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邊,不聞不問,卻抱着尚未滿月的孩子到處炫耀,逢人就扯開襁褓給人家看她兒子的小雞.雞。

“尚未滿月的嬰孩如何吹得了風,一日之後便發了高燒。氣得太後和皇後将她好生訓斥了一頓呢。”半夏像說笑話似的講給我聽。

然後是謝太後的侄女謝琳琅被陳文昊封為郡主,風光大嫁。謝太後春光滿面,不住地向所有人誇口她的兒子有多麽孝順,仿佛遺忘了前些日子的不快一般。

“想來這便是皇上為了公主做出的讓步了。”淺薇如是說道,“平日裏公主總是嫌棄皇上各種不好,可前幾日公主非要拿張公子氣他,他那副吃醋的樣子,倒是令人有幾分心疼。以婢子看,殺人不過頭點地,公主折磨他也折磨得夠了……”

“殺人不過頭點地?”我笑了,“淺薇,你可知道這世上有許許多多的事情,是比死更加痛苦的?譬如說,被親生父母和弟弟算計,慘遭利用,折磨至死;又譬如說,以愛為名,逼人喝絕育藥。他親生姑母和母親算計本公主那麽多次,離回本尚遙遙無期呢?”

淺薇一驚:“公主的意思是,那碗絕育藥,謝太後也有份?”

我點點頭:“十有八.九。這個女人數次辱我,原本想留着她的,如今看來,卻是不必了。”

素問在旁聽了,好像想說什麽,我等了片刻,見她始終沒有說出口,便有些不耐煩,繼續問道:“王婉瑜呢?可有什麽動向?前些時候陳文昊打她的臉也打得夠了,她可有不滿?”

幾個侍女聽了,紛紛搖頭。

我嘆道:“王婉瑜其人,看似聰明,其實也糊塗。人生百年,何必苦苦壓抑自己,追求賢名?一世悲慘而已。以她才貌性情,若是改嫁,便是做高門大姓的宗婦,卻也綽綽有餘,尋一個專情知禮的,豈不比跟着陳文昊要舒心?倘使本宮和她易地而處,必然早早退去局外,只怕還可保個善終。”

我正說着,卻突然發現淺薇她們幾個面色有異,轉念一想,便問道:“可是這些日子裏,本公主的舊事傳得沸沸揚揚,卻沒什麽人計較王婉瑜被皇上失了面子了?”

淺薇點了點頭,半夏心有不甘地說道:“一群長舌婦!”

我開解她道:“本宮既決定如此行事,早把身家性命、名節聲譽抛到九霄雲外,又如何怕別人嚼舌頭?正是要令他們議論此事,才好暗中除掉幾個眼中釘呢。”

到了晚上陳文昊再喂我吃藥時,無論如何哄,我都不肯吃了。他欲拿着藥強灌,我便狠命一推,将那藥汁盡灑到他身上,發作道:“當日,你說你母親必然會看在你的面子上,點頭認我。我才肯屈膝向她敬茶。我從小到大,又跪過幾個人?便是你姑母當年,面上也對我和顏悅色,怎地她就當着這麽多人面,說我勾引什麽天師道的弟子?又……又有什麽四五個月的肚子?她這般說不要緊,我是小輩,無論說什麽都該聽着。可偏生被人聽了去,如今滿宮的人都在說我不好,我卻又找哪個辯去?”

陳文昊起初頗為惱怒,聽我這般說,面上的惱怒之色盡去,眼睛裏的神色卻很是複雜。

我步步緊逼:“我一向一人做事一人當,若是真個有過,便是被全天下的人罵,也便算了。可……可我分明不認識什麽天師道的弟子。想那天師道,住在龍虎山上,平日裏眼高于頂得很,便是昔年父皇求他們做事,也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我又去何處結識?”

陳文昊便像暗地裏松了一口氣,點頭道:“不錯,你自然和天師道的弟子從無瓜葛。”頓了頓便問道:“究竟是什麽人,敢在背後亂嚼舌頭?”

