎比得上前朝明鏡公主的家學淵源?你母親楊廢後便是個不知羞的,宰相後花園私定終身,後來失了寵,冷宮之中寂寞難耐,居然連道士都勾引,這才……”
她的話還沒說完,突然間“啊”的一聲尖叫,她帶來的那一群宮女太監便全亂成了一團。因為本公主就在她提起楊皇後的那一瞬間,順手拔下頭上的一根銀釵,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了她跟前,明晃晃的釵尖已經對準了她的咽喉,大有一言不合、血濺當場之勢。
本公主早就說過,本宮的母親楊皇後便是我的逆鱗,任誰也觸碰不得。如今縱使敵衆我寡,本宮也絕不怯場,縱使鄭蓉錦留着性命還有用,也非要給她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不可。
于是本宮的銀釵釵尖便對準了鄭蓉錦的脖子,略微錯開要害一寸,用力地刺了過去。
鄭蓉錦拼命掙脫開,捂住流血不止的脖子,吓得魂飛魄散,哆哆嗦嗦直往後退,大聲尖叫着,指着本宮向那一幹宮女太監說道:“還不快打她!狠狠地打!”
作者有話要說: 632660188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8-11 12:27:45
雨後婷院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8-12 01:14:31
謝謝!
☆、沖突
鄭蓉錦再怎麽蠢,好歹現在有了貴妃的名分,因此那些宮女太監們聽了她的命令,猶猶豫豫,步履緩慢地圍了上來。
這裏頭自然有個緣故。
我原先也說過,王婉瑜治理後宮算是一把好手,因此陳家那些被她調.教好的家生子悉數調進後宮聽用,終于一堆貼身宮女把她和陳文昊護了起來,安全性有了一定的保障。但太監這邊,卻暫時沿用的是前朝舊人。
更何況,鄭蓉錦不過一個妾室,王婉瑜再怎麽無微不至也是有限度的,除了四個貼身宮女外,其餘的宮人,都算是本宮的舊部。
如今鄭蓉錦發號施令,他們面子上自然是要做足的,但眼神卻是猶豫得很,顯然在本公主的餘威之下,不敢輕舉妄動。
本宮心中卻很有幾分不滿意他們的反應。本宮暗地裏收攏他們,顯然是有更大的用途的,可不能在這個時候,因為不服從區區貴妃娘娘的調遣,把這大批人都暴露出來。
本公主回頭一看,見原本守在飛星殿門口的兩個小太監在旁邊一閃而沒,知道他們是去向李培元通風報信去了。于是心中有了底,中氣十足地大吼一聲:“誰敢碰我!”暗地裏卻朝那幾個宮人使了一個眼色。
待到那一群小太監走到跟前,我便壓低了聲音道:“打,真打。只是莫要打臉。”
這群小太監甚是伶俐,早已會意,于是雷聲大,雨點小,捉住本宮推了幾下子,本宮的發髻便亂了,原本甚是別致的衣裙也沾上了泥土。
“住手!”一聲清亮的女人聲音傳來,本宮便知道,是一國之母王婉瑜匆匆趕來救急了。
圍住本宮的衆宮女太監慌忙下跪,向皇後娘娘行禮,便是鄭蓉錦此時也彎下了腰。
唯有本宮,壓根都沒有行禮的意思,只想掙紮着從泥地裏坐起。一來是刻意做作,二來卻是演戲太過,一時不慎,真個被衣裙絆了一腳,一個沒站好,卻又跌倒在地。
“這是怎麽一回事?”陳文昊的聲音也傳了過來。這厮當了幾十天的皇帝确是有模有樣,聲音裏威嚴得很,鎮定得很,令人忍不住想踢他幾腳,再扇上幾個耳光。
然而我擡起頭,一副弦然欲泣的模樣:“這麽簡單的事情,難道你看不出來嗎?你的寵妃鄭蓉錦嫉妒本宮生的貌美,想劃破本宮的臉。她好毒的心腸!”
陳文昊便樂了:“你貌美?來人呀,給蕭氏看看她現在的模樣。”
便有宮人依言遞上青銅鏡,本宮自然知道現下狼狽非常,索性看也不看,一手打掉那面鏡子,狠狠瞪了陳文昊一眼。
陳文昊也不動怒:“朕倒是忘了,蕭氏在前朝封號明鏡公主,想是用慣了水銀鏡的。傳朕的旨意,去飛星殿,把明鏡公主的水銀鏡拿來!”
