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言自尋煩惱,多此一舉,本公主怎會因楚少銘鬧事而拒崔伯言入幕,痛失一雙兩好之機。崔伯言如此心懷叵測,卻自掘墳墓,可見報應不爽。

本宮正在低頭想心事,突然之間,楚少銘向前跨了一步,将本宮輕輕一拉,我們的唇便貼合在了一處。

“你在想他?我不準你在我面前想別人!”楚少銘賭氣似的說道,将他的熾熱赤誠毫無保留的奉獻出來。

本公主起初,因念及抱枕有可能被陳幼瑛染指的緣故,尚有幾分猶豫,然而很快就放棄了抵抗,沉醉其中,專心致志接受楚少銘的服侍起來。只因他服侍得實在太好,一種情緒被另一種情緒所取代,于是也就顧不得許多了。

“你……你對陳幼瑛……也是這般?”說完全不介懷,那也是不可能的,是以本公主尋了個間隙,很煞風景地問道。當然,除了微微有些吃醋以外,本公主也想借機詢問一下兩個人的進展狀況。

“沒有……我們什麽都沒有……”楚少銘喃喃說道,“她對你那般兇,我……我能好端端坐在她身邊,已是極限。”

這句話本宮頗有些将信将疑。然而細細想來,只怕也有六七分是真的。先前宴會之上,陳幼瑛笑語盈盈,楚少銘卻端坐在她身旁,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只怕确實是不入他的眼。

只是……只是這樣的話……倒是一件麻煩事……

只是現在,本公主卻也顧不上她了……楚少銘說不許本宮在他面前想別人,不得不說,他贏了……

本公主先前說過,楚少銘的吻技,以熱情赤誠取勝,哪怕是一座冰山,只怕也會融化在他的熾熱情懷裏,眼下本公主也不例外。更何況,我們都對彼此的身體異常熟悉,自然曉得,他已動.情。

“抱我。”本宮媚眼如絲,在他耳邊吐氣。

楚少銘猶豫了一下子,将本宮抱的很緊了。身子的反應自然騙不了人,他抱的這般緊,将本宮硌得頗不舒服,只怕他自己更不舒服。然而他就這樣傻愣愣地站着,讓這份不舒服持續下去,卻絲毫沒有想過該如何改變它。

真是一個呆子呢。因他服侍得太好,此時本宮已然春心蕩漾,恨不得化作一灘水了。若是換了崔伯言,必然知情知趣,本宮連一個暗示都不用,便順水推舟,替本宮寬衣解帶,好殷勤小意,無微不至、無所不到了。然而這孩子,明明已然動.情,将本宮亦撩撥得心頭癢癢,卻只曉得杵在那裏,紋絲不動,偏要本宮主動來說。

“你……你裏這副樣子,硌得人很不舒服。”本公主頗為生氣地提示道,其實言下之意便是:快來求我呀,你求我呀!

楚少銘卻仍然未悟。“是我不好,我一時不小心……”他倒後退了一步,言語裏滿是羞愧,将身子彎成了一個大蝦米。

本宮簡直氣的一口老血都要噴出來的。世上怎會有這般不解風情的人!

然而這方是楚少銘一貫的畫風。

猶記得三年前漠北之時,他亦是羞澀無比,蓋着棉被純聊天這種事情,竟然也想得出來,待到被本宮扒光衣裳,推倒床.上,還緊閉雙眼,說什麽不要不要的,然則食髓知味以後,便是形影不離,冒着觸怒軍法的危險,也要将本宮私藏在軍營之中了。

本宮平日裏亦是頗喜歡他那既羞澀手足無措卻又半推半就雀躍着的神情,一顆赤子之心,尤顯可貴。

“傻子,你當此處便不是正經所在,做不得嗎?”本公主在他耳邊咬牙切齒地說,又輕輕吹了一口氣,十分滿意地察覺到了楚少銘身子的微微顫抖,“先把袍子解了,姐姐教你。”