我沖淺薇打了個眼色,淺薇便上前說道:“仿佛是皇後娘娘身邊的人……”

陳文昊皺眉道:“婉瑜在府中時是料理庶務的一把好手,如今入主皇宮,卻有幾分力有不逮。這些刁奴,是該好好教訓一番了。”

于是,在淺薇的指認之下,王婉瑜身邊的兩個親信宮女被亂棍打死,另有三個素日不受看重的美人,莫名其妙地過世了。

“去,向京城裏散播流言:皇上誤信奸妃之言,濫殺妃子宮女。”我朝半夏叮囑道。

☆、變生不測(一)

自陳文昊将本公主留在宮中以來,外壁廂非議不斷。

趙國良等忠直的臣子自然是夙夜憂嘆,唯恐本公主這個曾被天師道斥為亡國禍水的女子,迷惑住他們寄予厚望的君王。

裴宇之是一貫做好人的,此時卻也在私下議論時表達了自己的隐憂:“沉溺美色,本非有道之君所為。更何況,更何況是君奪臣妻,所奪亦非賢婦……”

在這種情況下,陳文昊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不得不更加努力,起早貪黑,處理着各種大小事務。

他非鐵打的筋骨,容顏免不得日日憔悴下去,又和謝太後冷戰至今,日日留宿飛星殿,本公主自然不會像王婉瑜那般事無巨細,替他打點妥當。于是面頰泛青、胡子拉碴自不必說。

“男子三十留胡,四十留須,五十留髯。”有次被他的胡子紮痛了面頰,我忍不住開口抱怨道,“你年紀輕輕,怎地連胡子也不修!”

陳文昊起初還嬉皮笑臉地要湊過來,笑着說:“不若愛妃幫朕修理?”

我正在煩躁間,看到他的臉就有将修理胡子的小銀刀紮入他咽喉的沖動,如何敢幫他修理?遂冷笑一聲道:“愛妃愛妃,你叫的是哪個?似我這般低三下四,趕着求你母親,結果丢臉丢大發了,如何敢做你的愛妃?便是當年跟崔伯言,他又如何叫我受過一點委屈?”

陳文昊怒了,沉着臉道:“崔伯言既好,你不若收拾收拾,出宮跟了他去!”

我聞言,跳下床去,大聲喚着淺薇道:“咱們收拾收拾,離了這晦氣的地方去!”

淺薇不知所措地望着陳文昊。陳文昊又驚又怒,錘床大叫道:“你敢!如今幼瑛同驸馬伉俪情深,朕怎能叫你這個禍水禍害了他們去!你前腳敢走出這個門,朕便将蕭非凡、還有你的這些婢女們一個一個全給殺了!”

我站在地上不動,背着他,雙肩卻微微聳動,仿佛抽泣一般。屋子裏靜默良久,陳文昊長嘆一聲,從床.上下來,攬我在懷道:“你只知道為位分之事一意鬧朕,可知如今崔伯言聯合了一衆的臣子,都說朕霸占你,大大不該,後宮裏又有母後坐鎮,事事不肯松口。如今朕腹背受敵,你不肯體恤時,又有誰肯體恤?”

我道:“憑什麽叫我受委屈?”

陳文昊便哄我:“你放心,朕不會教你受委屈的。”

他這些日子以來,哄女人的手段見長,縱然容色憔悴了些,強硬之中流露出的那絲脆弱卻格外叫人心軟。只可惜那些胡須茬委實讨厭。

見我盯住他的下巴看,陳文昊便無奈地搖了搖頭,把小太監李福成喚了進來,叫他為他修理胡須。李福成眼睛亮閃閃地應了,跪在他面前,那副小心翼翼仰望的樣子叫人怎麽看怎麽不舒服。

