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假期

回上海之後,已經是9月底了,所有人都處于中秋國慶8天假馬上就要到了的氣氛中,無心工作、懶懶散散。

廣告部的工作本來也不算多,錢墨給手下了人定了deadline之後,對他們上班摸魚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正他知道只要時間到了,就算不督促大家也會開始工作的。

這期間,錢墨只見了虞靖西一回,是在公司的會議上。虞靖西最近似乎很忙,覺也沒有睡好,開會的時候錢墨發現他眼下有兩塊淡淡的青。虞靖西講了一些新牧場的概況之後,結合市場調研的結果,提了自己的想法:主推高端市場,利用春節這一重大傳統節日,打響“送禮佳品”的名頭。

“……我建議主推物料還是牧場的宣傳片,11月上旬的時候我們再就這個項目進行詳細讨論,現在廣告部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柚子茶上。”

錢墨應下了,回去給手下的人調整了一下分工。

時間過得很快,當行政把月餅送到錢墨手上的時候,他知道假期真的來了。

公司發的月餅就是喜喜自己出的內部特供版,有蛋黃、鮮肉、豆沙三種口味。錢墨拆了一個吃,覺得還不錯。虞靖西今天也沒有要去他那兒的意思,于是錢墨便決定把月餅當成晚飯吃掉。

走出辦公室大樓,錢墨打了一個寒顫。一場秋雨一場涼,上海的氣溫已經降到17℃左右了。

錢墨撐着傘去了附近的地鐵站。地面濕噠噠的,放着“小心地滑”的牌子。地鐵裏有人抱怨:“這雨下了一個星期了吧。”

“天氣預告說還要下一個星期,衣服都黴掉了。還好放假了,不然都沒有幹襪子穿了。”

“這雨下得……中秋國慶8天總不好一直呆在家裏吧。”

錢墨臨時設想起了自己的假期計劃:看書、看電影、健身、上烘焙課……

錢墨對旅游興趣不大,也沒有可以團圓的人,但是一個人健健康康地和那些文字裏、影像裏的人相聚,也不失為一種小團圓。錢墨想他們可比自己活得還要長久些,可以陪着自己到老到死,而且永遠不會先抛下他。

下班後,虞靖西和過去幾天一樣去了虞安南那裏。

虞安南把iPad上的設計圖給虞靖西看:“小調整了一下,可以了吧?”

虞靖西看了幾眼:“可以了,你放假吧。”

“揪着一個孕婦給你改圖,你還好意思說休息。”

“明天過後我要回自己家住了,要不要再給你請個阿姨?”

“兩個阿姨真的夠了,醫生不是也說沒事了嘛。”

“那你下次別哭着給我打電話。”

“……”

虞安南把iPad收起來:“我準備辭職了,安心在家養胎。”

虞靖西皺了皺眉:“以後也不工作了嗎?那你的事業怎麽辦?”

“我哪裏看着像有事業心的樣子啊。”

虞靖西覺得這不合理,一個人如果沒有自己的事業,那往後餘生那麽多年要靠什麽度過?

“沒有工作不會很空虛嗎?”

虞安南看着很震驚的樣子:“我可以養孩子啊,還可以去旅游、去蹦迪、去談戀愛,多的是有事情要做,怎麽會空虛?”

“那你的價值呢?你要怎麽實現自我?”

虞安南呆了兩秒鐘:“……哥哥,你的思想覺悟真的……要我說,我長得這麽好看就已經是造福人類了。而且居然還願意生孩子,國家生育部,如果有這個部門的話,聽了都要感動落淚,我為延緩中國人口老齡化貢獻了多大一份力啊!”