本宮掩面哭泣道:“我才不要!你……你們這樣為難我一個弱女子,你們……你們好狠的心!”
鄭蓉錦此時插嘴說道:“啓禀皇上,臣妾才沒有嫉妒蕭氏。實在是蕭氏出言無狀,言語着實不堪,臣妾才臨時起意,想命人教教蕭氏規矩的。”她脖子上纏了厚厚的一圈繃帶,已經不再流血,于是便又開始活躍起來。
“哦?”陳文昊淡淡說道,“朕竟然不知道,後宮諸事,一向是皇後負責打理。什麽時候輪到你這個貴妃說話了?”
“這……”鄭蓉錦不防陳文昊這時給她難堪,一時竟然愣住了,一副就要哭出來的神情。
陳文昊卻不理她,轉頭向皇後王婉瑜道:“皇後,你既然在場,這件事情便全權委托你了。”
“是。”皇後王婉瑜見陳文昊并不離場,心中便有了數,不慌不忙地站了出來,先向着她身邊的随侍宮女道,“你們還不快把蕭氏扶起來,為她理裝!”
王婉瑜身邊的随侍宮女自然訓練有素,答應了一聲,便走了過來。
本宮此時若不鬧些脾氣,便有負本宮飛揚跋扈之名了,見狀把頭一扭,帶着哭腔喊道:“他們算什麽東西?也敢碰本公主?”
陳文昊一副強行忍耐的樣子:“你這脾氣若不改改,早晚非吃虧不可。蕭夕月,你平素也是個聰明人,怎地不知大熙朝已亡,你還是哪門子的公主?能好好住在宮裏沒被趕出去,便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了!”
王婉瑜卻道:“蕭氏自幼嬌生慣養,原本比別人嬌貴些。更何況她受了委屈。臣妾便是親手為她梳妝也無妨。”一面說着,一面走了過來,拉起了我。
陳文昊在一旁看着,似乎想說些什麽,卻并沒有阻止。
王婉瑜的年齡明明比本宮小,此時卻一副大姐姐的模樣,拿絲帕為本宮拭去臉上和手上的泥土,又溫言道:“看看哪裏受傷了?”
本宮打蛇随棍上,一下子靠在王婉瑜身上,撒嬌似的挽起袖子給她看:“這裏……還有這兒……他們……他們打我……好兇……”
鄭蓉錦忍不住在旁邊說道:“不過略打了兩下子,哪裏就那麽嬌貴了!她當她是誰呀!”
陳文昊臉色一黑,卻沒有說話。王婉瑜也不理她,仿佛沒有聽見似的,一招手,便有乖覺的侍女捧了水盆過來。
王婉瑜用帕子浸了水,親自為我淨面,挽發,溫言道:“據本宮來看,你這暴烈脾氣,日後倒是收斂些好。皇上日理萬機,本宮也諸多雜務纏身,不方便總是護着你。”
我嗚嗚着只不說話,如同一頭溫順的小獸一般,依偎在她懷裏。
王婉瑜身子一顫,卻沒有推開我,只是平平喊了一聲:“李培元。”
大內總管李培元忙小碎步奔了過來,在皇上和皇後面前跪下。
王婉瑜道:“你身為大內總管,本宮要你派人看守蕭氏,你怎的連個人也看不住?明知道她有病在身,還容她四處亂走。若是沖撞到什麽怎麽辦?”
李培元磕頭,誠惶誠恐道:“老奴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王婉瑜這時才擺了擺手:“罷了,你李公公也是大忙人,一時照應不到也是有的。只是本宮頗不明白,明明你們也是看着蕭氏長大的,總該顧念幾分舊時情誼,眼見這花朵一般嬌嫩的人,怎能下了狠手真個去打她?”
李培元清了清嗓子,一副十分為難的樣子,嘆了口氣道:“啓禀皇後娘娘,老奴是看着蕭氏長大的人,若非萬般無奈,這些宮人們怎麽敢欺負她?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便是這後宮之地也不例外,多的是逢高踩低,無奈之人。老奴們雖然是殘疾之身,卻也都顧惜性命的很。貴妃娘娘何等尊貴,既然她發話要打,奴才們哪個敢不從?”