“還是公主有辦法。”事後,淺薇私下裏說道,“奴婢還以為咱們真個要就此出宮了呢。”

我笑了。我哪裏有什麽辦法。陳文昊生性暴虐,難以調伏,本公主只不過憑借心靈暗示之力與他周旋而已。更何況,“其實真個出宮也未嘗不可,得到後再失去,方能叫他明了本宮在他心中的分量。彼時只怕才算百依百順呢。”我故弄玄虛地說道。

淺薇面露嘆服之色,又道:“近日奴婢瞧着靈樞心事重重的樣子。她素來是個藏不住話的,必有緣故,只怕被外人所趁。”

待次日用過午膳,見陳文昊自去批閱奏折,本公主便趁機将靈樞喚道跟前,調笑着問道:“你這些日子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莫非是想嫁人了?”

靈樞沉默半晌,我心頭一驚,便知此事非同小可,收斂了笑意,認真望着她。

突然間她擡頭問道:“我父母究竟是怎麽死的?”

她這般突兀的問題,我倒呆住了。她父母的死因我從未瞞過她。九年前,太醫院院判程一平,也就是靈樞素問的父親涉及一樁宮闱秘聞,抄家問斬,當年她們才六歲,如今卻是及笄的大姑娘,該到嫁人的時候了。

靈樞雙眼微紅,卻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我:“九年前,公主殿下和天師道弟子張雲澈私奔,不慎被捉了回來,懷有身孕,我父身為院判,自然要問公主請脈落胎。聽聞先皇為保公主閨譽,後宮之中半數宮人因此喪命,我父也慘遭連累,是也不是?”

我心中一驚,問道:“是何人告訴你張雲澈的名字?”

靈樞見我這副神情,道:“既如此,那便是真的了。我……”眼淚順着她面頰一滴滴落下。

我暗恨挑撥離間的那人陰毒,靈樞之父程一平的死,卻和蕭非凡的母親有些關聯,只是此事本公主也知道不多,不好細說。更何況,靈樞似乎是認定了本宮害死了她父母,任憑解釋,終不肯信。

“我才不信。”她嗚咽着說道,“你騙人的時候,自然會把事情說得像真的一樣。我見多了。”

本公主只覺得無可奈何。誰叫程一平死的那年,恰是本公主私奔被捉回的那年呢?也正是因為本公主被人暗算,灌下了那一碗藥,才後知後覺萌發了尋兩個醫術高明的婢女在身邊的念頭。然而,無論和靈樞怎麽說,她都不信。

“我相信。”素問突然上前說道,“靈樞,你莫要鬧了,公主說不是,就不會是。”

我剛感激地望了素問一眼,靈樞這邊卻似歇斯底裏一般,大哭大叫起來:“你當然不信!你心中歡喜她,便如同眼睛閉上耳朵蒙上一樣,她做了什麽事情你才不會放在心上!”

“你胡說些什麽?”素問的聲調陡然間拔高,她向來說話細聲細氣,我從未見過她如此失态的時候。她沖上去就要捂住靈樞的嘴巴,靈樞奮力掙脫,劈手就給了她一記耳光。姐妹兩個大眼瞪小眼,素問滿臉漲紅,靈樞氣鼓鼓地瞪着她。

我只覺得她們大驚小怪。

“大家都是姐妹,将話說清楚就行,何必如此動手。”我不得不出來打圓場,“素問你也不必覺得不自在,又不是什麽大事。你們如此伶俐可愛,本宮一向也很喜歡你們啊!”

靈樞卻不肯罷休,猶自冷笑道:“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她歡喜你,看你時的目光和驸馬他們是一樣的!你好狠的心!明明喜歡男人,卻非要招惹她!每次她下定決心疏遠你了,你再對她輕聲細語幾句,把她高興的什麽都忘了。你還叫她伺候你沐浴更衣,呸,好不要臉!”