☆、蔔算子

雖說野百合也有春天,然則這種事情,卻因為場地等條件的限制,未必有床榻之間那麽從容不迫,淋漓盡致,姿勢什麽的自是有限。

可楚少銘卻極其忘情。他起初尚知道緊緊咬住唇不發聲,漸漸卻開始呼吸粗重,再難自已,隐隐約約有低低的呻.吟聲溢出。甚至中間曾有一度本公主擔心弄出的動靜太大,惹來麻煩。

幸好,大抵是太過刺激的緣故,這種事情較往日來的快了許多,以至于楚少銘從山石上坐起來的時候,頗為忐忑不安,擔心他的表現不夠好,令本公主大失所望。

然則本宮對他也沒什麽好指責的,本宮這次也很快,心中亦是激動得不行,便如同吃了一盤香辣幹鍋一般,只覺得鮮香爽口,別有意趣。

假山的山洞之中一片黑暗,我們兩個摸索着整理好衣服,本公主又低聲向他囑咐了幾句,遂分道揚镳,率先走了出來。

而山洞之外,又是另一番景致。

大抵是陳文昊和王婉瑜各自舉辦的宴席都接近了尾聲,宮中開始有人燃放各種炫目多彩的煙火,将整個皇宮的夜空照得煞是好看。本公主信步而行,不過繞過兩個彎,前面便有了人聲,卻是一群宮女太監正在叽叽喳喳,正在比哪個宮的煙火最好看。

“你去哪裏了?”突然之間,一個聲音陰魂不散般傳來,緊接着,崔卓清挑着一盞宮燈,直直地往我臉上照去。

本公主便覺得有些惱羞成怒。眼下本公主面上潮紅只怕尚未褪去,身上也是黏糊糊的一片急待清理,眼下最大的願望,便是迅速回到飛星殿中好好的沐浴一番,豈有心思接受崔卓清慧眼如炬的審視?

“你做什麽?”我大聲問道,只覺得莫名其妙:本公主佩服她崔卓清的見識心胸,是以處處敬她三分,想不到她倒得理不饒人起來!

“你……哭得妝容都花了。我只怕你一時想不開,跳河自盡了呢。”崔卓清道,“這下子總該死心了吧。從今往後有什麽打算?”

“要你管!”我怒氣沖沖地說道,便想從崔卓清身邊閃過。

然而崔卓清卻攔着我不放:“陳文昊嫔妃無數,以你平日裏心性,難道要忍氣吞聲,真個給他做才人去?”

“關你什麽事?”本公主大聲說道,“難道憑本宮的姿容,不能做皇後嗎?”

“你不會。”崔卓清穩穩地說道,“一則你尚未斬斷舊情,二則王皇後出身名門,德行出衆,你無論如何也越不過她去。”

“有勞費心。”我說,“只是不管本宮是否落魄,都不會再和崔氏有一絲瓜葛,也請你轉告崔伯言,叫他死了這份心,不要總從中作梗,壞我好事!”

“壞你好事?”崔卓清似乎也被激出了幾絲火氣,“這個倒請你放心,如今崔家正在為大郎說親,自有名門淑女趕着做他的妻室。崔家避你猶恐不及,怎會再有瓜葛?如今我便是來轉告于你,無論日後你多麽凄慘,都不要再指望大郎相助分毫!”

崔伯言真個要娶妻了?不知道怎麽的,本公主突然覺得胸口有些悶悶的不舒服。這個消息我曾自陳文昊口中聽說,當時只不過認為是陳文昊的恐吓之語,但是……但是崔卓清卻從不再這些事情上說謊。她這麽一說,本宮先前從楚少銘那邊得來的好心情倒被破壞了一半,便是連腳步,也覺得有些沉甸甸的。畢竟曾經是本宮獨有的玩具,一向使着也頗為順手,如今卻要便宜別人,本宮如何能無動于衷?