“不着調。”

“行吧,那不着調但是美麗的我要為中華民族的延續作貢獻了,別打擾我休息了,快出去。”

【0930-廣告部-錢墨-日報】

今日完成工作:

1. 柚子茶視頻方案

2. 健身房運動一小時

附件:

0930喜月柚子茶視頻方案V1.doc

假期的第一天就是中秋。這一天,上海依然在下雨,淅淅瀝瀝的。虞靖西和虞安南一塊回了父母家團圓。

家裏準備了大閘蟹,虞安南怕對孩子不好一個也沒動,推說最近胖了,在節食,最後硬是只吃了點綠葉菜。然後在半夜十二點給虞靖西發微信,要他悄咪咪地帶自己出去吃宵夜。虞靖西把她罵了一通,最後還是穿上外套帶她去吃了港式茶餐廳。兩個人吃到淩晨才回來。

【1001-廣告部-錢墨-日報】

今日完成工作:

1. 閱讀布萊克·斯奈德《救貓咪》,并作筆記

附件:

《救貓咪》讀書筆記.doc

虞靖西這個假期也不算清閑,中秋過後的7天排了6個聚餐、1個婚禮。

虞靖西已經連着喝了3天酒,但是今天的婚禮着實不能缺席。

中午,虞靖西收拾妥當,驅車出門。

會場門口放着花藝拱門,粉玫瑰和滿天星搭配得很好看,上面寫着“恭賀楊捷先生、鐘璐璐女士新婚快樂”。

虞靖西算是女方家的客人。鐘老爺子做包裝印刷出身,當年照拂過老虞總,公司也辦得風生水起。他去世之後,下面那個兒子鐘震濤資質平庸,不過十年光景,把一家前途無限的公司做成了四不像。這個鐘震濤就是鐘璐璐的父親。

自從鐘老爺子去世之後,兩家聯系就少了,虞靖西對于鐘璐璐的了解也僅限于三年前聚會上的匆匆一瞥,留下一個“溫和、有書香氣”的模糊印象。

虞靖西在門口簽了到,被人引着去了一張桌子上落座。他無意在這種場合應酬,只想快快地走完流程,盡早離開。但天不遂人願,酒過三巡,鐘震濤又帶着小女兒鐘曉曉來敬酒。

“靖西啊,咱們可好久沒有見過了,你小林阿姨還時常念叨着你呢。有對象了嗎?”鐘震濤面色不太好,看着有點病氣,杯子裏酒也放得少。

“暫時還沒有戀愛的打算,工作比較忙。”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老話怎麽說來着,成家立業、成家立業,先成家才能立業,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璐璐都已經5歲了。”

“時代不同了。”虞靖西只想快點離開:“我還有點事,得先走了,不好意思啊,鐘總。”

“欸!叫什麽總,多生分,叫我鐘叔叔就好。正巧,曉曉也累了,我找個代駕送你們一塊回去,路上你們年輕人還能說說話。”

到這份上,再推辭就沒有意思了,虞靖西只得應下。

上了車好一會,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鐘曉曉一直在回消息,虞靖西撐着頭看着窗外,雨絲落在車窗上,在前進的速度之中被吹成一道道平行的斜線。

這雨下了有多久,十天、十五天?整個上海都濕噠噠的,虞靖西覺得自己也快長蘑菇了。

好一會,虞靖西聽到身邊傳來了一聲冷笑。

鐘曉曉:“你知道我爸打的什麽主意嗎?”

“嗯?”虞靖西有點走神。

“他要我把你帶到酒店去,最好別戴套,懷個孩子那就更好了。”她頓了頓:“和我姐似的。”

虞靖西轉頭看向鐘曉曉。他對鐘曉曉記憶更少,只知道敬酒的時候,她一直站在鐘震濤身後,安安靜靜地倒一杯喝一杯。現在看過去,鐘家兩姐妹都可以說得上是美人,只是鐘曉曉的氣質要更凜冽一些。

“那個楊捷仗着自己上頭有個有錢的爹,35歲了,婚是沒有結過,女人倒是養了一堆。一點正事不做,吃喝嫖賭,樣樣在行。我姐沒過門前他就敢打人,弄得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我爸還要這樣一個人來接管公司,真是豬油蒙了心。”

虞靖西沉默了半晌問:“你姐……自願的嗎?”

“自願?哈!”鐘曉曉像是聽到了什麽很好笑的笑話。

車廂裏安靜了一會。

鐘曉曉問:“去酒店嗎?”

虞靖西斟酌了一下用詞:“我很抱歉,但是……”

“我知道了。随便問問而已,你比楊捷帥多了,我睡了也不虧。”

虞靖西沉默了一會,問:“他們會對你怎麽樣嗎?”

“我姐性子軟,容易拿捏。我不一樣,大不了魚死網破。”

鐘曉曉又說:“我讀了十幾年書,一路拿獎學金,有兩個碩士學位,在我爸眼裏還比不上男人的一根屌。他楊捷算個什麽東西,我難道就不配嗎?”

