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發悲痛,嚎啕大哭起來。一時間,飛星殿中的場面甚是好看。
“來人哪,将蕭氏帶回長信殿去!”謝太後發話道。
靈樞見狀,沖了上來,向陳文昊大聲分辯道:“我家娘娘在禦花園中和小殿下玩耍不假,可是路遇皇後娘娘後,便回轉飛星殿,奴婢就在旁邊侍奉,哪裏有去什麽建章宮?”
陳文昊正在将信将疑,謝太後已經言道:“區區一個奴婢,自幼奉蕭氏為主,說的話如何能信?”
靈樞擡頭向着王婉瑜道:“皇後娘娘,宮中皆誇你是最寬仁不過的,請你說句話,我們娘娘何時去了建章宮?”
王婉瑜為難道:“本宮帶虎頭匆匆離開,并不知蕭氏究竟去了何處。”
先前指控本公主的一名建章宮小宮女手指顫抖着拿起一支簪子:“這是蕭氏不慎遺落在建章宮中的……“
陳文昊伸手接過簪子,只看了一眼,便臉色鐵青。
我見那簪子果然眼熟得很,向頭後一摸,方發現頭發上空蕩蕩的,想是和虎頭玩耍之時,不慎遺失,卻被有心人撿到,定下這毒計。
謝太後嘿嘿冷笑:“人證物證俱在,蕭氏你還不快束手就擒!”
便幾個小太監一臉惶恐中走上前來,剛剛作勢要拉我,早被陳文昊一腳踢開:“此事朕親自審理,必有公論!”
母子兩人在飛星殿中對峙,謝太後年事已高,不勝操勞,竟然就此昏了過去。陳文昊大驚之下,連連叫太醫。此事遂告一段落,飛星殿再次被重兵把守,等閑人等進出不得。
我暗地裏向淺薇她們說道:“沒有用的。謝太後不将本宮趕出宮去,絕不會善罷甘休。此番本宮護不住你們,你們切不可沖到前頭。”又向着靈樞道:“人言可畏。便是本宮沒做過的事情,也有人自能栽贓到本宮身上。我不知是誰同你在背後亂嚼舌頭,卻請你想一想,那人如是說,莫不是離間你我主仆之情?”
靈樞無言以對低下頭去,半晌才說:“此事我定然會慢慢查訪,弄個明白。”
第二日陳文昊偷偷一個人來到飛星殿,卻不叫我聲張,只是淡淡道:“朕已經說服了李美人。由她出面,承認她暗中詛咒于你,致使你心智失常,做下這等殘忍的事情。彼時你只須承認,這些日子裏确實時時頭痛,噩夢連連,仿佛身不由己便可。”
說罷,居高臨下地打量着本公主,目光裏卻是滿滿的期待,就好似他為本公主打點得如此妥當,我應好好犒賞于他那般。
陳文昊口中的李美人卻是一名頗有些憂郁孤僻的白淨美人,昔年倒也得過幾次寵。看,這就是男人,濃情蜜意之時百依百順,等到戀上別人了,便完全抛在腦後,命令當替死鬼的時候也毫不心軟。
本公主自然不會感謝他。當下直起身子,向着陳文昊開了嘲諷:“李美人?虧你下得了手!他日我年老色衰,遭你冷落的時候。是不是也會這般說服我,叫我替新人當替死鬼啊!”
陳文昊驚呆了,想了一想,解釋道:“你不消為她擔心。朕許諾只追究她一個人的過錯,并不連累她家人。她哥哥是朕昔年的下屬,朕承諾,一有機會,便提拔他哥哥官職。是以她必然會盡心盡力,替你承擔過錯。屆時你語氣再軟和些,朕再叫皇後在母後面前為你求個情,此事便可從輕發落。”
“從輕發落?”我冷冷說道,“我何須你從輕發落?昔年你害死我孩子的時候,是否想過今日?便是我殺了你的孩子,那也是你活該!我絕不會對你從輕發落!”
陳文昊氣的說不出話來。他似乎想撲過來狠狠揍我一頓,然而他終于忍住了。
他臉色鐵青着說道:“若不是昔年朕也有過錯,此番怎能忍你肆意妄為?你口口聲聲說朕殺了你孩子,如今你也害了朕的孩子,大家一報還一報,總算扯平了吧。從此便誰也不說誰,好好過日子!朕亦不是教你說謊,只是為了堵悠悠衆口。你還想怎樣?”