崔卓清這次卻沒有再攔本公主。

是以本公主一個人走在回宮的路上,有的沒的想着些心事,時而想到,便是楚少銘,只怕也要落入陳幼瑛之手了,時而又想到,以崔伯言的迂腐性格,若是真個娶了妻房,可否會眷戀舊情,甘為本公主所用……于是在外人眼睛裏,就格外的失魂落魄,甚至在走過一個臺階的時候,還不小心絆了一跤,頗為符合本宮棄婦的定位。

剛剛到了飛星殿門口,我便感覺氣氛不對。整個飛星殿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剛剛走進大門,便看見許多小太監一個個跪在地上,排成兩排,一副大氣不敢出的樣子。跪在小太監前面的,卻是我飛星殿的宮人。

陳文昊就站在飛星殿正殿的當中,正在大聲咆哮:“廢物,都是一幹廢物!她究竟在哪裏,連個知道的都沒有!難道你們以為朕真個不敢動你們飛星殿的人了?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你們自然難逃一死!”

話音剛落,卻已經擡頭望見了我。于是在詫異、驚喜、痛惜、嫉恨等交織着的神情一閃而過後,陳文昊便沉着一張臉說道:“蕭氏,你好大的膽子!身為朕的才人,不思好好服侍朕,到處亂跑做什麽?”

實在是槽多無口。更何況,本宮眼下已經沒有力氣和心情同他分辯了。于是懶懶地說了個“滾”字,便欲打發他出門。

陳文昊臉色一黑,顯然不是區區一個字可以打發的。他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本公主面前,直接箍住了本宮的手臂。

只是那右手卻是在毆打昭陽宮侍衛的時候,光榮負傷了的。陳文昊剛剛一用力,我便痛的尖叫起來。

陳文昊松開了手,往後退了一步,上下打量我一眼,冷笑道:“你倒是長進了。居然連皇後宮中的侍衛也敢打,真是越發無法無天了!在衆人面前哭哭笑笑,簡直丢盡了朕的面子!瞧你這身衣服,皺巴巴的,還沾着爛泥,你該不會是一時想不開,滾到泥地裏去尋死了吧!”

我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幾欲暈倒,尚好淺薇及時來攙扶,這才扶住她的手,定了定神道:“我現在沒力氣和你分辯。眼下你是皇宮之主,要殺要剮,要問罪,都随便你。只是我卻撐不住了,天大的事情,也要等我沐浴更衣了再說。”低聲吩咐淺薇準備洗浴之物。

陳文昊卻涎皮賴臉,不肯就此罷休,口中還嚷嚷道:“既穿了才人的衣服,便是朕的人。豈有不服侍朕,先自個去沐浴了的道理?你且先服侍了朕去沐浴!”

本宮再也忍無可忍,将王婉瑜賜給本宮的錦袍直接脫下,朝着他身上砸了過去,陳文昊一閃身的工夫,卻是領着靈樞和素問進浴房去了。我知道,外廂的事情,自會有淺薇替我斡旋。

少頃,淺薇便進了屋,低低向我彙報道:“皇上已是回還了。奴婢向他解釋說公主氣虛體弱,無力侍君,他那副樣子,雖然面上沒說什麽,也未責罰飛星殿中任一人,只是奴婢冷眼旁觀,卻覺得更加不妙。”

浴桶中白氣氤氲,我端坐于桶中,自然覺得惬意非常,此時便悠然問道:“有什麽不妙的,将來想辦法描補也就是了。”

淺薇正色說道:“以奴婢觀之,皇上這次分明是興致勃勃,為公主分憂而來。他知公主在昭陽宮中受了氣,又恐除夕之夜飛星殿中冷冷清清,好不寂寞,還命随侍太監抱來了許多煙花爆竹。原本是為了取悅于公主,興沖沖而來,想不到卻遭遇此等冷遇,心中自然失望得厲害。”