“你胡說八道!”素問大聲辯白道。

靈樞卻是唇角上揚,輕蔑地一笑:“你是我的好姐姐。你的心思,我有什麽不知道的?如今索性替你說出來。她若大罵你一頓,你便徹底死了這條心;她若揣着明白繼續裝糊塗,你再想入非非,那便不是你一個人的過錯。你不感謝我,難道還要怪我不成?”

這、這、這……這信息量委實有些大,本公主卻被繞暈了。我有些遲疑地望了望靈樞,又望了望素問,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素問卻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行至我跟前,直接磕頭謝罪:“是婢子不好,不該心生邪念。公主……公主大恩大德,只有來世再報了!”說罷,竟要猛地發力,一頭撞死在我床前。

我心中茫然,反應略慢了一步,只聽得“咕咚”一聲,素問滿頭鮮血,悶哼一聲,倒地不起。

我吓壞了,連聲大叫,淺薇忙奔進來安撫我,見到這情景也驚呆了。靈樞卻一聲不吭,走上前去,金針如飛,連紮素問頭上、身上許多穴道。

我見靈樞滿頭大汗,手指尖亦有些微微顫抖,忙十分狗腿地舉了帕子為她拭汗,又捧着茶杯要她潤潤喉嚨。靈樞恨恨看我一眼,冷哼一聲,推開了我。我竟覺得十分心虛,亦不敢發作,只得讪讪來到外殿之中等候消息。

不知道過了多久,淺薇過來告訴我道:“已無大礙了。”

我方松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何,心中竟沉甸甸的。

我一把抓住淺薇的手:“淺薇,你說本宮可曾做錯了?”

淺薇不明所以:“公主怎地想起問這個了。”

我長嘆一聲,卻只覺得無從說起。

本公主前世裏對男人深惡痛絕,因此今生借着一張美豔皮相四處招搖撞騙,将男人騙得團團轉乃至命歸黃泉也絕不心慈手軟。只因我明白,這是為我量身打造的,距離成功最近的方式。

然而,素問卻是不同的。她是女人。只因同病相憐的緣故,本公主對女人從來就難以真正下得了狠心,更何況,素問曾與我朝夕相處,正是得益于她和靈樞的精妙醫術,我才堪堪活到了現在?

“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雖無心,然而……”我望着淺薇,只覺得心中思緒萬千,卻再也說不下去了。

“我想出去一個人透透氣。”我說道。

禦花園中的桃花、杏花、梨花卻都開過一茬,如今已經謝盡了。如今枝頭綠葉如蔭,走在林間小道上,微風拂過面頰,甚是惬意,漸漸地撫平我的煩躁。

隐隐約約中,前方有小孩子稚氣的吟詩聲傳來:“籬落疏疏一徑深,枝頭花落未成蔭。兒童急走追黃蝶,飛入菜花無處尋。”

此處怎會有孩子的聲音?我想也未想,便打算躲避開來。

本公主素來是不喜歡小孩子的,明面上是認為他們不識人間疾苦,實則是嫉妒他們擁有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然則這個小孩子卻伶俐乖巧的很。

“姐姐!這位美麗的姐姐,請你留步!”一個六七歲大小的男孩子突然從前方的一棵大樹上溜了下來,忽閃着長長的眼睫毛,向着我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姐姐,你是哪個宮的?同我一起捉蝴蝶可好?”

我瞬間便知道這是陳文昊的大兒子,亦是王婉瑜所出的嫡子,小名虎頭的了。

只是虎頭雖然年幼,卻比陳文昊當年會哄女人開心多了。但凡女人,無不希望被贊揚自己貌美和年輕。看這麽稚嫩的孩子口口聲聲叫我美麗的姐姐,本公主頓時有一種自己尚且很嫩的錯覺,于是鬼使神差地,竟然同意了他的邀請。

于是本公主便降尊纡貴,同他在花叢間捉蝴蝶,捉迷藏,玩得不亦樂乎,漸漸地也便忘記了心中的煩惱,只覺得偷得浮生半日閑了。

“你方才背的那首詩,你父皇定然不喜。”本公主一向對玩伴頗為善心,玩的氣喘籲籲,坐下來休息的時候,如是向虎頭提點道。

虎頭卻一臉不以為然:“可是母後喜歡。母後說了,這是小崔相公九歲那年的詩作。待到虎頭九歲之時,也要這般才驚四座,好叫父皇和他愛的那個狐貍精好好看看,吓死他們!”