“你可以争取一下,我們公司也有很多女性管理者。”

“快了,我爸得肝癌了,我盼着他死呢。到時候別說一個楊捷,十個我都給他蹬下來。”鐘曉曉的語氣輕描淡寫,絲毫不像在談論自己的父親。

下車前,鐘曉曉扶着車門對裏面的人說:“虞總,有空一起出來玩。”

她笑了一下,看着像朵冰玫瑰:“放心,我不是我爸,不會給人下藥。”

回去的路上,虞靖西琢磨着鐘曉曉的話,這世界上确實有許多不公平的事情,身為女性要接受更多投入和産出不成正比的風險,他對此感到遺憾。他想到虞安南:不是每個女孩都可以像虞安南那樣任性,能夠肆意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虞安南不完美,有很多缺點,可能會遭受一些人生道路上無可避免的挫折,但虞靖西希望那僅僅是因為她是個人,不是因為她是個女人。

虞靖西讓代駕送他回中軒,那個地方除了他幾個親密好友和家人并沒有其他人到訪過,私密性很好。

虞靖西去陽臺抽了一支煙,外面是上海的夜景,遠處的商場亮着大屏,播放着當紅明星的廣告。他忽然想:或許喜月也可以找一個代言人。他當機立斷,發消息給徐助。

喜喜集團-虞靖西:調查一下市場,看喜月有沒有必要請代言人,再做一份投資收益率報表給我。品牌部和公關部有些現成的資源,你可以去對接一下。

總助-徐寧:收到。

虞靖西又看了一會外面的廣告,上面的明星正和一只狗互動。那狗黃色的一只,長得像錢墨的頭像。

夜裏,錢墨收到了虞靖西打來的電話。

虞靖西:“在做什麽?”或許是聽到手機裏有背景音,他問:“在打游戲嗎?”

虞靖西鮮少給錢墨打電話,除卻工作,他們的交流大都十分簡潔明了,諸如“今晚十點來我房間”。

錢墨:“在重溫一部電影,《忠犬八公》。”

“講什麽的?”

錢墨不确定虞靖西是否有耐心聽故事梗概,但他還是講了:“一個教授因為一次意外,撿到了一只秋田犬,他給它取名叫‘八公’。他馴養了它。有一天教授出門上課,八公一直纏着他,不讓他走。但是教授還是走了,結果教授在課上突發心髒病去世了。家人們傷心地離開了這裏,但是八公不肯離開,它一直在告別的車站等教授回來。”

“悲傷的故事。”

“嗯,很感人。”

電話兩端都沉默了,誰也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

錢墨心裏有些隐約的盼望,也許、也許……

“Go home,Hachi…”錢墨開始低聲念起電影裏的臺詞:“go home.”錢墨的聲音和電影裏的聲音前後交疊着出現。

電話裏安靜了一會之後。虞靖西:“有其他電話進來,先挂了。”

“嗯。”

錢墨放下手機,想:其實也沒有什麽也許。

電影裏正好播到教授離開八公去上課後,心髒病發的那一段,看得錢墨的心好像也揪在了一起。

手機叮咚響了一聲。

喜喜集團-虞靖西:早點睡覺。

墨:好的。

虞靖西挂掉錢墨的電話,轉而接起了虞媽媽的。

“你今天是不是見到曉曉啦?感覺怎麽樣?”

虞靖西無意去講別人家裏的辛秘,只說:“挺有主見的一個女孩子。”

“那就是喜歡的意思咯。”

“我沒有這樣說。”

“你這個人我還不清楚哦,要你說喜歡比登天還難。我看啊,你不說讨厭就是喜歡了。那你們要不要再見見?”