“扯平了?”我嘴角扯出一個嘲諷的弧度,“你是男人我是女人,如何扯得平?”
“你到底想怎樣?”
“除非……除非你也學會懷孩子。也似我這般受盡折磨,待到至胎兒四五個月時,被人灌下一碗苦藥,受那一番苦楚,只怕才算扯得平!”我道。其實,本公主其實更想說的是,除非他自宮,本公主才好真正原諒他。只是這話只得藏在心中,卻不敢說出來。
“你!荒謬!荒謬之至!”陳文昊無計可施,拂袖而去。
事後淺薇在旁道:“公主縱使心中有怨,然來日方長,日後報仇雪恨的機會多着呢,何必急在一時?如今想辦法脫罪,方是上上之策,何苦和皇上此時置氣?”
我沖她一笑道:“只因本公主和謝太後鬥得有點累了,想讓她這麽一回,出宮透透氣去。”
淺薇訝然道:“公主在宮中,尚得皇上呵護。況且此事未結,怎能出的去宮?”
我微笑着說道:“山人自有妙計。”
次日此案于紫泉宮中公審,陳文昊居正位,其餘謝太後、皇後王婉瑜、鄭蓉錦等人,團團坐在四周,等着陳文昊的所謂公論。
我冷眼旁觀那個被稱為李美人的女子果然如陳文昊所言,出面擔下了主使之事,無奈場中竟沒有一個人相信的。
陳文昊皺了皺眉,向着我問道:“蕭氏,李美人供認曾暗中詛咒于你。不知這一月來,你身子可有不适?”
謝太後冷哼一聲,開口言道:“誰不知道蕭氏自幼體弱多病,是最晦氣不過的。若是哪年哪月身上爽利,倒是稀奇事了。皇上如此問,難道不是色令智昏,故意偏袒?天下黎民皆盼着皇上聖明公允,如此徇私,若是傳将出去,只會大失民心。”
這便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我卻并不管這些,只是望着謝太後,突然開口言道:“太後娘娘,我有話要同你一個人講。”
☆、交涉
大殿之上,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只剩下我跟謝太後兩個人。
算起來,這是本公主同蕭太後的第三次對峙。前兩次的相持都慘不忍睹,責任自然不能完全在我,只因我身邊的那個男人太過天真,而本公主又實在不願意扯破楚楚可憐的面紗而已。
第一次,是本公主在陳家後花園中同陳睿晟一起玩耍,為了要同謝太後攤牌,刻意設計衣衫不整間被她捉住。陳睿晟這個傻子只曉得苦苦哀求謝太後不要聲張,又央求她托陳素娥提親,她只寒了臉不做聲,連帶着本公主站在一旁也覺得頗為丢臉;
第二次,便是陳文昊拉着本公主想求得謝太後的承認。這次她已然貴為太後,本公主不得已向她屈膝一回,卻被她毫不留情,打破了陳文昊妄圖母慈妻孝、嬌妻美妾和諧相處的願景,本公主的舊事亦被嚷到阖宮皆知。
但,本公主一點也不難過。她鬧到這種地步,已是魚死網破之局,若是她的寶貝兒子陳文昊仍不肯放手,被打臉的卻不是本公主了。到時候這件事情鬧得大了,舉國盡知,我一個小小女子,何足畏哉,自有陳文昊擔了荒.淫好色的罵名。當然這一節,卻是謝太後不願看到,也未曾料到的了。
如今第三次狹路相逢,本公主卻決心惬意一回。在她咬牙切齒般的注視之下,自顧自尋了張舒服的椅子坐下,向她言道:“陳家後花園一別,已逾十年。謝氏一向安好?”
謝太後皺起眉頭:“死到臨頭,不思悔改。你瞧瞧你現在的樣子,哪裏有半點蘭陵蕭家的氣度?”
我笑了笑:“蘭陵蕭家被你兒子陳文昊篡了位,如今再不是皇家了,王氣貴氣黯然而收,在所難免。只是你能安然坐在太後寶座之上,卻令我心驚不已。皇上日日誇你寬仁,可知你是害死自家兒子的兇手?你日日夜夜,可曾夢到晟哥哥來向你索命?”
謝太後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白:“你亂說些什麽?睿晟是哀家的兒子,做兒子的豈有怨母親的?倒是你這個狐貍精,如今成了他弟弟的女人,你難道不怕睿晟半夜裏出來吓你?”