本宮聞言只是冷笑。若真個如淺薇所說,陳文昊其人,未免太不懂女人心思了。本宮先前在昭陽宮和楚少銘一場大鬧,正是傷情之時,哪有心情敷衍新人?他不知道聽了誰的建議,妄想在這個時候趁虛而入,卻是大錯特錯了。

“再怎麽說,他也是皇帝。”淺薇道,“公主若是未打他的主意,也就算了。明明有意誘惑他,好将後宮攪得天翻地覆,便總該給人一些甜頭。奴婢自幼受公主教導,自然知道,皇上此舉,恐不能得公主之心。只是,他一向自視頗高,如今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日後豈肯再登飛星殿的門?到時又該如何是好?”

我只好沉默。淺薇是本宮一手調.教出來的可人,她說的道理,本宮自然都懂,方才陳文昊那般模樣,無論如何,也該敷衍一二才是。只是……

只是本宮剛剛同楚少銘親熱過,便如同一個已經吃了滿滿一鍋香辣幹鍋的食客,早就被喂飽了,縱使再拿更精美的菜肴誘惑,吃不下還是吃不下。更何況,陳文昊的火候,只是強差人意而已,做菜也算不得特別好吃。而且,陳文昊何等精明的人,縱使本宮不顧惜身子,于他虛與委蛇,焉能處處毫無破綻?若被他發現本宮仍和楚少銘有牽絆,此事豈不更糟?

“到時的事情,到時再說吧。”我向淺薇吩咐道,語氣裏是滿滿的疲倦。

“是。”淺薇看我這副樣子,自然也不好再說,只好将滿臉的擔憂放下,轉身欲走。

“淺薇。”我突然又想起一事,頗不好意思地吩咐道,“你記住,明日一大早,便親自去石橋邊的假山一帶看看,本宮只怕是有東西遺落在那處了。”

淺薇不明就裏:“公主向來謹慎,怎會将随身攜帶之物失落?”又問道:“敢問那是何物?”

“啊……那是一條亵褲而已。”我臉上頗有些火辣辣的,幸得浴桶中水汽掩飾,看不大出來,語氣裏卻盡是氣定神閑,一派理直氣壯,“你仔細搜尋一番,莫要驚動了人。若是……若是有別的什麽東西,也一并清理了,莫落下把柄。”

淺薇聽了,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頓時滿臉飛紅,小聲說道:“是。公主請放心。”

她待要退出,畢竟又不甘心,頓了頓,小聲問道:“奴婢鬥膽問公主,那是何人?是……是楚将軍?”

我便不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淺薇面上更加紅了,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靈樞卻将手中的毛巾狠狠一甩,扔在浴桶邊上,自己板着個臉出去了,一路動靜弄得很大。

我也不怪她,只是在她臨出門時吩咐道:“靈樞啊,你要記得,将半夏喚進來,繼續伺候本宮……”

靈樞狠狠将門一甩,也不知道聽見了沒有,腳步聲漸漸遠去了。

本公主自然不會和小孩子一般見識,由淺薇服侍着,緩緩自浴桶之中走出,伸開雙臂站在那裏,由着素問為我擦拭身上的水滴,又小心翼翼披上寝衣,系上衣帶。本公主臉上挂着滿不在乎的笑容,心情卻似好得很……

然而到了第二天,本公主便不是那麽開心了。

因為淺薇悄悄跑過來向我彙報說,那條亵褲居然不翼而飛了!

“奴婢不敢驚動他人,私下裏尋找了一個時辰,都沒有尋到。山洞裏什麽都沒有,幹淨得很。”淺薇說道,見我面色有異,忙寬慰道,“興許,是公主記錯了方位?”