我的心中一沉,還沒來的及說什麽,王婉瑜的聲音便已經響起:“虎頭,虎頭!你快回來!”

來不及躲避了。王婉瑜一眼便望見了我,臉色頓時煞白,奔到虎頭面前擋住他,見四下無人,竟然撲通一聲,朝着我跪倒在地:“本宮就這麽一個出息的孩子,求求你,莫要禍害他,成嗎?”

我一下子反應過來,亦是臉色蒼白,狠狠瞪着她,一時之間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誰要禍害他了!皇後娘娘你倒是說說清楚!”突然之間,靈樞的聲音竟然從我背後傳來,她不緊不慢地走到王婉瑜前面,那股子氣勢便是本公主這個主子見了,也要暗中喝一聲彩,“幾日前皇上在長信宮裏說的話阖宮皆知,若不是你占了我們家公主的位子,如今公主怎會受這等委屈!”

作者有話要說:詩歌繼續架空中。

☆、變生不測(二)

“你就是蕭夕月?”虎頭看了看王婉瑜,又看了看靈樞,終于繃着一張臉,走到我的面前,慢慢地問道。

那一瞬間我竟有一絲悵然。看,撞破了身份就只能做敵人了。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麽可愛的小孩子總有一天會死在本公主手下,然而在此之前,本公主卻希望他快樂一點,無憂無慮一點,不要像本公主的前世和今生一般,生活在甜蜜的欺騙和步步為營的算計之下。然而連這個願望,現在也似乎成為一種奢求。

在虎頭就要哭了一般的目光注視下,我緩緩點了點頭。

“狐貍精!壞女人!”下一瞬間他便畫風大變,再也不是那個活潑可愛的少年,“都是你不好,害母後背着人長籲短嘆,夜夜以淚洗面……”

他一邊說,一邊就要往我身上吐唾沫,王婉瑜趕緊拉住了他。

我卻望着王婉瑜驚慌失措的樣子,心中細細品味:

原來號稱世間最不嫉妒的女人也會為了丈夫的冷落而傷心,為了丈夫寵愛她人而難過。既然如此,又何必在人前做出一副賢淑大度的樣子?縱使人前顯貴,卻是人後受罪。

王婉瑜,這真的是你夢寐以求的人生嗎?你是否也會在夜裏擔驚受怕,擔心陳文昊聽信本公主讒言,使你母子受苦?你向陳文昊奉獻了一切,你的肉體,你的靈魂……

你是他的生育機器、縱欲工具、保姆、老媽子、管家、知心姐姐,偶爾的時候你還要負責拉皮條,為他納新美人進門。

你如同望夫石一般忠貞,苦苦候着丈夫回心轉意,你的丈夫卻極有可能在別人床.上沖人家甜言蜜語。哪怕這樣的日子熬上幾十年,你終于獲得了丈夫的尊重和皇後應當有的禮遇,算是笑到了最後,你便真的成為人生贏家了嗎?失之毫厘,謬以千裏。

這樣的男人,當你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你身邊,要他作甚?

人常說蓮子心苦,不知道你是否覺得苦呢?還是,已經全然麻木?

本公主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虎頭早在王婉瑜的強行拖拽之下離開,臨走時還沖着我放狠話:”等我長大了,要你好看!“

只是他卻不知道,不等到他長大,本公主就要動手收拾陳家了。他固然可愛,然而生在陳家,便是十惡不赦的原罪。難道要養成一個趙氏孤兒,徹底否定本公主這麽多年的犧牲和付出不成?