我又笑了:“他怎會吓我呢,他疼我愛我憐我還來不及。為了我,他可是寧可出去單過,将爵位傳給弟弟的。這豈不暗合了你的心意?你因盼着他自去憑軍功換了千戶侯才是,怎會如此狠心,下死手害他!他縱然不是你親生的骨肉,也養在你身邊整整十七年,你怎忍心?”
謝太後的眼睛睜得好大:“你這瘋女人!你在說什麽,你怎會知道?”
我慢慢說道:“我又有什麽不知道的?你當晟哥哥真的不曉得你不是他親娘?當年他親娘在桃花庵中病故的時候,他還帶我偷偷去看她呢。只是他從未想着暗中害你,報他親娘當日之仇,你卻先下手為強。你說說看,他怎能不痛心?怎能瞑目?他從漠北大營被拉回來時,身上爬滿了蟲子,整個屍身都臭掉了,眼窩裏空洞洞的,什麽都沒有。這樣的人,若是半夜來尋你麻煩,你真的受得了嗎?”
“不是我殺的!不是我殺的!”謝太後果然是見過陳睿晟死後的慘狀的,被本公主的話吓住了,突然開始大口大口喘氣,“真的不是我殺的!我遣去的殺手還沒到漠北,他就身陷敵兵重圍,救不出來了,又與我有什麽想幹?”
“是嗎?只怕說出去,沒有人相信呢。”我道,“就像連你兒子也不相信,鄭蓉錦的孩子不是本宮殺的一樣。你看他挖空心思,編造的口供都是些什麽東西,本宮好端端的,硬要讓我自己招認是瘋子。他這般待我,我的心早冷了。你說說看,要不要大家拼個魚死網破,我将你暗算陳睿晟,寧可殺死自己的親生大女兒也要趕走陳睿晟親娘的往事說出來,你覺得他會不會相信,這次我沒殺他兒子?”
謝太後愣了半晌,突然間又開始笑起來:“你這個瘋子!你如今哪怕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的!馬上就要死了的人,還敢吓唬哀家,簡直是罪大惡極!”
“你道是當年的人都死絕了,沒有人知道往事了嗎?”我突然間從袖中取出一支銀色的簪子來,“這便是梅姬當年留給我的信物,還有她手書的詩稿和當年事的證詞,索□由大理寺,好好審查一番。你倒是說說看,以大理寺卿董不孤的精明,會不會發現此間奧妙?”
謝太後常年養尊處優,大抵是梅姬死後,諸事太平了,所以這暗中使絆子的功力大不如前,聞言竟然一時不知所措,慌亂中說道:“你想怎麽樣?阿昊是哀家唯一的兒子,哀家是不可能同意他和你這個害人精在一起的!”
“那……不若将我挪出宮去休養,豈不皆大歡喜,何必要置人于死地?”我提議。
謝太後起初甚是躊躇,經過本公主循循善誘的哄騙之後,她便糊裏糊塗地同意下來。于是陳文昊再進來時,她便神色輕松地對陳文昊言道:“蕭氏近日身子确有幾分不适。她是受了人詛咒,并非有意為之,哀家法外開恩,免了她的死罪,命她搬出宮去休養,皇上,你看如此處置,可妥當?”
陳文昊聞言先是大惑不解,繼而好生猶豫,看我的眼神裏滿是不舍:“西山溫泉雖好,只是路途遙遠,往返多有不便,朕公事繁忙,豈有空閑前去探視……”
“皇上!”謝太後捶桌大叫道,“哀家早有耳聞,蕭氏尚是崔家婦,你君奪臣妻,朝.廷之中多有議論,便是街頭巷尾,名聲也不好聽,如今正好索性将蕭氏還給崔家,任他或休或逐,以正視聽。”
陳文昊神色大變,開口想說什麽,卻突然忍住,從旁向王婉瑜打了個眼色,王婉瑜會意,走上前來為謝太後捶背,一邊錘一邊柔聲說道:“蕭氏既是在宮中受得詛咒,豈有好好的一個人進宮來,瘋瘋癫癫的送回去的道理?便是母後看不慣她,要遣她走時,也要等人好了才能送走……”
謝太後不等她說完,便冷哼一聲道:“婉瑜,你就是心軟。原本哀家慈悲為懷,便是有什麽不相幹的人要賴在宮中養病,也無不可。只是一則崔伯言托了他姑姑頻頻向哀家說項,二則蕭氏身份尴尬,留在宮中實在名聲難聽,三則你那不長進的皇帝老公看着這般美人,心中能不眼饞,冷落了其他嫔妃,也就算了,若是冷落了你,豈不是叫哀家心疼?”