記錯記錯,這種事情怎麽可能記錯?偏本宮的亵褲式樣與衆不同,只怕若被有心人藏起來,倒是一個不小的把柄。然而這種事情,既然已經發生,急切之間,卻也是尋不出什麽端倪的。

本公主只好仍舊一臉不以為然的樣子:“丢了也就丢了,沒什麽大不了的。”淺薇卻仍然惴惴不安得很。

此事尚未了結,又有昭陽宮的小宮女跑過來報信,說陳文昊沖着王婉瑜發了好一通脾氣,大過年的又是摔杯子又是砸碗的。

“到了最後,卻是指天誓日,說再也不來飛星殿了。皇後娘娘怎麽勸都不肯松口。說要由着娘娘自生自滅呢。”小宮女戰戰兢兢地說道。

自生自滅嗎?本公主不由得嘆了一口氣,看來,陳文昊的自尊心真的受到了嚴重的打擊。這下子倒是麻煩了。

“看來,也只有用那一招了。”我将四個侍女召集齊了宣布道,卻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表情。

☆、苦肉計

作者有話要說:有防盜章,已替換。

常言道,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是以本公主雖然先天不足,後天失調,卻從未放棄過保健工作。否則,未能将陳文昊熬死,自己反倒先挂了,豈不是長使英雄淚滿襟?

然則這一回,除了這一招以外,似乎并沒有更好的捷徑可走。

苦肉計。

名列三十六計之一,違背常理行事,自己傷害自己,以達到預先設計好的目标。針對此案來說,便是靠尋死一般的自虐,引起陳文昊的注意。他陳文昊不是發誓說,由着本宮自生自滅,絕不再履足飛星殿一步嗎?那麽本公主便要看看,是否他果真心如鐵石,哪怕本公主就此香消玉殒,也能不改初衷。

“若是公主昨夜能稍稍克制些,不去見楚将軍,待到皇上來此的時候,倒好順水推舟,曲意逢迎,豈不免受這份罪了?”淺薇輕輕說道。

我看了她一眼。她道本宮只是情不自禁,肆意放縱,才和楚少銘那般的嗎?卻是大謬了。本公主若真是那不懂克制之人,那兩年裏面對崔伯言無處不在的誘惑,只怕早已破功,又焉能熬到今時今日?只是昨日夜宴之上,楚少銘已是那般光景,若不刻意安撫,私下叮囑幾句,只怕他那邊遲早演不下去,致使本宮之計功敗垂成。

而且,陳文昊其人,對到手了的東西,一向頗不珍惜,若是本宮昨夜便順水推舟,與他曲意逢迎,只怕反被他小看了,熱乎個幾天,一轉手就丢開了去。故而必定要吊着他的胃口,給一顆甜棗再賞一頓巴掌,等到他惱了,随便想個辦法哄回來,然後繼續給一顆甜棗賞一頓巴掌,方昭顯本公主在他心中與衆不同之地位。

“公主做做樣子便好,豈能真個如此自虐,讓婢子們看了,心中好生難過。”半夏在一旁垂淚道。

我笑着說:“等到你半夏姑娘收買了太醫院裏的所有太醫,本宮便可做做樣子,不玩真的了。只是眼下,非要來真的不可,否則,便是面色能靠妝扮作假,脈相豈是騙的了人的?”

半夏便沉默許久,道:“太醫院有我們的人。只是不是全部。”

是夜,烏雲漫天,狂風大作,本公主只穿了一件絲質的寝衣,赤着一雙腳,坐在飛星殿外的石階前看天空并不存在的月亮,如此強撐着過了一夜。冰寒入體,豈是鬧着玩的,待到我終于支撐不住,在石階上沉沉暈倒後,靈樞和素問将我搶入屋中,急忙把脈,靈樞方含淚道:“這下子,便是太醫院那些老學究,只怕也要花一番心思了。”

前朝公主蕭夕月一病不起的消息在李培元刻意策劃之下,便如長了翅膀一般在整個皇宮中傳播開來。謠言的屬性就在于,大衆的想象力是無窮的,哪怕不是同一陣營的人,他們也不介意為這個故事繼續描補潤色。

于是在整個皇宮或自家勢力、或敵家勢力、或中立勢力的齊心協力下,一個凄婉無比的愛情故事漸漸成形:前朝公主蕭夕月癡戀冠軍侯楚少銘,不惜與驸馬和離,豈料楚少銘喜新厭舊,徹底抛棄了她。蕭夕月受此打擊,神智失常,憂思成疾,一病不起,眼見就要撒手西去了,果真是紅顏薄命,其人可惡,其情可憫,嗚呼哀哉!