“人都走了,還想什麽想?”靈樞的聲音冷冷在我面前響起,“難道還要等着再來一個銅頭、鐵頭出來,再受一通窩囊氣?”

“你不怪我了?”我問道,便想拉起她的手來話話家常。

靈樞卻嫌棄似的一皺眉頭:“別碰我!若不是淺薇姐姐顧念着按時辰算,皇上就要回來用晚膳了,誰肯出來尋你!”說罷氣鼓鼓的一轉身,竟走了。

我連忙跟上,一路上忙着讨好她,卻全然沒有反應。待到堪堪到了飛星殿,她才站住身形向我言道:“我父母的事情決不能就此罷休,待我查到證據,再尋你讨說法!”

我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氣,知道以靈樞的脾氣,此事就算暫時擱在這裏了。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她若和本公主相處再久一點,自然曉得,本公主縱使滿口謊言,卻從不在這些事情上騙女人的。更何況,以本公主對人的不信任,若是仇人之女,怎敢留為己用?

然而待進了飛星殿才知道,陳文昊并不在殿中等候。眼見用晚膳的辰光已到,禦膳房照往日按着本公主的口味送來兩人份的飯菜,陳文昊卻遲遲未見影蹤。

我心中焦躁,便吩咐淺薇道:“用膳!”

淺薇卻道:“禦膳房既然将皇上的晚膳送來,便是說皇上始終是吩咐在這裏用的。只怕中途被什麽事情絆住了也未嘗可知。”

本公主強忍住饑火,又等了一刻鐘,遲遲未見陳文昊蹤影,便連個口信也無,哪裏還等得及,于是率先開吃起來。殿中無人敢再相勸,于是寂然飯畢。

人吃的飽了,難免會有些昏昏欲睡。往日陳文昊在時,總是會在這個時候與我說幾句話,笑着打鬧一陣子,以免早早睡過了,等晚間安寝之時鬧得他睡不着。今日他既不在,我又有些頭痛,便想小憩片刻。

朦朦胧胧間卻又夢到那雙似乎洞悉萬物的眼睛,向着我說道:“你害死了未來的一國之君,必遭天譴,萬箭穿心而死!”

然而一轉眼卻是他擁我在懷,喃喃道:“我們私奔吧,就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離了後宮這個是非之地,我們自去做一對神仙眷侶,如何?”

“雲澈……”我似乎在夢中輕輕地叫道,又似乎未曾叫出聲來。突然間感到一陣劇痛,睜開眼時正好望見陳文昊憤怒的面孔。

“你倒是睡得香!”他恨恨說道,卻不知道哪裏來的火氣。

我不答,只是靜靜地望他一眼。以往的這個時候,他都會收斂了怒氣,乖乖坐在我身旁,然而今天卻是例外。

“朕在建章宮中折騰到現在,差點沒被扒下一層皮來,你倒是心安理得的很!”他又道。

“哪裏來這麽大脾氣?我不過用了晚膳沒等你而已,你這般發火又是給誰看?”我很是不以為然。

陳文昊冷笑一聲,突然間抓住我的手腕,問道:“今日你去禦花園中,見到虎頭了?”

我便估摸着是王婉瑜或者虎頭本人來告狀了,橫豎也不算什麽大的過錯,便道:“那又怎樣?”

陳文昊聞言卻頗為失望:“原來竟是真的……你不敬皇後,公然指使宮女辱罵婉瑜,這也就罷了。可是虎頭他……虎頭他可是朕的親生骨肉,你怎能……你怎能……”

“我怎麽了?”我用力甩開他的手,“你那皇後王婉瑜公然教唆兒子,在背地裏罵我是狐貍精,壞女人,我倒好心,陪着她那乖兒子捉迷藏,撲蝴蝶,足足折騰了幾個時辰。你還要我怎麽樣?”