王婉瑜面上微紅,低頭說道:“臣妾身為一國之母,自當為皇上分憂,以皇上的好惡為好惡,豈能為君王寵愛這等小事吃味?”
謝太後無奈搖頭道:“你呀,就是心實。老實人多有吃虧的。”又轉向陳文昊,厲聲說道:“哀家心意已決。你也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若是交于大理寺審理,只怕連保她性命也不能夠!是讓她走,還是讓她死,你自己掂量着辦!”
我便在此時滿不在乎地插言道:“我才不怕大理寺呢!索性便交于大理寺審理,只怕方能還我清白……”
謝太後臉色一變,正要說什麽,陳文昊已經搶先開口道:“你那瘋瘋癫癫的毛病,越發厲害了!既然諸事已明,你便先回飛星殿休息,其餘諸事容後再議。”
陳文昊原本是緩兵之計,但這緩兵之計卻沒有奏效。不過又過了一日,宮裏宮外的傳聞愈加猛烈,無不說陳文昊寵妃蕭氏謀殺了鄭貴妃之子,陳文昊一意偏袒,有意判蕭氏無罪。
這下子,鄭蓉錦的家人再也不能淡定了。于是鄭家的家主夫人便又偕同鄭蓉錦的母親遞了牌子,見了太後和皇後王婉瑜便是一陣哭求。
次日陳文昊便對鄭家大肆封賞,以示安慰,然而事情仍舊是需要交代的。縱使有詛咒之說,言官們仍以本公主是不祥之人做筏子,逼迫陳文昊将我逐出宮外。只有蕭非凡一人大聲反對,然而自然沒有人願意聽他的。
“看來,朕只有送你暫時避避風頭了。朕送你去桃花庵——呸,朕送你去玄都觀中暫行躲避,可好?”陳文昊夜裏回來,向我言道。
玄都觀是皇家道觀,卻是龍虎山那幫天師道廢棄不要了的居所,距離皇宮甚近,陳文昊送本公主到這裏,仍然如同在深宮中一般,見不得外人,日日夜夜可同他厮混,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你是……要我出家為女觀?”我警惕地問道。
陳文昊頗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女冠好!”我天真無邪地拍起手來,“從古到今哪個女冠不是豔幟高張,若是……若是我成了女冠,豈不是能同楚郎長相厮守了?想來必沒有人禁着我們……”
“想也別想!”陳文昊怒道,“他都和朕的妹妹成婚了,怎地你還念着他?玄都觀是何等地方,他豈能去?”然而說到後來,卻又想起楚少銘身手不凡,只怕玄都觀的圍牆,擋不住他。
“你知道不知道若要将你送到玄都觀,朕須跟皇後太後說多少好話?又要如何才能騙得過天下人?”陳文昊向着我吼道,“朕待你這般掏心掏肺,就算是一塊冰,捂了這麽許久,也該化了,你……”
然而陳文昊的構思卻腹死胎中。就在他為玄都觀之事和大臣們争議之時,蕭非凡的折子卻早遞了上來,大意無非是家姐眷戀紅塵,求皇上憐憫諸如此類,言辭懇切,令人動容。
“這道折子決計不是他的手筆。”我十分肯定地向着淺薇等人講道。
“那會是誰?”淺薇不解。
“崔伯言。”我不由得望了靈樞一眼,“只怕出了皇宮,卻要落入崔伯言的掌控了。若是能将靈樞帶上,見見世面也好,只可惜她要照顧素問……”
靈樞冷着一張臉,看都不看我一眼,就仿佛沒有聽到崔伯言這三個字一般,倒是原本躺在旁邊的素問,微微睜開了眼睛。
“你老實些。我要給你換藥了。”靈樞毫不客氣地對素問說道。
☆、出宮
臨別前夜,陳文昊分外不舍:“朕已經知會了蕭非凡那個小子,要他看着你點,不許你出門,更不許賭博酗酒,吵鬧生事。”
我口中随意答應,卻在心中暗笑。他陳文昊能管住的,也就皇城這一畝三分田而已。更何況,蕭非凡那個小子,不中用的很,只怕暗中不知道被崔伯言忽悠成什麽樣子了,說不定待本公主抵達安樂侯府,這府裏的下人們全都換了瓤子,也未嘗可知。
可我萬萬沒有料到,崔伯言竟然敢明目張膽,親自駕着馬車,将本公主直接帶回崔家老宅。
那日出宮之時,我掀開馬車的窗簾看得清清楚楚,只見宮牆的八角亭上,陳文昊原本胸有成竹的面容上突然出現了惶恐之色,便要轉身沖下去,卻被謝太後嚴厲地制止了,于是他那雙眼睛裏便充滿了被愚弄的憤怒。
他究竟發現了什麽?是什麽令他當衆如此失态?