這樣的流言在宮中愈演愈烈,待到傳到第五天的時候,太醫院的太醫魚貫而入,開始頻頻造訪于飛星殿。

本公主昏昏沉沉之中,只覺得左手常被人移至帳外請脈,一天來來回回好幾次,真是好不煩躁!

“如何?”終于王婉瑜的聲音在帳外響起。

為首的一名太醫誠惶誠恐答道:“娘娘先天不足,後天又失于調養,肺腑之中病勢纏綿,大小病竈足有五六處,似還用過狼虎之藥,生機已竭,諸脈破碎支離,正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病勢如斯,猶自一息尚存者,下官也是初見。”

又有一名太醫道:“下官一年前曾為娘娘請過脈,當日亦察覺生機已竭,處處皆病,纏綿肺腑,難以根治,只是憑着心中一股心氣撐着,故而外表與常人無異。想不到……想不到如今,那股心氣卻已盡數洩了……”

王婉瑜沉默良久,方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吧。”

過了不知道多久,陳文昊暴躁的聲音在屋子裏響起:“生機已竭?從前的心氣也散了?朕才不信!蕭氏跋扈嚣張,粗魯愚蠢,怎麽看也是一個禍害,禍害自會遺禍千年,她怎地……怎地……”他在飛星殿的寝殿之中反複踱步,動靜倒是大得很,本宮被他這麽一折騰,哪裏還睡得着?

“陛下!”王婉瑜道,“臣妾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講!”陳文昊說。

“一年前,明鏡公主曾公開揚言,遇到冠軍侯前,她早已心如槁木,郁郁待死,遇到冠軍侯後,方覺枯木逢春,相見恨晚……”王婉瑜道,“只怕,蕭氏這病,心病還需心藥醫……”

“胡說八道!”陳文昊吼道,“她已是朕的女人,生是陳家的人,死是陳家的鬼!朕寧可她就這麽死了,也決不允她再見楚少銘!都是你出的鬼主意!若不是你,事情怎會弄到這步田地?”

“是。都是臣妾的錯。臣妾知罪。”王婉瑜的聲音澀澀的,只聽得沉重的一聲響,卻是雙膝着地的聲音。

陳文昊沉默了一陣子,緊接着煩躁地說道:“罷了。先前誰也未料到她居然這般傻。”

他突然一陣風似的走到帳子前,粗暴地扯開了帳子,吓得本公主飛快地閉目躺好,裝作一副昏迷中的樣子。

陳文昊卻不管王婉瑜的勸阻,抱着本公主肩頭就是一陣搖晃,硬生生逼着本公主睜開眼睛,他便咬着牙惡狠狠地說道:“好,蕭夕月,你夠狠。楚少銘不要你了,你就不要命了?你給朕聽清楚了,你需好好活着,若是你死了,你弟弟蕭非凡,還有這飛星殿裏的人,一個也活不了。朕會以謀逆之罪,誅他們九族,你可聽好了!”

又向素問吼道:“拿藥碗來!”