陳文昊卻目光陰沉地望着我:“你果然對……連對虎頭都別有所圖……”

我怒極反笑:“怎地就是別有所圖了,陳文昊你倒是說說清楚!”

陳文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慢慢說道:“你心中,到底對朕有什麽怨氣,竟然連朕的子女都不放過!”

聽他這般咄咄逼人,我也頗為惱怒,于是冷冷一笑道:“我那孩子若是平安生下來,只怕也有虎頭這麽大了。你倒是說說,我究竟對你有什麽怨氣?”

陳文昊身子一震:“你竟記起來了?”

我不說話,只是拿眼睛冷冷盯着他,只見他頗為煩躁地在屋子裏轉了一個圈,前言不搭後語地說道:“那孩子比虎頭大至少三歲。但你竟敢拿這個怪我?憑什麽我就該眼睜睜地看着,你跟別的男人好,為他生孩子?”

我說:“我從來沒有為過別人,我是為自己。”

陳文昊又在屋子裏走了兩圈,越發暴躁起來,他吼道:“所以你竟然喪心病狂,要将朕的孩子一個個害死才肯善罷甘休嗎?你可知,朕在盡力說服母後接受你,朕裏外不是人,心中有多難受,眼看她就要點頭了,你卻給朕來這麽一出?”

聽到這裏,若還不知道事情有了纰漏,那我不如死了算了。眼見事情有蹊跷,我倒收斂起以往那些嚣張,直言問他道:“到底怎麽了,我可什麽也沒做!”

“皇兒,這麽久了,你竟還在和這個女人糾纏不清?”殿外傳來謝太後老氣橫秋的聲音,“敢于謀殺皇子的女人,便是再貌美如花,也是留不得的!你的親生兒子死于這個女人之手,你還跟她啰嗦什麽?”

謝太後扶着王婉瑜的手,再次踏入了飛星殿的領地。她手下的大批宮人全是陳府原先的家生子,無不對我虎視眈眈,怒目而視。

難道是王婉瑜的愛子虎頭出了事?我望了望王婉瑜的臉色,卻只覺得不像。

“到底怎麽了?他們陷害我,難道你也要由着他們?”我朝陳文昊大聲嚷道,“後宮之中,我能仰仗着,唯你一人而已。你好歹給我句準話,便是死,我也要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死的!”

陳文昊目光變幻,終于說道:“鄭貴妃的孩子尚未滿月,便于襁褓之中窒息而死。建章宮的人說,今日只有你來見過他。”

我笑了:“我和鄭蓉錦如此不睦,又怎會去探望她的孩兒!你們便是陷害,也好歹編一個像樣的借口!”

然而下一刻鐘,我便體會了人言可畏這句話的含義。

一個個本公主向來未曾放在眼中的家夥,如今編排起本公主的不是來,竟然說的頭頭是道,絲絲入扣:

“晌午過後奴婢路過禦花園,見蕭氏正在和大皇子嬉戲。奴婢當時就覺得不好,只是蕭氏一貫為人嚣張,不敢強阻。”

“其後皇後娘娘自來尋大皇子,雙方發生争執,奴婢親口聽到蕭氏說要将皇上的子女全殺了,她好一個人獨霸後宮。皇後娘娘不和她一般見識,帶着大皇子離開,蕭氏卻孤身一人來到建章宮中,強行索看小殿下。”

“這個婢子亦可作證,奴婢當時正在禦花園中清理落葉,看的清清楚楚。”

“好巧不巧天氣甚好,小殿下正被乳母抱着在院子裏曬太陽,貴妃娘娘卻自躺在床上休養。蕭氏強行索看小殿下,乳母懦弱,不敢推辭,奴婢們卻早覺得不妥,自去殿中報于娘娘。”

“娘娘命人出來查看時,院中更無人聲,獨小殿下一人在搖籃中酣睡。奴婢們不敢驚擾,卻不知……卻不知小殿下已在那時慘遭毒手……”