王婉瑜嘆了口氣道:“如是卻也怪你不得。”
陳文昊卻道:“既然如此,便罰你三個月的俸祿!适才動手打蕭氏的人,自己下去領板子吧!每人二十大板。朕初即位,正值百廢待興之際,斷然不能被外人說,連一個前朝公主都容不下!”
鄭蓉錦聞言急了:“三郎!你怎麽能這樣!”
“大膽!要稱皇上!”王婉瑜在旁提點道。
鄭蓉錦愣了一愣,果然不敢十分逆了王婉瑜的意思,于是委委屈屈跪到陳文昊面前,道:“皇上這般罰臣妾的人,豈不是當衆給臣妾沒臉?板子打在他們身上,便如打在臣妾臉上是一般。臣妾……”
“原來你竟是這般想的?”陳文昊淡淡說道,“既如此,索性朕免了他們的板子,全打到你臉上,你可願意?”
“你——”鄭蓉錦呆住了,“三郎,我才是你的女人呀!她蕭夕月算什麽東西!你知道不知道方才她怎麽說你!她說陳郎如雪,她春閨寂寞,便要拿你用一用!”
“是嗎?”陳文昊神色不變,轉頭看着我,“你果真是這樣說的?”
本宮才不能在這個時候弱了聲氣,索性扭過頭去,不去看他。
“原來你心中亦在觊觎朕。既如此,何妨爽快一些,說不定朕心情好,便由着你服侍一回,如何?”陳文昊唇邊勾起一絲淺淺的笑意。他竟然興致頗好,一邊說着,一邊就要去拉本宮的手。
“皇上!”鄭蓉錦大驚失色,“這女人已是殘花敗柳之身,怎能侍奉皇上!皇上三思啊!”
王婉瑜輕輕沖她打眼色:“鄭家妹子,你還是莫要再說了。”
“皇上,你看我的脖子!”鄭蓉錦生怕陳文昊看不見,一咬牙,将那脖子上包紮好的繃帶解了下來,“她就是這樣欺負你的女人的,你怎麽能,你怎麽能偏幫一個外人!”
“哦?”陳文昊索性将本宮攔腰抱起,淡淡看了她一眼,“皇後沒有告訴你嗎?她也是朕的女人。”
鄭蓉錦如雷轟頂,呆立在原地。王婉瑜在旁邊細聲細氣地解釋道:“因一時倉促,尚未定下位分。不過本宮早有意拟下懿旨,免去她參拜後宮中諸姐妹之禮,以免再生事端……”
陳文昊将本宮抱着朝他寝宮走去,王婉瑜的聲音漸漸弱的聽不見了。也不知道是幻覺還是怎麽的,我依稀聽到,遠處傳來女子壓抑的哭聲,似乎哭泣的人,便是鄭蓉錦……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
☆、餘音
被人抱在懷裏這件事情,其實并不像看起來那麽美好。陳文昊又不是個善于照顧人的人,本宮一路上所受的颠簸可想而知。
等到行至确定鄭蓉錦看不到的地方,我便對陳文昊喊道:“放我下來!”
陳文昊眉毛一挑:“這麽快就想着過河拆橋了?”
我擡起頭,發現他正盯着我看,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欺負了朕的愛妃,又利用朕将她噎了個半死。蕭夕月,你當朕是那麽好糊弄的?朕方才在人前,給足了你面子,你也須懂得投桃報李才行。”
原來他也不像看起來那麽傻嘛,本宮和鄭蓉錦,誰的傷勢比較重,他看的清清楚楚。但那又怎樣?
本宮拼命在他懷裏掙紮,大聲說道:“無恥之徒!你欺負我不算,連你的妾室也膽敢騎在我頭上作威作福,今日本宮不過是稍加薄懲,你便心疼了?”
“我心疼?”陳文昊突然間臉色一沉,将本宮放了下來。
我一時未料到,落地時候便不穩當,又滑了一跤,頗為狼狽,他卻像沒看到似的,冷笑着說道:“說起來,鄭氏不正是你蕭夕月塞給朕的嗎?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若非當年你咄咄逼人,何至于今日被她欺壓,若非朕和皇後及時趕到,你焉能全身而退?”