本公主放下窗簾,低頭想了一想,便悄聲向着旁邊的半夏說道:“去,瞧一瞧,趕車的人究竟是何人府上。”
馬車在大道之上疾奔。半夏伸頭出去只看了一眼:“是……是崔……崔……”
緊接着,馬車便穩穩停住了。崔伯言身穿青衣小帽,向馬車裏探出半個頭來,笑着說道:“夫人,到家了。可要小的扶你下車?”
我一時間竟愣住了。君子六藝,崔伯言将禦車之道掌握得如此純熟,卻也是意料中事。只是……
“你瘋了!你竟要和皇上對着幹不成?”我低聲罵道。
崔伯言笑了笑:“不是我和皇上對着幹,是他非要和我對着幹。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連性命也快沒了,才娶到的嬌妻,怎能這般不明不白就被他占了去?”
“無恥!”我道。
崔伯言道:“夫人,此處人來人往,甚是不便。只怕皇上的追兵頃刻就到。不如先進府中,再作計較?諒皇上的禦林軍不敢随意闖入國公府。”
我正要設法推辭,崔伯言又接口說:“為夫知道夫人心中另有所愛,自會設法成全。莫非……莫非你不想再見到楚将軍了?這可是奇了!莫非,你想被送到玄都觀去?”
他倒敢拿楚少銘威脅我!然而本公主在人前皆是一副癡戀楚少銘的樣子,若是突然改了性子,似崔伯言那麽精明的人,必然瞞不過去。
是以我只得開口:“崔家老宅,格局森嚴,便同皇宮大內也無多少差別。只怕是進去容易出來難。你家老太太是個極重家聲的人,只怕第一個饒不得我!”
崔伯言眼神誠摯地望着我:“夕月,你信我一次。宮中太後容不得你,皇上貪戀你美色,卻礙于面子,給不了什麽位分,你弟弟蕭非凡整日裏尋花問柳,賭博酗酒,他那安樂侯府,烏煙瘴氣得很,其實住不得人。你……你便住在此處,名義上是我夫人,我并不碰你,由着你和楚少銘相會,如此可好?”
說這話的人,不是不知廉恥、賣妻求榮的小人,便是情至深處無怨尤、甘同別人和平同處的傻子。崔伯言其人既不是前者,也不是後者,他如此說,自然只是權宜之計。
然而為了讓陳文昊再難受些,在國公府小住一陣子,倒也不失為良策。是以本公主遲疑地望了崔伯言一眼:“你說話要算話。若是騙我,休想我再理你。”
崔伯言唇邊漾起一絲苦笑,許是想到了過往的甜蜜。然而他立即反應過來:“你放心,這次我決計不會教你失望。”
“你們國公府規矩大。如今我再不是公主了,可不想到處當受氣包……”我又說道。
崔伯言連聲道:“這個自然!我當盡力周全,不教你受一點委屈!”
事實證明,崔伯言盡力周全的手段确實比陳文昊高了許多。他公然帶着本公主從正門進去,一路長驅直入,至他平日的居處蘭芳園。本公主只消将屋子的門鎖起來,聽他和外廂的人應酬。
匆匆的腳步聲過後,一個略嫌焦灼憤怒的聲音道:“哥哥你怎将皇上的女人給帶回來了!難道是嫌崔家事情還不夠多,想連累大家被抄家嗎?”
崔伯言道:“你放心。他不敢。如今京城裏的人都在望着呢,他君奪臣妻,是大大的不該。如今不過完璧歸趙,若是他敢向崔家挑事,便是得罪了所有世家,自有人尋他的麻煩!”
那聲音便道:“說到底,還是哥哥你不辨是非。那個女人當真那麽好,值得你為她拖整個崔家下水,跟皇家過不去?”