藥汁黑如墨染,一切便恍然如九年前一樣。只是,那時候尚顯得稚嫩的禦前侍衛如今已然成長為行事霸道的一代帝王,他拿着藥碗的手更穩,灌藥的架勢更加兇狠蠻橫。

本公主微微張開嘴唇,只喝了一口,便被嗆了個半死,當下不顧一切地推開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陳文昊的眼神便也有些恍惚,他突然間向着王婉瑜說道:“命太醫好好看一看,她是否有了身孕。需在湯藥之中,多加紅花、麝香諸物,方可流得幹淨……”

他這般沒頭沒腦的一席話,一向最善于揣摩上意的王婉瑜也有些不明就裏:“皇上,太醫先前早請過脈,蕭氏并無身孕啊!若有時,也須甄別是否皇家血脈,才好定奪……”

陳文昊的聲音微微一滞:“朕随口說說,你莫要放在心上。”頓了頓又道:“宣安樂侯蕭非凡進宮,命他守着他姐姐,若是蕭夕月死了,他也不必活了!”

于是蕭非凡真個被攝進宮來,整日裏在飛星殿坐着哭泣,沒出息得很,反倒令本宮覺得礙手礙腳,諸多不便。

然則因蕭非凡在旁邊的緣故,該喝的藥汁不好倒掉,深夜裏也不好身穿單衣出來行走,加重病情,所以本公主的病竟奇跡般的好了起來。

又過了五六日後,本公主便可下地行走,忙不疊打發了蕭非凡,自己行至皇後宮中稱謝。

王婉瑜上下打量了我一圈,嘆道:“你這一病,人卻又清減了不少……”

我見左右無人,突然間雙膝跪地,朝着王婉瑜大禮參拜,嚎啕大哭起來:“求求你,求求你,讓我再見他一面……”我流着淚說。

王婉瑜一副左右為難的樣子:“此事本宮倒不好擅專。待到本宮問問皇上的意思。”

我心中冷笑。本宮自然知道王婉瑜不會再攬下這檔子爛事,只不過做戲要做全套,才知會她這麽一聲。

“我同你一起去見皇上,可好?”我擡頭,淚眼朦胧。

王婉瑜沉默了片刻。“皇上若見到妹妹,心中必然歡喜。只是妹妹切莫再觸怒于他。”

妹妹?本公主比你王婉瑜年紀大多了好不好?只是眼下,只有暫行忍耐的份兒。至于說什麽不要再觸怒陳文昊,難道王婉瑜不知道,本公主便是為此而存在的嗎?

于是當天夜裏,陳文昊莅臨昭陽宮。

本公主盛裝而至,向着陳文昊殷殷懇求道:“你……求你讓我再見他一面。我……我要問他一句話。”

陳文昊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語氣甚是不悅:“你可知,你現下的身份?你把朕這皇宮,當做什麽地方了!”

我苦笑道:“我……我原本是公主之尊,如今大熙一夕而亡,不過是個階下囚而已,我……我豈有不知?”

提起舊事,陳文昊竟難得有了幾絲愧疚:“若是你乖乖地聽話,日後錦衣玉食,自然少不了你的……”

我眼神裏卻滿是凄豔決絕:“世人皆說我不守婦道,和他無媒茍.合。卻不知情之所鐘,實在是身不由己。我……縱然是一段孽緣,也要有始有終方好。”

陳文昊沉默良久,問道:“若是他心意已決,你又該如何?”

我便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彼時自然和他恩斷義絕。小女子從此孤身一人,再無去處,不知蒲柳之姿,是否得入陳家三郎法眼,可堪收留?”

“放肆!陳家三郎豈是你能叫的!”陳文昊低低斥責了一聲,轉臉見王婉瑜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溫婉模樣,不覺松了口氣,拿眼睛望向別處,說道,“朕乃一國之君,何人容不下?只是你且記住,朕最恨言而無信之人,若是你出爾反爾,莫怪朕翻臉無情!”