我心中一驚,嘴上卻絲毫不肯服軟。“這是說哪裏話?誰不知道你陳文昊風流好色,城中的貴婦人,多半和你眉來眼去,頗有瓜葛。鄭蓉錦說傾心于你,你便當街将佳人擄走,竟是連聘書都來不及寫,當夜便成就好事,簡直丢盡了鄭家和陳家的臉面。似你這般好色的,普天之下,難道還尋的出第二個來?”
誰料想這卻像揭了陳文昊的傷疤似的,他面色猙獰,一把抓住本宮的手腕,那眼神活脫脫要把我給吃了似的。
“蕭夕月,要想人莫知,除非己莫為!朕一向只和女人逢場作戲,場面上說說而已,卻是立得直,行得正,幾時和人有瓜葛了?當年鄭氏之事,究竟是怎麽回事,你心裏最清楚!若非你的部下獨孤傷在朕的卧房點了迷香,朕焉能着了道去?”
我聽了只覺有些不妙。獨孤傷之事,當屬疑案,就連斷案如神的董不孤也難以斷定,怎地他就這般确鑿,嚷将出來?
“胡說八道!獨孤傷金盆洗手已久,和你遠日無怨、近日無仇,怎會在你的卧房點什麽迷香?陳文昊,你自己定力差,怨不得別人!”我想都不想,直接抵賴。
“我定力差?我定力差?定力差怎會忍你到今時今日?”陳文昊想來已是怒極,連“朕”這等自稱都忘了用,又開始“我”呀“我”的起來,“蕭夕月,你當董不孤未追查到最後,崔伯言又暗中毀滅了證據,我便不知道暗算我的究竟是誰了?當日我曾親自和獨孤傷交手,他那身形我再不會認錯。若非不願打草驚蛇,想将錯就錯一回,怎會着了道?若是早知道你們送進來的人是鄭蓉錦,我早将那迷香扔出門去,躲得遠遠的,又豈會輪到你隔岸觀火,大肆挑撥離間之能事?”
原本有機會脫身而出?卻故意想着将錯就錯?難不成他以為獨孤傷送上門去的人,是本宮不成?我腦子轉的很快,從他透露的只言片語中猜測各種可能性,想起當年陳文昊竟然這麽甜過,本宮忍不住都要笑抽了。本宮素來講究個你情我願,這種勾搭男人的事情,怎麽會用到迷香這麽下乘的手段?
可是我心中縱有猜測,卻不敢細問,因為陳文昊的怒火仍然鋪天蓋地而來:“朕卻沒想到,蕭夕月你如此陰險毒辣,不過是荷月宴上稍有口角,你便想着斷送鄭氏一生富貴。若非朕并非池中之物,一朝化龍,她堂堂鄭家嫡女,難道要一輩子當一個小小妾室,禍及兒女不成?”
我見他只以為本宮借機報複鄭蓉錦,未想到朝政格局的層面上,心中倒稍稍寬了心,我也不介意他繼續将本宮看成是沉溺于情愛和後宅勾心鬥角的平凡婦人。于是我争辯道:“鄭蓉錦一心愛你,寧為你的妾室,不願為宰相正妻,若非本宮有意成全,歪打正着,她焉有今日?”
陳文昊怒道:“成全?你成全了她,誰來成全朕?”說到這裏,他像是自感失言,于是只是狠狠地盯住本宮看,緊抿着唇,不再開口說話。
一時之間,氣氛頗為沉悶。我有心想打破這沉悶的氣氛,卻不好輕易開口。沉默了半晌,我才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說道:“本宮……我……我想是扭傷了腳踝,走不動路了。”
陳文昊冷哼了一聲,拍了拍手,便有李培元等人點頭哈腰地從旁邊草叢後頭冒出頭來。這是一個稱職的宦官應有的素養,在必要時候和皇帝保持一箭之地,既不至于偷聽到太多隐私,又不至于皇帝喚人時無人可應。
陳文昊指了指本宮,向着李培元道:“蕭氏又出幺蛾子了,說是扭傷了腳踝,你們尋個妥當人,送她一送。”
我心中一驚。說好的侍寝呢?今日一役,和鄭蓉錦的梁子只怕已經結下,方才和陳文昊的口角,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聽到,若是不能趁機從陳文昊這裏撈點好處出來,不就算白折騰了嗎?