崔伯言又道:“并非和皇家過不去,謝太後、王皇後她們巴不得如此,只皇上一個人不願意。但他不願意又能怎樣,這天下難道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嗎?”
那聲音沉默良久,漸漸消失了。又有丫鬟過來傳話道:“老天太說,既然她回來了,看在大公子你的面上,既往不咎。只是如今改朝換代了,她再也不是什麽公主,該立的規矩還是要立的。既為長媳,諸事便要做出表率……”
崔伯言聲音裏帶着笑說道:“有勞紅葉姑娘向老太太多多美言幾句,便說她身體尚弱,此番是回府休養,尚見不得人。待到她身體大好了,我親自帶着她向老太太磕頭斟茶。”
紅葉又道:“雖如此說,但誰不曉得她是來府裏避難而來的。日後要為難她的人多着哩。唉,大公子你也真是的……”
崔伯言軟語央求道:“凡事還要請紅葉姑娘多多提點。她是個烈性人,脾氣大,受不得委屈,但心地極好,必然會和紅葉姑娘談得來的……”
紅葉聲音裏便有幾分含羞帶怯:“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命賤得很,豈能和她相提并論。縱然她不再是公主,卻仍是大公子你心尖尖上的人,未來的家主夫人。”
崔伯言便贊道:“你何必如此妄自菲薄。我素知紅葉姑娘精明能幹,是老太太身邊第一得用之人,只怕老太太将你看得如嫡親孫女一般……”
我再也聽不下去了,忙喚淺薇道:“你還不快出去,将崔伯言喚進來。他們公然在本宮眼皮子底下打情罵俏,這如何了得?”
淺薇抿嘴笑道:“驸馬這般說,還不是為了公主在府裏日子好過?”
我瞪了她一眼,她便出去了。
崔伯言聽說本公主召喚,果然再未多說,匆匆和那個叫紅葉的作別之後,便進得房來,滿面春風地叫道:“夫人!夫人喚我何事?”
淺薇在他身後忍不住捂嘴偷笑。我又瞪了她一眼,板着面孔向着崔伯言說道:“我……頭痛得厲害。你過來與我揉一揉。”
崔伯言眼睛裏一抹喜色一閃而過,卻裝作若無其事般問道:“怎地又痛了?方才我還納悶呢,怎地沒帶靈樞、素問出來?”
我随口答道:“素問重傷未愈,靈樞在宮中照顧她。”
崔伯言便追問道:“好端端地怎會負傷?莫不是陳文昊對你……”
我說到這裏,自知失語,素問負傷的緣故自然不好讓旁人曉得,于是狠狠瞪了他一眼道:“要你過來揉一揉,哪裏那麽多話!”
崔伯言的手法卻和靈樞素問不同,是他長期侍奉祖父、祖母,歷練出來的。雖然沒有正宗的醫道那般認穴奇準,療效顯著,但在按摩之時,更為舒适。本公主便覺得如同泡在溫泉中一般,渾身說不出的舒服。
從前,在公主府時,本公主也喜歡這樣躺在崔伯言懷裏,由着他按摩一番。按摩之時調笑幾句,将手探到他身上揩油,都是免不了的事情。以往他總會聲音微啞地說上一句:“別鬧。再鬧我就忍不住了。”然後再裝模做樣地堅持一陣子,終于仍免不了破功。
眼下他服侍得如此周到,本公主便突然起了犒賞他的心思,突然間說道:“我胸口也漲痛得厲害,也須你揉上一揉。”
這倒也不是說謊。本公主常年憂思過度,胸中積郁難解,自然也經常解開衣衫,叫靈樞素問針灸一番,或是芙蓉帳暖之時,順道揉上一揉。
眼下本公主和崔伯言身份尴尬。崔伯言聽了這話,突然間渾身顫抖起來,臉也漲得通紅,好容易待他定一定神,深吸一口氣,要解開本公主衣衫的時候,突然間神情大變,低低說一聲告罪,便扭頭向外廂跑去,步履甚急。
“這是……”淺薇有幾分看不懂了。
“人有三急。只怕是又要炸鍋了。”我恨恨說道。看樣子崔伯言是需要好好請個郎中,給診治一番了。縱使他烹饪技巧再好,幾次三番炸鍋,總不是個辦法。
片刻過後,崔伯言神采奕奕地回轉,卻是喜氣洋洋,整個人煥然一新,便是連衣服也換過了。
“叫夫人久等了。”他輕聲說道,面頰微紅,便要解開我衣襟。
“不用了。”我連忙叫道,“男女授受不親,你……便隔着衣服就好。”興致這種東西,最講究時機。時機一過,還有什麽意思?