王婉瑜輕輕舒了口氣。“上元節宮中夜宴,幼瑛公主和鎮北将軍便在列席名單中。”

“蕭氏,那就在上元節吧。莫忘了你說的話。”陳文昊道,“楚少銘和朕的妹妹情投意合,彼時你若吃了閉門羹,可不許當衆哭鬧,到處丢朕的臉。”

陳文昊面上說的冠冕堂皇,實則心情愉快,這點本宮自然看的出來。因為明眼人一看就看出來了,哪怕楚少銘舍不得前朝公主貌美,為了身家性命計,自然也知道趨利避害。是以陳文昊穩操勝券,覺得自己已經看到前天下第一美女投懷送抱的曙光了。

卻不知本公主也穩操勝券。因為本公主原本就是打算投懷送抱來着,而楚少銘的反應,也盡在本公主的吩咐中。

“去,私下裏告訴楚少銘,上元節宮廷夜宴,要他直接向陳幼瑛求婚。不管本宮說什麽,他都要做出一副恩斷義絕、漠然無視的樣子。”我向着獨孤傷吩咐道。

☆、賀新郎

作者有話要說:這文是有防盜章的,如果剛剛更新的時候,內容不對,大家稍安勿躁啊。一般十幾分鐘內會換過來的。

上元節在本公主的記憶裏,一向是個無比歡樂的日子。

本公主的父親昭靈皇帝是個頗有生活情趣的人,從我五歲那年開始,便喜歡牽着我的手上街觀燈。到了後來,本宮年紀漸長之後,膽子大了些,便一個人扮作少年郎上街,專門和當時擔當本宮貼身侍衛的陳睿晟捉迷藏,順路假借他的名義調.戲看花燈的小姑娘,看着陳睿晟滿臉焦急之色被一群莺莺燕燕包圍,向來是本公主最喜歡的節目。之後陪同觀燈的人一再變換,本宮卻從未舍棄上元節出門觀燈的習慣。

然而看起來,今年本公主卻沒有這份福氣了。陳文昊早早表示上元節中宮中設宴,款待近親之人,王婉瑜頗為賢惠地張羅了整整三天,無論如何都不像是有雅興溜出去觀燈的樣子。将上元節大好的光陰浪費在一頓味如嚼蠟的夜宴上,未免太辜負這良辰美景、天上明月了,這種焚琴煮鶴的事情只怕也就陳文昊想得出來。

然則本公主卻也無可奈何。上元節夜宴中還有一場大戲,非得本公主挑梁出演不可。遙想宮外街上車水馬龍,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多少待字閨中的豆蔻少女和多少清秀挺拔的少年郎等着我去邂逅,本宮卻只能用各種浮誇的演技,拿自己的徹底失敗,以博陳文昊和陳幼瑛一笑,想想都覺得心塞。

心塞歸心塞,本公主卻是一向很有職業道德的。天剛微微亮就一疊聲地吩咐靈樞素問為我準備藥浴,待到肌膚被熱氣浸透後又纏着半夏為我梳妝打扮,又趕着問淺薇那幅新制的百鳥裙可曾熏過香不曾。

靈樞便在一旁酸溜溜地說道:“瞧這架勢,只怕當年跟驸馬大婚時,也沒見你這麽上心過。”

半夏卻也不高興:“說到底,還不是為了那個好色鬼皇帝!”

她二人倒難得同仇敵忾起來。

淺薇将那百鳥裙捧出,放在旁邊架子上,抿嘴笑道:“這你可猜錯了,公主特地吩咐過,要用楚将軍喜歡的桂花香。”

靈樞撇撇嘴:“桂花香氣濃郁,做頭油尚好,在衣服上沾惹久了卻未免甜得發膩,只怕也只有楚少銘這等窮苦出身的人喜歡從頭到腳的桂花氣……”

半夏也顧不上和她分争,只是忙着問道:“公主不是說要在禦前做出一副決絕之态,好釋去衆人心中疑慮的嗎?為何……”

我笑而不語。可見半夏這個孩子畢竟實誠,連做戲也做不大像。

本公主既要做出一副對楚少銘失望透頂,不惜轉投陳文昊也要報複他的樣子,自然先要帶着十二分的希望和滿滿的誠意而去,用盡所有的努力,仍然無法挽回,于是希望越大,失望越狠,心灰意冷,愛極生恨,方符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