李培元看了我一眼,躬身向陳文昊請示道:“請問皇上,是送往蕭氏的寝殿飛星殿,還是……”
我不等他說完便搶先說道:“自然是飛星殿,難不成,還要送到鄭蓉錦那裏,繼續被她欺負不成?”
“蕭夕月。”果然被本宮一激,陳文昊想也未想地說道,“原來你也知道趨利避害。既如此,你更當知道,在這後宮之中生存,究竟讨好了哪個人,方能活得更自在一些。”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大喊道,一瘸一拐地爬起來,轉身就想逃走。
陳文昊眼疾手快,早一把抓住我,将我扔到一擡辇轎之上,吩咐李培元道:“送她去朕的寝殿,要底下人好生看着,朕去去就來。”
李培元低聲應了,陳文昊想了一想,又吩咐道:“先前的事情,無論你們聽到多少,一概不許外傳。否則,因言而亡,禍及親友,休怪朕無情無義。”
這還差不多。不過這種囑咐,需本宮也吩咐一遍,只怕才禁得住流言蜚語外傳。
坐在辇轎裏,我看到陳文昊步履匆匆,朝着紫泉宮的方向而去,便問旁邊的小太監:“皇上可是剛剛罷朝?”
那旁邊的小太監倒也伶俐,躬身回答道:“是。尚有戶部、禮部尚書有要事單獨禀奏,等在宮外。萬歲聽聞後宮娘娘們因小事口角,匆匆趕至,竟是連前朝都顧不上了呢。娘娘在萬歲心中分量,可見一斑。”
本宮聞言微感詫異,深深打量了這回話的小太監一眼,只見他不過十二三歲年紀,一臉稚嫩,然而輪廓秀美,眼神明亮,若非本宮眼神毒辣,都幾乎以為他是女扮男裝了。
“你叫什麽名字?何時進的宮?”我想了想,問道。
“小的是前年進的宮,投了李公公緣法,得他青眼,拜在門下,收作小徒弟,改名叫李福成。”小太監畢恭畢敬地答道。
本宮閉目思索,若是前年進宮的話,卻是未受本宮多少恩惠了,不過,既然是李培元的小徒弟,料也無妨。
“前年黃河河水泛濫,百姓流離失所,本宮在京城聽聞,頗感悲痛。”我想了想說道。
“是。”李福成一副驚訝兼崇拜的神情,“娘娘見識廣博,小的家正在黃河下游花園口一帶。”
我微笑。心懷天下者,胸中自有溝壑,這等天災人禍卻歷來是關注的焦點。
“家中可還有什麽人?是哪個村子?”我的聲音于是更加柔和。
提起往事,李福成的鼻子抽了抽:“已是不剩下什麽了。小的和妹妹一路逃荒,來到京城,妹妹想給小的換口糧食吃,賣身為奴。只是小的捱不住苦,一個月後淨身入宮做了太監,倒是有負她一片苦心了。”
我便更加通情達理地說道:“以你資質,在宮中飛黃騰達,指日可期。誰說閹人便不能光宗耀祖了?可知太史公著《史記》,名垂千古?可知蔡侯造紙,惠及天下?将來發達了,大可過繼別人家的孩子,延續香火。魏武帝曹操的祖上還是宦官呢,天底下又有誰敢小窺了他?”
本宮投其所好,說的李福成連連點頭,到了最後,他突然驚呼道:“曹操?啊,那個白臉奸臣!小的對主子忠心耿耿,決計不會學他!”
我便又笑了。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卑未篡時。這世上的事情,是非對錯,又有誰能分得明白?
我輕輕捉住他的手,笑着說道:“等到閑暇了,叫李培元帶你去飛星殿吃果子去。便說是我說的,他聽了必然欣喜。”
作者有話要說:
☆、降伏(上)
陳文昊回到寝宮的時候,本公主已經躺在他床.上睡着了。
這倒不是本公主有意輕慢,實在是日裏和鄭蓉錦一場大鬧,耗及心神的緣故。
陳文昊輕佻地在我耳邊吹氣,将我喚醒。
我迷迷糊糊地醒來,尚帶着幾分起床氣,看到陳文昊一張臉就擺在眼前,劈手就是一記耳光,打了上去。
豈料陳文昊卻似早有防備,側身避過,一把抓住我的手,我此時才算全醒了,暗道一聲僥幸,這個耳光,原不該此時打的。
陳文昊似乎心情頗好,竟然沒和我計較,只是搖頭道:“真是調皮。虧得朕早有防備。不過,能乖乖躺在床.上等朕,也算是有長進了。”
他不說這句話還好,這句話一出口,我自然而然只能從他床.上起來。否則,豈不成了主動自願魅惑獻身的人了?這個畫風可跟本宮一直以來試圖打造的人設相悖啊!