☆、變生不測(三)

本公主聽着這些低劣的指控,心中微微冷笑。

看起來,謝太後甚至不惜犧牲一個孫兒的性命,來對付本公主啊.這倒也難怪,橫豎鄭蓉錦太驕縱,自然不讨她喜歡。

這種拿無辜幼兒做筏子的把戲,本公主見識得多了。謝太後當年對付陳大将軍的寵妾之時,用的可不就是這一招?忍痛把自己的女兒推入湖水,卻推到寵妾身上,身為母親的,半夜裏難道不擔心做噩夢嗎?

虧陳文昊以為自家兄友弟恭,家宅中沒什麽糟心事。卻不知道,罪惡早在陽光之下,明目張膽地滋生。

但這其實也不能完全怪女人。

男人的注意力就那麽點,資源也就那麽點。無論是作為女人,想得到男人的寵愛,或者是作為母親,想替自己生的兒子得到更多資源,都是應有之義,争得你死我活在所難免。

一個女人若是眼界寬廣點,興許會曉得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的道理,不會吊在一棵歪脖樹上。但男人們只怕女人眼界高了,心就野了,是以想方設法将她們束縛在後宅庭院之中,女人們坐井觀天,除了自相殘殺外,還能有什麽辦法?

但這些低劣的指控,偏偏陳文昊就信了。這點本公主确實要做自我檢讨,想來是平日行徑太過惡劣,致使陳文昊對本公主的節操完全失去了信心。想來也是,他既然知道本公主已想起些許舊事,自然心虛不已,私心裏覺得本公主哪怕殺了他的孩子,也在情理之中。

陳文昊臉色難看,額頭上滿是汗珠,大聲說道:“朕只當你那瘋瘋癫癫的毛病已然痊愈了,才放你出去透透氣。想不到你竟如此喪心病狂,莫非……莫非竟有人給你暗中下蠱不成!朕必定要徹查此事!”

謝太後冷笑一聲道:“事到如今,皇上你何必再為這個女人開脫!下蠱只有咒人死的,可沒聽說過誰下蠱挑撥人心智失常的。這個女人真瘋也罷,假瘋也罷,哀家的乖乖孫兒、你的親生骨血卻是死于她手,莫非你還想着護着她繼續逍遙法外?哀家決不能忍!”

謝太後口口聲聲說親生骨血,意在喚起陳文昊舐犢情深的父子天性。然而本公主卻不是很擔心。本公主反而很慶幸終于有這麽一個千載難逢的時刻,好向天下人證明陳文昊迷戀之深。

果然陳文昊曉得,若是将本公主交給謝太後,只怕會死無全屍。他搶在頭裏,大聲說道:“皇嗣之死,茲體重大,關乎江山社稷,非後宮私刑便可決斷。朕須細細查實,給天下人一個說法!”

謝太後道:“知子莫若母,說來說去,你不過是緩兵之計,妄想護住這個女人。難道你竟不怕天下人的悠悠衆口?”

“皇上,皇上,你可要為我們的兒子做主啊!”突然之間,一陣凄慘的哭聲傳來,鄭蓉錦發髻散亂,連滾帶爬地沖進殿裏,幾個宮人怎麽拉也拉不住,眼睜睜地看到她沖到陳文昊面前。

所以說鄭蓉錦是個蠢貨。她若收拾停當,弄出一副柔弱如西子捧心的樣子出鏡,只怕男人還會顧念舊情,升起幾分憐憫之心。然而在當下,陳文昊早就焦頭爛額,合宜的做法,自是像王婉瑜那樣眼觀鼻,鼻觀心,一句話都不開口。她這般哭鬧,顯然是撞到了禁忌。

果然陳文昊皺了皺眉:“不是命你好生将養,怎麽跑到這裏來了?”不由分說,便要人将鄭蓉錦拖走,鄭蓉錦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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