崔伯言愣了一愣,正要張嘴說什麽,我便搶先開口道:“你什麽時候帶我見楚少銘?說過的話,你可不許食言。”
崔伯言的面色迅速蒼白。我在一旁看了,心中竟有報複般的快感。
“你放心。我會帶你去尋他。”崔伯言慢慢說道,“先前是我誤會了。從此,再不會了。”
☆、前塵
因了這件事,淺薇私下裏同我說:“公主對驸馬有些太過了。又非心中實在認準了一人,再不回頭的,何必拒他于千裏之外?”
我便問她道:“淺薇,在你眼中,崔伯言究竟是何等樣人?”
淺薇遲疑半晌,還是答道:“這個不消婢子開口,天下人自有公論。皆說小崔相公論才貌,論家世,論談吐為人,無不人上上之選。崔家老國公素以相人聞名于世,常以此孫為傲。若不是……”
我笑了笑,知道她言語裏未盡之意。天下人都以為,當年執意要娶本公主,是崔伯言人生當中唯一的污點,常有人明裏暗裏說本公主恃美行兇,迷惑于他,致使大好兒郎貪戀美色,否則,崔伯言成就不可限量。
可是天曉得,崔伯言的陰險狡詐、心機深沉竟是連本公主也始料未及的。整整七年來,本公主一直對陳文昊娶了王婉瑜一事耿耿于懷,至今才恍然大悟,竟是他暗中弄鬼。
想來他看似謙謙君子,實則見色心喜,不知從何處窺見本公主容色,便暗中起了心思,一邊花言巧語哄騙自己的情敵,使了個法子逼了陳文昊娶王婉瑜,另一邊裝出一副純良的書生模樣,奔到本公主養病時所居的桃花庵隔壁甘露寺中借宿讀書,裝作是邂逅,其實恐怕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是經過了精心的算計。可笑本公主落入他毂中竟不自知,還沾沾自喜了很久。
眼下他看似處處示弱,對本公主言聽計從,就連要他去尋楚少銘,他也一口答應。但是這所謂的言聽計從,只不過是陽奉陰違而已。這樣的人,活該遭到冷遇。
果然,第二天,當我問什麽時候能見到楚少銘時,崔伯言只是溫言說道:“我去尋過他了。可他并不願見你。未及說幾句話,長公主就出來問是誰來了,他便匆匆趕我走了。夕月,天底下的好男人,又豈止一個?你何必……”
瞧瞧這攻擊情敵的手段!我心中十二分的确信,崔伯言根本進不去鎮北将軍府,更不用說同楚少銘好言好語的交談了。可他偏偏說的活靈活現,若是旁的女子,聽說情郎如此無情,心早冷了,只怕會慢慢将目光投到別處,也未嘗可知。他近水樓臺,自是占了好大的便宜。
可我自然不會教他輕易得逞。論演技,本公主從來不輸于人。
于是我的眼圈瞬間便紅了:“你……上次你分明說,他重傷之時還喚着我的名字,定然是對我仍有情意。我……我放着好好的宸妃不做,冒着得罪皇上的危險偷跑出宮,為的就是能同他時時相會。你……你這個騙子!你說話不算話!”
崔伯言一副無奈的樣子,嘆了口氣道:“我先前也是這般想。可如今親眼見了他,又覺得不像。他和長公主恩愛,便與昔年你我相處時一般光景,眼睛裏的情意再騙不得人。既然如此,你何必自取其辱,天底下好男子何其多,離了他,卻還有別人……”
我狠狠抹了一把眼淚道:“不錯。他這般待我,薄情寡義,我自然……我自然也可同別人好去!”見崔伯言面上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我忙補充道:“既如此,便請你将我送回宮中。我去告訴皇上,他兒子不是我殺的,叫他替我洗清冤屈,封我做宸妃娘娘!”
崔伯言愣了一愣,面上帶笑說道:“這可難了。就算不是你,但太後娘娘卻認定你就是兇手,旁人說什麽也是無用的。更何況陳文昊妃嫔衆多,哪怕他心中有你,但若想獨寵專房,怕不能夠。既如此,何苦呆在後宮是非之地?”
我聽了暗自發笑。原來繞來繞去,崔伯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