虞靖西覺得他媽媽對他的了解有些偏差,他還是喜歡挺多人的,比如徐助,幹活又快又好,是個很優秀的員工。

“再說吧,我累了,要休息了。”虞靖西在挂掉之前,又不得不答應明天陪虞媽媽去商場買衣服的請求,“你們爺倆秋天的衣服都該買了”。

虞靖西去浴室泡澡,閉上眼睛,沉到浴缸裏面去,讓水淹沒他的口鼻。世界變得安靜,只有溫熱的水輕柔地包裹着他,他覺得放松。他想到早前和錢墨的通話——錢墨喜歡狗,頭像是狗、表情包是狗、連看電影都要看狗狗題材的。好幼稚。

【1005-廣告部-錢墨-日報】

今日完成工作:

1. 健身房鍛煉一個小時

2. 看電影《忠犬八公》

虞媽媽第3次提起鐘曉曉的時候,虞靖西終于忍不住問:“您知道她家裏什麽情況嗎?”

“瞧你這話說的,我和你小林阿姨認識十好幾年了,他們家什麽情況,我不清楚嗎?鐘老爺子有恩于我們家,雖說他們公司現在發展得不好,那也不能看人下菜碟,不和他們來往了呀。再說了,人家曉曉留洋回來,學歷好,樣貌端正,年紀也不大,才26,論條件也不比你差。接觸了感覺不好,就只當個朋友也行的呀,以後生意上合作也方便。我又不是一定要你怎樣。”

感情是個麻煩的東西,它讓人患得患失,變得不像自己,是個十分內耗的存在,也不符合投入越多收獲越多的規律。虞靖西不喜歡這樣無法控制的東西。

不過最後,虞靖西還是和鐘曉曉一塊出了門,兩人約在了電影院。虞靖西想,這樣就算一起呆上幾個小時也不會太尴尬,最多再一起吃個飯,然後就可以和家裏說性格不合,不要來往了。這樣要比直接推脫高效得多。

國慶檔的上座率還不錯,虞靖西和鐘曉曉周圍幾乎都沒有空座了。

影院裏暗了下來,電影剛一開場,龍标還沒有出完,有個人從臺階上跑了上來,彎着腰小心翼翼地穿過前面座位上的人,去找自己的位置。

“不好意思,借過一下……”一個熟悉的聲音細細地傳來。

虞靖西瞥了一眼,“錢墨”兩個字就在心頭浮現。但那人擡了頭——不是錢墨。

電影是個喜劇片,不怎麽好看,虞靖西覺得笑點很尴尬,但是鐘曉曉和其他人都笑得很開心。

100分鐘過得很漫長,虞靖西在這過程中至少睡過去兩次。

看完電影,虞靖西和鐘曉曉吃了飯。

鐘曉曉:“這次我陪你出來看電影吃飯,算你欠我。如果下次我家裏有要求,你也得陪我一次。”

“好的,沒問題。”

“祝我們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送鐘曉曉回了家之後,已經是晚上九點鐘了,虞靖西有點猶豫現在要去哪裏。喜年小區、中軒小區、父母家,這三個地方在三個不同的方向,他現在離喜年最近,但明天他要去的發小的飯局離中軒更近。

虞靖西拿着手機一時做不了決定,正好徐助給他發了代言人報告,他打算先處理一下公務。

徐助說視頻文件有些大,傳到釘盤備份了。虞靖西打開釘釘,看了幾個當紅唱跳明星和組合的視頻資料,實在不明白他們為什麽受歡迎——他對唱跳明星的概念還停留在邁克爾·傑克遜階段。

退出視頻之後,他發現釘釘的折疊信息裏有錢墨的名字,點開一看,是一串日報。日報停留在6號,今天的還沒有更新。

虞靖西翻看了一下,發現錢墨的假期生活着實是有點無聊,6天去了3次健身房,還有1天去上了烘焙課,其餘時間一直呆在家裏看書、打游戲、看電影。

虞靖西想:錢墨這個假期過得好清閑啊,他都沒有事要忙的嗎?

于是他決定去給錢墨一點點工作做做。

錢墨收到了來自虞靖西的消息。

喜喜集團-虞靖西:我十點左右到。

錢墨洗了澡,換了浴袍,坐在沙發上等虞靖西過來。

秋風從窗戶灌進來,吹得他有點冷。

錢墨想起自己在這個房間裏和虞靖西的第一次相遇:他在沙發上睡着了,虞靖西蹲在他面前摸他的臉,把他弄醒了。然後是尴尬的烏龍,虞靖西語氣很差地說:“那現在能做了嗎?”

可以,當然可以,現在的錢墨靠在沙發上看着上海的夜景想,我不就是做這個的嗎,我一直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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