我于是飛快地跳到地上,卻忘記了自己腳踝受傷,待到雙腳落地之時,便是一聲慘叫。
“真叫人不省心啊。”陳文昊輕輕搖了搖頭,似乎遺忘了幾個時辰前的怒氣勃發,他很自然地将本宮抱起,除去腳上襪子,竟意欲為本宮揉一揉腳踝。
“不要!”我急忙驚叫一聲,拼命往外推他,邊推邊罵道,“你這個好色之徒!男不摸頭,女不摸腳!你……你自有妻妾,怎敢招惹本宮!”
陳文昊的臉刷地黑了:“蕭夕月,你這個時候裝作一副烈女模樣,卻又給誰看!要不要朕即可将楚少銘喚來,當着他的面問一問,朕究竟摸得摸不得?”
“不要!”我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眼淚刷地留了下來,心中卻為自己這副想哭就哭的絕技陶醉不已。憑着這副好演技,若不能将陳文昊整治個服服帖帖,本公主豈不是白活這麽多年了?
陳文昊看到本宮這副模樣,竟然沒再說什麽狠話。他輕輕嘆了口氣,坐在床沿,說道:“禮部正在為你父皇和母親楊皇後拟定谥號。朕發話說,戾後這個名字不好,要他們想法子改了過來。還有,司徒裴宇之說你父皇前期英明,後期昏聩,當以昭靈為谥號,朕費了好大口舌,才命他們改為昭烈二字,卻是和我姑母一致了。”
他此時向本宮說這個,莫不是在表功獻殷勤嗎?可是事關我母親楊皇後,我卻不能不問一句:“你姑母和我父皇同陵?我母親呢?”
陳文昊便有幾分遲疑:“你母後當年屍身匆匆火化,如今竟是骨植無存。便是朕想将她一并置入陵中,卻又何處尋去?你前些年為她建了衣帶冢,朕瞧着甚好,便命他們将那山頭圈起來,為你母後單獨起一座陵墓了。”
我便長出了一口氣。陳文昊以為我想讓父母同陵,殊不知,我巴不得楊皇後離這個負心鳳凰男遠遠的,省的在九泉之下也要傷心流淚。
“蕭夕月。”陳文昊見本宮沒什麽過激的舉止,便繼續說道,“你迷糊了這麽久,如今何去何從,可想清楚了?楚少銘負了你,他是再不會回頭的了。如今普天之下,敢收留你的,除了朕,還有哪個?”
他言語裏甚是篤定,眼神裏也是滿滿的輕慢,就仿佛算準了本宮飛不出他手掌心似的。我最見不得這樣的眼神,于是毫不客氣,反唇相譏道:“崔伯言要我!你快放我離宮!”
陳文昊一愣,怒斥道:“崔伯言這個卑鄙陰險的小人,他也就會背地裏搞些偷雞摸狗的事情了!”頓了頓又說,“只是若說他此刻仍願意覆水重收,卻是你一廂情願了。難道要接你離宮,繼續看着你出牆去尋楚少銘去?還有,這些日子裏他和崔家本家早盡釋前嫌,崔家正張羅着為他尋一位名門淑女做續弦呢!你縱肯回頭,他也未必肯。”
崔伯言要尋續弦了?獨孤傷怎地沒告訴我?本宮只覺得心頭一滞,頗不舒服。崔伯言再怎麽不好,也曾經是本宮最心愛的玩具,乖巧聽話,如今聽聞他即将落入別人之手,莫名其妙就傷感起來。
“蕭夕月,該怎麽做,你到了如今還裝糊塗嗎?你弟弟蕭非凡上了表,乞求朕封他一個安樂公做做。朕今日和朝臣廷議,都覺得不妥,駁了回去。若是你乖巧些,朕便力排衆議,封他做個安樂伯,你看如何?”陳文昊又道。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